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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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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还真有。”裴宣从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摸索出来一支簪子,银簪顶端镶嵌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是个很老式又很朴素的首饰。

但看的出来雕刻这根簪子的人很用心,簪尖端的部分非常锋利,足可让人当作匕首之类的武器而用。

子书珏似乎没料到裴宣竟然拿出来的这么干脆,呼吸都稍微迟了迟,目光停留在簪子上一动也不动,那是一瞬间的幽微。

“宁侯不要?”见子书珏不动,裴宣作势要收回去,子书珏忽然伸手过去,裴宣下意识往后一挪,然而外头就是飞溅的瀑布,子书珏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一双很冰冷的手,可能被春夜的寒气侵扰,刺的裴宣一惊,子书珏往后用力一扯,裴宣撑住栏杆险险站稳。

真喝醉了,头疼,差点一头栽下去了。

裴宣刚想抬手按额头就瞅到子书珏紧紧还没放开她手腕的手:“怎么?你想挖你姐墙角?”

也不怕被碎尸万段?

子书谨看起来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事实上心黑手狠至极,她的东西谁沾一下手就别想要了。

子书珏脸色一变,手腕一转就把簪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了,徐徐展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桃花眼带笑含蓄道:“你要是敢陷害我,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里掀下去。”

这瀑布不高,但初春的水冰冷刺骨,掉下去摔个好歹再受个风寒,这书呆子的身子骨恐怕真可能一命呜呼。

子书珏威胁了一下才垂眸看着手里的簪子,手指一寸一寸摩挲过这簪子的纹路,那是一种很珍惜的手法,简直像在抚摸今生挚爱。

片刻后才喟叹道:“有时候觉得你没那么缺钱,小侯还以为你会不肯割爱呢。”

“嗯?为什么?我缺啊,我怎么不缺?”裴宣闲闲回答,但钱和命我还是分得清的,这么个烫手山芋,我怕我没命躲过刺杀。

子书珏把整个簪子摸了遍像在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你对着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挺无动于衷的,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裴宣忍着酒醉的头痛随口敷衍:“我只是不知道有多值钱。”

子书珏终于舍得把宝贝簪子收入怀中,似乎是觉得有点不安心,她隔着衣裳拍了拍心口:“也不多,够买你的命八百个来回了。”

裴宣:“”

我命比这个值钱,真的。

子书珏可能是今天顺利捡到宝心情很是不错,摇着扇子斜靠着围栏打量裴宣。

“我时常觉得你很有意思,你对每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并不看低,比如侍女宫娥,对待任何身份高贵的人也并不谄媚,”似乎想到她费力谄媚太后的模样又一笑,“哪怕看起来是有些谄媚的,但你心里好像不是这么想。”

“但你很习惯那些人对你的服侍,哪怕是太后身畔第一女官广百的服侍也视之如常,你可知就连我也要惧广百三分,要论起信任心腹,哪怕我这个与太后血脉相连的胞妹也未必及得上广百。”

落魄时后母赘爹私生女折辱都不放在心上,馊饭破屋也能安之若素,得势时哪怕是天潢贵胄的讨好也不受宠若惊,好像天然就该如此,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心态呢?

子书珏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探究的神色:“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她的眼睛很深邃,与子书谨相似而不同,子书谨更冷常年如霜雪覆盖,她的眼睛则如春水浮动,但如果细看去她的眼里是没有感情的。

一个性情残忍嗜血到极致的人偏偏长了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会天然的引人好奇去探究她的底色,但这很危险,基本等于找死。

裴宣懒怠费这个心力,她真挚的道:“因为我虚伪。”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得势不猖狂还等什么?等失势吗?什么广百广千我通通不在眼里。

子书珏:“”

她把扇面一合敲在掌心,十分之赞赏:“小侯就喜欢裴大人这么真诚的人。”

能大大方方说自己虚伪的人怎么不算一种真诚呢?

她话锋一转:“刘远珍案虽告一段落,但前朝国库如今初现端倪,小侯既奉圣谕彻查还是想一查到底,只是不好擅权太过,平南王又虎视眈眈,欸,真是叫人头痛啊”

你想送礼让我当说客,至少先把礼送了呢?

