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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她就像是他的一根肋骨,……
江泠垂着眼眸, 心跳霎时加快,一瞬间,他以为叶秋水窥探到什么了。
可是抬起头, 看到她眸光狡黠,嘴角含笑, 心又沉了下去,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胸口空落落的。
她什么都不明白。
江泠看着书,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手指动了动, 翻动书页
, 说:“谁都不喜欢。”
叶秋水眼睛眨了眨, 有点呆。
心里琢磨江泠的这句话,他心里真就没有好感的姑娘啊?
仔细想想,其实也有可能, 江泠又不喜酬酢, 他一头扎在公务堆中,平日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女眷,再加上,他总是一张冷脸,不懂风花雪月, 不会说笑, 任谁家的姑娘见了他都觉得无趣冷淡。
那怎么办,别的同龄士子都娶妻了, 江泠没有亲族,平日去哪里上任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可是有了妻子孩子就不一样了,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叶秋水托着下巴,兀自思考。
该不会真想出家吧,那佛门清静,她以后还能再常找江泠玩吗?
江泠注视着她,看到她眼眸轻转,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他握紧书卷,抬起手,敲了敲她的头。
力气不重,叶秋水却“嘶”了一声,捂住脑袋。
江泠将目光重新放回书上,淡声道:“外面有人叫你。”
叶秋水回过神,赶忙站起身出去,原来是有个老妇人肺热咳喘,说话声音虚弱,叶秋水光顾着想事情,没有听到。
江泠跟着走出去。
少女肩背纤瘦却不孱弱,端得笔直,眉眼肃穆镇定,她为病人看诊时,收敛了一身懒散俏皮,态度认真,口齿清晰简练,气质清冷雅正,甚至透着一股神圣,让人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叶秋水为老妇人看完病,开了药后,又偷偷拿了一大把补药塞在老妇人身后背着的箩筐里。
她扶着老妇人出门,低声叮嘱许多,老妇人热泪盈眶,连声感谢,叶秋水又不放心,让伙计送那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回家去了。
忙完这一切,她转过身,江泠放下帘子,回屋坐下。
“你什么时候回京?”
江泠突然问道。
叶秋水正在喝茶,闻言,想了许久。
“不知道……”
她已经为此困惑了好几日,叶秋水怕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想回京做回老本行,可每当看到有人因为治不起病只能麻木地等死,或是被不良药商坑骗得倾家荡产,卖身为奴,她就会起恻隐之心,总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哥哥……”叶秋水顿了顿,“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能更有钱一点就好了,我可以将全天下的药材都买过来,我想卖几文就几文,绝不会让百姓治不起病,被小小的风寒拖垮。”
然而,现实不会这么美好。
她笑了笑,觉得自己发这牢骚没意思,反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和你一起走行不行?我好久没见干娘还有敏敏了。”
“就这四五日。”
还有些事情要对接,这里的灾情已经控制住,梅雨季过去,就不会再发大水了。
难得有闲暇的时候,叶秋水来中州许久,还未曾四处逛逛,了解这里的商业行情,先前在儋州那么久,江泠一直很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叶秋水挪过去坐到他身旁,嘿嘿一笑,“那哥哥这几日可不可以陪我多出去逛逛?”
她身上佩戴着蔷薇香囊,清甜的味道传了过来,江泠微微怔了一下,他开口想要拒绝,细数自己还有什么公务没有忙完,未等他开口,叶秋水自己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说:“没事,要是忙得话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看看也行,哥哥,你忙你的。”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撒娇缠着江泠,小的时候,不管他多忙,都会抽空陪她玩,教她练字背书,可现在不比以前,他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更不用谈陪她出去胡闹。
江泠转过头,看向她。
少女虽然在笑,可眼睛里的光芒却黯淡下来,原本隐含期待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落寞。
在儋州的时候,江泠一直早出晚归,虽然她在那里待了许久,但其实,相处的时间很少。
好像长大之后,就不再亲近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长大比小时候想象的要无聊得多。
江泠沉默着,叶秋水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站起身,打算去外面看看。
“我不忙。”
身后突然传来话语。
叶秋水脚下顿住,回头。
江泠坐在原地,手里握着书卷,掀起眼帘,问道:“你想去哪儿玩?”
