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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江应鹤手中的灵力在对方道体灵胎之内转过一遍, 察觉他元神不稳、处处漏洞,所见之处,没有一处与正常的洞虚境仙君相符,所处境地恐怕已与禅清住持相仿。
他倏地收回手, 蹙眉看了童归渔一眼, 道:“……你那日跟我说道心摇摇欲坠,是真的?”
江应鹤立即想起了这句话, 见童归渔的神情,不必听他回答,便已确认了答案。
童归渔收回手,将之前沾染了血迹的衣衫随手拂过、处理干净, 道:“请你来,并不是为我自己。但确实是有事相托。”
江应鹤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并未开口, 而是看着他说了下去。
童归渔道:“若是我意外陨落, 请你代为关照合欢宗。我已将许多安排布置下去,即便真有意外,也不会太过影响宗门, 只是合欢宗之人心性不同、恐有异心,届时, 若是我安排的人不能顺利继任, 那么沿途挡路的宵小,该杀就杀。”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太过郑重,内中的杀气却毫不掩饰。一旁的禅清略微敛眸, 低声道:“阿弥陀佛。”
童归渔反应过来,转头道歉:“童某口出恶言,惊扰住持。”
江应鹤听完这几句仿佛遗言的交代,随后见到童归渔从乾坤袋之中拿出了一本书,上面写着《遗书》,他怔了一下,上下一翻,看其中足有□□万字,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封线成书。
“还有一件事。”童归渔道,“我……”
他少见地停顿了一下,随后整理好思路,话语顺畅地道:“我玷污了怀清真人清誉。他们药王谷医修,向来洁身自好,不该与我这等风月中人交集,若我神魂散去,劳烦好友也帮我……”
“照顾遗孀?”
童归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四个字来,目光一滞,半晌才反驳:“救命恩人。”
江应鹤无甚表情地听到现在,屈指随意敲了敲拂尘一端,道:“你从前没有无情这一部分的相佐,反而不生事端。而至我拿回情根、连带你也补全自身之后,倒是遇见这种祸及性命的事情。”
童归渔看着他道:“与这倒并无关联……”
“未必。”江应鹤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道,“取
出红颜剑,让我看看。”
童归渔沉默刹那,随后抬起手,从道体之中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只见红颜剑瑰丽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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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的剑身之上,淡桃粉的剑坠儿扫下细穗儿,正落入他的掌心。
“你……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江应鹤注视着剑坠道,“道途就在眼前,却因他人的出现而道心偏移、却又不肯斩断,一直拖进无底深渊。”
道祖所修太上之道,与合欢道,虽背道而驰,却又有相通之处。所谓太上忘情,正是说修太上之道的人,不会受自身的情爱所困扰,而以大爱兼顾众生。
故而,自江应鹤来到身边之后,他心性大乱,不得已分魂而生。
江应鹤拍了拍手中的《遗书》,按照自己解决这类事务的经验,开口道:“道心不稳,证明你与你那位救命恩人,乃是脱离合欢道的情缘。据我所知,合欢大道并不忌讳多情,只忌讳专情。”
他说得丝毫不错,江应鹤虽然境界未复,但眼界之宽,远非常人所比。
“你想上岸,道心不许。”江应鹤看了看眼前这个海王,“既然如此,忘了你的救命恩人便是。”
童归渔握着红颜剑的手指微微一紧,剑上隐约生光。
江应鹤扫去一眼,继续道:“幽冥界冥河之畔的茶馆中,有忘情之物。待你忘记这段恩情,我便亲自去替你杀了愁永昼,世无此人,自然顺风顺水。”
他一边说,一边观望着童归渔的神色,在口中说到冰冷之词时,对方骤然抬眸,似有阻止之言欲脱口而出。
但童归渔刹那冷静下来,见到江应鹤神情,就知道这话是试探他才说的。
一旁的禅清也听出此话只是试探,但还是轻咳了两声,道:“阿弥陀佛。”
江应鹤转过头,对禅清道:“口不择言,住持包涵。”
禅清轻微颔首,并未多言。
江应鹤已从神态之中,窥探得出童归渔的心意,便直接道:“舍不得动他,好,既然如此,何不大胆一些,我为你护法,直接散去修为、护住真灵,转世重修后再不碰什么合欢大道,做名门正宗,与药王谷缔结姻缘。”
“你说得轻松。”童归渔使力按剑,手背一片青白,他的掌心肌肤贴在剑刃上,洇出血痕,“转世
相遇,时日未知,即便我有胆量,短则百年,长则千年,他等得起吗?!”
