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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的心被小小安抚了下,……将就将就用也行。
时恪的长袖盖住了一半的手掌,擦着黎昀的手指接了过来。
黎昀:“已经入夏了还穿这么厚?”
记忆里时恪从来不露胳膊,就算是衬衫,袖口也不挽,松松垮垮的耷拉着,顶多领口会解开一颗扣子。
时恪按下风扇开关的动作微微凝滞,眼神飘忽,“不喜欢别的款。”
他的衣柜里少有的几件短袖T只在睡觉的时候拿出来,那些疤痕近乎贯穿了整个躯体和四肢,哪怕热到大汗淋漓也不会露出一点除了脸和手之外的皮肤。
况且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时恪早就习惯了。
然而,黎昀看着他的眼神里带了点探究的意味。
时恪不确定自己的演技在黎昀面前能发挥到什么水平,为了防止自己露出破绽,他选择走为上,“我去看看拍摄脚本。”
这个理由其实没什么漏洞,尤其从时恪嘴里说出来,小孩儿一直挺有风格。
就在他准备揭过去的时候,大脑启动了“倒放机制”,碎片式的回忆却猛然钻进了黎昀的识海。
时恪下意识将手藏在背后的动作,突然被人触碰后的应激反应,滴眼药水时僵硬到微微颤抖的身体,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种无言的暗示。
如同“坠落物”出现时,黎昀动弹不得的反应。
他的思绪盘绕成一团,不确定这份感知是源于想象,还是确有其事,暂且思考过后,还是被压在了心底。
“来!妆发老师帮忙补补妆,十分钟后咱们再补一条!”摄影师喊道。
拍摄接近尾声,五位嘉宾站在原地休息,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收拾用完了的道具,力争结束后直接跟着大部队去吃饭。
时恪站在监视器旁边选片,陡然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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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给我哥弄弄衣服。”舒启桐悄声说。
时恪歪了下头,没明白意思。
舒启桐指了指旁边的先导片专用摄影机,“咱们的任务,你忘了?”
任务……哦,想起来了。
时恪看看了眼站在灯下,正和身边另一位做希腊菜的嘉宾聊着什么的黎昀,忽然,他看了过来,冲着自己笑了笑,时恪瞬间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转念,时恪又觉得自己奇怪,躲什么?弄得像在偷看似的。
“你哥,懂吗?”
时恪意识到这件事的性质有些特殊,对方坦坦荡荡,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舒启桐想都没想,直接道:“他懂个啥,”又说,“我哥恋爱都没谈过,上学的时候全校的小姑娘都追着他跑,结果哭着走了,说我哥只会讲题,其实他只是热心泛滥,对谁都一个样。”
灯光下,黎昀穿着白色西装站得笔直,肩背挺阔,身型颀长,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说话,做事,一举一动分寸都拿捏的刚刚好,对着他笑,也会对着任何一个人笑。
时恪摸了摸鼻子,简单回道,“哦。”
“哦什么!快去!”舒启桐直接赶人,“这可是璨星视频VIP付费内容!付费!”
如果毁约的话他大概赔不起,尽管补充协议里并没有写明一定要和黎昀产生什么特定的互动。
一番挣扎过后,时恪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停在黎昀面前,也不顾他的注意力落在哪里,只程序化的替他理了理衣服,毫无亲昵感,冷淡的像个人机。
摄影机早就架好了位置,杵在旁侧近得快要贴上去,时恪摆弄着黎昀的领带,三两下应付完就要走,不曾想竟被他拉住了袖子。!!!
摄影大哥心领神会的给两人的动作切了个特写,心道,不愧是老板特意嘱咐的嘉宾,懂得给料!
“一会儿拍完等等我?坐我车走。”黎昀说。
时恪道:“不了。”
转身,迈步,连个眼神都没给,走出去不到半米的距离又停了下来,觉得心口这股气来的莫名其妙。
他定了定,像是说服了自己,转回身体又重新站了回去,说:“行。”
不远处的舒启桐看着这段连人工糖精都比不上的互动,手“啪”地一下拍在额头上,有种老母亲操心的无力感。
拍摄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半小时后,随着导演喊出一句“收工!”,影棚四处突然接连响起“嘭”地声音。
礼花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金色的纸片闪闪发亮,落了满身。
“恭喜食光项目前期拍摄完满结束!”安冬在人群里鼓了鼓掌,大伙儿跟着拍了起来,一时之间像是比节目杀青了还要热闹。
“定好的蛋糕已经提前送去饭店了啊,感谢山道工作室这段时间来每一位伙伴的配合!”安冬说,“咱们最后来张合影,然后收拾收拾去吃饭!”
“好!”众人齐齐回应。
时恪刚站在角落里,被那几声爆响吓了一跳,还捂着耳朵有点懵。
“走!时恪,拍照了。”舒启桐挥手招呼他过去。
行政小哥正在组织人员站位,时恪不疾不徐地跟在最后头,离着人群有段距离,走过去的时候大家已经排的差不多了。
这年头拍集体照都不愿意站中间,从上学拍班级照,到上班拍团建照,中间的位置总是容易被空出来。
黎昀和他一样被留在外面,他长得太高,只能从后面绕过去站在最后一排。
“过来。”黎昀站定后冲时恪招手,周围的人挪了挪腾出空间。
安冬侧头看了一眼,说,“这么老大个空还挪!等人齐了往里缩一缩,紧凑一点。”
原本打算镶边的主意泡了汤,时恪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过去把空填上了。
“人齐了吧,”摄影师说,“左右两边的往中间靠,前排女生的背直起来点嗷。”
两家团队的人在队伍里嬉笑打闹,边聊边挪,总之没有一个人是规规矩矩的站着,最前排的地上躺了几个实习生,手肘撑着头笑得特别灿烂。
时恪插在倒数第二排,黎昀正好在他身后。
“来,定时倒数十秒噢!”摄影师按下按钮,随之而来的是全场一起的倒数声。
10!
