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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哀嚎也停了, 一切又归于平静。
第二天的时候,会有无数的人经过这具尸体,骂一声晦气，然后等别有用心的人将尸体搬走,还这里清净。
终栩流了很多汗，又被雨水一洗, 浑身又粘又臭。
她气喘吁吁跌坐在泥泞里，管不了脏不脏。
这时，她才注意到眼角传来一阵刺痛——毕竟身上太多地方在痛, 眼角的这点刺痛她实在难以觉察。
如果刀锋再往前一点，就会直接划到眼睛里。
她能赢，靠得就是这股拼死的劲。对方以为她会避开，所以没有使出全力，也没有顾及薄弱的地方。但终栩伤口已经这么多了,不在乎再多一点。
坐了很久, 忽然一把伞移到头顶，有个人来到前面。
他的语气很着急：“小蝴蝶，我找你很久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啊？我一醒来就发现你不在,急死我了！找你找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他絮絮叨叨说着,终栩懒得说话。
“总之，我们先回去吧。”
许沐伸来一只手，想要抓起终栩，但被终栩巧妙躲开了。
避开后，终栩用沾着鲜血和泥泞的手，揪住许沐的衬衫，一把站起来。
“……”
许沐低头看着两个脏手印，无言以对。
“衣服很干净。”终栩若无其事又蹭了蹭，“蛮不错。”
找半天？是看了她半天热闹吧。
许沐收回目光，笑呵呵道：“你喜欢的话，以后就给你当擦手巾。”
“多备两件，我脏得多。纽扣要去掉，硌着擦手不舒服。”
许沐眼神渐渐意味不明，又越过她看向躺在地上的死人。
“你大半夜出来做什么呢？”
“散步。”
说话间，她已经迈开步子。
许沐从容跟上，将一大半的伞挪到自己的头顶。
“那地上那位是……？”
“坏人，夜里总有危险。”
“小蝴蝶战胜了坏人，真是勇敢又厉害。”许沐用浮夸语气称赞道。
“小蝴蝶，你大半夜这么拼命，是想锻炼身体，有朝一日对我动手吗？”
他的步伐依然走得很平稳，不紧不慢跟在她身侧，语气含笑，仿佛在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忽然，终栩顿住脚步。这让许沐有些意外。
她抬眼看向许沐的方向，受伤的眼睛依然没有聚焦。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语气又失落又委屈，“你救了我，每天给我做饭吃照顾我，我现在能够站在这里，能够拼死杀了想害我的人，都是依靠你啊。”
“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啊。”
许沐沉默了片刻，然后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没想到……”
终栩打断，笑眼弯弯：“我也是开玩笑的。”
“……”
天空倾泻的雨渐渐变大。这里的雨好像很不讲道理，像是有人在天上泼了一盆水下来，时大时小。
墓城没几个路灯，本就光线幽暗。昏沉沉雨幕里，黑暗更甚。
只有走近了，才能隐约看见对峙的两个人。
“伞飞走了。”许沐转过身，撑着伞先一步往前。
“没关系，你撑伞我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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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栩淡淡然也转过身，“总是碰到我的头，你身高应该比我矮吧？”
“……”许沐忍无可忍，“比你高！”
“好好好，比我高。”
她漫不经心说着，将手里的刀递到雨幕里，让雨水将刀上的血冲洗干净。
她握紧手柄，慢慢对准前方许沐的身影——应该是这个方向吧？她听得见。
*
“您好，请问你们酒馆老板在吗？”
酒馆里的服务员换上陌生的面孔，宁稚交流几句后，判断对方是真NPC。
“老板有抽烟的习惯，现在应该在后厨外的巷子里抽烟。”服务员答道。
宁稚当即走出酒馆，绕到后厨外的那条巷子，果然看见有个人在那里烟雾袅袅。
上前交谈几句后，确认对方是酒馆老板，宁稚拿出满天飞的通缉令。
“照片上这个女孩，以前是你们酒馆的服务员吧？”
