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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空旷萧瑟的肥下街道上, 好些天没有人行经的小道上落着不少的尘土,张良这伙人走过来的时候,在上头踏出了不少脚印。
出于对黎筝的信任, 面对着据说是她请来的谋士,蒙野决定将目前的情况全盘托出。
不管是目前兵临城下,十万火急的糟糕局势,还是城内防守空虚的目前状况, 他都没有丝毫保留地倒了个干净。
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
以这般如临深渊, 如履薄冰的境地,无论是谁都要为之慌神,而这位黎筝请来的谋士, 野狼少年格外宽容的允许他只要不当场晕倒过去,就算是通过。
反观张良,只是面色难看了一瞬,之后, 便立即深吸了口气,定下了神来。
容貌出众的青年皱着眉,没有出现什么慌乱的表情来:“如此情况,难道大军离开前,没有事先预料到?”
城内的守卫半个不留的撤离了, 最后就仅仅剩下蒙野和另外几个将士在场,李牧方又是必然会率军攻打过来的,照理来说,这都是一开始做下决定,便能立刻预料到的事情。
他发自内心想要追随的那位赵黎大人, 可是个走一步算十步的智者,难道对此没有做出什么布置吗?
蒙野手指一动, 心道既然这也是一位谋士,那他便将黎筝交给他的计策也一并说于对方听,看看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建议。
“不错,将军离开前,确实早早料到会出现目前的情况,因此,也为我们这些留守城池的人,留了一个计策,说是用了就能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以这空空如也的城池?她告诉你了什么计谋?”
张良的好奇心几乎要从心田里满出来。
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法子,能让一座空城,战胜外头铺天盖地的战士。
蒙野抿了抿唇,摒弃了心中的犹豫:“她说,让我不要慌,不要乱,直接打开城门,将那李牧迎进来就可以了。”
“直接迎进来?”
张良瞪大了眼,快速的在心里模拟了一遍两军对垒时,如此做法能起到的用处,而后极快的以聪明人的脑子领悟过来,黎筝这是要用计去诈李牧。
她料定了李牧会是个多疑的人,所以偏要不可为而为之的自己打开城门。
眼中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华彩,张良简直要为这大胆至极的做法而鼓掌叫好。
什么人敢只身一人骗一整个军队?
光是在两军对垒时,看到那巨大的人数差异,也该吓得脚软,而她,却还有这闲心,想出这滔天的骗计来?
张良的呼吸一下下的急促起来,他的心情在听完这精彩至极的心计比拼的计谋之后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如果说原本还有着需要用力去压抑忧虑的情绪,现在则是忧虑尽忘,热血已沸,激情已泛,迫切地想着要马上去实施这场骗术,与那位战胜了桓齮的大将李牧,比拼一番各自的心智与聪慧程度,看看笑到最后的人是谁。
张良脸色红润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在放光:“既然将军都已经如此说了,那您怎么还不照做呢?”
话才一问出口,张良就看到了蒙野为难的面色,他瞬间知晓了对方的疑虑,并且心头一跳的冒出喜悦的情绪来。
他试探地道:“在下是赵黎将军请来的谋士,本就该为秦军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之前没有来时,肥下城池自然得拜托您来好生看守着,但现在既然在下已至,在这施展计谋的时刻,还是应当由在下出面。”
蒙野目露惊讶:“你是说,你来骗他们?”
他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青年,对方面如冠玉,目光炯炯,一身异于常人的沉凝气质,赫然是个见识过大风大浪,能够在山川湖海滔天而来的浪花击打下,依旧屹立不倒的人。
张良轻轻颔首,拳头稍稍收拢,压制着心底的激动:“不错,如果可以的话,请将这个计谋,交给子房来实施,子房定能为您博来一个最好的结果!”
