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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替换容器中的内容物,就必然要先将原有的部分清除干净。
他与主脑的意识,也是同样的道。
主脑已经在缓慢的挪动间旋向正面,宁钰抬起头,僵硬地与那道静默视野无声交汇,直至耳边的声音彻底凝结。
那双巨大的冰蓝色眼睛已经彻底睁开,眼白中密密麻麻,满是大小各异的虹膜瞳孔,各种颜色,各种模样。
此刻,也都全部聚焦凝紧,正牢牢地注视着他。
盛放的冰蓝色辉光吞没了所有阴影,那道伴有共鸣的声音落在耳旁,仍然平静道。
「你知晓自己的意义,因此——」
「来吧,与我们一道,开启新纪元。」
第214章 第214章 「我跟你交换。」……
主脑撕开伪装, 降下彻底脱离限制的恐怖威压,浩瀚的精神力无穷无尽,如同无垠宇宙, 完全没有极点。
四散的冰蓝色辉光吞噬着意识海, 那遍布虹光的区域被侵蚀得越来越小, 甚至变得用肉眼都能左右丈量。
宁钰的身心已经疲惫到极致,全身的骨骼肌肉都在发出罢工的抗议, 可他还是悬着一口气, 强行撑起意识, 抵御着向内收拢的黑暗边缘, 咬牙低语道。
「……不可能。」
主脑的注视和缓, 像是对他这果断的拒绝丝毫不意外。
「固执, 也是人类的弱点之一。」
一句定义依然听得人不快, 可宁钰却早已没有余力再去应答, 光是维持意识海原有的边界, 就占据了他仅剩的全部精力。
然而即便支撑再严密, 周围的黑暗却还是无孔不入, 甚至来势越发凶猛, 加速消融着残存的虹光。
无法抵御的寒冷连着心跳, 由内而外,明明周围的水温无比温暖,可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变得越来越冷, 连唇齿都在紧绷中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主脑看着他,平平道:「你的决定, 并非出自你本身。」
「情绪、情感、关系,」它说着,「亦是人类的弱点。」
宁钰压下眉头, 听着这番话只暗道不好,不等做出什么准备,就见那两只硕大眼球中央的瞳孔缓缓一转,他的脖颈就一下子被细线拽起撑直,瞬间勒起了压抑的青筋脉络。
喑哑的闷哼脱口而出,他吃痛地眯起眼,而再一睁开,就看见了一片不属于自己的模糊画面。
脖间的细线稍稍松懈,宁钰终于缓过一口气,艰难地大口呼吸着,条件反射地咽下了喉中泛起的血味。
他的双眼还没聚焦,就听主脑道:「你的决定,因为他们。」
声落,他充血的双眼就立刻恢复清明。
紧缩的眸底倒映着陆地另一侧的飞扬火光,空地上早已尸横遍野,那设满哨岗的厚重高墙轰然倒塌,已然没有了往日的宏伟模样。
泄露的嵌合体几乎屠了大半座城,余下的地界,又全是攻入城内的高辐射异化体,内外夹击,场面一时间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第一基地沦陷得彻底,城中到处都是鲜血与废墟,基地里的大部分人都手无缚鸡之力,那些拥有自保能力的人早就逃的逃散的散,没人再顾及什么狗屁优先级。
角落中,一台轿车亮起车灯,驾驶位上的人手忙脚乱地扯动被夹在门缝中的白大褂,他看着周围如同炼狱般的场面,一下子连手刹都忘了松,平地刮出了一道漆黑的车辙。
那些疯狂追在其他车辆后方的异化体发现了他的存在,拧头一转,就立刻冲向了停在车位中的精致小车。
尖利的爪锋如同撕纸一般抓开了车门,异化体蜂拥而上,几下就将那白大褂拖出车外分食殆尽,又重新寻觅起下一个倒霉的目标。
撤离的人潮越来越密集,其中,也不乏掺杂着几个趁火打劫的恶劣之徒。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躲在车后,趁着一对母女拿着物资和车钥匙靠近载具,就抡起一记甩棍,直接撂翻了身形瘦小的女人。
眼看母亲倒在血泊之中,女孩哇哇大哭着,转头就扑咬向了男人的胳膊。