“她早就被我开除了。”酒馆老板说道。
“为什么开除她呀？我看她工作表现还可以。”
“工作表现是还行，但她居然给我的酒馆惹事。”提起这件事，酒馆老板的脸色很臭，“她居然在凌晨三点后，让酒馆的客人留宿酒馆！”
宁稚有些不理解，这也不行吗？这个问题有这么严重吗？
“这个地方是被污染过的啊！我早就告诫过她了，凌晨三点后酒馆会出现怪东西，它们会沿着下水道爬上来，酒馆里不可以住人！”酒馆老板越说越生气，猛地吸了一口烟。
宁稚忍着对烟味的不适，皱起眉头。
这些信息对她来说太大也太陌生了，机会难得，她赶紧让酒馆老板展开说说。
“从这个世界开始暴雨之后，那些可怕的怪物就开始诞生了。它们开始长大，终会吞食这个世界，因为他们曾犯过错误。”
宁稚琢磨着问：“这些怪物，会伤害我们，甚至毁灭这个世界？”
“噩梦将会降临。”老板忽然踩灭了烟头，看向远处。
宁稚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忽然被压紧。老板看的方向，那里矗立着一棵灰色大树。
无人知道那棵灰色大树对这个世界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最初时，就有无数人认为它是什么关键线索，想要去看一看。但无论怎么走，使用多少神通，都无法抵达大树附近。
后来出现不少的言论，大多数人倾向它是幻象。
宁稚依旧认为它是关键线索，时常会去看它——无论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好像都能够看到这棵树。
她前段时间看，树好像有些许光泽，现在看，却觉得好像更灰了。
“这棵树，意味着什么？”宁稚问道。
“噩梦的起源。”老板意味深长回答道。
宁稚想再追问关于树的事情，但老板却好像什么信息也没有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
曾是游戏策划的宁稚知道， NPC的台词会根据事件或者故事阶段开启。
现在这个阶段，老板估计也就只能吐出这些内容了。
宁稚想了想，换了个问题：“你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怪物会害人，所以凌晨三点后酒馆不能住人？”
意外的是，老板摇了摇头：“怪物会还给他们记忆。”
听到这句话，宁稚皱起眉，感觉捕捉到了什么。
她仔细回忆，痛苦回忆。
刚才……刚才酒馆老板是不是说过什么话来着？
“从这个世界开始暴雨之后，那些可怕的怪物就开始诞生了。它们开始长大，终会吞食这个世界，因为他们曾犯过错误。”
酒馆老板道。
对！就是这句话！
她一开始以为，两个“ men”指向的是同一个。直到现在，好像并非如此……
宁稚琢磨着这句话的语境，半晌后抬起头：“老板，我犯过错误吗？”
“……”老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里是意味深长。半晌后，老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不敢说。”
宁稚心情沉重的离开后巷。
她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尽管这很虚无缥缈。
她必须做点什么了，但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单薄。
她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审判之眼。诚实的说，审判之眼可靠者有很多，而且大部分人的目标都很一致。
但这个组织又牵扯太多，手段又恕她无法全都认同。
她还能找谁？
这时，通讯设备振了一下，成员们开始汇报今日进展。片刻后，她汇报：无收获，无异常。
退出消息界面，她仰起脸，前方高楼大厦的巨幅全息海报映入眼帘。
海报上，手持玻璃碎片的年轻女孩眉目张扬，意气风发。
海报上，被打了个鲜红色的叉。
上面写：全神之国悬赏，尸体价格更高。
塔罗道的通缉令，居然已经覆盖到城区的广告牌。
她不喜欢说谎的人。
可是，她喜欢正面对抗恶者的人。
……
“小蝴蝶，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许沐倏然回过头，语气温柔。