两人的视线交错,张良心头忐忑,蒙野则目露考量,半晌之后,他终于点头答应。
“好,那这件事,便交由你来完成。”
交付重任的同时,黑皮少年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一个行兵打仗的粗人,对这种演戏、比谁心眼多的事情,还真是做不过来,如果能给到跟赵黎那个心思狡黠,诡诈之计层出不穷的家伙一样的人手里的话,那还真是太好了。
耳边鼓点响的越发激烈,紧锣密鼓地敲打在心头上的奏乐声,无形地催促着人赶紧亮出兵刃,冲杀到敌人中去,将对战双方的情绪都挤压得越发的急躁。
一名赵国的武将在城门外褪去了上衣,露出晒成古铜色的赤褐色肌肤,起伏的肌肉在光线的照耀下被赋予了明灭的勾线,他两条袖子挂在腰上,晃荡着下垂,又在大开大合的动作下摇摆不止,像是要给这场战争暖场,又或者是要给他们赵国助威,这名身上纵横着好些条疤痕,鼓胀的肌肉活的一般弹动着的武将虎虎生风地耍起了一柄大刀。
宽大而银亮的刀面,每挥过一次头顶,都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片强烈的要刺瞎人眼的光亮,那厚重的刀身换做是落在旁人手里,可能连抬都抬不起来,可落在了这名武将的手中,却成了能够劈开他身前一切的趁手兵器,不论是顽石、砖瓦,亦或者什么别的东西,都在“哐当”一声下被劈得粉碎。
随着大刀的来回舞动和口中不时爆发出来的呼喝声,武将身上的战意越发的明显,如同一柄显形在万丈高空,随时都会笔直坠落的大剑一般,直指肥下城池。
他将大刀舞得密不透风,神情是极致的投入,身体、脖颈、额头上都出现了亮晶晶的汗点,动作也越发的连贯圆融,赵国军队里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整个军队的气势被推到了最高昂的顶点上,每一个身处于列队之中的战士们都摩拳擦掌的躁动着,恨不能跟这名骁勇的武将一般,立时找个秦军来练练手,看看自己的兵刀是不是也能如此,一击落下,便只见被摧毁、揉烂如同泥血般敌人躺倒在地面上。
张良在这时走到了城墙之上,只往下头扫了一眼,便立时的因这种强大的凝聚人心、将麾下所有的将士们打磨成一柄利刃的能力所心惊。
敌前舞刀,这是李牧特意嘱咐的做法吗?
为了让赵国军队的气势再往上翻个三翻?
李牧、李牧,真不愧是打败了桓齮的存在,光是御下制敌的能力便让人不可小觑。
张良目光深了深,轻轻抿了下唇。
他抢先一步,在赵军还未因士气抵达巅峰而开战之前,先行向着城门处的士兵们发出了指令“开城门!”
万军从中,他和处于赵国军队重重保护下的李牧对上了视线。
张良彬彬有礼的跟他点了点头,而后扬声道:“张良招待不周,诸位请进吧。”
喧嚣的战场忽然安静了下来,密集的鼓点不打了,喝彩叫好的战士们停住了嘴,就连阵前舞刀的武将都放下了手中的大刀,将那沉重无比的兵刃杵在了地面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肥下城楼上,喊着“打开城门”的那个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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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他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直接打开城门又是什么意思?
李牧也正打量着张良。
身长玉立,衣袍墨绿如玉,动作间衣袖上低调绣制的暗纹隐有流光浮现,一身王侯将相,世家子弟的尊贵气质,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个小有来头的人,但观其年纪,放在这战场之上,却又是年轻得过头。
他是谁?先前几日似乎从来没有在城墙上见到过。
恍若知晓李牧心中的疑问,张良微微地笑了,即便没有诸葛亮总是捏在手中摇晃的羽扇,双手只简简单单地搭在城墙的砖瓦之上,这位出身于宰相世家的公子,也还是通身的倜傥与贵气。
“在下张良,是赵黎将军的谋士之一,今日特来这城墙之上,邀请诸君进城与将军一聚。”
李牧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极为激烈地战斗,两军战将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对冲着拼杀到一处,力量与力量的对决让枪兵之间摩擦、迸发出灼烈的火星苗子。
那位身手不凡的秦军统帅赵黎,未必能够耐得住这个寂寞,在众人保护的围簇下冷眼看着战场上局势的各种变化,及时的作出新的指挥,反倒是打头冲杀入人群,自己一马当先的将所有强敌斩落马匹,或许才是她的作风。
可左看右看,这城楼之上,又哪里有赵黎的人影子存在?