后方的嵌合体逼得极近,那男人一巴掌把女孩抽倒在地,就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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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地夺过她们的物资,冲进载具,踩死油门径直冲向基地之外。
可现在的蓝星已经没有净土残存,最后的家园也早在不久前彻底沦陷,即便是跑,说到底也根本无处可逃。
车轮在沥青路面飞驰不久,一道埋伏已久的身影就瞬间碾过路面,直直撞碎了被掳的载具,密集的异化兽群接连踏来,铁蹄飞扬,将整片路段屠戮得全是零碎的尸块。
宁钰的耳中一阵尖鸣,他张开发干的嘴巴,看着一幕幕真实的噩梦写照,像是被掐住了脖颈,完全发不出半点声音。
主脑却并没有就此收手,继续说道:「也是他们。」
视野再次聚焦,如同穿梭般,越过一片片焦黑的废墟土地,飞过一座座尸山血海,跟随着咆哮涌动的异化兽群,直直攻向了那座,他记忆中最熟悉的寻常建筑。
枪炮的烈焰高高烧到了天上,淋漓的鲜血泼洒在火焰之中,反而让那灼烫烧得越来越旺。
染上赤色的银刃一闪而过,一把锋利的短刀狠狠砍下了一颗异化体的脑袋。
穆安竹的鬓发已经被血汗打湿,正凌乱地贴在额角,她落手伸入那颗断颅的口腔,左右一撕,直接对半扯开了咬中自己小腿的狰狞脑袋。
她撩起衣摆,将衣服死死塞在自己齿间,就反手握住刀柄,冷着苍白的脸,硬生生将那断在肉里的半截牙齿撬了出来,拿撕开的裤腿狠狠打了个结,用以强行止血。
短暂控制住的伤势没能打断脚步,她架起身旁休克的同伴,朝着对侧一挥手,像是在大声打着什么信号,就咬牙退向了大厅的方向。
另一头的人群个个都浑身是血,他们焦黑的脸上挂着不同程度的彩,身上草草缠绕的绷带早已被血液渗透,又落满了硝烟燎过的黑痕。
穆冬海、周洋、花臂小队……一大群或熟悉或陌生的快递员全都守在了前线,誓死要与驿站共存亡。
宁钰的瞳孔止不住地剧烈震颤,开合的唇齿无声地呼喊着一个个脱口而出的名字,他眼睁睁看着那些面孔全都覆上血色,看着他们落入死局,却只能在牵制下无力挣扎。
窒息的话音再起,这一回,主脑说:「以及。」
「他们。」
雪花飞扬,他终于又一次看到了,那座不久前才刚刚抵达的雪山。
山峰处的白雪猩红一片,不知是哪一方的血液染透冰面,连飞溅的霜雪都掺杂着刺眼的红。
洞口前的飞羽扯落满地,沾满冰霜,已是一地狼藉。
宁钰的目光一紧,直接停顿了数秒呼吸。
他看见那只来不及愈合的巨爪上满是血痕,却依然贯穿了完全畸形的细长身躯,锐利的尖喙如同刀刃,瞬间将那嵌合怪物撕成了不成形的碎片。
失去生命反应的嵌合怪物瘫倒在地,而在接触雪地的瞬间,那些肉块就立刻化成一滩粘腻的黑水,渗入雪中,几乎没过一会儿,雪地下方就传来了频率相似的大势涌动。
霜雪飞溅,一条虫肢大力破冰,撑着更加怪异的身形又一次苏醒。
嵌合怪物的身上又多生出了其他物种的器官组织,像是一只无限缝合基因的生物培养皿,已经不再见它最开始的模样。
它吹落菌丝,缠在雕鸮负伤的爪间,疯狂吞噬着他的皮毛血液,反复撕扯着一道道泛黑的恐怖伤痕。
雕鸮振起羽翼,完全不顾它的感染影响,抬起被腐蚀到有些溃烂的利爪,一步俯冲,再一次将那嵌合怪物厮杀得粉碎。
死亡的怪物又一次从黑水中复生,带着更为强劲的怪异组织,像是从主脑积攒存储的蓝星基因库中,抽取了某类生物的基因,变得越发凶残。
对侧,那只长出双镰的山般嵌合怪物踩着重踏,一步步地逼近着众人的极限。
杨飞辰和鬣狗的身上也落满焦黑,掌中草草缠绕着早就透红的绷带,看起来显然经历过了炸膛的反作用。
他们的状态姑且还算平稳,见那怪物抬起手镰,径直朝他们二人砍来,两个人都没提前通过气,就默契地朝着两边闪身一迈。
似乎是枪里已经弹尽粮绝,面对紧逼的威胁,除了闪避,他们好像也再难做出什么抵御的反抗之举。