他突然停住脚步，终栩避之不及，险些撞到他身上。
“麻烦离我远一点。”终栩面无表情道。
“是你撞过来的，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我是想提醒你，危险。”终栩晃了晃手里的刀，“刀剑无眼，你差点撞上它。”
“那你是要小心点。”许沐像是在心有余悸，很担忧道，“如果我被你捅伤了，谁来照顾你呢？”
“好啦，今天很晚了，早点睡觉吧。”许沐又打量了一眼她，“记得洗澡再睡，不要弄脏我的沙发哦。”
房间门关上，客厅又恢复寂静。
二十分钟后。
终栩上前，撬开房间门，摸索着来到床边。
许沐被惊醒，黯淡的夜灯映照出终栩沉静的脸庞。他禁不住一窒，下意识去看她手里是不是拎着刀：“你……”
“明天早饭，我想喝牛奶。”
“……”
说完这句话，终栩就淡淡然转身走了。
良久，许沐垂着头，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他的眼珠子很漆黑，此时更像是被墨水晕染，眼白的部位变少。
“小蝴蝶，我好想把你的翅膀捏碎。”
第38章
第二天醒来时, 终栩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疼痛减轻、肌肉也变得更有力量，耳朵能够听到更远的声音。
如果她只是普通人的身躯，不应该存在这样的异常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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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着自己曾受伤的地方,听见许沐从外面回来，笑呵呵说：“看来我把你照顾得不错，恢复得很快嘛。”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终栩冷冷问。
“猪肉,你吃不出来吗？”许沐语气随意, “今天想换鸡肉吗？”
到底是不是食物不同的原因？终栩无法判断。
但这个许沐……
从听见他说第一句话, 她心里的杀意就开始翻涌, 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息。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触碰。
她猛地甩开, 一把从沙发上站起来，神色警惕转向来源方向。
许沐无辜闷笑：“我只是想把牛奶递到你手里, 不是你说想要喝牛奶吗？”
终栩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淡淡一股牛奶香气。
“我不喝了。”
“任性。”许沐责备道，接着上前,强势按住终栩的手臂。并在她踹过来前，用一种接近威胁的语气在她耳边道，“小蝴蝶，最好还是把牛奶喝了，我特意准备的。你要知道,在这个鬼地方,想要讨点牛奶是很不容易的。”
他的力气很大，终栩暂时没有把握能够撂倒他。
终栩收起冷意，皮笑肉不笑道：“你最近照顾我很辛苦, 这杯牛奶原本就是要给你喝的。”
“我不辛苦。”许沐边说边将牛奶强势往她手里塞，“倒是你,还有很多力气活儿呢，喝点补补吧。”
他们之前的针锋相对，互相阴阳，互相试探，就只差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在听到这句话，终栩直觉不妙。
“什么意思？”
许沐翻出全息平板，正要展示又收回，幸灾乐祸：“哦，你看不到。”
“简单来说，那群自称塔罗道的臭虫正在通缉你，现在范围已经从城区蔓延到整个神之国了。”
“墓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今天早上出去，每个人都看见一块巨大的全息投影屏，这群臭虫好大手笔。”
“那块全息投影屏有多大，你的通缉海报就有多大。”
许沐越说越热闹，一副恨不得终栩眼睛快好起来，看个仔细。
“你这会儿要出门，整个墓城的居民淹都能把你淹没致死。毕竟，他们真的很缺钱……而且，通缉令上还有一个致命诱惑：只要能够杀了你，把尸体带回给他们，就能拿回被掠夺的塔罗牌。”
许沐好整以暇，很期待终栩的反应。
但她还是那副死样子，皮笑肉不笑说：“那你还等什么？你不是应该趁早动手吗？”