“在说些什么?”背后传来脚步声,子书谨哄完裴灵祈从内室而来,瞧子书珏笑的眉眼弯弯不禁微微蹙眉,语气虽没什么大变化但还是有些冷。

子书珏多精明一个人啊,立刻就跟裴宣拉开了距离,嘴角一扯便是一个促狭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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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些日子就是太后生辰,太后一直不喜铺张奢华,万寿节向来过的简单,裴大人有心替太后操办奈何年纪轻不太熟稔宫中之事,这不,好不容易寻到小侯问一问,又被太后听见了。”

她回头对上裴宣十分抱歉的模样,笑着用扇骨敲了敲自己的嘴。

“裴大人可不要怪小侯坏了裴大人一片心意,实在是太后相询小侯不得不答,等改日小侯亲自登门找裴大人赔罪,今日天色已晚,小侯就不多做叨扰了。”

裴宣:“”

当说客的礼这么快就安排上了。

郑牡丹,过来学,这真是你八辈子拍马也追不上啊。

要给子书谨办一场生辰宴,裴宣瞬间觉得头更疼了。

子书珏笑着退下,山间愈发黑,长宁侯当然不是怕黑的人,她翻身上马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即将没入山林那一刻她又勒住缰绳,摸了摸心口那根簪子,遥遥望向竹舍处。

飞溅的瀑*布竹舍中,尊贵以极的太后将少女从后拥入怀中。

长姐很喜欢她啊,就跟当年喜欢先帝一样。

原来并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不过都是文人骚客的牵强附会。

她策马转身,绝尘而去。

——

“头疼?”子书谨的温度贴合上来,像一个春暖花开的春日在她身边徐徐绽开。

温泉热气熏的人昏昏欲睡,她的脸和身体都很热,却又格外贪恋肌肤相贴的触感,她将自己埋在子书谨怀里,在一片濡湿中含住她的心尖,好似倦鸟归巢。

子书谨已多年不事劳动,肌肤温腻如羊脂,很适宜把玩。

白针生下裴宣的时候正是寨子危急之时,将她交给寨子里伤残的女人们带着自己又重新上了战场,可能是缺少母亲陪伴的缘故,裴宣口欲期很长,一直到三岁都依然喜欢咬着木棍或者手指。

但子书谨私以为那是因为她经常吃不饱,她一直记得年少的裴宣瘦的薄薄一片,握住她的手教她写字时手腕骨骼总是嶙峋,硌的她手疼。

裴宣咬的很重,喜欢用力的吮吸一块肌肤,直到那里出现淤红的色泽,直到满足心里悲伤的失落感,再讨好的亲吻安慰。

她总是很缺乏安全感,更喜欢蜷缩睡着,子书谨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浮动的温泉水蔓延至腰际,将她浑身包裹严密。

她很喜欢这种姿势,是在她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允许自己做出的失态举动。

裴家好像除了典型的美人尖牙齿也都很利,上齿会有两个较小的尖端,噬咬研磨时会让人感到刺痛和难耐。

子书谨微微往后仰头,抱住她的脑袋,却并不推开那让自己感到痛楚的人,只是慢慢爱抚她眉心额角,眼中一片水雾晕染的朦胧。

她醉的不是很厉害,理智稍稍挣扎清醒的时候会艰难的阻拦自己的行为,只将额头抵在子书谨温软怀抱中,轻轻吸气。

子书谨手指穿过她濡湿的发丝微微施力将她按回来,低声道:“无妨。”

甚至会自行改变姿势迁就醉中的少女。

子书谨不在乎她迟来的口欲期又或者是心里的某种缺失,她希望她的宣宣依赖她一点,再多依赖她一点,最好这一生都如此刻一般眷恋依偎在她怀里。

子书谨在失神的那一刻好像回到过去某一刻,那是她到寨子的第一年,那时候寨子已经囊括两州,是了,能在法场救人的土匪除了胆魄势力自然也要拔尖,才能无惧官府。

按理来说土匪应该过的很好,可白针真正爱民如子,她大开粮仓分发百姓,再加上那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寨子还是经常青黄不接。

那是很穷苦很贫瘠的世道,所有人都盼望着打下天下结束这无望的深渊。

那一年某一日半夜她忽然被敲响窗棂,她蹙着眉打开窗,窗外月色皎洁,少女瘦的像一片薄薄月光,手里用木棍插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竹鸡。

她歪着头看她,糊了灰的脸上绽放出狡黠的笑容,她兴奋的道:“子书谨,给!”