此人平日之中,常常一副散漫戏谑、玩世不恭之态,自诩情场花丛看遍,少有这种情绪翻涌、激烈难掩之态。
“合欢宗之责,我一死可以了之。怀清数百年声名、药王谷三千年门规,为我损毁,难道不让人唾骂?”
他掌心剑刃入肉,抵磨出层层血痕。而红颜剑一面沾血、鲜红无比,一旁的剑坠却仍旧清淡温柔,洁净如初。
正在此刻,禅房外忽地响起一阵叩门之声,空净的声音规规矩矩地响起。
“师父,药王谷怀清真人在外面等很久了,说要见一见……童施主。”
佛香四散。
童归渔手上的劲力猛然一松,才骤然发现掌心割入剑刃中。他随意地抹去血迹,闭眸道:“……小鹤,我们还是谈谈遗书之事……”
“说不定他愿意等。”
童归渔话语一顿。
江应鹤慢慢地拂过袖边拂尘,淡道:“你不问一问,怎么知道?”
“一时之欢,能待几时。”
“你未归来之时,一切按照遗书之上进行,我自然帮你。”江应鹤看向窗外,见到禅房的窗外坐着一只小白猫,尾巴都让近日的小雨给打湿了,“就算是一时之欢,比起你眼下给出的最坏打算,你也不亏。”
这两句话成功堵死了一切退路,让人很难不同意。
窗外的小猫扒拉窗子,试探着想跳进来,雨声随着木窗的逐渐打开而变大一些。
直到童归渔站起身,穿过江应鹤身畔走了出去。
江应鹤并无把握确认他一定会去见愁永昼,但起码比留在禅房之内的可能性更高。他没有跟出去,而是与禅清对坐,伸手给住持倒了杯茶。
兰若寺的莫如水,淡而无味。
禅清谢过一句,看着窗边的小白猫跳了进来,甩了甩身上的雨滴,他从气息之上,便能辨认出这并非是一只寻常猫咪,但还是默然无言地看着小白猫甩干净水珠,蹭进了江应鹤怀里。
江应鹤单手抱住长夜这只腻歪精,一边道:“他态度如此消极,想必是由住持推算了因果,不知前路?”
“前世今生、过去未来。”禅清道,“茫茫无垠。”
江应鹤点了点
头,脑海中过了一遍这句话,突然抓住重点,抬眸问道:“前世今生?过去未来?”
禅清颔首道:“江仙君想到的这件事,童仙君早已观看过,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希望渺茫,当即着手安排后事,不求他解。”
原来如此。
江应鹤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一眼那个追寻徒弟过去的任务,忍不住道:“能否请住持,助我追寻另一个人的过去未来。”
禅清默然片刻,似乎已经预料到此人的身份,只是抬手化出了一面水镜,道:“能否成功,只看仙君自己。”
语罢,他唤了一声佛号,起身离开了。
佛香散透,雨声不绝。
————
江应鹤只对镜思索了一个朦胧的影子,便被拉入一片空茫之中。
他还未确认自己想到的是谁,神识便已进入水镜之中,回根溯源,见到滔天的大雨。
夜雨倾盆,云层之上闪电骤亮,雷声贯彻夜色,中间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喊声。
女声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几乎将声带撕碎了震出血来,里面的绝望痛苦之情穿透云霄。
江应鹤还没有理清这是一种什么视角,就看到庭院台阶下、蔓延流淌的鲜红血迹。
血迹一滴、一滴地淌落,进入一个孩子的眼里。
忽地,一双手把眼前一双红眼睛的小孩儿抱走,手上尽是血污。这个美艳绝伦的女人蓬头垢面、一身鲜血,衣角上沾满了泥土,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定的混乱低喃。
她发了疯似的逃跑。
庭院正挨着密林,她抱着怀里的孩子逃窜,那是一种带着杀伤性的逃窜,阻挡她的人被随手杀掉、斩落头颅,她像是被打断了腿的野狼。
有很多人追逐她,但更多的人纷纷掉头。江应鹤的视角不知道是什么视角,只能见到仿佛回望时仓促的一眼。
他明白了那些人掉头的原因。
