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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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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就和子书珏不同了,恨意更少,更多的是膨胀的快要裂开的勃勃野心。

随着这二人的朗声拜服远处近处千千万万兵卒皆手举火把俯身下拜,盔甲声碰撞在一处,森冷又威严。

“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震彻云霄,最后跪下的是郑牡丹,她没有开口,只用沉沉的眼睛盯着裴宣,裴宣看懂了她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因为她比其他人更大胆更疯狂,她想说的是,拜见陛下。

身下的骏马被这样前所未有的阵势所吓住,发出不安且焦躁的低声哼声,又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声浪所压制。

山谷有风吹过来,吹乱了裴宣的发,她抬起头,天边孤悬着一轮明月。

偌大的山谷万里的山河,在此刻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自她之下无人起身。

第123章 她终于知道子书谨是怎么认出来她的

大军长途跋涉疲惫不堪,既然确认没有埋伏当即卸下心神,就地休整开始造饭。

正是盛夏草木丰盈,有心思灵活之人在林子里逮住几只竹鸡和野兔子,在溪边剥去毛皮串在火上烤。

裴宣爬上山坡时子书珏正把兔子从头到尾串在一根长箭上,箭身还有点点血迹,不知是不是刚从尸体身上拔下来。

裴宣想起来当年新年关于吃食的讨论,子书珏动作娴熟可以看出来确实是吃过苦的。

“殿下来了,荒山野岭,怠慢殿下了,请坐。”子书珏看见她也没起身,微微抬了抬下巴。

好一个心口如一的怠慢啊。

裴宣也没那么多讲究,拍了拍裙子坐在草地上:“宁侯许久不见啊。”

“唉,劳禄命是这样的。”子书珏把兔子固定在架子上,利索抓住一旁被草藤捆住的野山鸡,袖口处闪着寒光的匕首一闪,很快就有鲜血涓涓流淌出来,没入了苍青的草地。

“为了殿下的宏图大业殚精竭虑,劳累奔波在所难免。”她一面说一面开始耐心的给野物剥皮拆骨,脸上没什么笑意,“倒是殿下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惊讶什么?惊讶宁侯身在曹营心在汉?”裴宣搭了把手捡起几根树枝放进火里,顺手把兔子转了一圈。

“舅舅买官走的宁侯的门路,就是买官或袭爵也要等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有缺等陛下恩典,我一来就恰好有空缺,起居舍人这个位置恐怕早一年半载就给我空出来了吧?”

只等着一条可怜的鱼儿上钩,那时候她即便真跑了也跑不了,迟早得被逮回去。

“刘远珍这些年能在朝中平步青云据说是拿捏了雍王党的命脉,可雍王一党舅舅还在关外吃沙呢,能给他什么好处?纵观朝堂除了宁侯还有谁人能提拔让他起势的?”

反正先帝在的时候那老家伙就没被裴宣看上过,最多也就是给口吃的不至饿死罢了。

子书谨虽然要改换班底也不至于提拔这么个老东西。

“刘远珍逃至雍王衣冠冢前已经被动用私刑,拔去指甲牙齿,敲断一身筋骨,身上没一块好肉,当时的围场由郑希言和宁侯同担护卫之责,更何况,舅舅竟然在重重围堵当中逃出来了。”

裴廖青甚至认不全地图,没人接应他一个人要能在重重关卡中跑出来那就是真神仙了。

裴宣盯着燃烧的火焰:“你很恨刘远珍?”

把他骗到雍王墓前生不如死的折磨了整整两日,身上骨骼寸寸断裂,头皮、牙齿、指甲都被一根一根拔下,这样非人的折磨当真是恨到了极致。

“真是便宜他了,要不是太后追的紧,我能把他做成人彘泡个一年半载的,每天想起来就去割一刀,割到我满意为止。”子书珏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

她似乎把这种恨意投注到手中的野味上,眼中薄冷如刀,几下就将一只野山鸡肢解。

她很满意自己的刀功,用袖子将染血的匕首细细擦拭干净妥帖放回袖口:“他当年害你娘断了三根肋骨,是我,亲手给你娘包扎的。”

“她嘴里一直在吐血,我吓坏了,她一边吐血一边安慰我说,她不会死的,可人怎么会不死呢?”子书珏长长叹息一声,眼里却有浅浅笑意,只是那笑意毫无温度只有淡淡的悲凉。

“我很期待每个人死状。”

所以这些年一直欣赏所有人濒死的模样?裴宣奇道:“包括你自己?”