“我动什么手？我暂时打不过你。”许沐很坦然，“况且你又死不了，骗我动手啊。”
他紧接着话音一转：“不过，我已经把你的下落放出去了，这杯牛奶就是拿酬金换的。”
“……”终栩眼神变了。那双漆黑并不聚焦的眼里，泛着寒霜。
“怎么了？你想杀我啊？”许沐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确实能够杀我，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咯，要动手就快一点！把牛奶杯砸碎，用尖锐的玻璃捅死我！”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将白皙的脖子伸到终栩面前，颈动脉疯狂跳动着。
他离得近，终栩能听见他的呼吸音很重。
而她胸腔的杀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在这时，又逐渐平息。
“我为什么死不了？”
她的声音很轻，许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怔住片刻。
“你怎么能够这样冷静问我问题呢？”
“不然呢？你喜欢我用你同款神经病的方式问？”
“不至于，不至于。”许沐见她没有动手的意思，悻悻然收回自己的脖子，“任何一个游戏，都有破解的办法，你想知道应该自己去找，而不是作弊问我。”
“跟我的身份有关？”
许沐没有回答，而是疑惑问她：“你怎么还不跑？我觉得不超过五分钟就会有杀你的人抵达现场。尽管他们不知道你连塔罗牌都没有，但被这个鬼地方这么久的人，是没有任何理智的。”
终栩也没搭理他，把牛奶喝完扔回给他，“你现在这张脸，是你真正的脸吗？”
对方微微一顿，笑：“当然，真可惜你看不到我这张英俊的脸庞，你……”
“最后一个问题。”终栩直接打断，然后抬起手，“我可以摸你吗？”
“……”许沐眼神诡异，很难说清自己的心理活动，“你还怪有礼貌。”
终栩也觉得自己的礼貌有点多余。于是她干脆利落伸出手，一把抓过就站在前面的许沐，暴躁搓了搓他的脸。
“你耍流氓啊！”
啪——
许沐愣住。
脸上一阵火辣辣。
“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
许沐静默在原地，慢慢抬起头，漆黑的双瞳穿透重重墙壁，倒映出她的身影——她的耳力大概是超神了，听见正门传来的动静，于是从地下室出去后直接爬上顶楼，然后轻灵跃起，落向隔壁天台。
逐渐远去。
“老板，她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冒充小蝴蝶的名字！”扇动机械翅膀的小蝴蝶穿透空气飞来，气得跳脚。
许沐揉了揉被扇了一巴掌的脸，推开准备狗腿关心的小蝴蝶，“给她加个BUG，她通关失败也不会彻底死亡。”
“啊？但这样不符合规则……”
许沐嘴角扯出一抹笑，“我听见她自称小蝴蝶时，整个人都兴奋了。你说，她是怎么认出我的？”
“应该是声音吧？”小蝴蝶猜测道，“毕竟您没有更换声音。”
最重要的是，您的精神状态非常一致。
但这句话小蝴蝶不敢说。
“果然是很想杀我啊。”他弯了弯眼睛，“等她失败，我要把她灵魂抽出来，装进小蝴蝶的躯壳里。”
想要他死，他不仅死不了，她还要成为他的小助手，听之任之。
想想就很让人愉悦呢。
小蝴蝶惊呆了，愣愣问：“那，那小蝴蝶我去哪里呢……”
“随便你爱去哪。”
“……”
它总有一天要造反，把制作人的灵魂抽走，装上终栩的灵魂。
*
嘭——
地下室的门被一脚踹开，烟尘袅袅。
“这……”
塔罗道的人一大早就收到了一条举报消息。消息里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地址。
照片上的人和通缉海报的照片一致，于是紧急出动。
正如所料，大概率人去楼空。
“跑不远。”为首的人半张脸都纹着刺青，身材高大，光是站在那里就极有压迫感，“牛奶还很新鲜，应该是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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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就分头搜寻。”