少女黯淡的眸光重新亮了起来,叶秋水愣了愣,回过神,面露惊喜,神采奕奕,“我想去看瀑布!”
她听闻中州有许多壮观的景致,还没有来得及去看。
江泠点了点头,“好。”
叶秋水扑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脸贴着他胳膊,成年男子的臂膀很硬,硌人,她抱着他,像抱着一根硬邦邦的木头。
“哥哥。”叶秋水心里很开心,语气温软,“江嘉玉,我宣布,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江泠嘴角紧抿,肩背僵直着,一动不动。
*
过两日,江泠与同僚们说了一声,陪叶秋水去看瀑布。
瀑布在山上,要爬一会儿,叶秋水怕他不舒服,临到山脚下,又想着换一个地方玩。
江泠摇了摇头,“没事。”
她想要看,那就陪她去看。
他手持竹杖,一步步走上去。
叶秋水身手灵活,小的时候就会翻墙上树,这点路轻轻松松,她走在前面,心神雀跃,一会儿转身去拉落后的江泠。
行至山腰,已闻瀑布之声,仿若雷鸣,又似天鼓震震,声传九霄。
再往上,水汽氤氲而来,带着丝丝凉意。穿过林子,待得眼前豁然开朗,瀑布便映入眼帘。只见一道巨大的水幕从极高极远的天际奔腾而下,仿若银河决堤,天河之水汹涌而至。那水势汹涌澎湃,似千军万马奔腾呼啸,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地面,砸落在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
潭水被冲击得波涛汹涌,巨浪翻滚,似要冲破这山川的束缚。水花飞溅而起,化作万千银箭射向四方,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七彩光芒,宛如诸神洒下的祥瑞之光。
叶秋水被这壮丽之景震撼到,杏眸圆睁,目不斜视,口中喃喃:“好美啊。”
飞溅的水珠落在她发上,亮起晶莹的光泽。
谷底微风阵阵,站在悬崖峭壁旁的少女衣袂翻飞,仿若即将乘云而去的仙鹤,江泠一直看着她,他谨慎地望了望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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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叶秋水往后站了站。
她很兴奋,伸手去接落下的瀑布,反被淋到肩头,冰得一激灵。
半边鬓发微湿,笑得越发开心。
回头道:“哥哥,我怎么没早点来这儿,真的好好看。”
叶秋水此刻才发现自己语言的贫瘠,书读少了,没法出口成章。
江泠陪她站了好一会儿。
在山上待了小半日,叶秋水拉着江泠下山。
下山的时候很小心,叶秋水想牵江泠,他把手抽出来,说自己能走,叶秋水才不管那么多,硬是拽着他。
对叶秋水的一无所知,还有不自觉的亲昵,江泠心中感到郁烦。
既无法做到狠心推开她,又控制不住沉溺。
走到半山腰,两人停下来休息了片刻。
叶秋水按了按酸痛的腿,扭头去看一旁的江泠,他神情淡漠,静坐着。
叶秋水说:“哥哥,我帮你捏捏。”
她都有些难受了,江泠肯定也不舒服。
江泠拂开她的手,“不……”
刚开口,话音忽地顿住,江泠眉心一跳,眼神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哥哥?”
叶秋水嘴角的笑意落下,不明所以。
江泠突然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哥哥,怎么了?”