子书珏不置可否:“我也很想知道我会死在谁手里。”

她站起身来,开始用剑鞘在地上挖开土层:“只有这些?”

“其实我觉得你不对劲只是因为你太热心了,堂堂宁侯整日关心太后的床榻之事,说要我给你当探子却从未启用,听说宁侯从不做亏本生意,我受宁侯数次恩情,不敢想究竟要还多少的账啊。”

她甚至能在自己和子书谨吵架的时候语重心长的劝慰自己,教自己忍气吞声,这真是,太过贴心了。

“这就是你有事就撂给我的原因?”子书珏瞟了她一眼。

裴宣毫不心虚:“既然迟早要还不如先物尽其用。”

子书珏轻嗤了一声,把裹好黄泥的山鸡放进土坑,开始将一旁的碳火扒拉到坑上:“你倒是放心,绿蚁杯也敢让我帮你弄出来。”

“因为我知道宁侯忠心日月可鉴呐。”裴宣帮着一起扒拉碳火,随口道,“赵姨娘偷前朝国库遗物也是你撺掇的吧?刘远珍的利用价值到头了,你终于不用忍受他的威胁了,赵姨娘临死前还给你背了一个大锅,湖心刺杀是你的手笔吧?”

连环诡计而且需要熟知太后行程,子书珏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裴宣顿了一顿,才道:“刺杀的目标的陛下吧?那可是你的亲外甥女,你看着长大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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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宁侯真能下得去手?”

子书珏终于把目光移到裴宣脸上,脸上和气一团:“你娘还是裴万朝一手带大的亲妹妹呢,还不是说杀就杀?”

她十分遗憾的摊手:“我也不想,可谁让我的小外甥女她姓裴呢?”

裴宣指了指自己:“我也姓裴。”

“你不一样,你是裴东珠的裴,要是你能和太后生出来个孩子,说不定我真能心甘情愿的当个顾命大臣呢。”子书珏摇摇头,“可惜了,太后心里只有先帝那个早死鬼。”

“你就不怕误杀了我?那群刺客对我也毫不留情呐。”

“既然要做就要做的逼真,刺杀虽没成功不也帮你真正获了太后欢心吗?你正该感谢我才是。”子书珏完全不以为忤。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验证的?”她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味。

“宁侯第一次见我时手中有一把描绘东海的扇面,虽只出现过一次,但我记住了。后来舅舅曾找我要刘远珍留下的遗物,我说交给了宁侯,他当时虽气愤但并不焦急,只因为他虽和你不合但却同属雍王麾下。”

子书珏并不插话,示意她继续说。

“我将刘远珍遗留下来的簪子交给宁侯时,那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宁侯神思不稳,虽然宁侯说是因为得了前朝国库而心生欢喜,可你眼里当时是其实苦痛更多。”

她一直掩饰的极好,只有那一瞬间的痛苦难以掩藏,只因当时的裴宣喝醉了酒,她才有片刻的松懈。

“但这都是在刘远珍倒台之后,你肯把绿蚂杯托给我是在这之前。”子书珏挑出其中漏洞。

裴宣无力叹息,跟聪明人说话真是累啊,所以说她才喜欢庄姝那种傻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便糊弄一下就能过去。

“其实是因为我娘亲藏下过一封家书,我小时候曾经看过,据说是我母亲的部下所写,后来我在起居舍人院翻到过宁侯的笔迹,一眼就想起来了。”

假的,真正见过家书的是先帝,先帝过十岁满岁生辰的时候收到了姑姑寄过来的信并一副漂亮合身的软甲,她到现在依然记得信件上娟秀的字体,因为很像她的老师子书谨。

所以才格外留心记了一记。

子书珏对此很感兴趣:“哦?信呢?”

“烧了。”裴宣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不过当年写信的是好像叫阿玉,宁侯的化名?”