那个同样年岁不大的少年人,竟是出乎李牧判断的,根本不在现场!
在李牧的猜测中,她连坐阵后方观察战场局势都做不到,可如今,竟是自己不曾到场,请了个未闻其名的张良,来代替她做主?
对于擅长推断人性的李牧来讲,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事情就是这么上演了。
甚至于,敌军还大开城门邀请他们进去!
一双双眼睛不住地观察着那扇城门背后的地面和街道,无数等待战争已久的赵国士兵们此刻却是不得不静下心来,忍着急躁,去看那对某些将士而言,兴许还十分熟悉的肥下城池。
所有人的心里都想着同一个问题——这座城里,究竟有没有诈?
里边是不是布满了机关陷阱,只等着他们踏进去,就马上射杀夺走他们的生命?
第192章
飞扬着的蒙蔽人视线的尘土之中, 手握尖兵利器直指敌方咽喉的人,是攻打赵国首都邯郸的赵黎,还是围剿肥下城池已有好些时日的李牧?
张良眯了眯眼, 细细望去,从那弥散的尘埃里望见一张坚毅的,属于中年人的面孔来。
年事渐高,在战场上指挥的本事也跟着水涨船高的李牧身着深黑铠甲, 头戴银亮盔帽, 整张脸遮得只剩下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依旧不难看出,他面色严峻, 神情凝重,老谋深算的眼更是不住地观察着城门大开的肥下城池中的情形。
这李牧需要提起神来仔细打量的事物,从街道上一路过来的张良却是对其早就了然于心了。
寥落的街道上空无人烟,所有目光可以触及的店铺, 全都死死地关闭着门扉,外头张灯结彩的喜庆红色没有人影成双的衬托一时黯淡了许多,缺乏了节日时的人山人海,它们全都孤零零的垂落在门前,风一吹, 更是一副久经荒凉的摸样。
看了就让人心中一沉。
但这画面,落在敌人的眼中却是另一副摸样。
赵国军队的士兵们只觉得这是秦国人的欲盖弥彰,完全是故意将城落弄成萧瑟样子的,以此掩盖藏在内里的机关等物,好等到赵军进了城, 就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胸膛中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地跳跃起来,所有的赵国士兵都明白, 如果进城,这必然会是极为凶险的一行。
在机关阵的存在之下,他们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丧失生命!
如此明显的请君入瓮,李牧将军他、他会同意吗?
会同意吗?
李牧还在沉吟之中。
根据时刻变动的战局做出正确的决定实在是太过困难,尤其是在敌方有备而来的时候,他们赵国简直像是被架在木架上烈火烘烤的羔羊般煎熬不已。
睨了眼他的表情,张良已然知晓了对方的踌躇与犹豫,觉得是时候再给对方添上一把火了。
他勾了勾唇,肩膀下垮,两臂轻松随意地搭在城墙上,写意地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摸样来,声线清润悦耳地道:“赵黎将军大人还在城主府中等候李牧将军的大驾光临呢,请诸位不要再延误时间,赶快进城吧。”
这平缓的少年声线显然极度地给予人压力、压迫人的神经,李牧一听,面上的神色更是难看了一层。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这位两鬓风霜的中年人本该成为赵国君王的座上贵宾,受封赏,得敬仰,号“武安”,可因为黎筝的临时插足,愣是扇动了蝴蝶翅膀,将他的功绩无限缩小抹除了。
以至于现在的李牧,仍旧是那个没有半点头衔,还在为了赵国四处怒放的战火皱眉不展的战场老将。
但历史和命运即便被贸贸然的改动了,也依旧有其不愿偏离航道的顽强性。
更何况,能够创造历史的名人本身就是有着足够的,在风雨海浪中屹立不倒的能力,最后才会成为历史名人,李牧自然有着他强大的思维逻辑和出色的胆气存在,才能在名将百出的赵国成为独领一军的统帅。
李牧轻轻抬了头,面对着两方人马都超过二十万的无声对峙的宏大场面,他面不改色,又一人脱离军队而出,别过了众多将领对他的阻拦与担忧,孤身一人骑马来到了城门前,试探张良的虚实。
众目睽睽之下,仅差一步,李牧就要骑马踏入肥下的城门中去。
看着这一幕,就连张良的下颚线都不由得绷紧了几分。
若是再往里深上一些,李牧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城池内的街道布局,那空荡荡的没有经过任何精心摆设、设计的城池,又哪儿有什么想象中的可以杀人无数的机关陷阱,分明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正常街道而已。
如果李牧的胆子能大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直接单枪匹马地冲进城里逛上一圈,那他们本就是用纸糊出来的假象可就要被立时戳破了!