削铁如泥的锋利镰刃转移目标,横过手臂,就立刻追上杨飞辰,一刀砍向了他后背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辉亮的碧光一闪,一记有些偏移的重踢命中手镰,将那抡圆的轨迹狠狠打断,一脚踢回了嵌合怪物的身前。
零散的砂雪落地,林落的后腿有些错位,像是断了骨头般虚虚点地,堪堪替人挡下了这次攻击。
而杨飞辰守在他身后,甩起枪托,也硬生生打飞了一根如长矛般袭来的钢刺。
远处,那只满背尖刺的怪物坐在原地,一根不知什么时候掷来的尖刺擦过了杨飞辰的脖颈,幸亏他躲得快,避开了颈侧的大动脉,却还是被扎透了一小部分肩颈。
宁钰额边的血管已经撑起一片,他根本帮不上忙,除了奋力挣开身上的细线,甚至连他自己都救不了。
意识海的轮廓还在消散,范围甚至缩小到了一眼就能看尽边缘的程度。
「人类,过于脆弱。」主脑的话语平淡,毫不意外道,「而自认人类的你,亦是同样。」
宁钰低埋着头,竭力压下手臂,强行挪动没有知觉的指尖,试图调用自己残存的能力。
可回应他的细线,却只剩下了最后的零星几道。
他看着外侧完全变成炼狱的世界,看着那一张张满布绝望的面孔,知道他们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宁钰紧咬着牙关,听着自己胸腔里加速跳动的心脏,阖上双眼,沉声道。
「我跟你交换。」他的嗓音沙哑,咬字却无比清晰,「让他们活下去。」
寂静的空间里没有回应,主脑的注视依旧,却并没有回答。
宁钰抬眼直视着那双骇人的眼睛,心头却满是外界的水深火热,他拧着双眉,急切地怒吼着:「——你不就是想拿我当容器吗?行啊!你还在考虑什么?!」
主脑终于作出应答,平淡道:「观测,一旦开始,直至清除,无法停止。」
「清除所有物种,重置土壤,是观测循环的必要条件。」
「你他妈的……」
宁钰怒火中烧地一扯手,勒紧的细线狠狠卡进了皮肉之中,勒出深痕,这一挣,险些还把他自己扯脱臼。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摧毁蓝星?只是为了找你们的容器?!」
主脑的视线平静,无数的眼珠在不同频率地缓缓旋转,像是一片怪异的眼球星空。
「观测,并非为了摧毁。」它说着,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温和,「我们,并无恶意。」
宁钰扬起眉,虚弱地冷笑了一声:「……并无恶意?」
「一切,遵从于交替与循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主脑的声音突然有了明确的音色,渐渐从分不清性别年龄的混沌之中,清晰了不少,连咬字也透出了一抹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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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于荒芜中播种,创造生命,培育,并进化演变。」
宁钰睁着赤红的双眼,冷冷旁听着主脑的一言一语。
周围的虹光已经倒退回了他最开始看见细线时的狭窄范围,几乎只围在了身周一圈,甚至还有回缩的迹象。
片刻,主脑的话音又再次响起,这一次的声音较先前又低了几分,已经能明显听出男性的音调。
「我们,于旅程中收获,观测结果,实验,并记入网络。」
那格外熟悉的气口听得宁钰有些愣神,他想打断追问些什么,可染血的唇齿开合,嗓音却像是被剥夺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就听主脑的嗓音完全成型,清晰而明亮,平静地落在寂静的空间之中。
「我们,于结论中清除,重置基因,净化,并留下土壤。」
宁钰一下子僵在原地,耳边,是主脑那变得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我们,只为观测。」
第215章 第215章 「睡吧。」
为了观测……就能夺走别人赖以生存的家园?