“因为裴东珠是个文盲,我刚被救下来时嗓子受伤了说不出话来,她问我叫什么,我就写给她看,可她不会念珏这个字,她叫我,阿玉。”

子书珏饶有兴致的用树枝在地上画下个玉字:“其实她识字,故意这么叫我是因为我被卖去当马凳子的时候马夫就这么叫我,后来一听见有人叫‘珏’这个字我就发抖。”

“你知道什么叫人凳吗?”子书珏笑眯眯的解释,“就是给贵人们踩着上马的,不算个人,路边谁过来都能甩一鞭子,有时候赛马的贵人输了就狠狠抽我一顿泄愤,或是踹断我几根骨头,骨头断了还要跪的端端正正,贵人一踩下来啊断骨茬子就在肉里面戳来戳去。”

她啧了一声似乎自己也觉得血腥。

但对裴宣笑的很和善:“裴东珠知道我有这个毛病,她人傻干脆给我换了个名字,太后就不一样了,太后这么英明睿智的人势必要我直面过去的不堪,叫的多了就好了,我一开始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抖的跟条狗一样,后来就不抖了,但谁叫我这个名字啊,我就想把他给剐了。殿下可要记得,以后千万别叫。”

但子书谨一直叫她阿珏,裴宣默了一默点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子书珏对她的孺子可教表示很满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欣赏,继而发出感叹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人?”

这句话我真是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你暗恋嫂子你姐知道吗?”

子书珏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像是听见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将要笑出眼泪来。

“嫂子?哈!谁告诉你我喜欢先帝的?先帝那个早死鬼的死我还襄助了一臂之力了!”

嗯?我的死还有你什么事?

裴宣弯起眼睛:“愿闻其详?”

“我曾经追随反贼上不得台面,裴万朝和先帝在位时我就只得在暗地里给太后当刀,在暗地里看着仇人们斗的你死我活那才叫一个快意啊。”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白针突围后本不会知道先帝的音讯,你知道吗?我找人跑死了好些匹马就特地为了这个把这个消息告知她,她回来的正好,当年太后和白针合围裴东珠,如今一个死在另一个手里,怎么不算一种因果报应呢?”

“裴万朝就更不用说了,他杀了他的亲妹妹,死在他亲女儿手里,更是报应不爽啊,对了,当年杀他的毒药还是我寻来的,叫人生不如死的毒可让我一顿好找啊。”

“太后如此冷酷理智的人原来也会因情乱心,这实在是出乎意料,我还以为她会一直冷酷到底呢,可幸好我的好姐姐是有软肋的,不然我也觉得无计可施。”

她笑的愈发开心:“我曾经跪在她面前求她给你娘留个全尸,都不求放她一命了,留个全尸而已,她都不肯,她真是恪尽职守从不徇私啊。”

“她对自己狠,对别人狠,对亲近的人更狠,我亲眼见着你娘被”她顿了一下没说出来那句话,用手做了一个剁的姿势。

“从此以后我就见不得肉食,一见就吐,还是太后妙手回春啊,她关心呵护姊妹见我日渐消瘦亲自喂我肉粥,我真是怕极了,怕她连我一起剁了,所以我每次都吃的一干二净,掐指一算吃到今天十五年了。”

“我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想拿刀剖开我的肚子把我的胃取出来洗涮干净。”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裴宣,本以为能吓住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但她发现裴宣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作呕,在深沉的夜幕下她的眼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这么杀气凛然的一双眼竟然还有些悲天悯人。

真是遗传了好一双眼睛啊。

“然后呢?”

“然后?”子书珏稍加思索,“我劝她杀了先帝的姊妹,挑起了她和白堂之间的矛盾,撺掇她先下手为强,顺势诱导白浣清下嫁叶宴初,又告知叶宴初白浣清心有所属,在军中伺机乱箭射杀了叶宴初,又好巧不巧的让白浣清发觉叶宴初是死在自己人箭下。”

“对了,我还假装过白堂残部劝白浣清替先帝除掉皇后,白浣清真是心系先帝啊,宁死也要帮先帝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只可惜没成功,不过弄死了先帝也算勉强满意吧。”

“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他们全都斗死了最好,到时我扶你上位名正言顺,可惜我长姐真是强人,死了妻子心力交瘁至此竟也能硬生生撑下来。她生产那一日郑希言这个蠢货把合宫内外守的固若金汤要给先帝留下一丝血脉,害我都没机会下手。”