叶秋水跟着他,有些慌。
“有人守在附近。”
江泠沉着声,他心思敏锐,察觉到不对,立刻拉着她狂奔。
叶秋水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敢回头看,山路崎岖,不方便逃跑,她紧跟着江泠,手被他攥得很紧,竹杖敲击地面时发出脆响,江泠将它提起来,用以挥开面前挡路的草丛,拉着叶秋水冲进树林里。
身后似乎有人追过来了,叶秋水听到喊杀声,也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心跳如雷,竭力奔跑,衣摆被草木刮得破破烂烂。
有人想要杀她,她得罪了太多人,遭同行记恨,出门爬个山居然也能被盯上。
她跑得气喘吁吁,脚下的鞋子被磨烂了,山路崎岖,难以奔跑,走一步停一步,江泠还有腿疾,他沉着脸,有时被绊到,闷哼一声,
下颌紧绷着。
叶秋水很担心,“哥哥,你的腿……”
“别说话。”
江泠神色一凛,忽而拉着她转身,身后一把大刀猛地砍来,刀尖削断她的头发,叶秋水瞳孔震颤,呼吸一滞。
追兵凶狠恶煞,个个手拿刀剑,一次袭击不成,又扑上前来。
叶秋水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铆足了劲往前狂奔,追兵追到身后,江泠抬手抵挡,竹杖被劈成两半,他虎口发颤,肩上被划了一刀。
“哥哥!”
叶秋水惊叫道。
江泠额角青筋跳了跳,翻出工部水部司的腰牌,报出身份,“你们究竟是谁?为何无故追杀我们兄妹二人?我是工部员外郎,你们可知,谋杀朝廷命官是抄家的大罪!”
他那令牌货真价实,一身气度威严沉稳,像是当官的。
话音落下,几名杀手有些犹豫,对视几眼。
总之追杀至此,此刻收手还怎么复命,员外郎不是什么大官,一起杀了干脆。
趁那犹豫的一瞬,二人已经跑出去,杀手反应过来,立刻追赶。
叶秋水喉咙里冒出血腥味,她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江泠死死攥住她的手臂,判断方向,身后追赶越来越近,叶秋水不敢拖后腿,死咬着牙,脚底被磨破,双腿也被刮伤。
追兵再次逼至身后,江泠侧身躲避,剑刃卡进树中,密林外,流水潺潺,不觉间,二人竟又跑回最初看瀑布的地方。
一名杀手提剑刺向她,叶秋水仓皇躲避,她用木棍抵挡,木棍被劈成两截,踉跄着往后退去,被磨烂的鞋子松松垮垮趿在脚底,足底的血染红落叶,她摔了一跤,身后就是凶猛奔腾的峡谷激流,见她倒下,杀手又追上前,举起刀,打算趁此机会将人了结。
叶秋水爬起来,一边谈条件一边躲避,不觉间退到崖边,叶秋水慌乱地说:“你们究竟受谁指使来杀我,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钱,双倍,五倍,啊——”
剑刺向她的时候,叶秋水下意识退了几步,蓦地踩空,整个人往后跌落。
江泠挨了好几刀,好不容易站起来去拉叶秋水,一抬眼恰好看到她掉下山崖,眸光颤动,惊惧道:“芃芃!”