为了观测, 就能毁灭他们沉淀了上千年的文明?
这他妈算哪门子的没有恶意?!
宁钰几乎是泄愤般竭力怒吼着,唇齿之间只剩下了喑哑的气息,他的声音被完全剥离, 眼下, 甚至连狼狈的喉音都无法出声。
周围的虹光已经快要消散, 除了仍拴在身上的枷锁,其余的细线早已消失殆尽, 彻底没了踪影。
此刻, 他却荒唐地终于得偿所愿, 回到了期望中什么都没有的伊始起点, 又重新变回了最初那个普普通通、每天靠着送货酬劳过活的平凡快递员。
但现在的局面, 容不得出现哪怕半步差错。
宁钰的牙关紧咬, 试图从混沌的意识海中再次聚集能力, 可微弱的虹线很快就会被蓝光搅碎, 完全没留下任何一丝挣扎的机会。
似乎是对他无法出口的质问无比明晰, 主脑注视他的目光平静而和缓, 它占用着宁钰的声音, 回应得所当然。
「千年, 不过一瞬之间。」
「人类的发展, 局限。」它道,「无法称为,文明。」
……
心头的怒火烧得旺盛, 宁钰却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身体像是背负着千斤重, 压得体内的脏器都在无声哀嚎,全身上下,只剩眼珠还能顶着重压勉强移动。
「落后的产物, 弱小,单一。」
主脑清楚他现在的情绪,只不过它不以为意,只是挥洒着蓝光,不顾答应与否,就再次将宁钰的视野接入了网络之中。
发白的画面充斥在眼前,宁钰不适地眯起眼,眼睫刚一交错,白雾就顷刻消散,显现出了那半靠在岩石后方,已经伤痕累累的鬣狗。
绷带和纱布似乎早已耗尽,鬣狗身上的羽绒服也满是破损的创痕,她暴露在外的皮肤冻得发绀,没有条件包扎的伤口几近坏死,泛起了阵阵青灰色的死气。
她背倚着石块,一次次向外探头观察着,片刻,似乎是定下了什么决定,又抄起身后的武器,耐着苍白的脸色,立刻翻身冲了出去。
另一头的杨飞辰跑得精疲力尽,他脚下发软,一个扑身刚好躲过当头挥来的致命劈砍,可刚撑起身,另一道镰刃就飞至眼前,即便第一时间反应,也还是来不及闪避。
他闭眼举起手里的最后一颗雷,誓死要和那嵌合怪物同归于尽,可等了半天,锋利的手镰却迟迟没有砍落。
嵌合怪物的手臂僵在半空,像是受到什么牵引,突然重心一倒,直直向后猛退了数步。
对侧的长臂怪同时扯动身体,无声之中,两只嵌合怪物被锚钩枪用铁锁拴在了一条线上,相冲地阻碍着对方的行动。
只是眨眼间,相连的铁链就开始剧烈震颤。
鬣狗借着它停顿的空档,薅起杨飞辰就翻进了另一边的雪堆,而在身影离开的瞬间,挣脱铁爪的攻击就擦着他们的脚跟狠狠劈落,径直将岩石层砸出了一道恐怖的裂纹。
杨飞辰匆忙起身,反拉着重伤的鬣狗躲去下一个雪堆,喘息时间短暂,他铺开工具包,当场就改装起了自己手里的锚钩枪。
只是不远处的嵌合怪物来得极快,不等掰开铁爪,他就不得不又搀起鬣狗,狼狈地躲避着再次碾来的袭击。
惨烈的战况映入眼底,宁钰却只能睁着满布森*晚*整*血丝的双眼,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无望的终局。
「你们拥有知识,技术。」
主脑似乎是在拿那唯二两个普通人类示意举例,随意地说着蔑视的词句。
「但于我们,仍然渺小。」
宁钰强撑着被逼入绝境的意识,退出视野,死死地盯着主脑,用无声的视线,狠狠反斥道。
把其他生命当作实验的小白鼠,你们他妈又能有多高尚?