半脸刺青男拦住准备行动的下属，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让整个墓城都行动起来，只要杀了那个女的，就把塔罗牌还回去。”
“墓城的人都是被我们拿走塔罗牌的。那个女的不知道使的什么能力，他们哪里打得过？”下属不解道。
“就是要他们去送死，最好是趁乱自相残杀。现在整个神之国人太多了，况且他们已经不是神，死不足惜。”
墓城的混乱来得很快。
人类在这里挣扎生存，又被时间折磨得迷惘无解。
现在有人站出来说，你们有机会回到光鲜繁华的城区，重新获得神的位置，自然是拼死也要一试。
终栩根本逃无可逃。
“我、我找到你了！”
恶臭熏天的垃圾站，天空都是黄蒙蒙，成群结队的飞虫乌压压盘踞上空，发出烦人的嗡嗡声。
终栩一路跑到这里，原本是想短暂休息一下，然后离开墓城。
但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也有人。
终栩听见有人从垃圾山里翻出来，像是在从垃圾袋里掏出食物，嘴里发出咀嚼声。
终栩瞳孔一瞬间压紧，心底的茫然无意识散开。
她确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些人顶着这样多的苦难，也在挣扎求生。
“你杀不死我，不要再往前了。”终栩平静道。
但对方又怎么可能停下来。
他摸出一把生锈的西瓜刀，哆嗦着朝终栩走来：“我活得太痛苦了，还不如拼一拼，说不定能赢呢？”
他其实很恐惧，更有着强烈的求生欲。只是他真的不想再过每天从垃圾山里搜寻食物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他更用力握紧手里的刀。
明明看不见，但终栩却很奇怪能够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求生欲。
在茫然间，对方的刀子已经直直捅进她的胸口。
“你……你怎么不躲啊？”他震惊睁大眼，突然不敢再把刀子更深入送进去，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怎么可以杀人啊，我是人类啊，我怎么可以为了活着杀人……对不起……”
飞虫的嗡嗡声越来越响。
它们张开古怪的口器，盘旋在他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终栩慢慢抬步走上前。
“你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应该你活着。”
她蹲在前面，伸手拨开那群飞虫。
在她挥手的瞬间，一阵风从指尖钻出，驱散了飞虫。
“我是罪人，审判我吧。”
第39章
滴答滴。
鲜血沿着胸口的刀伤往下流淌,在地面蜿蜒成河。
趴在地上嚎哭懊悔的人愣住，呆呆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有一张清秀但苍白的脸，眉眼的形状凌厉而凛冽, 没有半分柔和的样子。双瞳空洞洞没有聚焦，显然看不见，而里面也没有任何情绪。
罪人？
她说罪人？
这个词好熟悉啊……哦,对了,是游戏背景,众神里藏着一个罪人。
“对啊……这只是游戏而已。”他无意识呢喃, “只是游戏，为什么大家都要玩得这么认真,这么不留情呢？”
他慢慢将目光对准终栩胸口的刀子，抬起手,握住刀柄。
刀子从胸口抽出的那一刻，终栩哀痛出声，脸色更白了几分, 额角渗出汗水。
如果她真的是罪人，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可以审判她？
那样会发生什么……
终栩的思绪混乱着，忽然听见对方绝望地声音。
“对啊，我真是罪人, 我居然想要杀人……”
终栩直觉不对。
她来不及阻止, 已经听见一声哀嚎。
他居然没把刀子往她身上送，而是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飞虫嗡嗡让人烦躁的声音响在耳畔，它们盘旋在头顶, 又一窝蜂涌向地上的尸体，钻进他的鼻子和耳朵。
终栩看不见, 否则这样反胃的场面任谁看了都不舒服。
他没生息了。
终栩蓦然感觉自己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低头，按了按伤口。痛感在减轻，正在以异常速度愈合——这一切，就发现在这个人死亡的瞬间。