子书谨没有接过来,她皱着眉问:“为什么给我?”

她这一生有太多太多的不幸,已经不相信平白无故降临的些微幸运。

“阿娘说今天说你的生辰啊,”年少的裴宣趴在窗边,眼睛亮亮的弯成月牙,“你不饿吗?快吃啊!”

裴宣给她送过麂子送过竹鸡也送过山里酸甜相间的果子和冷的发硬的馍馍。

喜欢是什么呢?大概是在缺衣少食吃不饱的世道里,塞给你很多很多的吃的。

哪怕她自己都吃不饱。

只是那时的子书谨不明白。

第95章 你是我心仪之人。

裴宣这一觉睡的难得安心,她像一只大风天气里被吹的四处飘荡的纸鸢,终于被一根线从风旋里拽下来,让她能有一个隐蔽的巢穴栖息。

像娘亲的怀抱,能够短暂的逃避一切可怖的暴风。

但风暴还是会继续,一直到将所有摇摇欲坠的建筑全部碾压倾塌,再从废墟里重新筑起新的高楼。

这一切必将布满血腥的杀戮,裴宣猛地睁开眼,头依然很疼,从咽喉里发出极低的呻/吟。

“还是很难受?”子书谨被她惊醒,抬手在她涨痛的额头轻轻按了按,裴宣不愿意被人触碰下意识想往被子里蜷缩,而后发现她整个人本身就蜷缩在子书谨怀里。

她张开口,咽喉仿佛撕裂一般刺痛,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奇怪声音。

子书谨皱了皱眉,低头用嘴唇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没发热,是嗓子不太舒服?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她用的是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哀家,然而裴宣在此刻已经无心去分辨其中的不同。

子书谨起身她就更深的蜷缩进被子里,被子里有微弱的梨花香气氤氲开来,她觉得头疼却又眷恋此间温热。

直到子书谨掀开被子一角,新鲜而冰冷的空气蔓延进来,子书谨揽住她的肩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喝口醒酒汤再睡?”

裴宣挣扎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长久的黑暗,竹舍四四方方的房脊是蔓延的棕黑,像一个四面合上的箱子。

她撑着坐在暖热的榻上,低头抿了一口喂到嘴边的醒酒汤,冰冰凉凉的带着酸甜的滋味滑过食道,勉强让人清醒了少许。

外间瀑布发出哗啦的流水声,在暗夜里显得如此空旷悠长,只有一盏幽幽宫灯点在屏风之后。

“难受的厉害吗?让太医过来瞧瞧?”子书谨一口一口的喂着她,眉间隐有忧色。

裴宣有些迟钝的摇了摇头,很久后才开口:“我想出去吹吹风。”

我不想呆在这四四方方的箱子里,像一只困在狭小笼子喘不过气的鸟。

这样晚,春夜的风这样冷,还要出去吹风万一受了寒怎么办,子书谨并不想同意,可是对上那双低垂的眼睛就先软了心窍。

裴宣其实很少求她什么,以往她答应的很少,为什么现在要连这么一点要求也拒绝她呢?