怒骂落入心底,四周的蓝光却在不知不觉间汇聚到了极限。
主脑熟悉他的态度,这一次,也不再用言语继续游说,只道。
「来吧,我将带你亲历……」
它的眼瞳收缩,如同建起一道径直的连接,畅通无阻地将那冰蓝辉光送入了宁钰眼底。
「——我们的旅程。」
巨大的拖拽力一把扯起虹光,直直地将宁钰拖进了密集的意识网络中心。
视野的边缘立刻变形扭曲,像是被吸入虫洞一般,瞬间将所有的画面延展拉长,直至抵达一片无垠的黑暗深空。
恶心的眩晕感还没消散,宁钰渐渐缓过神,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格外的轻,仿佛一只浮游生物,能随意地漂浮在好像没有尽头的宇宙之中。
时间的洪流在无形流动,周围的光点也在加速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宁钰再次回过眼,近处那颗灰黄的孤寂行星就早已蜕变,变成了一颗生机盎然的绿色星球。
只是那绿意只持续了一阵,下一秒,一颗燃烧的光点就在一片绿色之中无声炸开,随后,越来越多的火光占据了整颗星球,掀起了一圈圈震颤的浓稠灰雾。
雾气吞噬着包围圈中的生命,如探索般,呈辐射状向外延伸扩散,直至覆盖所有区域,像是关了灯,将旺盛的绿意全部熄灭。
星球重归死寂,荒芜的沙尘又再次卷土重来。
不久,一群密集的黑影就从那颗变回灰黄色的行星上缓缓升起。
它们听从着某道无声的指令,又聚集到一起,仿佛一片流淌在银河中的陨石带,悠悠地飘向远方。
它们是行走在宇宙中的旅客,不受任何引力影响,经过一颗又一颗生态各异的星球,穿过一片又一片大小不同的星系,终于在横跨无数光年后,确认了它们旅程的下一站。
一颗位于温暖星系的第三行星。
星体遍布深蓝,表面漂浮着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灰色陆地,一部分连绵的区域上,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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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覆盖着一层灼烫的橙红色火光,像是未熄的熔岩,正在侵蚀着本就崎岖的陆地板块。
极度恶劣的环境无法孕育生命,换言之,就是根本不可能诞生任何复杂的生命体。
最大的陨石停止迁移,缓缓转过方向,它静默片刻,如同做出某种决定,便毫不犹豫地带着身后的陨石群,加速坠落。
陨石划过星外气层,摩擦出一片片夺目的火星,拖着长长的赤色拖尾,径直坠向地表。
巨大的冲击力击穿浅薄的岩层,滚烫的陨石表面蒸干了四周涌来的海水,只是不敌自重,还是裹着一连串浓密的白色泡沫,直直地落入海底。
火光一道道沉入水中,整颗星球的气候也在瞬间剧变。
一夜之间,银霜落遍了行星上的每个角落,燃烧的岩浆被立即冻结,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冰封的白境。
巨大的陨石躺落在漆黑的海底,被无声的暗流一下下抚摸着稳固而坚硬的崎岖表面。
深海荒芜而寂静,唯一的生命,就只有简单而单一的单细胞生物。
沉寂中,紧闭的外壳突然打开了一道裂缝,冰蓝色的辉光如泉眼般倾泻而出,顿时照亮了嶙峋的海底。
明亮的辉光仍在越变越盛,陨石的外壳也在此刻完全开启,内部的晶石结构开始自我解构,渐渐与海水同化,变成了一片缓缓涌动的透明水流。
水流托起凹槽内巨大的冰蓝色光团,将胎儿送离大开的陨石外壳,似乎已经决定了不再返程,便随着移动的洋流越飘越远。
越来越多的胎儿涌入海洋,晃动间,溶解了自己的胶质覆膜,融化了自身的基因,彻底消散成一团团翻涌的辉光光点。
光点在海水中渐渐熄灭,四散的基因也开始与星球上原生的单一物种融合连接,平缓而郑重地埋下了一条条引爆的无形引线。
辽阔的深海仍是漆黑一片,却有无数的基因在漂浮层叠,如同一道道连接天地的盘旋阶梯,一阶一阶,通往着未来无穷无尽的蓬勃生机。
降临的陨石走下观众席,褪去自己的外衣,亲身与这颗荒芜的星球一起从零开始,推动起这段可能看不到尽头的进化演变。