在半空之中,数位穿着正宗道服、眉目刚正的道门修士围剿一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冷静无情,眼中似乎只有除魔这两个字,再就是——
清理门户。
在修士们所围剿的中央,一个浑身伤口的男人从地上爬起,他身后以神魂燃烧而铸成的屏障,将眼前的这几位道人死死地拦截在了这里。
是李云霄。
是一个曾经的绝世天才。
江应鹤脑海中莫名浮现了这个讯息。
随即,神魂燃烧而铸成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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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临崩溃,那模糊成一团血肉的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中长剑被漫溢留下的鲜血染成一片鲜红。
下一刻,就在半空中的修士击碎屏障的刹那,他自爆灵台、元婴与神魂一同粉碎,肉躯湮灭。
魂飞魄散,不存于世。
世人对李还寒的生身父母,只有这么一段记载:剑修李云霄,勾结邪教,与妖女宁风瑶相恋,产下天魔祸胎。后正道诸人寻其行踪、雨中围剿,斩于当夜。
江应鹤望向天边。
人死雨停,持剑杀生的正道人士追向曾经座下弟子的妻儿,试图斩草除根。
云破天寒,朝霞似血柔。
作者有话要说:鹤鹤、童童:blblblbl……
禅清:……阿弥陀佛,又说那话。
第75章
李还寒的出身, 即便是典籍记载,也只有寥寥数句,随后便失去后续,接下来, 便是他谋逆篡位、斩杀当时的天魔教之主, 成为左道巨擘的描述。
因此,江应鹤并没有看到这一幕的心理准备。
宁风瑶逃窜回了天魔教, 此刻的天魔教与李还寒所统率时的规模大不相同,当时的邪教之中还在争夺魁首,彼此势均力敌。
受伤的女人半跪在屏风外,怀中的孩子眼眸血红, 直直地看向屏风内的人影。
教主手中转动着两颗珠子,在不断地活动着手骨。
“丧家之犬。”教主道。
确是如此,宁风瑶作为圣女, 却与正道剑修私奔勾结, 离开教中。而此刻遭难,八方围堵、走投无路,才回到了这个噬人的魔窟。
“你说让我把这孩子抚养长大。”教主敲了敲烟斗, “拿你的性命来换?”
宁风瑶道:“只若教主有用,修为、神魂、躯体, 无一不可取用, 求教主庇护我儿。”
她的嗓音嘶哑至极,像是熔断了的钢铁,烧毁了的瓷器, 已从蛊惑众生的靡靡之音,变为一件残破的废品。
屏后人笑了一声。
“如果我不同意,你难道还要学李云霄自爆元婴么。”
女人死死地盯着他:“未尝不可。”
气氛骤然凝滞。
“一个听话的元神真人,难道不比一个随时自爆的危险人物,要更有利用价值吗?”
宁风瑶站起身,一直牵着孩子的手:“只要教主立下心魔誓言,护我儿修魔长大,风瑶一切都会答应。”
不知道是哪一项说动了他,也许是利用价值,也许是“一切”这两个字。
在室内的烛光即将燃透的刹那,屏后之人同意了这桩交易。
随后的视角有些混乱,江应鹤一时无法分辨清楚其中经历了什么,等到光线渐渐稳定时,又见到一滴滴漫落的血迹。
这是他在短暂时间内,见到的第三次流血了。江应鹤下意识地寻找受伤之人,见到黑衣少年整个手臂都布满了刀伤。
刀痕深可见骨,不像是切磋而成,只是胡乱的砍杀而已。而看上去不过十余岁的黑衣少年眉峰不动,习以为常,眼眸中鲜红冰寒。
江应鹤环顾
四周,发现这是一件仿佛水牢一样的地方。下一刻,牢门打开,一个锦衣玉服的小公子走了进来,讽刺嬉笑道:“原来这个叛徒的孽种还没死啊?”
随着小公子走出,他身后的十几个穿着天魔教弟子服的少年随之走出,神情厌恶轻蔑,还有一丝隐蔽得难以察觉的嫉妒。
“孽种就是孽种,生存力就是顽强,就像他那个被做成傀儡的母亲一样!”