子书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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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盏,或许是因为不想裴宣等太久,她没有去唤守夜的宫人,而是俯/下身去握住了裴宣的脚踝。

温暖修长的手掌圈在少女冰冷的脚腕上,带来一阵从未有过的温度。

裴宣的脑子不太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子书谨在干什么,她下意识想挣扎,又被重新圈紧。

子书谨些微叹了口气:“别动,乖一点。”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裴宣果然一下子不再挣扎了,她沉默的看着子书谨抬起她的脚踝放进柔软的卧履,缓慢的眨动了一下眼睛。

“太后,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甚至比对先帝都要更好,在我还是先帝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的同我说过话,你知道吗?我曾经在太多时候希望你能这样温柔的抱一抱我,而不是冰冷的告诉我,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裴宣的脚很冷,可能是这具身体体质实在太差,哪怕抱在怀里捂了一夜手脚还是冰凉,握在掌心简直像一坨冰,平时还好一些,山间竹舍没有地龙更冷的叫人害怕。

子书谨将她的脚放在膝盖上,用双手来回给她搓热,这几乎不像是一个身居高位权倾天下之人会做的事。

在这一刻她再也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不过一个寻常妻子。

子书谨对这个问题微微滞涩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少女带着雾气的眼睛:“你不知道吗?”

我难道对任何一个人都这样好吗?还是任何一个长得像你的人都能爬上我的榻?我为什么对你好,只对你好,裴宣你心里当真不知道吗?

半醉半醒的人未必看得清她眼底深重的感情,她只是忽然伸手,冰凉的手指拢起子书谨因为姿势垂落衣领内里一缕长发,丝丝缕缕穿过少女的指尖。

“太后娘娘从前也对先帝这么好吗?”

会给她暖着手脚,纵容她大半夜忽然而来的想法,也这样温柔的对待她吗?

子书谨沉默了一瞬:“不会。”

裴宣困惑的看着面前的人:“那把来不及给前人的给后人太后娘娘不觉得不公平吗?”

子书谨眼眸幽深几乎被醉酒胡搅蛮缠的人气笑了,冷冷的道:“那让先帝自己爬起来跟我说。”

裴宣:“”

欺负死人不能爬起来说话是吧,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而没让子书谨听见。

等她腿脚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子书谨用帕子擦过手后牵着她出去,喝醉酒的裴宣格外听话,手指勾着子书谨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今夜月色皎洁,投在竹舍延伸出去的木板处洒下一片清冷月辉,广百贴心的在躺椅上放着柔软的毛毯,裴宣头疼,出去就趴在子书谨怀里。

迎面的山风吹的她浑身更加寒冷,轻柔的寝衣被风撩起一角,她却感到一阵脱离匣子的短暂自由,哪怕它是有限的。

子书谨将毯子细细的盖住少女裸露的肌肤,将下颌抵在裴宣的额头上,一下又一下拍着她单薄的脊背,过了很久忽然开口。

“哀家以为你心中是知道的,但你既然问出来,哀家还是应当告诉你。”

有太多来不及的话要趁着现在就说出口,一但错过就不知何时再有时机。

裴宣的头很疼,疼的叫她思绪迟钝,她几乎想不起来刚刚那个问题是什么,直到子书谨贴近她耳垂,唇齿张合间几乎含住她的耳垂。

“你是我心仪之人。”

不是心仪之人的替身,是心仪已久的人,宣宣你明白吗?或者你不想要从前的身份想用这个身份活下去,一辈子不想承认也没关系。

我倾慕你,爱慕,既爱慕从前那个你,也是现在这个你,不在乎你的容貌、身份、地位,不在乎你的一切,只在乎这个人是你。

裴宣,你明白吗?

子书谨在等待着她的答案,然而一直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答,她垂眼看去才发现吵着闹着非要出来吹风的人早已沉沉睡去。

似乎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子书谨这样好涵养的人有那么一刻也很想把裴宣从这里扔下去,叫她在冰冷的瀑布里好好清醒清醒,但最终,她只是更紧的拥紧她。

裴宣恃宠而骄闹了这么一回后终于在半夜发起了高烧,烧的迷迷糊糊哼哼唧唧,一副命不久矣的糟心模样,把裴灵祈都吓了一跳,大半夜的裹着被子握着她的手,眼里两泡泪只差求她不要死,把白天的嫌隙忘了个一干二净。

子书谨命广百拿着手谕大半夜的下山去请太医,惊动了凤泉行宫校骑营一干人等。

庄姝对此愤慨不已:“靠卖身上位的小面首竟然如此嚣张跋扈,什么大病,不过风寒发热也要半夜宣太医,怎么的?等天亮几个时辰就烧死了?”