他毫不犹豫冲过去,一跃而下。
湍急的河流霎时淹没头顶,口鼻中皆呛入江水,叶秋水眼前发白,觉得自己大概要交代在这里了,坠落的失重感让她五脏几乎移位,刚砸进水中没多久,有人跟着她跳下,汹涌的江水中,她看到一双锐利的眼。
是江泠。
“芃芃。”
江泠浑身湿透了,身上都是血,他拖着她上了岸,一刻不停,又背起她继续往林子中跑。
流水中有许多暗石,万幸的是落下来的时候没有撞到,叶秋水已经没有意识了,湿漉漉地趴在江泠背上,那些追兵绕路前来查看,势要将他们灭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江泠不敢耽搁,背起她就跑。
天渐渐黑了下来,叶秋水又累又渴,湿透的身体被夜风一吹,冷得她发抖。
夜里视野受阻,江泠背着她穿过密林,双腿沉重,受过伤的地方一直在流血,每走一步便会留下一串血迹,江泠白着脸,麻木地移动双腿,他们还在搜查,一旦停下来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熬过今晚,山下的同僚发现他们没有回去,一定会上山找的。
半夜,叶秋水发起高烧,浑身烧得滚烫,脚上的伤口有些发炎,湿透的衣服都被体温烘干了,叶秋水张开嘴,声音沙哑,“渴……”
她烧得神志不清,一开口,嗓子如同在刀片上滚过。
山上什么也没有,到了晚上,气温变低,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乱走的话,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江泠抱着她钻进草丛中,靠落叶取暖,山中漆黑一片,她烧得糊涂,嘴唇干裂,恍惚间,有腥甜的气息传来,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唇边,叶秋水如蒙甘霖,像抱着浮木一般抓住了江泠的手腕。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看着她的唇色逐渐恢复了光泽。
后半夜,那群人寻过来了,江泠背着叶秋水继续逃命。
她的神志恢复了一些,在颠簸中睁开眼。
江泠浑身都是血,衣服原本的颜色已经辨不清了,他体力不支,一步一个趔趄,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往前走。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的。
“哥哥……”
叶秋水每说一个字,都如滚刀一样,“你把我……丢下吧,不要管我了,我……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你逃、逃吧。”
是她连累江泠,不该缠着让他陪自己,不该拉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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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看瀑布。
她挣扎着想要下来,可是力气实在是太弱了,江泠锢着她,继续往前走。
“哥哥……”
“丢不掉。”
江泠忽然道。
身下的男人步伐沉重,可是托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她就像是他的一根肋骨,长在身体里,丢不掉,放不下。
叶秋水又晕了过去。
江泠双腿再也撑不住了,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他脸色又青又白,一手撑着地,想要爬起。
周围传来脚步声,急匆匆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江泠咬了咬牙,爬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嘉玉!”
“东家!”
此起彼伏的呼唤响起来。
江泠嘴唇颤了颤,一开口,声音粗粝沙哑。
“这里……”
同僚们带着官兵上山了。
寻着血迹,心越来越凉,本来已经没抱希望,结果看到树林里有两个人影,叶秋水昏迷着,但脸色却还算红润,反观江泠,狼狈不堪,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皮肤发青,同死人几乎没有区别。
官兵七手八脚地上来抬人。
看到叶秋水被背着下山,江泠瞬间脱力,支撑他的那一口气泄掉,整个人如破布袋一般瘫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反应。
同僚吓得脸色煞白,一群人匆匆下山。
*
叶秋水醒来时,浑身如同散架了一样,她睁开眼,脚上,身上那些细细小小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她晃了一下神,连忙坐起,心里怕急了,乱糟糟的。
“哥哥,哥哥……”
门被推开,仆人迎上前,叶秋水慌不择路,“我哥哥,江泠在哪儿?”
仆人犹豫地告诉她,江泠的状况很不好。
她冲进另一间屋子,江泠躺在床上,了无气息,嘴唇发紫。
大夫围着他把脉,同僚们都焦急地看着。
“江大人失血过多,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我已经煎药喂他服下,只要醒来就没事。”
但要是醒不来……
大夫不敢往下说。
江泠紧闭双目,他的身上全是伤,同僚说,找到他们的时候,江泠倒在地上,怀里抱着她,他后背有三道刀伤,皮开肉绽,伤势很是凶险。
他伤得比她重太多,叶秋水原本以为江泠没事的。
眼泪一下子滚落,叶秋水伏在榻边,抓住江泠的手,哭道:“哥哥……你醒醒,哥哥。”
他手指又硬又冷,身上几乎没有温度,眉宇间笼罩一层青色。
叶秋水哭得难受,哽咽着不停喊他。
同僚们也束手无策,只能坐在旁边等。
工部的一名官员派人去查,究竟是谁在山上行凶。
谋杀朝廷命官,罪该万死!