“一件公用的器具而已,都是教中的玩物,要不是宁风瑶的那点实力还有用,我爹早就处理了这个小崽子了。”
“呸,还有脸回来寻求庇护,像这种人,就不配拥有天魔之体,只要少主一句话,就该剜去他的灵根……”
可惜,这些都是在心魔誓言里的,留他性命、任其修行,众人都知道,这是教主的底线。
宁风瑶的选择,不过是发了疯得赌徒,将全部的身家都压在一个赌注上,如若李还寒不死,修魔大成,便可为其报仇。
江应鹤听不得这种话,他看了一眼那十几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忍不住往李还寒的方向靠了靠,等到靠近之后,他才发现对方身上的伤不止这些。
刀痕、骨裂,在逐渐愈合的巨大伤口内,挣扎着几只被强塞进裂缝中的蜈蚣。
江应鹤脑海一空,当即想要去取出异物、治愈伤口,而伸手触摸不到时,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他的曾经。
江应鹤的手停顿许久,只能狼狈地收回。
当年初入门时,他连对方的体内浊气都会一一导顺抚平,至如今,又怎么看得了这种场面。
江应鹤心疼到一点伤也不肯让他受的弟子,怎么能遭过这种苦。
他缓了缓神,耳边仍旧是一群十几岁少年的污言秽语。江应鹤定了下心,抬眸向他望去,只能见到那双鲜红的血眸之中,一片未知的寒意。
那群人见他抬头望过去,话语倏然一顿,一个颇为狗腿的小弟凑上前去,道:“少主,我看啊,这疯子的天魔之体给你才是良配,你看他几乎不说话,资质也愚钝,实在是浪费了体质……”
小公子一手把凑上来的小弟打到一边去,扯着嘴角阴恻恻地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是我父亲要保他灵根、留着这条贱命,要不然
他对我动手的当天,我早就把这孽种的灵根给挖了!”
锦衣玉服的小少年转身就走,后面的人乌泱泱的离去。
对少主动手,那这伤……应该是被制服后,由那个什么少主泄愤砍出来的。
江应鹤转移目光,看向沉默不语的黑衣少年,看着他伸出手,撕开了半愈合的伤口。
“……还寒!”
他话语出口,才想起对方听不见。
江应鹤压住话语,看着他将伤口撕开,翻得鲜血淋漓,看着他掐碎里面扭曲的蜈蚣,把昆虫的尸体捏成粉末。
甚至,他还看着李还寒拔出了制服他时嵌入骨骼中的钉子,仿佛对这种带着禁制的法器,都感觉不到难度和痛楚一般。
江应鹤已经不敢再看,只能看着地上的血迹凝成泊,倒映出被鲜血浸染成暗红的衣袖。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嵌骨钉随手丢入了血泊里,有十几颗。
江应鹤避开目光,转过视线看他,见到对方盯着眼前的一片空地,眼神之中,什么都没有。
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没有情绪的起伏和波澜,无论是寄人篱下、百般折磨的痛苦,还是肩负血海深沉的杀意……什么都没有。
江应鹤的心凭空地颤抖了一下。
这种童年阴影,就算是成为问题儿童也非常正常,还寒已经很好了,他……
就在江应鹤的思绪已经转不动的时候,李还寒抬起血迹斑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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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一下眼睛。
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如同久不见天日的墓葬,从内而外地蔓延出一股压抑的感觉。
“……好暗。”
这里的确太暗了。
昏暗无光的地方,岂止是这个水牢。
江应鹤只听了两个字,就觉得实在受不了。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和精神舒缓,才让自己坚持看下去。
像这种折磨,经常都会有,取决于有没有人针对而已。
但即便是这种恶意的针对一直存在,李还寒的进度也绝非常人可比。他掩藏实力、表现得愚钝不堪,寡言到了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哑巴的程度。
深知在天魔教之内,与被制成傀儡的宁风瑶擦肩而过时,他也能静默平淡以对,仿佛对其毫无感情。