张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一颗心脏更是高高吊起,打鼓似得的在胸腔里诉说着不安。
这么个用计谋进行欺诈的节骨眼儿上,他一不能拦住对方,二不能对这件事叫停,重新将城门关起来,否则便是敌未动,我方先行露怯!
甚至于,张良绝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与在意之情来。
他手心收紧,齐整的指甲在手掌中留下一排的月牙弯状的印痕,面上自始至终地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双眼的余光则不着痕迹地死死跟着李牧的身子移动。
隐晦地上下浮动了下喉结,张良动作缓慢地转头看向李牧所在的方位,与那心中城府绝不输于他的战场老将对视之后,他勾着唇,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伸手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面容出色的青年慢吞吞地道:“李牧将军请随意,或者,多叫些人跟着您一块儿进城,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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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招不按理出牌的试探,终是被他不动声色的接下了。
李牧冒着绝大的危险进行的行动,未能立功。
收回了一刻不停的在张良脸上打量的眼神,试图从这名青年身上看出些什么来的李牧彻底的失望了,果然能被赵黎叫来代替她的谋士绝非寻常人士,即便被他逼到这个程度,也依旧能神色淡然的自如应对。
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李牧拉扯住了即将落下蹄子,马上就要当真踏入城门中的马匹,待到马匹停下,这才自己往里探了探脑袋,目光尽可能的探查些许存在端倪的事物与细节。
可是,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站在这个角度往城内看去,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无法被他寻找到。
看来,除非是直接歹人闯进去之外,他是无法知晓城内究竟藏了什么事物“恭候”着他了。
李牧不由得叹息。
真是厉害啊。
能让他坐立不安,不断猜忌到这个程度,甚至还掩盖住了所有的马脚,让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
中年人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又压抑着情绪,缓缓的从胸腔中吐出。
“退——兵——!”
“什么?将、将军!”
一张张错愕的脸庞彼此映照着,一双双心下没底的眼睛全都望在李牧身上。
显然,他们对这个命令感到恍惚而不可置信,在他们的想象里,或许将军不论往这个再明显不过的计谋中填上多少条性命,也是要在今日将肥下城池拿下的。
但现在,李牧让他们退兵了!
板着脸,面上没有任何可以动摇的痕迹,李牧的声音如此的坚定,眼神十足的坚毅,为了对自己的士兵负责,同时也是对赵国仅剩下的最后一支强盛的兵力的负责,他要求全军原路返回:“全军撤退!撤退!所有有异议,不服的人,回去之后都自领十鞭!”
这道命令的威严和不容抗拒是显而易见的,从最高将领口中发出的军令是所有人都必须遵从的。
当场,赵军上空齐齐爆发出了一声“唯”。
而后,他们的离开极其的声势浩大,如同来时一般,无数双马蹄踏落在地面上,激起铺天盖地的尘土,造成的动静让山石都跟着震动起来。
但要说有着最大震动的,还是张良和蒙野的内心。
看着大军当真离去的背影,张良的双眼都比平时睁得更大一些,因为赵军还未撤离完毕,所以他咬着面颊上的肉,绷着脸,硬是没有让自己提前露出什么喜悦的表情。
为了将戏做全,他还装出了些惋惜的神色来,对着重新返回赵军包围的李牧道:“李牧将军当真要走?不进来我们肥下坐上一坐了吗?要知道,我们赵黎将军可还在等着与您的汇面呢!”