“让一让……”在终栩尚有些茫然间，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终栩感觉他在靠近，“我得趁早把这具肮脏的身体收拾了。”
终栩缓缓走开。通过听，她大概能听到从垃圾场走出一个人在处理尸体。
“唉，就死一个怎么够呢，灾厄就要出现了。”
对方一边挖坑，一边嘀咕道。
是NPC。
终栩迅速抓准对方的身份，开口问道：“什么灾厄？”
“你看不到吗？就在那。”
我看不到……
终栩下意识环顾一圈四周，她正准备说话，但当她转向某个方向时，眼前模模糊糊的，却开始出现一个轮廓。
她的眼前还是漆黑，但却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棵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远非常的灰色大树。
终栩的瞳孔瞬间紧缩。
她居然看见了这棵树。
“信仰之树枯萎的那一刻，就是灾厄发生时，整个神之国就该真正覆灭了。
“多杀几个人吧，只有这样才能阻止灾厄发生。”
终栩表情变冷：“杀人？杀什么人？杀你吗？”
“杀我没有用。”挖坑的声音还在响着，“杀这些犯错的人才有用。我把他们埋进地底，血肉会灌溉信仰之树……”
是骗局。一定是骗局。他在说谎。
终栩知道，那位游戏制作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会用各种手段来攻击她使她崩溃。例如给她不死之身，却让她保留身体疼痛。
这是在怂恿她杀人。
终栩长吐了一口气，将种种纷乱压在心底，打算继续向前。
*
“秋鹤鸣，季舟呢？”
七八只虚幻的手涌来压住秋鹤鸣的四肢和后背，秋鹤鸣动弹不得，整张脸淹没进肮脏恶臭的水里。
等秋鹤鸣快断气了，七八只虚幻的手又往后一拽，将他从水里拉起。
他喘着粗气，心脏剧烈跳动。
见他动了动嘴唇，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让他说话。
秋鹤鸣渐渐平息下来：“这水，是暴雨时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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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吧？最近的暴雨真是越来越臭了。”
对方没想到秋鹤鸣一开口说的是这个话，但现在她还算有些耐心。
“然后呢？”
“太脏了，整个身体都不能要了。”秋鹤鸣摇摇头，接着恳求道，“我死了之后，头和身体可以帮我分开吗？脑袋灌太多臭水，我想放进消毒水里泡一泡。”
“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沙发上的女人站起来，走到秋鹤鸣身边，这个女人生得美丽，和那位洛神有七八分相像，但相比风情万种的洛神，她身上更多的是清冷的意味。
“我会让你求死无门。”
秋鹤鸣端详对方片刻，好奇问道：“你是洛神的姐姐还是妹妹？”
他问完这个问题后，那些虚幻的手再度行动起来，将他往恶臭的水里压下去。
咕嘟咕嘟。
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闭嘴，一连灌了好几口水。
从嘴巴到肠胃，都要消毒水浸泡24小时了。
“洛洛是我的妹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月神。”
中二姐妹花。
秋鹤鸣很遗憾此时开不了口。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又一次在濒死之际，被拖了出来。这种折磨让秋鹤鸣脸色惨白，眼睛也因为黑水的污染而泛红。
“你以为就算你不说，我也找不到吗？”月神冷笑，“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我也只是想要为我妹妹报仇而已，季舟和那个女的待在一起过，我们也只是要找到他，给他一点教训。”
“原来你是要报仇啊，怎么不早说？”秋鹤鸣一脸无奈。
“哦？”
“你妹妹，我杀的。”
“……”
月神的眼神里逐渐迸发出杀意，虚幻的手紧紧抓住秋鹤鸣的脖子，仿佛下一个就要折断。
就在这时，门外匆匆走进一个人。