而与此同时,天魔教的继任者,却在吃喝
玩乐、贪图享受,以丹药堆积境界。渐渐的,天魔教的教主开始过问他的境况,开始展现出虚假的善意。
只是太迟了。
他无法窥测出李还寒的真伪,但自己的欲望却□□裸地摆在明面上——待李还寒长成之时,他便可脱离心魔誓言中护他长大的禁锢,剜去灵根。
老狐狸展露獠牙,小狐狸假意懊悔,一老一少为他设下幡然醒悟的骗局,随后——鸿门宴只持续了短短三刻,漆黑的毒蛇便咬断了他们的命脉。
李还寒的性格,江应鹤太熟悉了,他缜密不漏、所求务必一击即中。
在天魔教的满地血泊和残肢断臂间,黑衣红眸的青年抬起头,一步步走上阶梯,来到了教主座位旁边,与站立在一侧的宁风瑶对视。
傀儡已死,眼中并无神采。
李还寒伸出手,震碎了她体内的傀儡印记,将行尸走肉许多年的宁风瑶横抱起来,走出了满地的血泊。
江应鹤跟随着他,看到他为宁风瑶在山峰之上安葬,在从峰林立的最高处,在松柏稀疏的顶峰,是离云霄最近的地方。
随后的一切,都十分符合书籍的记载。
他扩大天魔教,统一整个魔门,登临尊主之位,是天下魔修之首,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不懂得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同情。
他的实力扩张至令人胆寒的程度,三百年内,迫得正道诸派一退再退,将当时处决李云霄的数位正道修士,逼到魂飞魄散。
恶贯满盈,罪恶滔天。
江应鹤在脑海中背了一遍记载。
血影就是在这个阶段出现的,那是李还寒的心魔,但这个心魔毫无出息,可以被李还寒翻来覆去地玩弄揉捏,任之驱使,最后甚至被他跟一件法器炼在了一起,具有寻物玄斗的一切功效。
随后,他顺风顺水地来到了半步金仙的境界,迎来了渡劫天雷。
江应鹤即便已知结果,但还是比他都紧张,直到合道的天雷轰得劈下来,不要说李还寒了,连江应鹤都看懵了。
道心叩问一字未有。
雷鸣之后,只有一片寂静如死的黑暗。
若把渡劫比作考试,那这连题目都没给。
一道、两道、三道……
仍旧是一片黑暗。
就如同江应鹤那时看向
他时,这双血眸之中,什么都没有。
太暗了。
他的人生,从出生至死亡,一切过程之中,全部都是昏暗的,上面没有丝毫色彩,只有无尽的漆黑。
血河魔尊陨落了。
江应鹤终于迎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身心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折磨,终于把这种承受不住的前生看完之后,却发现视角忽转,出现了白鹤玉宇的画面。
那仿佛是自己刚刚收他为徒时,有一次月圆之夜,为他舒缓体内的浊气冲突。
那时的李还寒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在十几年的相处之下,举止倒是逐渐柔和。
漆黑的衣袍步出玄门,门口的鹤灵依偎而眠。
李还寒站在门外,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默地站在原处。
更深秋寒,夜空的明月清光如霜,落在衣角之上,风露立中宵。
直到玄门内的气息逐渐平稳,李还寒确认对方睡下了,才慢慢地离开。
眼前的画面尽数散去。
江应鹤仍未回神,直到手指微痛,才将神识从水镜上转移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咬着手指的猫咪,见到怀里的小猫咪又舔了舔咬他的齿痕,随后,身边的人抬起手,擦拭了一下他的眼角。
“师尊。”熟悉的声音响起,“在看什么?”
江应鹤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注视了一会儿那双血眸,随后忽地抱住了他。
李还寒始料未及,条件反射般地稳稳接住,随后听到对方略微发闷的声音。
“……看你。”
江应鹤的话语哽了一下:“……气哭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还寒:……什么?
(虽然没听懂但是师尊好可爱。)
第76章
李还寒微微一怔, 不知道自己怎么把他气哭了,他才进入禅房之内,刚回到江应鹤身边,就察觉了他神情不对。
他抬起手, 又擦拭了一下对方的眼角, 感觉触摸到一点点湿润的痕迹,低声道:“我怎么了?”