“住口!”郑希言忽然厉声开口呵斥,“去请太医。”

“将军!”庄姝震惊。

“怎么?你难道想抗旨?”郑希言一双桀骜的眼冷冷看过去。

庄姝纵使有满腹的愤怒委屈也不敢再发一句牢骚,咬了咬牙才心不甘情不愿道:“是。”

庄姝一直到策马出营的时候还是很憋屈,我这不是替陛下抱不平吗,将军你前两天不是也这么骂吗?怎么今天就调转枪头呢?

她憋屈的这一会儿忽然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她寻声回头只看见消逝在山林中的一抹背影,银马乌发,腰佩乌金长刀,大氅在风中呼呼作响。

将军?

她不禁讶异,如果没看错那是上山的山路吧?

她心里陡然有一个诡异的猜测,将军也许可能是上山去看那个太后的小白脸的?毕竟刚刚传下消息那个小白脸发了高热。

这个猜测荒谬极了,可她心里竟觉得这可能是真的,旋即更加愤怒。

好啊,那个小白脸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连将军都哄骗到了。

行宫年过六旬的老大人背着药箱就上了山,给裴宣施了针,开了药方,又在竹舍多多的加了几个火炉子升温,一直闹到第二天拂晓烧才退了下去。

老太医在行宫消息难免不灵通,今日见了陛下太后对此女的重视把老大人也吓出一身冷汗,施针问药也难免小心翼翼,等烧终于退下去才算放了心,简直比医好一件疑难杂症还要长松一口气。

本以为此间事了可以歇一歇,在竹舍后的院子里亲自择药时不欺然看见了立在院中的平南王。

周围宫人不知被支去了何处,平南王一身墨黑大氅在春日拂晓的清晨显得孤桀不驯。

老太医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暗暗叫糟。

平南王和太后关系不睦,在朝堂上剑拔弩张之事哪怕他这种闲人都隐隐知晓,平南王来此不会是准备指使他做些什么手脚罢?

老太医心中暗暗叫苦,谁知平南王却只是开口:“烧退了?”

老太医愣了一愣才回道:“回殿下的话,裴大人的烧已经退下了,现正在榻上休息。”

平南王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又过了半晌才蹙着眉道:“她身子骨如何?前两日手臂上的伤重不重?前些日子腿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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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全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才极艰涩的继续:“从前,落水的事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去年冬日,她得知子书谨又纳新宠冷落灵祈怒不可遏,将裴宣溺入水中。

去年冬天那样冷,她还瘸着一条腿受了伤,被按进水里呛到没有?自己没有认出她来,她是不是,很难过?

第96章 哀家留下来陪你

老太医觉得这个春日春耕的日子着实没有选好,司天监当真是玩忽职守。

继太后身边宠臣起居舍人裴大人风寒起热后,一向身体康健的平南王竟然也被风吹倒下了,不得已在竹舍暂住。

端着药碗的太后听闻此事面色都沉了沉,裴宣病的迷迷糊糊,听见郑牡丹病了勉力睁了睁眼,试图偷听一耳朵。

老太医自觉要把平南王的伤势通禀太后连忙道:“倒不是什么大伤,只是殿下这些年在战场上受的伤未曾及时调理长年积压,如今被寒风一催又有些复发,如今不大好骑马,只好在竹舍暂且歇下,相信疗养些时日应无大碍,其余——”

老太医话还没说完,子书谨看着已经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某人目光更加森寒,断然打断道:“够了!”

裴宣嗖一下钻进了被窝,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裴灵祈瑟瑟发抖的躲在一边,一脸正直的看着自己的书,和某人一起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子书谨容色紧绷,又在看见这俩如出一辙的动作后无声舒了口气。

总之,旧伤复发的平南王还是在竹舍住下了,这竹舍起初建的意图不过是贵人们无事烹茶煮酒的地儿,总共不过数间屋子,几位大人物屈居在此,免不得低头不见抬头见。

平南王或许是出于要跟太后较劲的原因在,选的屋子就在太后竹舍的正对面,闲来无事把窗子一支撑着下巴还能抽空叫一声陛下。

正在喝甜汤的裴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的差点被滚下榻,险险把呛进去的汤水喝下。

倒是裴灵祈在太后冰冷的目光下压力山大战战兢兢的回话:“姑姑,何事?”