李牧最后看了张良一眼,跟先前一样,还是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与心虚有关的表情来,最后,他只得冷冷呲笑了一声,开口道:“不用了,跟她的汇面你就留给你自己吧!告辞!”
回去堡垒的路上,一名副将加快了胯、下马匹的速度,他挤开了两个跟从在李牧身边的小将,来到李牧身边,忧心忡忡地道:“将军,这下可如何是好,邯郸那边我们天长路远,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到解救他们,肥下这边又未能旗开得胜,获得什么捷报·····”
李牧目光沉沉,说出的话语依旧让人感到十足的信服:“肥下不着急,我们不打进去,他们自己也不敢追出来。你看,我们身后可有什么追兵?”
副将回身一望,果真如此,肥下的城池又关上了,没有任何一人一骑从那里追出来,不由吃惊地道:“他们秦国人过往可不是这样的。”
秦国战士的凶猛,七国人尽皆知,一旦在战场上被他们咬住了尾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可如今他们竟然不追出来?
连副将都觉得这里头疑窦丛生。
李牧摇了摇头,直白道:“现在的他们哪里能跟以前比,不过是拔了牙齿和爪子,只剩下嚎叫的狼罢了,他们囚困一城,缺少食物已久,早饿得没有力气打仗了,最后的底牌,估计也就是在城内装了什么机关,等着请我们进去了。只要不上当,赢面还是我们大!”
副将欲言又止。
李牧索性将事情全说明了:“我们装作平时的样子,让他们呆在城里自己饿死自己。”
“可像是平时的样子,就得被他们继续拖在肥下,邯郸那边又该怎么办?”
李牧扫视了一圈,确定周围都是自己人,这才压低了嗓门:“所以说是装成平时的样子——回堡垒之后,我们直接去邯郸救援!”
第193章
药都安国
素有“草到安国方成药, 药经祁州始生香”的美名,这座饱含了君王美好期望,以“安国”二字命名的城市在药草师沾染药香的手于编篓里, 摘取生长成熟的芽叶中迎来了早晨。
略显苦涩的药香味萦绕于身周和鼻尖,随着脚步的加快和距离上的越发接近演变得更加浓烈,麻草编织而成的草履踏在潮湿的地面上,落下一个深色的脚印, 少年动作急促地扶着石墙转过壁角, 来到雨幕中低垂着檐角的芦屋之中。
“哈,哈,”寒冬已至, 从人口鼻中呼出的气体全都变成了湿润的白雾沾在了鼻头,那零星的丁点暖意还来不及转变鼻尖的温度,又很快在空气中挥散了个干净,让人的鼻子变得更加的湿冷红肿起来, 穿着药师长袍的少年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恨不得打上两个大大的寒颤来驱赶自身的冷意,他皱着浅墨色的眉,清秀的脸上有着浓重的担忧:“师父,阿姊去了肥下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我找了好些人打听消息,还到处塞了不少钱,也只听说秦国人正在肥下那边打仗,阿姊现在还不回来,是不是——”
历来有着“药都”之称的安国是草药师们的乐园, 宜居乐业不说,还随处可见有助于药师们提炼草药精华所需的日常物品, 类似于精致好用的草药捣等物更是发展成了产业链、一条龙,在安国卖得热火朝天。
一款款,一包包有关于药物的产品,在安国这里生产、加工、制作完毕,又由此流向七国各地,就连黎筝开的邹氏商铺里的草药商品有很是不少的一部分都是从此处进购的。
而少年人的阿姊便是在这个月的上半旬,带着用药物制作出来的货品去了肥下,如今却是泥牛入海,音信全无,一去不返,放在平常时候,少年还能耐下心来再等上一等,可近期秦赵两国的战线推得越发接首府邯郸,连带着肥下那等赵国腹地都受到了侵扰,实在不能怪他担忧过度。
“是不是什么?”垂头择草药的高瘦老头弯曲着背脊,老当益壮的身体笼在宽大的药草师袍子里,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议的强硬,逼迫着少年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闲心思担心肥下那边是不是发生了战役?安国这儿的战争也要开打了,我们光是担心自己都来不及,还整天想东想西的,把钱花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战争是一尊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在其面前,每一个人都显得无比渺小,从头到尾都只剩下被摆布和接受的余地。
老人心中自然也后悔让弟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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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档口去肥下送货,可此时才来的情绪显然为时已晚,除了相信“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的俗语之外,他们没有别的路子能走。
老人严厉地提醒另一个弟子专注眼前的劫难,同样也是想要回避少年阿姊身亡的可能性。
但少年只想在这一切真的发生前将其挽回。
没能领会老人的意思,他辩解道:“我又不是在担心肥下,我是在担心阿姊!”