她摇头叹息:“真是太蠢了,要不然我就能把姓裴的杀绝了,叫裴万朝断子绝孙,这真是我生平一大憾事。”

裴宣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其实你如今扶持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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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夕上位何尝不是一桩蠢事呢?风险远大于收益,不造反你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宁侯,太后的亲妹妹。

但也有可能被逼疯,确实很少有人能在子书谨的高压态势下不疯,尤其是你心里装着太多秘密,其中包括弄死先帝,恐怕会时时刻刻恐惧于暴露过后死无全尸。

“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只能蛰伏,我长姐除了在对先帝的时候因情乱智,其他时候都滴水不漏,我这五年从幕后走到台前,时时刻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如芒在背的活着,真要是再过几年我肯定就疯了。”

“你现在跟疯了有什么区别呢?”不需要任何人逼你,你就已经疯了。

子书珏笑着朝她伸出一只手:“所以雍王印呢?太后实在太过挑剔,要不是送进去的人始终难得她欢心我也不会冒险送你进去,还好结果可喜。”

打开前朝宝库的钥匙是她送裴宣进去的唯一目的。

裴宣点了点脑袋:“在这里。”

子书珏目光逐渐变冷,虚眯了一下:“嗯?”

“其实雍王印从来不是打开宝库的钥匙,而是地图的最后一部分。”裴宣看向无尽的远方,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回想关于裴东珠的过去,这个世界昼夜不停,正如身畔的溪流滚滚向前。

“雍王年少时学的是木匠,指望以后能当个木匠养活自己,因为木匠学的不错她画工很好,会雕刻山石也会描绘旗帜。”

她曾经绞尽脑汁要给自己设计一方与众不同的印信,要自己雕刻要别有深意,还问过自己年幼的小侄女应该雕刻什么。

小小的裴宣捧着下巴强烈要求雕刻貔貅,因为貔貅是守财的神兽,只进不出,太符合小守财奴的心思了。

“雍王印的另外五面按上印泥印出,六面叠加就是最后一块地图。太后在身边我没能带出来但我记在了脑子里。”

子书珏愣了一下才拍手叫绝:“原来竟是这样,真是好极了,不愧是她的亲女儿,我等誓死追随她的亲信尚不可知,倒是她死的时候还未出生的殿下对她所知甚深啊。”

她哪怕是在笑眉眼也是阴郁森冷的,弯起嘴角和煦道:“那可否请殿下明示,真正的钥匙在何方呢?”

“它在你那里,”裴宣看了一眼她心口的位置,“那支簪子。”

子书珏伸手将那支古朴的簪子取出来,对着篝火再看了一遍,她笑意愈发扩大。

“她喜欢骑马用长刀重剑,她说她最大的愿望是给她喜欢的姑娘打满头的钗子,送一箱一箱的东珠,我总说她俗,说她俗不可耐,送我我是万万不要的,幸好她不会送我。”

“她生前囤积了一大箱子东珠,殿下啊,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姓赵的姨娘总是扶鬓边珠翠吗?因为裴东珠真的给你娘送了一箱子东珠,她想要,你那个便宜爹没给,你爹藏在府里了,后来被我全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裴宣怜悯的看着她,“你其实并不想扶持我登基吧,不然我前面那么多年过的那么惨都不闻不问,更没想过拉我一把。”

真正裴东珠的女儿早就已经死在了冬日的荒山上了,缺衣少食过的还不如普通富裕农家的女儿。

哪怕作为先帝她也只是默许这个小表妹活着,没有进行任何接济,她不想被任何人察觉到她的姑姑尚有血脉存世。

“我为什么要照顾你?救裴南茵的女儿?”子书珏失笑,“你看我像这么热心的人吗?嗯?能保住你不死已经是我最大的良心了。”

裴宣:“有你这么跟主君说话的吗?”

“你不怕我不给你最后一块地图?这个世上可只有我清楚。”

“不给我你能去哪儿?这天下间难道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子书珏笑了一声,“你确实长得像先皇那个早死鬼,不仅长得像就连窝囊废的样儿也像,可光你是裴东珠女儿这一件事就够你死一百次了,你不会真以为我那个姐姐有感情吧?她是天生的政治生物,这种人是不会有感情的。”

不得不说,你的感觉挺对的。

裴宣叹了口气:“我就不能走吗?”