叶秋水颤颤巍巍地摸江泠的脉象,微弱至极,大夫给他喂药,全都顺着嘴角流下。
大家都直摇头,没办法。
叶秋水心中慌乱无措,趴在江泠胸前,握紧他的手,“哥哥,你别丢下我,哥哥……你醒醒,你快醒醒。”
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被山匪掳去,被接二连三地追杀,叶秋水都能镇定地去思考对策,可是看着江泠这个样子,她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被慌乱填满,只会流泪着急。
“哥哥……”
她一直喊一直喊,攥着江泠的手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氲湿他的衣衫。
官兵抓到躲藏的杀手,严刑拷打之下,追问出买凶杀人的是一名药商。
这名药商生性贪婪,靠卖天价药材谋利,可是叶秋
水出现在中州,不要看诊费,帮穷人治病,药材也便宜,他的买卖被影响,赚不到钱,这才想着买凶杀人。
叶秋水知道原因是这个,哭得更加厉害。
她明白,就是自己连累了江泠。
数日,叶秋水一直守在江泠榻前,握着他的手,谁都劝不走。
一日清晨,手中紧握的指节微微抽动。
叶秋水当即就醒了,“哥哥。”
她直起身子,江泠眼皮轻颤,缓慢地睁开眼。
身畔传来欣喜的呼唤,叶秋水又哭又笑,“哥哥你醒了。”
江泠艰难地侧目看向她。
少女消瘦许多,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眸哭肿得同核桃似的,眼尾通红,鼻头也是红的。
她本来很高兴,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越哭越厉害。
江泠看了她许久,虚弱地抬起手,摩挲着她的脸,手指蜷曲,轻触她的眼角。
“别哭。”
声音低沉嘶哑,“哥哥没事。”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肌肤相贴时滚烫而炙热。……
叶秋水握住他的手腕, 贴着自己的脸,她无声垂泪,凄凄艾艾, 江泠想抽回手,可是看着她害怕受惊的模样, 最终又没有动。
她受了惊吓,得罪了人, 被追杀,九死一生, 江泠想, 这样的事情一定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可是竟从未听她提起过。
她一直是这样, 在自己的事情上很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受了委屈也不会同人说, 怕连累别人, 如今却因为他的伤势哭成这样。
叶秋水吸了吸鼻子,说:“哥哥,以后我不会再做这些了,我和你一起回京师。”
她很难过,想帮别人, 但是怕再惹上这样的麻烦, 上次那个阿婆的病还没看完呢。
叶秋水握着江泠的手,哭完了, 才想到,他醒了,应该让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自己竟然还拉着他在这儿哭哭啼啼。
叶秋水有些懊恼,连忙出去叫人,同僚们都冲了进来,围在榻边关怀。
大夫弯腰把脉,查看伤势,“醒来就好了,没事,江大人年轻,挺过这一遭就行,我先给江大人换药。”
叶秋水站在一旁,头有些晕,她落过水,又发了一夜的热,之后醒来不顾旁人劝阻,在江泠床前守了几日,听到大夫说他没事了,她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没了,人也有些虚弱无力。
叶秋水晃了晃头,怕江泠担心,默默走出房门,在外面扶着墙站了会儿,缓过这一阵眩晕。
回京的日程耽搁下来,同僚们先走了,江泠写了折子,向官家陈述缘由,折子交给同僚一起带回京城。
唐知州知道江泠受了重伤,让他在自己府中修养,聘请名医来医治他。
叶秋水跟着江泠一起在唐家住下。
他伤势重,最险的一道伤口从肩膀延伸到腰侧,再深一点就是心脏,大夫每日过来给他换药,唐知州为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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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送了许多名贵补品来。
叶秋水无以为报,将自己手上最昂贵的毛皮与香料送给了唐夫人与唐小姐。
兄妹二人知书达理,唐家夫妇很是喜欢,唐知州没事就来找江泠闲谈,江泠饱读诗书,懂的东西比唐知州还多,唐知州常向他请问水利,农事方面的事宜,江泠知无不言。
二十出头的人大多年轻气盛,但江泠身上并无半点焦躁之色,他像是一汪静水,鲜少掀起波澜,万事摆在面前,依旧风过无痕。
唐知州越看越喜欢,跑去问为江泠诊治的大夫,他的腿疾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大夫说:“陈年旧疾,想要根治是不可能的了,江大人的腿没法像寻常人一样跑跑跳跳,不过也还好,注意些就是了,就是每逢雨雪天要难受些,等年纪大了,身子没那么健壮时,可能没法走路,要拄拐,甚至是站不起来,要人照顾。”
唐知州问:“仔细养着就没事?”