江应鹤稳了稳心神, 才道:“兰若寺擅长因果卜算、追根溯源,我向住持借了水镜,看了一下……过去未来。”
只不过他们三人的未来实在超出限制,水镜似乎无法显现。
他虽未明言, 但李还寒已大约猜测清楚了其中的过程,只是不知道江应鹤看了多少,他慢慢地让对方情绪心神全部安定下来, 才道:“已过去了, 师尊不必放在心上。”
江应鹤看了他一眼,道:“你已在我心上,又要我如何过目即忘?”
他很少说这么鲜明直白的话语, 李还寒骤然一愣,血眸顿在他脸庞上片刻, 随后收束紧了揽着他腰身的手, 抵唇轻吻,低语道:“为何要看这些。”
江应鹤并不隐瞒,将系统的任务如实相告, 正当李还寒忍不住再亲他一下的时候,一只雪白的猫咪挤进两人之间,竖起软绒绒的耳朵,凑过去明晃晃的争宠。
江应鹤顺手抱起白猫,从脊背ru到尾巴根,道:“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跟你说……”
“秦钧在那里。”李还寒道,“有他在,童归渔就算是出事,也不会波及到兰若寺他人。”
江应鹤点了点头,随后有些诧异地问道:“他……让你来?”
“原本不松口。”李还寒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对方怀中的白猫,淡淡道,“但总比独处要强。”
……他就知道这几个都是陈年老醋坛,每天对着空气勾心斗角。
江应鹤倒是没觉得手里这只小猫咪有何危险之处,顺手揉捏了一下,随后嘱咐了一下李还寒不要说话,便抽出神识,再次探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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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
水镜波纹荡去。
因为长夜在身边,江应鹤便下意识地想到了小徒弟,等到镜中空茫一片时,在经历了几息的空白,才见到了眼前的画面。
跟李还寒那个惨烈悲剧、标准起点文开头的画面简直完全不同。江应鹤的视角才刚刚清晰,就看到一只小奶猫在眼前滚了一下。
他即刻想去接住奶猫,却发现眼前的小奶猫被一只手拎了起来,拎起他的女妖顶着一双狐狸耳,脸上有一道刀伤,嫌弃地道:“这能活么?这就是你们部新诞下的幼兽?”
一旁长着翅膀的年轻妇人连连点头,道:“你别看他小,他可被测出有隐形血脉了,虽然现在是个猫,但以后没准会变成大人物……”
此时是万年之前,眼前尽是妖族部众,视线所及,时黑漆漆的石洞和时亮时灭的火堆。眼下正是两个部族贩卖妖口、相互扯皮的阶段。
这个时候,最接近分魂前的黑暗年代,到处都是厮杀和内斗,像这种互相之间的和平交易只会发生在两个实力均等的部落之间,只要他们其中的任何一方的实力超出一截,就会变成一场侵略,变成标准的恃强凌弱走向。
而这个时候,妖族部众的总体实力和地位,比人族修士要高很多,他们常常去捕获人类,或是吃掉,或是贩卖。
只不过太初剑仙虽已有段时间未曾现身,但威名犹在,妖神混沌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即便妖族再强,也忌惮着顶尖修士的阴晴喜怒,不得不留出余地。
眼前的小奶猫没有卖上价格,被狐狸耳的女妖以赠品的形式带走,随手养在了这个部落里。
随着时间流逝,这只猫妖灵力增长、化形成人,露出了惊人的美貌。
江应鹤也是第一次见到长夜容颜完好,不带面具的模样。
太青涩了,还带着一眼望到底的单纯,但是因为长得好看,又乖巧听话,即便周围的大环境残酷可怕,但他依旧被部落里的人保护得很好。
他们都在把长夜当一只真正的猫来养,他又乖顺、又单纯,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说起话来特别认真。
江应鹤坐在夜儿旁边,见他晃着尾巴舔了下手指,等舔到第二下时愣住了,想起化成了人形,默默地缩了回去。
江应鹤心怀大慰,觉得自己的小徒弟过得还是很不错的,怪不得这么乖巧可爱会撒娇——
他完全忘记了,长夜在他转世重修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性子。
虚伪、狡诈、疯狂、病态,眼中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欲望。
江应鹤被夜儿可爱到,正要伸手去摸猫猫头时,
山洞外猛地响起妖火燃烧的声音,和侵略喊杀之声。
这个平稳发展了许多年的部落,终于迎来了黑暗丛林的挑战。隐藏在河流上游的猎食者张开血盆大口,将这段原本安逸的故事从中间咬断。
在不间断的交战之中,这个部落彻彻底底地沦为了阶下囚,那个狐狸耳的女妖浑身鲜血,向山洞的外面爬行,将受伤的长夜推下断崖之后,倒在了血泊中。
妖火燃烧的正中央,猎食者望了一眼断崖。
“要追吗?听说是这女人把一只猫妖推下去了。”
“猫妖?”