“为什么?滔天的荣华富贵可就在你眼前了啊。”她不信有人会不动心。

“因为我真把小七当做我的女儿。”

子书珏没有因为这个不是原因的原因而苦恼,随口道:“哦,那等我们打进去你可以继续立她做太女,你舅舅这个年纪大概生不出来了,我也懒得生。”

裴宣眼睫颤动,喟叹道:“那争这个天下有什么意义?”

子书珏粲然道:“赢就是最大的意义,争赢了裴万朝,替她赢过裴万朝这就是意义。”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继续争下去,和你舅舅,和你,和子书谨留下的孽障,只要还有人活着争斗就不会停止,一直斗下去。”她的语气无限平静亦无限苍凉。

真是一听起来就毫无希望的人生啊,裴宣不再说话,罕见的沉默下来。

子书珏扒开火堆,她心情大起大落突然受不了身边罕见的安宁:“在想什么?”

“在想太后。”裴宣实话实话。

在想她的亲人背叛她时她是否也能做到如多年前指责自己妇人之仁一般干脆利落毫不手软,她真的太好奇了。

子书谨你从来以身作则,希望我能够是一个冷酷到底的帝王,那么轮到你自己呢?你是否能践行对我的教导言行一致不偏不倚始终如一?

“哦?就这么舍不得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子书珏开始从火堆里把黄泥包裹着的野味挖出来,“既然你这样舍不得,等日后尘埃落定我也不介意给我长姐当一当替身。”

裴宣抬眸,撞进子书珏含笑的眼睛里:“至于我长姐本人你就别想了,你也不想第二次死在她手里吧?”

裴宣眼*眸微微一凝,慢慢抬起头:“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死在她手里一次了?

“你以为一年多前你真是莫名生了一场大病的?”子书珏一块一块剥掉黄泥,“是我的这位好姐姐终于看不下去你还活在世上给你一碗药送走了,你该感谢我,我去动手时给你药量减半才让你险险活下来。”

不,并没有,裴岁夕读书熬坏了身子,哪怕毒药剂量减半也依然没有撑过去。

“太后为什么放过我?”裴宣撑在膝上的手掌收紧,子书谨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一次药不死哪怕是随便安排个强盗在路上一刀砍了也要把人弄死。

她绝不会无缘无故留下后患,她心里陡然冒出一个猜测。

子书珏用目光描摹着面前少女的眉眼,感慨:“你跟十五岁以前真的很不同了,你小时候简直和裴南茵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木讷敦厚又老实,我当时想怎么会一点都不像裴东珠呢?你一点都不像她,这让我怎么心甘情愿的扶你一把呢?”

“你十五岁经历过那一场大病后像是堪破生死,终于有了几分你娘的模样,可能是年纪相仿血缘相近,我发现你开始越来越像先帝了。”

这真让她又爱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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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准备还不够充分,郑希言就是心里恨不得活剐了我那位好姐姐,看在少帝的面子上也不会允许有人动摇江山,我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干脆兵行险着告诉她你太像先帝,我不敢动手,她听后果然前来相见。”

“你知道吗?她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下不去这个手了。”

她依然记得那是一个春天,她向来凛若冰霜的长姐在站在半山腰的河谷前,远处是一辆停在山道旁的牛车。

去添置物什的丫头还没回来,少女悠闲的躺在牛车的木板上,借来的牛在一旁慢悠悠的吃草,可能是嫌阳光炽热,少女随手摘了一大片叶子盖在脸上。

她就那样一只手垫在脑后一只手搭在车辕,偶尔无聊的吹起树叶的一角,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落在她身畔,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阳光的聚集体。

权倾天下的太后就那样看着她,好像根本不舍得眨眼,让她觉得一生的时光都好似凝结在她眼中的刹那里。

子书珏在那刹那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可以开始了,太像了,表姐妹之间深厚的血缘让她和先帝有着八成相似。

这天下间如果还能有人可以靠近子书谨身畔,那一定是眼前这个人。

“你猜太后为什么隔三差五的频繁去寺庙上香?”