大夫点点头。
“将来生的小孩应该不会也腿不好吧?”
大夫笑道:“不会,江大人那是小时候受过伤,没治好才留下的陈疾,不会传给后代的。”
唐知州终于放心了,他们唐家家大业大,不怕没有仆人伺候。
在唐家,叶秋水除了照看江泠外,就是陪唐家小娘子说话,唐知州的女儿在族中排行第五,大家都叫她五娘,一直养在闺阁中,叶秋水走南闯北,见识多,五娘喜欢拉着她说话,让她给自己讲讲外面的事情。
其实还有些私心,叶秋水是江泠的妹妹,去他们院里找叶秋水时,总能看见江泠,五娘喜欢江泠那张脸,虽然冷冰冰的,但很是叫人赏心悦目。
美丑是永远的,要是嫁给丑人,那每天一睁眼看了看身旁岂不是人生无望了?
况且,连父母都说江泠品行好,值得托付,知道他要在府中养伤,五娘便没事过去看看。
她的性格天真烂漫,叶秋水觉得唐家小姐很可爱,给她送了许多香粉。
唐五娘向她打听,江泠可有喜欢的人。
叶秋水想了想上次她这么问江泠时,江泠的回答。
谁都不喜欢。
叶秋水摇了摇头。
唐五娘欣喜地笑了,“那江郎君喜欢吃什么?爱看什么书?”
叶秋水说:“哥哥饮食清淡,不吃葱姜蒜,不吃内脏,不吃甜食,喜欢吃米酥,喝花茶。书……唔他什么书都看,农书,游记看得多。”
唐五娘拿着笔一一记下。
“谢谢你啦芃芃。”
叶秋水笑了笑。
第二日,唐府仆人送来院子里的吃食都是江泠喜欢的,清淡可口,五娘说是有不懂的问题要请教江泠,拿了本晦涩难懂的农书过来。
江泠为她解答,说话简练,精准。
唐五娘笑眯眯地走了。
她离开后,大夫进来给江泠换药,拆了绷带,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大夫说:“还好只是皮肉伤,恢复得快,如今开始结痂,大人注意些,切忌不要碰水。”
江泠点了点头,“多谢。”
大夫出去了,路上碰到叶秋水,她问起江泠的伤势,听大夫说恢复得很好,叶秋水放下心。
她径直走向屋子,推开门,“哥……”
江泠的肩背赤裸着,刚上过药,还不能穿衣服,他低着头,膝头放着一本书,洁净白皙的躯体上突兀地横着几道狰狞的刀疤,发丝垂落,半遮半掩,江泠虽然是个文人,但并不孱弱,他长年累月要做重活,肩背肌理分明,力气也大。
叶秋水呆呆地站在门口,视线像是被黏住了一般,落在江泠的身上,忘了要避开。
听到开门声,江泠抬起头,看到是她,平日那总是冷漠的眼眸中此刻却闪过几分慌乱与羞恼,他扯过挂在一旁的衣服,抖开穿上。
叶秋水这时才回过神,忙不迭转身,额头“咚”地撞在门上,她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额头有些痛,叶秋水抬手揉了揉。
不禁想到许久以前,苏叙真拉着她看府中侍卫武斗,成年男子的躯体健硕颀长,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身像是弯刀似的。
她的印象里,江泠一直是个清瘦的人,少年时风一吹就会病倒,刚认识他的时候,江泠也是一身病态,文文弱弱的。她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江泠已经长大,及冠了,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男子。
叶秋水面壁思过一般对着门框,身后,江泠已经穿好衣服了,他系上衣带,顿了顿,才出声喊她。
叶秋水慢吞吞地转过身,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那个……我听大夫说,你的伤结痂了,伤口恢复得很好。”
江泠看着她,叶秋水站在不远处,自以为很镇定,其实垂着手,指节绞动腰间的绸带。
他心里很乱,没想到她会突然闯进。
江泠薄唇紧抿着,“嗯。”
叶秋水缠着衣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动作倒是快,衣服穿好了,衣襟拢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屋内只剩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叶秋水觉得有些尴尬,屋里好像很闷热。