平南王一手支在窗边撑着下颌,这几日养伤总算没穿她几乎焊在身上的软甲,只披了一件灰毛锦的大氅,里面露出一点藕色的单衣衣领,微微伸出衣袖的手臂没了平时紧绑的绷带,露出伤病斑驳的肌骨,那张本来冷艳迫人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病中的弱势。

子书谨冷冷看着她,懒得戳穿她昨日密报她还在校骑营同人对战,身姿矫健的平南王仅仅一夜时间就衰弱的连马也骑不了。

“陛下身子骨弱,不能只读书,还是要花些时间强健筋骨上,”郑希言放下装模作样拿着的茶杯,“正好臣现在有时间,陛下出来练练武,让臣看看上次教陛下的长拳练的可有长进?”

裴灵祈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姑姑笑的好像格外特别的温和,虽然从前姑姑也对她很好吧,但是

现在看的她有点害怕,裴灵祈把目光移动到母后身上,其实,其实她也想去看看姑姑伤势重不重,但

“陛下还有功课要做,平南王还是少劳费心力,安心养伤。”

子书谨冷冷开口,一句话杜绝了裴灵祈想跑出去的心思。

子书谨平时积威甚重,裴灵祈哪里敢忤逆自家母后,一眼也不敢多看郑希言低头乖乖读书。

广百温和但坚定的把帘子一拉,哗啦一声,浅碧色的竹帘连同对面倚窗的平南王一起被毫不留情的遮住。

整个室内只留下门框处几缕光影,郑希言脸色瞬间难看了一瞬,但很快平缓了呼吸,朝侍立在一旁的小医女招了招手。

然后不一会儿仅有一院之隔的院落里就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能被不熟武功的人听见。

裴宣:“?”

裴灵祈:“嗯?”

正在看折子的子书谨微微掀起眼帘,余光窥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搅动勺子的裴宣,眉头皱的愈发深:“何事?”

不一会儿广百恭恭敬敬的走进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道:“医官正为殿下割去腐肉,只是竹舍缺些镇痛丸药”

广百也很无奈,平南王殿下向来与太后不和,平常便是疼死也绝计不会在太后面前示弱半分。

今日可巧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太后面前示弱,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这儿倒有几颗镇痛丸药,不知能不能用”裴宣弱弱举手。

她昨天夜里喝酒醉的头疼,哼哼唧唧大半夜,子书谨见她实在难过叫太医给她拿了两瓶镇痛的药丸,分量大概只能针对头疼脑热这样的小病。

但这不是没有药吗?凑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医女赶忙上前接过,十分感激的模样:“有的用便很好了,多谢大人。”

说罢朝脸色阴郁的太后欠身退下。

果然院子里再未传来那声隐忍的闷哼,一直担心的偷偷往外瞅的裴灵祈也悄悄松了口气。

“专心。”子书谨忽得敲了一下桌边,裴灵祈低低的应了一声。

“是,母后。”

她还有些不服气,偷偷去看这间屋子的另一个人,却发现对方蜷缩在被子里闭着眼一副补觉的模样。

什么呀,明明刚刚她也很想往外看啊,母后就只会欺负我。

裴灵祈小小的撅了一下嘴,又很快陷入课业的难题中去。

裴宣中午睡了一会儿,薄暮时分便醒了过来,裴灵祈早就做完了功课,在宫外相当于休息,太傅一个也没跟出来,所以她有一点属于自己玩乐的时间。

有母后在这里她绝对是不敢去玩水的,只好乖乖坐在床上解自己的九连环。

这个需要一定的技巧,裴灵祈解的不太熟练,裴宣看她短短的藕节一样的小手在翠绿的玉环中穿梭,偶尔卡住了小眉头紧锁,像一尊会动的瓷娃娃。

裴宣就会悄悄指点她一下,裴宣读书不行,但在玩乐上却是行家,她小时候第一个九连环还是她姑姑

雍州王裴东珠送的。

裴宣的手指稍稍一顿,突然想到,裴灵祈的姑姑是郑牡丹。

晚膳时分来了个不速之客,庄姝板板正正的站在门外,一脸很纠结很不耐的表情,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殿下感念裴大人赠药之情,特地让下官送了些开胃的甜汤过来,是附近猎户秋日采摘的浆果放在冰洞中储藏,适宜病中开胃。”