“因为她要去看你啊。”子书珏声音和风细雨,“你真该感谢你这张脸救了你一命,真是时也命也,上天都在保佑你。”

“她在暗中看了你整整一年,是不是很害怕?被疯子盯上的滋味不好受吧?除非她死不然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她了。”

裴宣忽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似乎有尖细的刺密密麻麻的扎进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让她每一根汗毛都开始竖立,感到阴冷,周围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密密麻麻无声窥伺着她。

她重生后的第一年是什么样的呢?她的脑子混混沌沌的,会不自觉端着帝王的仪态,她没有习惯自己右手是完好的,她要训练自己用右手,但长年的习惯让她总是忍不住抬起左手。

她的左右手使用混乱,险些把灵书急哭。

她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发生了什么,她不敢问灵书怕暴露自己,在下山买货卖货的时候跟村里的老妇人旁敲侧击,结果试探半天发现老人家年纪大了根本不知道谁是皇帝。

她娘亲的祭日和清明她都在山里朝远处拜过,她一个人走很远的路爬上山顶眺望京城的方向,一个人在山顶抱膝坐很久。

买盐的时候偷听隔壁闲聊平南王打了胜仗凯旋回京忘了时辰,被灵书大喊找到。

她的字跟读书死板的裴岁夕大相径庭,她知道字迹太容易暴露一个人了,她开始勤学苦练,她曾经甚至因为子书谨握着她的手写字时写出一手跟先帝毫不相关的字而感到安心。

是不是在当时的子书谨心里就如同看待一个跳梁小丑?

她终于知道子书谨是怎么认出来她的。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之前子书谨就认出了她。

第124章 你是真该死啊

裴宣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对子书珏做出了评价:“你是真该死啊。”

子书珏对她的冒犯不以为意,甚至还能勾出个笑来:“可我偏偏要活下去,活的精彩绝伦。”

那些该死的人还没有全部入土,她怎么能甘心闭眼呢?还有人在死前嘱咐她要好好活下去。

她把黄泥裹住的山鸡抖落最后的泥壳,她手艺不错,鸡肉喷香,勾的人馋虫大动,她举起来欣赏了一会儿,很是满意,而后顺手扔到了山坡底下。

山坡下是蜿蜒的溪流,只听见咚的一声烤鸡就无影无踪。

“你不吃?”裴宣略有可惜。

“我说过,我不沾荤腥,”子书珏开始慢条斯理的转动的烤兔子,语气不无怀念,“说起来这还是你娘教我的。”

教她怎么在乱世当中拼命抓紧一切不违道义的活下去,宁可去野外抓老鼠啃也不去抢,什么狗屁不通的土匪,怪不得最后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子书珏无所谓的笑了一下,割下一只兔腿插在刀尖上递给裴宣:“小殿下,这个世上该死的人太多了,他们还没死完之前我可不敢闭眼,你小小年纪不要成天想死想活。”

“只有懦夫才天天想死,你要想的是怎么把别人都弄死,好让自己舒舒服服的活下来,明白了吗?”

裴宣接过来啃了一口,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人没死的时候确实觉得死就是一切的结束,死过一次以后就会知道,有些事没做完死了也不得安宁。

只洒了盐巴的兔肉保留了最原始的肉香,很好的填满了空虚的肚腹。

子书珏的目光望向茫茫天穹,非常和蔼的嘱咐:“岁夕啊,你背叛了太后,她是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能亲手杀了她,不然日后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你都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裴宣挑眉扫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道:“是因为宁侯下不去手?还是希望她能死在我手里?”

毕竟裴岁夕竟是裴东珠的女儿又是先帝的替身,实在是个妙到毫巅的好身份。

子书珏笑的愈发和气,幽幽一叹:“你知道么?其实我一般不喜欢聪明人。”

裴宣望天:“真聪明人是不会说出来的。”

子书珏莞尔:“也是。”

子书珏又给她切下只兔腿,和煦道:“多吃点,吃完了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该出发了。”

裴宣没有问去哪儿,显得自己更加不聪明,她在山坡上睡了一觉,夏天的清晨天亮的很早,裴宣爬起来捧起凉丝丝的溪水漱口。

火头军昨天夜里在山谷中逮住了一群鹿扒了皮今早上煮汤喝,裴宣借着肉汤咽下已经冷的跟石头一样的饼子。

“把衣裳换了。”头顶遮下一片阴影,裴宣抬起来发觉是子书珏,她手里拿着一件崭新的银白甲胄。

裴宣抬手遮了遮太阳,不太愿意:“非要穿吗?”