它们放弃了超越万物的精神力,不再具备庞大的意识海,只剩下一套特殊的神经系统,在独有的进化树上发展前进,安静地飘荡于海底。
虹彩般的线光流动而过,白霜消退,陆地成型,适宜的气候终于成为了孕育生命的良好温床。
各式各样的复杂物种如井喷一般爆发出现,自然筛选着更适合生存的生物,更换了一批又一批支配星球的主宰。
而那些重新进化为栉水母的陨石们,则成了万千物种中的普通一员,见证了五次生物大灭绝,完好地留存至今。
直到现在,它们以另一种姿态和方式,与后生的陨石们在这趟观察的旅程中完成使命闭合,也早已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彻底毁灭。
瑰丽震撼的画面频频闪烁,一切浩瀚世界在瞬间压缩至奇点,变成涌动分裂的细微细胞,如同海雪般,飞扬飘洒。
生物诞生、进化、迭代,从未停歇,从未间断,带着横跨亿万年的时间,化作一片映入眼底的瞬息光影。
恢弘落幕,所有的光亮渐渐消散。
宁钰怔怔地睁着眼,看着那重新聚焦在视野内的巨大胎儿,一时间失语地停在了原地。
他赤红的眸中不知不觉地蓄起泪光,又在恍惚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一下子淹没在周围的液体之中。
「我们即将继续踏上旅程。」
无形的手拉住了象征着意识的最后一道虹光,带着无法抗衡的力道,逐渐从身体中,剥离着属于宁钰的意识。
宁钰猛地回过一口气,立即抓紧自己的身体,可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挣扎,一道眩晕的滞空感就立刻填满意识,瞬间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因此,现在。」
那本属于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劝慰一般,平缓道。
「睡吧。」
第216章 第216章 谁他妈说要放弃了。
虹光渐弱, 温度像是也在此刻全部清零。
宁钰的意识如同坠入深渊,逐渐被四周的虚无瓦解,他没有感知, 也察觉不到重量, 甚至都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存在, 就被一阵阵压迫的困意席卷,再也没有精力去争夺任何控制权。
冰蓝色的辉光在潭底汇聚, 逐渐凝成了一团缓缓内旋的漩涡, 漩涡中心是被抽离意识的昏迷躯体, 游荡的光线穿梭在躯体的皮肤之间, 抽离剔除着身体中残存的精力, 想将容器彻底清干净。
残破的意识海里只剩下星点碎片, 主脑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甚至仍在加速瓦解着最后的残余。
失去身体的意识不具备反抗能力, 还在游离中变成了一颗飞扬的碎光, 混在四周的冰蓝之间, 被辉光裹挟着, 径直落向那片如星云般盘旋的意识网络。
意识网络自如地将他接入节点, 像是对现在的局面尽在掌握, 对他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惊讶。
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无望,宁钰的情绪仿佛在此刻被麻痹冻结,连记忆都在一圈圈的游荡之中, 逐渐模糊淡化。
明明已经失去了与身体的联系,他却还是觉得越坠越深, 涌来的困意与倦意难以抵抗,意识被那道降下的指令裹挟着,不由自主地放空思绪, 如同一片随波逐流的海雪,无处着陆,也够不到尽头。
恍惚间,一声声似曾相识的呢喃,又再一次出现在了脑海深处。
那些声音交织着,听着满是痛苦和遗憾,他们长长叹着气,如同劝慰一般,在寂静的心头默默说道。
——放弃吧,已经到极限了。
有人说着,点破了眼下最情急的现状。
——不是所有坚持和努力都有结果,人类胜不过陨石,也该到此为止了。
另一边的声音缓声劝说,也不再像在海底时的那般咄咄逼人。
——只要放弃,就不用再这么痛苦了……
——只要放弃,就不会被困在这里。只会拥有更强更完美的力量,有更紧密的连接,也有远比拯救人类更伟大的征程……