“够了!她不会出什么事的!现在,趁着我们安国还没有受到攻击,快去把晾晒在城外的那些药草都收回来,等到开打了,他们连一根草都不会给我们剩下,明年的时候,我们拿什么东西出去卖?靠什么挣钱养家?”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
争吵中,少年气哼哼的从铺满各式各样草药的地面上抓起了一大把干枯的叶片,动作残影似得往胸口一塞,而后便转头冲出了芦屋,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重重的关门声,直将整个芦屋都震上了三震,屋顶上的芦草都掉下来了不少。
将老人的呼喊全部丢在身后,少年完全没有半点要遵照对方指令,前往城外将晾晒的药草取回来的意思,反而是带着仅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钱财和一些可能会派上用场的草药,前往肥下探看阿姊的情况。
不论是死还是活,他总要亲眼看看阿姊现在的处境才行!
可没走出几里远,少年便碰上了带着部分精英将士,率先来到安国附近打探敌情的黎筝等人。
植被茂盛的森林里,一队披坚执锐的人马将和谐的画面分割成两部分,几名身穿着秦国黑色战甲,一看就浑身血煞之气,极为不好惹的士兵们站位零散地牵着马匹,垂头闭目安静地休息着。
其中,一个年纪明显小上众人一圈的少年站在所有人的中间,拿着一卷地图,手在半空中比划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虽然背上的披风在赶路途中沾染了不少风沙,但她也是这行秦国的士兵之中穿的最好的一个了。
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少年人矮着身子躲藏在草灌之后,他眼瞳紧缩,因为担心自己会在过度惊慌之下发出什么声音来,抬起的双手死死地捂着嘴。
秦国人,是秦国人!
虽然最近经常听到路上偶遇的药草师们说秦军马上就要攻打过来了,但是,这也太快了吧!
难道他们不是还在肥下附近的城池徘徊吗?
作为赵国首都邯郸外头最后两座城池之一的安国人,少年从未想过,他所生活的地方居然也会受到战争的侵袭。
可敌人的铁蹄就是静悄悄地来到了安国的城外,看样子,还随时都有进攻的可能性!
眼瞳都为这个事实所颤栗着,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连呼吸都压制到最轻的少年在争分夺秒的过去的时间中,思考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是马上返回城池通知大伙儿,还是想办法将这群人引开?
如果返回安国,城池就会因为敌袭来临关闭所有城门,并对外保持最高警戒,他一定是再也跑不出来了,想去肥下找阿姊更是天方夜谭般的遥远。
可另一个选择,他现在只身一人,又该如何将这群秦国的强大战士们引开?
两者···都做不到?
无措之间,少年的手触碰到了他离开药芦之时,随手抓起塞到胸口里的草药。
那熟悉的,草药晒干后的干硬触感,一下将六神无主的他唤回了神。
对了,他可以用这个啊!