大夏天的,非得热晕不可。

子书珏不说话只笑眯眯的看着她,用目光示意她必须得穿,她要在三军之前做出一个表率,让天下人都知道她们师出有名,天家正统。

其实百姓比起这个更关心今天的菜价几文钱,裴宣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还是把甲胄接了过来。

夏天衣裙轻软,她也懒得再折腾,任由身边的裨将给她把软件系好。

她身量高,身材削瘦哪怕穿上沉重的甲胄也不显得臃肿,甲胄在日光之下流银一般更凸显肃杀之气,子书珏看了许久才赞了一声。

“果然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裴宣最后任由裨将调整了一下头盔的位置,利落的翻身上了一旁牵过来的骏马。

倒是子书珏有些奇了,微弯了一下嘴角:“殿下不问问去哪儿?”

裴宣试了试缰绳,并不怎么在乎:“这也由不得我决定吧?”

子书珏微笑,忽而跪下朗声道:“恭喜殿下!昨夜平南王趁夜奇袭越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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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目前已传回消息顺利拿下,还请殿下移驾!”

是了,越契城精兵尽出结果被子书珏反水袭杀,目前城中兵力空虚,与其带着大军千里奔袭充满变数不如先取越契城做为据点,拿下重城再待以后。

裴宣被阳光晃了眼没什么惊喜的来了一句:“这似乎没禀报过我?”

子书珏不以为意,只是一笑:“正所谓兵贵神速,平南王走的匆忙,不敢在昨夜就告知殿下是怕扰了殿下安寝。”

但你昨天就有时间跟我缅怀你水深火热的人生,没时间跟我提一嘴是吧?

裴宣微微颔首,无可无不可的点头:“既然安排好了,走罢。”

子书珏在她身后起身,挥了挥手,大军旗帜在山谷间冉冉升起,如同一轮高悬的太阳。

子书珏负手而立,年纪轻轻的这位殿下似乎对现状不太满意,她眯了眯眼,不过也好有野心是好事。

只要不碍事她无所谓是草包还是强敌,郑希言、裴廖青,子书谨,她不在乎再多一个裴岁夕,只偶尔感到有些无望,这天下的敌人好似杀之不尽。

越契城靠近边境,与边关四城比邻,大军再过两日就能完全聚集,以此为据点向关中平原方向推进。

有城池当然比风餐露宿要好的多,大军也算终于能够卸下一口气来,裴宣在军前发表了一下对未来的雄心壮志,继而被迎进城中。

城主府的血还没洗干净就迎来了新主人,裴宣先灌了两大杯冰水,裴廖青这才风风火火的赶了来。

子书珏和裴廖青虽然互相看不惯,好在还是当年的同僚,雍王的旧部,有共同的敌人,对半路投敌的郑牡丹当然不能不妨。

昨夜让郑希言的精锐去攻城,又不放心叫裴廖青随行做了监军,这会儿裴廖青才能来见他的亲侄女。

比起当初落魄到京城准备卖房的沧桑男子,如何裴廖青也算春风得意,过来重重一拍裴宣的背大笑一声:“我的好侄女!好岁夕,看看舅舅给你打下来的城!”

郑牡丹还没表态呢,你也是抢上功劳了。

“舅舅,”裴宣倒了杯茶过去,敷衍一句:“辛苦了。”

她虽然话敷衍但人尚年少又显得格外温和,一双鹿一般的眼睛温良又柔和,很容易就让人觉得她在夸赞自己。

裴廖青接过茶碗大口喝水,并无对主君的一丝芥蒂,想来是觉得侄女不会在意,灌完朝外头招招手:“夕夕,看舅舅给你把谁带来了!”

城主府的花厅走廊中跑过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她似乎刚刚经历一场杀戮,脸上苍白不见血色,微微缩着肩膀,小心的低头走路,看见裴宣才眼睛亮了亮提着裙角扑了过来。

“小姐!”