“月神，通缉令上那个女的，找着了……娘娘说，猫哥已经过去抓人了，但为以防万一，还请月神也走一趟。”
月神清冷的脸上浮现一些波动：“哦？倒是很快。”
“是，有个匿名人举报的，并说了，那个女人名叫终栩，就在墓城。”
这一瞬间，月神瞥见秋鹤鸣脸色骤变。
方才无论怎么折磨，都是云淡风轻的讨厌样子，现在终于有了点活人气息。
月神微微笑起来：“好极了，我这就去。”
待人走后，月神一脚将秋鹤鸣踹开，居高临下道：“杀我妹妹，我不会就这样简单让你死。我会让你的另外两个朋友和你团聚，然后互相折磨…… ”
秋鹤鸣缓缓抬起头，那双不戴眼镜的眼睛，居然是这样冰冷与深邃。
“你知道我的塔罗牌是什么吗？”
他忽然问。
月神有些莫名其妙：“死神牌？怎么，难道你要说你就像是死神？但很遗憾，你的逆位死神牌，不过是可以救人而已。”
“是啊，我一开始还觉得，和我的职业很匹配。”
“哦？你什么职业？”
“我是医生。”
“医生？但你杀我妹妹。”
“是，所以我已经不能是医生了。”秋鹤鸣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里毫无情绪，“但我想试一试……送你和你妹妹团聚。”
一张死神牌悬浮在秋鹤鸣面前。
月神正想嘲讽，却忽然发现那张牌在转动——它居然逆转了！
原本逆位而起死回生的死神牌，如果逆转之后，它岂不是……
正位死神牌。
“塔罗牌可以改变能力？！”月神失声，很难相信。他们塔罗道一直在研究塔罗牌的用法，但却没有发现居然能这么做。
秋鹤鸣摇摇头：“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它好像不是一件好事。”
但秋鹤鸣此时此刻还是做了这个选择。
一片阴影落在月神身上，她脸色苍白仰起头，正前方，是一只庞然大物的怪物。
“你折磨我不要紧，但你不能将杀意指向我的队友。”
*
审讯的灯光落下，季舟被晃得闭上眼睛。
“这灯，能不能调暗一点？我们只是聊天，又不工作，不用这么亮。”
灯光依旧晃眼亮着，无人动弹。
“季舟，我们已经查过所有监控，你和通缉令上的女人一起去的塔罗道据点废弃塔楼。”
“我们能查得到，塔罗道必然也查得到。”
“把你带到这里来，也是为了保护你。”
一群身穿统一黑色制服的人乌压压站在前面，每个人都是严肃的表情。
季舟心里想，可以放弃加入审判之眼这条路了。
他不喜欢这里。
“我们审判之眼没有任何恶意。”对方用的是谈判的姿势，只是威压太大，更像半是寻求合作半是威胁，“塔罗道是大家共同的敌人，我们可以合作。”
季舟心里想，他倒是也想知道终栩在哪里。
只是秋鹤鸣说她已经死了。如果能够看见尸体也是好的，他还能好好将她埋起来，立个碑。就是不知道碑上要写什么字呢？
“季舟！”对面的人一声恨铁不成钢，再度将季舟拉回现实。
“塔罗道迟早会找到她！”
季舟终于说话了：“加油。”
他的力量毕竟微薄，找尸体这种事，还是人多力量大。
“……”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组长，算了吧，季舟和她关系最好，必然不会说的。”
说话的人是小幻。
小幻又转向季舟，用诚恳的语气说道：“季舟，我们是朋友，我也真心想要帮你。你现在出去，马上就会被塔罗道的人抓住……之前你那个朋友，秋鹤鸣，已经落入塔罗道手里了。”
季舟吊儿郎当无所谓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你说什么？”
第40章
“小幻,你干嘛这么做啊？”
站在小幻身边的朋友疑惑问道。
灯光明亮的地下甬道，现在一片狼藉，地面与墙壁都是烈火烧过的痕迹, 尽头的那盏灯还忽明忽暗的。
小幻稚嫩容颜上，那双却仿佛蕴含无数故事的眼睛闪了闪。
“我在帮他啊。”
“一会儿你要挨骂了……组长肯定气死。”
在审讯室里，小幻说完秋鹤鸣如今的处境后,季舟当即变了脸色,起身就要离开。审判之眼好不容易才找到季舟,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就这么走了——更何况小幻说得没错,审判之眼能找到他，塔罗道必然也能。
季舟出去, 无非就是送上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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