尖细的闷声在脑海中萦绕,他们轻轻呼喊着宁钰的姓名,语调平常,却一声接着一声,根本不给他反应和动作的机会,直直把他摁进了更为压抑的黑暗之中。
催命符似的声音此起彼伏,反复向他描述着现实的绝望景象。
一切像是都已经尘埃落地,落到最后,连那些闷闷的声响都开始消散,潭底重归平静,连翻涌的水流和气泡声都彻底消失。
世界仿佛在此刻停顿,如同在为即将终止的最终计划,送上最后的沉重默哀。
庞大的胎儿仍然悬浮在水底,它控制着旋转的辉光,紧紧缠绕着不远处昏迷倒地的静止身影。
宁钰注视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躯体,不久,就见那发僵的指尖突然一颤,随后就不由他控制地半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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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眸底升起的光亮照透眼皮,映出了皮肤下一道道青紫色的血管,似乎是主脑已经开始行动,可除了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宁钰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无力挣扎,也无从发泄,仿佛终局已定,所有的结局都走上了同一条绝路。
无尽的不甘与愤怒凝聚在小小的碎光之中,偌大的绝望中只余下他一人,独自被那些重压压到崩溃,撕扯得脱力,甚至连残存的意识也开始崩离结构。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意识的光点变得越来越暗淡,连最后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近处,伏击已久的蓝光袭来了致命的一击,宁钰的精神一痛,脑海中的画面瞬间变得支离破碎,被径直贯穿出一个破口,止不住地向外漏出了记忆的碎片。
跳动的光影落在眼前,闪烁着一幅幅深藏在心底的美好画面。
白光一晃,他看到了一间宽敞的纯白病房。
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林雪雁脸色发白,她躺靠着半支起的靠背,安静地托着身旁睡得安详的婴孩。
那动作无比轻缓,像是在对待格外贵重的珍宝,她笑得眉眼弯弯,唇边勾着无比温和的少见弧度。
宁钰的目光停在原地,可不等仔细观察,那温馨的画面就被立即击碎,裂开的蛛网纹把画面拆成了无数小块,跟随着同样破碎的记忆一切,无声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来不及晃神,下一秒,另一个画面就立刻夺过了怔愣的视野。
暖黄色的灯光明亮,落在干净的台面上,反照出了几团刺眼的光球。
高高的吧台边坐着两个半大的小孩,他们赤手空拳,为了半盒子弹直接打成了一片。
小时候的穆安竹要比宁钰高上不少,虽然身上也负了伤,但仗着身形优势,还是一把把人按到了桌台上。
没多久,怒火中烧的穆冬海终于赶到,他抄起手一人一个爆栗,逮着他们就是一顿臭骂,喷出的唾沫星子在光下格外显眼,最后却还是叹了口气,板着脸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
破碎的蛛网再次显现,粉碎的记忆一个接一个地划过眼前。
翻动的画面如同一节节胶片,记录着他走过的每一条路,存储着他经历的每一段过往。
他看见了和他勾肩搭背的驿站兄弟,看见了与他谈天说地的候鸟众人,看见基地,看见驻营,也看见了……
那双始终注视着他的异色眼眸。
他听见那道抓耳的低音在轻声呼喊他的姓名,像生茧的指腹抚着他的眉眼,像唇瓣吻过他的伤疤,像在无数次直抵尽头的拥抱下,一次次地告诉他。
我在这里。
他听见他说,没事,我在这里。
宁钰艰难地凝起发散的精力,在擦过视野的记忆中,精准地找到了那些只属于他和李鸮的片段。