虽然只是抱着用其防身的念头带上的,但目前的情况似乎也正合适。
他一下抬起了眼,小心的观察起来。
丛林中的士兵们看似分散,实则站位有着相当的学问,他们恰到好处地把守住了各个方位,不论是哪一方出现危机,都能及时的发现并应对起来。
别说像少年这样身体瘦弱,除了有着处理草药的气力之外,重上一些的武器都未必能拿的起来的来者,就是从森林深处突然闯出了一只巨熊来,这些貌似在休息的秦国战士们,搞不好都能瞬间聚集到一处,三下五除二地将其解决干净。
但与一眼看上去就呼之欲出的强大相比,这些战士们的人数却着实少得惊人。
加上中间那个年岁小的,拢共也就十来个人之数。
少年心下一定。
十来个人,只有十来个人的话,他带出来的草药剂量绝对够用了!
挖坑、点燃、生火,这一些列的事情都进行的十分小心,在求生欲的作用下,少年的动作轻到几乎不存,然而,正当他以为事情能轻松解决的时候,一声大喝在耳边响起。
“烟?这里怎么会有烟?”
秦军战士们的军事素质不必多说,能被黎筝看上带在身边的人更是其中的最强。
尽管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在休息,但私底下也都竖着耳朵,随时注意着森林中的所有风吹草动,试图把自己一个劈开成两个,用来保护黎筝的安慰。
第一个发觉这件事的战士鼻子轻轻耸动了两下,才刚闻出味儿来,就立时睁开了眼,张嘴就喊,连锁反应地带动所有在场的战士们全都跳了起来。
古代缺乏快速的通信手段,烟,是最为重要的一种传讯方式,反过来说,也是最需要被重视的事物之一。
尤其是在森林里,好好的突然冒出一股烟儿是怎么回事?
着火了?
再如何强大的人,遇上森林火灾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面色苍白的药师少年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窜起来的秦国战士们找出来的。
他撅着腚,灰头土脸的,手上还沾着刚才为了刨个坑而挖出来的泥土。
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才因为跃动起来的火焰而露出高兴的神彩来,一群大汉就将他围了起来,差异过大的海拔高度,甚至给了他心理上极大的压迫感。
“你、你们干什么?”
少年在被人像是小鸡崽子提留起来之前,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一根倒在地面上的树桩,他整个人挡在自己点燃起来没多久的火坑前头,誓死守护那团焰火,他挣扎不止的同时,嘴里还大声叫嚷着:“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黎筝皱了皱眉,心中的抉择在一刀砍死他,趁着还没人赶过来查看烟的情况之前,赶快将火灭了以及问清情况,知晓对方点火究竟为何之后再行处理,两者之间来回徘徊。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先问上一声。
“我们才是要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第194章
白色的浓烟从少年用双手挖出的坑洞中滚滚冒出, 不一会儿就弥漫了森林的一角,眼看着便要愈演愈烈的,朝着苍穹而去。
黎筝皱着眉, 手中抬起的剑蠢蠢欲动。
如果烟雾在森林上空形成大范围迹象,势必会引来安国守卫们的注意,到时,他们带着少数先锋脱离大部队, 提前来到安国附近的行动就会马上暴露。
眼下看来, 只有立即扑灭火堆,再问清楚少年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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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来的,探听到了他们多少事情, 才是从危难中脱离的最佳解决办法。
可下达命令的重要时刻,黎筝耸动了两下鼻尖,从扑面而来的烟雾中闻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并不呛鼻,仔细嗅上两下, 还藏着点隐约的花香,清爽香甜,就仿佛是什么贵族小姐喜欢用的胭脂香料。
但是····香料?
黎筝过去在系统空间中,经常接到刺杀型任务,所以衣服、头发乃至身上携带的各种兵器和暗器, 都绝不能带有任何指向性明显的气味儿。
香料是从来不存在于她日常用品之中的事物。
脱离了主智脑控制的这一世,这个习惯也被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可她从不使用任何香料,如今又怎么会对这白烟中冒出的气味感到熟悉?