“对,长得挺好看的。”旁边的小妖舔了舔唇,“如果能找到活人,当成……”
“是只公的。”首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
侵略的部族立刻失去兴趣,开始打点战利品和尸体,此刻的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向这只坠崖的逃亡者俯首称臣。
江应鹤也没想到,他上一秒才想摸摸猫猫头,下一秒就看着遍体鳞伤的少年从崖底的丛林之中爬起来,一边吐血一边逃亡。
江应鹤以为他会哭,但他没有。
在他的印象中,长夜很容易在自己面前哭,但是在此刻,他却一点要流泪的架势都没有。
他哪里见过长夜受这种伤,这个小崽子平时疼那么一丁点儿,都要过来含泪撒娇要他哄,但此时,血迹已然拖曳了一路。
江应鹤就知道这个系统不安好心,别说是让他看着小徒弟受苦了,就是这个小崽子折腾自己的时候,他最凶也不过是把人踹下床,怎么可能看得下去。
江应鹤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继续追随了水镜之中的视角,跟随独自逃亡的猫猫寻找到新的居所、开始全新的,一只妖的生活。
长夜很少接触其他的小妖、也从不参与外面的混乱内斗,似乎也还不太喜欢划分领地,是一个懒散得有些随意的和平流浪猫。
一切仿佛都好起来了。
江应鹤松了口气,看着夜儿对着水面整理自己翘起来的头发,乖得像个家养猫咪似的,连伤人的爪钩都藏在接触不到的地方。
……太好看了。
再次被美色忽悠了的师尊大人,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头顶上面晃来晃去的发丝,他
自然触碰不到,但是不妨碍心里高兴。
就在这个高兴持续了几个呼吸后,长夜忽地抬头,似乎发现了河岸对面有什么东西,他谨慎地辨认了一下,随后靠近了那个人的身边。
是一个被丛林野兽伤到的人族,看服饰,似乎是还未筑基的修士。
长夜怔愣了一会儿,仿佛没太搞清楚现在要怎么做,在经历了一番不算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收养了这个人族。
江应鹤在旁边看得满脑子问号,后知后觉地想起,在这个时代中妖族收养人族做宠物的情况很常见,才憋着心里那么一丁点儿的醋味儿,看着自家小猫把捡来的男人抬回家。
他撑着下颔,一边宽慰自己小徒弟总是独来独往,自己待久了恐怕会抑郁的,一边对着这个抢自己猫的男人挑三拣四,甚至还想把头发染成绿的。
等到江仙君心境缓和下来,这个人族已经轻松愉快地接受了自己被猫妖豢养的事实,表现出对猫咪的习性了如指掌的一面。
江应鹤才跟上视角,就觉得有一点不对。
他看着夜儿试图跟他相处的微妙试探,看着小猫咪努力地照顾自己的“宠物”,看着他教这个捡来的修士如何出入丛林、隐匿气息。
但随后,他也看到了这个“知恩图报”的人族修士,用一壶加了药粉的酒放倒了长夜。
江应鹤愣住了。
他与长夜相处已久,洞悉自家徒弟的心性手段,从来不觉得他会面临这种被算计的危险——但此刻,这件事却在他眼前发生了。
……没有人生来就虚伪狡诈、满口谎言。
江应鹤握紧手指,看着那个修士掏出了钳子,将一端卡住长夜的手指,用力摁了下去。
骨骼碎裂的声音。
长夜瞬间惊醒,他的眼眸乌黑明亮,甚至在痛苦降临的此刻,还没有真正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碎裂的骨头在皮肉在移动时,他才把冲出喉咙的叫声咽了回去。
“这么漂亮的猫妖,应该能在黑市上卖出一个好价钱吧。”男人随口道,“而且还独来独往,部落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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