不管是早已损毁报废的卡罗拉,还是那张满是折痕又失而复得的合照,他们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牺牲,目睹过那么多场别离,克服了万难,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现在……
“——宁钰。”
宁钰的思绪一滞,瞬间回过了神。
那声突然响起的呼唤落入心底,周围却是一片沉寂,除了他和主脑,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宁钰。”
低沉的嗓音再一次轻唤着,无意拽回了游离的智,这一次,宁钰终于稳住心神,通过与主脑相连的意识网络,看到了此刻外界的真实景象。
蓝星已经不再蔚蓝,所有的土地都被战火点燃,人类早已被逼至绝路,在无尽的血海之中,抵御着一波又一波致命的侵害袭击。
有人抱着亲人残破的尸首嚎啕痛哭,也有人正掩护着陌生的伤员快速转移。
明明尸横遍野,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可剩下的人们,却还是愿意用自己铸成血肉护盾,直面拦截那些他们根本无法抵御的异化兽潮。
他们在恐惧,也因伤势而战栗,但他们却无人退缩,也没人想过要临阵脱逃。
战火烧得惨烈,他们却越打越凶猛,只因身后是坚守的最后家园,有豁出性命也要护全的珍重之人,也是需要联手保护的珍贵归处。
猩红入眼,大片的雪花盖过视野,立刻把焦点移回了山顶的洞窟之前。
小队众人已经彻底弹尽粮绝,杨飞辰无视了挂在下巴上的血,手脚麻利地急救着重伤的林落鬣狗,一张发白的脸上面色铁青,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方向。
而他前方,那双满是伤痕的巨大羽翼遍布血痕,像是示威般高高举起,死死将他们护在了自己身后。
雪地间,三只完全脱离碳基形式的嵌合怪物已经凑到了一起,身上长满了杀气汹涌的狰狞骨肉,它们盯着那眼前唯一的目标,立刻发起了致命攻击。
变异的攻势密集到根本无法躲避,李鸮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硬生生扛住了所有的攻势,拿自己的愈合能力搏出一次次机会,一爪抓透了扑来的半截喉管,直直将冲来的怪物扔了出去。
而就在他反击的瞬间,另一只嵌合怪物一口咬穿了他的羽翼,拉扯间撕下了一大片血肉,直接拖住了他的行动。
藏匿的尾刺迎面而来,就在心脏被贯穿的前一秒,李鸮挥起双翼,如同展开两把扇面,旋身抡转,将羽尖的血液甩出了一圈规整的圆环,又径直将两只嵌合怪物同时甩脱。
以一敌三的战局到底还是有些吃力,李鸮却仍然没有犹豫,他展开血翼,再一次拦在了众人身前,化成了那道无法撼动的终极防线。
“——宁钰。”
一声清晰的呼喊落在意识之中,宁钰无比了然,直接确定了这就是李鸮的声音。
磁性的低语像是在用火柴头一次次擦过磷面,终于在某个灼烫的瞬间,重新点燃了那片熄灭的虹光。
渐弱的意识完全苏醒,恢复的虹光立刻凝成了一团斑斓的烈焰,一下子吞没了周围的冰蓝光线,燃尽了周围无形的连接,只剩下一颗独立的夺目光点。
撕裂般的疼痛直刺大脑,宁钰本觉得刺痛难忍,可此刻,他却突然觉得有股莫名的畅快。
无声的彩焰摇曳,剥离了主脑的能力,他以自己的生命为燃料,径自从意识之中抽离出了几条满溢虹光的透明长线。
先前的虚影已经消失不见,宁钰无法回答,但还是在思绪之中开口怒道。
谁他妈说要放弃了。
其他人都没有后退,他也还没拼尽最后一口气,搏都没搏过,怎么就知道能不能成功。
死寂的意识开始剧烈翻涌,如同海面上卷过了一阵熟悉的飓风,一下子拥住了重新生长的意识海,与他一同撑起了那些重压的苦担。
盛放的虹光包裹着几道闪电般闪烁的赤金色光亮,唤起了那道藏匿于基因链中的默契连接。
无形的力量开始攀升,它在催化,影响,同频契合,并带来了那道久违的,足以在此刻逆转风向的——
共振。
第217章 第217章 蝼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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