江泠突然说:“过来。”
她“啊”了一声,下意识走上前。
她呆呆杵在榻边站着,江泠看她一眼,拉她坐下。
抬手,伸向她的脸,叶秋水一下子就愣住了,“哥哥……”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碰了下额头,药膏的清苦味传来。
叶秋水的话语卡住。
江泠已经撇开目光,“擦药。”
“唐府大夫配的药膏,对淤青很有用。”
叶秋水方才撞到门,声音很响,他看了看,已经红了一片。
“哦……好。”
叶秋水摸了摸额头,因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难堪。
她抹开药膏,方才被撞红的地方火辣辣的,涂了药后好多了。
江泠拿起书,专注地看起来。
叶秋水涂完药,将东西放下,想了想说:“五娘方才好像叫我去看什么,哥哥,我先出去了。”
江泠低声嗯道。
她推门离开。
江泠放下书,看向合上的门,垂着眼眸,有些失神。
从那以后,叶秋水每次来看江泠,都会先敲门,他若是不应,她就绝不会擅自跨过半步。
唐家五娘常来找叶秋水玩,也经常见到江泠。
“芃芃,你多在江郎君面前说说我的好话。”
五娘掩着唇笑,“过些时日乞巧节,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空,我想邀他一起出门。”
叶秋水其实有些不乐意,但五娘开口,她只是帮忙问问,没什么好拒绝的,遂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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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都看得出来,唐家五娘对江泠有意,唐知州夫妇也常来探听口风,对江泠很是照顾。
每次与江泠交谈,唐知州都会有意无意地夸赞女儿如何温柔端庄。
乞巧节很快就到了,叶秋水问江泠有没有什么打算。
江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打算今日就拜别唐知州夫妇,收拾东西回京,闻言,他说:“已在中州耽搁太久,早日回京才是要紧事。”
“能不能晚一日走?”
江泠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书籍,听她这么一问,疑道:“为什么?”
“明日是乞巧节。”叶秋水说:“应该会很热闹。”
江泠不怎么关注这些,只道:“你想留下来玩?”
叶秋水:“想。”
她的眸光里满是期待,江泠想到,她喜欢玩,喜欢热闹,她想要去玩,那晚几日走也没事。
于是点点头。
叶秋水欢喜地笑起来,又问:“那哥哥你明日有空吗?”
江泠向她望过去,目光幽深。
乞巧节也是七夕节,是有情人携手共游的日子。
江泠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
她眼底满是笑意,“那哥哥你慢些收拾,我们不急着走。”
过完乞巧节再出发也不迟。
叶秋水出门告诉唐五娘,江泠有空,他们会在中州留到后日。
五娘喜笑颜开,感激许久。
江泠在唐府养了半个月的伤,五娘每日都往他们院子跑,唐知州看得出来,女儿是很喜欢江泠的,恰巧他们也看中江泠的人品,于是打算再问问他的意思。
乞巧节当日,五娘红着脸来问江泠,可不可以一起出去玩。
江泠拒绝了,称自己还有事要做。
五娘伤心地离开。
没多久,叶秋水过来,有些着急,“哥哥,不是说今天有空吗?”
刚刚五娘同她说,江泠有事要忙,没有和她一起出门。
江泠说:“有空的。”
叶秋水不解,“那方才五娘来,你为什么……”
江泠突然有些不明白叶秋水的意思。
她犹豫地问道:“哥哥,你喜欢唐家娘子吗?”
江泠不说话,垂眸凝视着她。
半晌,“你问我能不能晚一日走,是因为这个?”
叶秋水怔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