这玩意儿珍贵,附近猎户还是感谢将军给她家射杀了一只野猪特意送的呢,病中开胃适合的是谁不言而喻。

她真的觉得自家将军被猪油蒙了心了,奈何她又不敢反抗将军的命令,唉。

平南王乃是先帝留下辅政重臣,如今女帝年幼,平南王主动示好,哪怕是太后也不好拂她面子太过。

好在郑希言做事没太过分,她们三人一人有一碗。

裴宣爱甜爱肉不爱素,所以浆果也是她的爱,当她用白瓷勺拨开浮于表面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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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意儿发现下面是满满一碗浆果时还是不由感慨,果然是日子好了啊。

从前她只能和郑牡丹在深山老林里薅浆果吃,现在都能做成甜汤铺满一碗了。

从冰洞里拿出来的浆果清凉可口,对发热的病症确实有用,至少入口很好的消解了心中郁气。

当天晚上裴宣破天荒的拒绝了和子书谨同床共枕的要求:“臣怕将风寒过给了太后。”

她确实病的有些重,一直在打喷嚏,太医特地告诫过裴灵祈要离她远一些,裴灵祈身子骨弱,万一染上病才更是麻烦。

“你夜里要是再发起热来该怎么办?”子书谨将手背覆盖在裴宣额头,触摸她的温度,不容任何拒绝余地的道,“哀家留下来陪着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答应这不是不识抬举吗?

裴宣用额头蹭蹭子书谨手心,声音带着点病中的鼻音:“多谢太后。”

子书谨作息规律,暮色刚刚四合便歇下,约莫一个时辰后广百便不得不急步前来,俯身在榻边说了一句什么。

子书谨闻言皱眉片刻不得不起身,离开前回眸看了一眼。

少女歪在榻上,小心挨进她的身侧,因为鼻子堵住有些不通气微微张开嘴,唇色带着发烧过后的艳色,睡的很沉。

她眉目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伸手替人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怎么回事?”子书谨披上外袍,广百提着一盏孤灯在后匆匆照亮一段前路。

“说是有一只长虫冲下山来,惊扰了先帝陵寝,”广百也很是头痛,不知怎么的最近凤泉行宫最近长虫格外的多,最近这都是第二只了,此种山中霸王好像一个二个都喜欢上了下山。

“长虫?”子书谨眼中闪过一丝机锋,不过刹那就顿住脚步调转了身形,直朝竹舍后山而去。

竹舍后是一片台阶,拾阶而上是一片温泉,广百是聪明人,向来不多问跟着太后便是。

延伸出去的大片竹板上只有一个石桌几只竹椅,此刻倚靠在竹椅上的人只有平南王一人。

她披着日间那身大氅,长发闲散的披在身后,没了往日剑拔弩张感显出一种别样的悠闲,手骨苍白,手臂包裹着新的绷带,手掌间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玉瓶。

——正是日间裴宣给出去那一瓶。

子书谨环顾四周眼见无人,不动声色的开口,暗含讥讽之意。

“平南王能让人送一碗去岁秋日的浆果,却不能找来一瓶止痛的的丸药,真是奇了。”

郑希言也不看她,只把玩自己的玉瓶:“还请太后恕臣伤重不能起身见礼之罪,毕竟物以稀为贵。”

随便一瓶药怎么能和先帝给的相提并论呢?

“哀家记得行宫常年有两位太医坐镇,除了褚太医之外,还有一位邢太医?”

郑希言:“真是不巧,那位邢太医昨日休沐来的路上摔断了腿脚。”

第97章 你以为本王不敢?