“什么话呀?现在该叫殿下!”裴廖青低声呵斥了一声。

灵书收敛了笑容,拘谨的站在裴宣身边小声道:“殿、殿下”

“无事。”裴宣眨眨眼,伸出手去,灵书煞白着一张脸连忙过来抓住她的衣袖,眼中尚且带着几丝惊恐,“小姐”

“怎么过来的?路上还顺利吗?”裴宣隔着衣袖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问。

“是宗叔带我过来的,”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裴廖青,“路上很顺利,宗叔给了我一张假路引,说大小姐很快就会起事。”

“小姐,你有没有受伤?”灵书紧紧抓住裴宣的手,眼中一片着急。

“这小丫头,”裴廖青笑了一声,也不再打扰她们主仆叙旧,站起身来,“夕夕你安心在这儿住着,舅舅出去看看布防,保管给你把这儿打成个铁桶一般!”

裴廖青刚走子书珏和郑牡丹就又到了,为免师出无名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的讨贼檄文,现在需要以裴岁夕的名义昭告天下。

灵书惶惶然不知所措,裴宣递给她一张手帕擦脸,推了她一把:“看看脸上都沾了什么,去后面打水洗洗。”

郑牡丹目不斜视,子书珏温柔的冲灵书笑了一下,灵书恍若惊弓之鸟瞬间吓的跑出去了。

子书珏也不在乎,选了位置坐下开始和裴宣商议细节。

但其实作为一个出兵的幌子裴宣也管不了什么,基本都是子书珏和郑牡丹下决断。

“天下相争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目前所囤的粮草辎重最多只能支持一月,还是要尽快打开前朝宝库,才可做长远打算。”子书珏主动提出。

“哦?那依宁侯的意思是?”裴宣闲闲喝了口茶,看着泛起涟漪的茶汤。

说起这个郑牡丹果然抬起眼正色许多。

这是一笔可以令所有人陷入疯狂的银子,裴宣和裴廖青得到其中一部分地图,子书珏得到钥匙和一部分地图,唯独郑牡丹她手里没有任何筹码。

但郑牡丹手里的兵马才是绝大部分,子书珏这些年就算贪生贪死私自豢养军队在子书谨眼皮子底下也绝没有多少,真正能决定胜负的必然是正面战场,在绝对的兵力压制下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只是徒劳。

郑牡丹手里有半块虎符。

要是郑牡丹不反,就凭雍王党这些人,哪怕是子书珏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子书珏最多只能趁无人算计一下裴灵祈,因为论武功她打不过子书谨,玩阴谋诡计她的权利还都是子书谨给的,她翻不了身。

可她想要的是姓裴的杀绝了把裴东珠的后人扶上来,给裴东珠正名,将裴万朝的后人包括子书谨都拉下去。

这太难了。

同样,没有雍王留下的宝库,郑牡丹也绝不可能造反,她对外征战是一把好手,可对内政内斗只能说一窍不通,没有朝廷,她养不起手下的兵。

一人出钱一人出力,这宝库不能郑牡丹开,子书珏怕她一人独大,同样郑牡丹也不放心子书珏开,怕子书珏随时反水,毕竟她是子书谨亲妹妹。

互相依靠再互相提防,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当年雍王殿下的遗物自然是交给殿下最为妥当。”郑牡丹做出个不偏不倚的态度。

子书珏并无什么异议,左右簪子在她手里,她当然不怕,当下爽快的将东西呈交给裴宣。

至此只差裴廖青的那一部分,不过裴廖青跟裴岁夕有血脉亲缘,当然更放心不过。

商量完了一堆有的没的事,裴宣始终只当个安静的听众放空发呆,很快有人来请郑牡丹,子书珏也顺势行礼退下。

裴宣抬眼望去,夕阳已西斜。

越契城是一座边关山城,草木难生多为荒芜贫瘠之地,也就是此刻正值盛夏方才有些葱绿的草木生长。

城主府地势极高,能出此处眺望整座城池,百姓闭门不出,整个街道上都是兵卒来回跑动构筑工事传达将令,烽火将起。

裴宣静静看了会儿回去洗了个澡,夜半时分,突然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她的门,来人轻轻挡住了一片薄薄的月光,轻轻摇动她的手臂。

“小姐、小姐!”灵书压低了声音,小心的盯着门边。

回过头来却发现床榻上长发散乱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没有睡眼惺忪之感,眼中一片清明,一只手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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