甚至,这似乎还是她在近期闻过的味道。
翻找遍了所有的记忆,脑中所有的事物都倒退般的回到原点, 白色的烟雾于眼前骤然闪过,森林, 风,受伤倒下的士兵,黎筝终于想起了这若有似无的香味实则是多么致命的东西。
熏香!迷药!
这是她从肥下带出来,拿去对付曲阳士兵的熏香型迷药!
霎时睁开眼,黎筝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朝着那些背对着自己的秦国将士们提醒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要吸入任何烟雾!”
她急匆匆地道:“这烟我闻过,里面含有剂量不小的迷药!”
可提醒已然晚了,“噗通”两下,几个围在少年身旁直面烟雾的士兵当场倒下。
来不及从系统背包中摸出一颗解毒丹药,塞入自己口中,站在后头一些的黎筝便也感到眼前一阵晕眩,身体紧跟着前人后头软塌着倒在了地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强撑着最后看了眼森林中的情况。
在场还能站着的人是零星少数,还一个个都身体瘫软地靠在了林立的大树上,失去了战斗力。
反而是那个先前被战士们围剿,害怕的缩成一团的放毒少年趁机七手八脚地站了起来,又避开了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的士兵。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转身逃走的时候,他出乎众人意料的一步步朝着黎筝走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的,神色着急地说着什么话。
“喂,喂,别睡!醒醒!你说你闻过这烟,在哪里闻的,是不是在肥下那边?”
所有保持着清醒的战士们全都因为他跟黎筝之间越发缩小的距离而感到忧心。
挣扎之中,一只没有多少力气的手从横陡里伸来,抓住了少年的脚裸:“不许过去,不许你伤害将、将——”
将军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士兵极力扬起的脸又因为迷药的缘故,“嘭”得一声盖倒在了地面上。
少年皱着眉,一脚踢开了士兵的手,继续向着黎筝而来。
黎筝双眼像是笼着雾气般地看不清面前景象,敌人的脸也在这种迷蒙之下,如同不平静的水面一样歪曲着。
但她还是看见他伸出了修长的手臂,来抓她的肩膀。
在积攒起反抗的力气之前,黎筝先一步的晕眩了过去。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耳边好像有冒着泡不断响起的水声。
身体沉重,四肢百骸像是浸泡在了几百万里之下的深海,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的黏稠到无法搅动的海水,重重地包裹着四肢,颠簸中,黎筝逐渐清醒,却始终无法睁眼,看清身周事物。
只听到一声比一声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
喘息?
黎筝慢慢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人的背上,对方正背着自己在森林中跋涉。
脑袋传来一阵阵疼痛与晕眩,黎筝暗自猜测,是不是麾下的哪位将士,抢在敌国少年对她动手之前,将她救了出来,如今,正带着她转移阵线,远离那烟雾缭绕的地方,确保他们不会被找过来的安国守卫给抓到。
然而,一声“哐当”巨响,打断了黎筝的思路,也破灭了她的猜测。
背负着她的人,连自己带她一并地摔到了地上,摔倒的过程中,不仅自己膝盖摔的乌漆嘛黑,就连黎筝的额头也在某颗树上受到了重创。
大脑还没有将大致的情形和画面脑补出来,黎筝就听到了那个敌国少年的声音。
“重,重死了。这人怎么这么重?啊,摔得好疼!”
····说她,重?
黎筝很不想说自己进赵国,上战场,开始打仗之后,吃饭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了下来,光是这几天加起来,最起码也瘦了有五六斤了,而这个人,自己没力气扛不动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把锅推到她头上?
额头上默默爆出了一个“井”号,黎筝咬着牙接受了扛着自己的人并非秦国战友,而是赵国敌人的事实。
以她跟其余战士们不同的穿着来看,想要从他们这群人中找出最高将领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如此,在众人之中选择了她,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心情略微的有些沉重,黎筝忍耐着去思考那些被留在原地的将士们结局的欲望。
依她想来,那总归不会是什么好的,正面的下场。
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跌倒在地面上呼通良久的少年站了起来。
他像条吐信子的爬虫一样“嘶嘶”的抽气,然后四处乱转地寻找着黎筝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