“那可真是不巧。”子书谨眼如寒潭一字一顿的道。

广百已经不敢多听自觉的退下,太后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时候语气里也带着如此明显的冰冻三尺的寒意。

郑希言手掌收拢,将那一小只玉瓶拢进手心里,难得的牵了牵嘴角:“或许是上天也看不得我一片忠心却被愚弄罢。”

你就早知道了却一言不发,任由我做出不能挽回之事,高兴在心底笑出声来了吧?

郑希言眼里冷飕飕的,几乎有点咬牙切齿。

“忠心?”子书谨好似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言论,她略微挑起那双沉凝的眼睛,在唇齿间揣摩似的重复了一遍。

郑希言坦坦荡荡的与她对视:“本王当然是对先帝忠心耿耿,谨遵先帝遗命辅佐幼帝看顾江山,从未擅权揽政,更加不曾任人唯亲包藏祸心。”

她这话隐有所指,一字一句都在戳人心窝子。

“平南王既然这般不满,何不跟随哀家去先帝陵前请先帝辨个分明?”子书谨不甘示弱,眸色晦暗深沉。

郑希言猛地一攥将药瓶啪一下拍在石桌上,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不敢?”

她已是动了大怒,心情激荡之下这一声被内力裹挟隐隐逸散开去,温泉旁遍植的相思竹被内力所震荡发出簌簌之声,落叶纷纷而下。

只有子书谨站在原地连衣袖都未曾动过一分,藏在袖下的手微微紧握,温泉波涛汹涌似乎有什么一触即发。

直到一道脚步声打破了此间沉凝。

郑希言率先转过头去,从相思竹后拾阶而上的女子披着浅青色的披风,里面只着一身单衣,被春夜的风吹的衣角摇曳,她手里提着一盏白色的小灯,被相思竹遮掩的另一手牵着年幼的裴灵祈。

裴灵祈很害怕紧紧的依偎在自家娘亲腿边,竹叶声簌簌的响她就模糊听见母后和姑姑在争吵,她一直躲在旁边但她怂极了压根不敢动弹,幸好有人来救她。

子书谨随之回头,飞快的扫了一遍裴宣周身,没看见有什么少的或者多的东西:“夜里风大,不是还没好吗?怎么上来了。”

这话语气平平,但细听就能听出来很是关心,能说出这种话来更显关系亲近,郑希言听的很不乐意,微微伸手摩挲了一下药瓶。

裴宣捏了捏手里的小不点:“陛下夜半梦魇跑来没见着太后很是不安,所以臣带陛下出来寻太后。”

裴灵祈忙不迭点头。

她朝郑希言俯身算是行礼,郑希言身体有一瞬僵硬,很想立马跳起来又硬生生压下了,用快速而平稳的声音喊了免礼。

“更深露重,太后和殿下怎么在这里?”为了避免有人刨根问底,裴宣后发制人。

子书谨是睁眼说瞎话的行家不需思考就开口:“有关西北边疆庶务有些需与平南王决议。”

“不错,”郑希言难得没有拆台,又忍不住暗暗刺了一下,“太后当真是勤于政事宵干图治。”

跟小白脸睡觉的时候还有时间出来讨论国事呢。

裴宣一脸二位真是辛苦啊的真挚表情,稍微向上牵起裴灵祈的手:“那臣就不打扰太后和殿下商议国事了。”

说罢一脸理解尊重的沿着台阶退下。

刚走下台阶裴灵祈连忙出了一大口气,小爪子飞快的拍拍心脏,小声嘀咕:“吓死孤了!”

裴宣和裴灵祈当然都很担心郑牡丹的伤势怎么样,但裴宣目前又没什么立场去看郑牡丹,她在庄姝和郑牡丹那里说不定还是人憎狗嫌,叫裴灵祈去她来放哨才是目前最优选择。

结果子书谨突然回头,裴灵祈吓的只好躲在相思竹后,要不是裴宣上来借助遮掩接她回去就要露馅了。

“姑姑精神很好的,看起来不严重。”裴灵祈微微踮起脚有点想再看看身后的热闹,很显然,什么也看不到,她有些遗憾的低下头看向地上斑驳的石子路。

姑姑不仅精神很好,而且还在等什么人呢,反正不是她,她过去后姑姑还频频往后看,甚至还问,小七,只有你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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