9!
……
3!
2!
1!
“咔嚓——!”一声,画面在瞬间被定格。
队伍中有人大笑出声,说着刚才是谁打了个喷嚏,是谁又被捏了脸破坏了精心准备的表情,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恍然间,时恪忘却了被人群包裹的烦躁,大家的脸上其实都还挂着疲惫,眼下青黑,妆也花了,可张嘴大笑的样子又那么肆意。
如果说小初高时期的集体照,时恪是里面用来充数的工具,在或不在都不要紧,甚至大多时候都因为脸上带着伤,不被允许入镜。
现在的他才好像体会到自己是整块拼图里,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
第29章 我说给你听
南庆路, 刘三姐老火锅。
还没进店就闻见了一股鲜辣的香味,时恪怂怂鼻子,身后传来一连串喷嚏声。
大堂里坐满了人, 喧闹声此起彼伏,服务员领着他们的队伍上了二楼, 进了包厢,关门后终于将吵闹声隔绝在外。
“来啊, 大家随便坐。”安冬和郑元最先挑了两个位置坐下。
包厢里摆了三张桌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 两家团队员工之间关系处的都还不错, 各自都拉了熟悉的伙伴混坐在一起。
舒启桐挑了个顺风的位置, 提前规避掉被火锅蒸汽袭脸的风险。
他哥跟在后面,拉开椅子,将车钥匙交给一旁的时恪, 然后抬抬下巴示意, “坐吧, 我去下洗手间。”
包厢里一堆人乌泱泱进来,急匆匆放了东西, 又乌泱泱出去一半,都是要去厕所。
“快去快回!马上吃蛋糕了。”舒启桐说道。
时恪顺着位置坐下了,把包放在黎昀的椅子上占位。
这边前脚人刚走, 后脚服务员就提着两个豪华蛋糕进来了,在安冬的示意下快速给切了切, 一座一糕,还有多的。
“还好咱订得大,不然都不够分。”舒启桐期待的搓搓手,为晚上这顿一天都没吃东西, 这会儿饿急了,拿起叉子就戳了一块。
蛋糕上头覆盖着桂花冻,周围摆了一圈巧克力,切面的流心芝士顺着滑了下来,一口塞进嘴里,无比满足。
舒启桐眼睛一亮,含糊道:“嗯?!好吃啊这个,”他指了指时恪的那份,“快尝尝。”
大概是舒启桐的反应太引人注目,时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拿着叉子切了一角,混着块巧克力。
未曾想,入口是一股浓郁的酒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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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是酒心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嗓子立刻变得灼热起来。
“怎么样,里头好像放了白兰地,以我对酒的这个感知来品嘛……也就40来度吧!”舒启桐得意道。
时恪:“嗯,还行。”
就是不错的意思,烈酒冲散了甜腻感,再加上酒酿桂花的香味,一半清爽一半醇厚。
蛋糕是安冬定的,一个以酒作底,一个是水果奶油,他们这桌恰好被分到了酒酿款。
“来来来,多给你几颗,”舒启桐风卷云残地干完了一盘,从剩下的蛋糕里又切了半块,把上头的巧克力全摘了,给时恪分了一半,“这玩意儿贵,先吃这个。”
时恪不嗜酒,也不嗜甜,但对方的热情和黎昀的一脉相承,根本没给拒绝的机会,再晚一步他都怀疑舒启桐是想直接塞他嘴里。
火锅冒着腾腾白雾,辣汤翻滚出花,舒启桐把羊肉一股脑儿地全放下去,门被推开,他抬头见到黎昀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去这么久,菜都快上齐了。”舒启桐伸手要去拿毛肚,够不着,时恪帮忙递了过来。
黎昀落了座,才道:“这里没厕所,得去旁边的商场。”
“啊?那一会儿多不方便,”话是这么说,但舒启桐还是唤来了服务员,“先来三箱啤的,一桌一箱哈。”
“等等,”黎昀叫停,补充了下,“每桌再放两瓶豆奶吧。”
“好嘞。”服务员撤下空盘。
这场饭局的气氛非常和谐,没有那些酒桌糟粕,也没有上下级之间的拘束,大家该聊聊该吃吃。
啤酒被搬上桌,谁喝酒谁喝豆奶全靠自助,舒启桐给自己杯子倒满,说着就要拿过时恪的杯子,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他喝豆奶。”黎昀说。
“啊?”舒启桐瞪眼,转向时恪,问,“你不会没成年吧!”
时恪:“我像未成年?”
倒满豆奶的杯子被还了回来,黎昀拧上盖子,说:“酒精过敏。”
“卧槽。”舒启桐慌张地扫了眼时恪的蛋糕盘,蛋糕剩了一半多,巧克力全没了,还是在自己的唆使下。
时恪怔着没说话,他没想到黎昀居然记得这件事。
包厢里有点吵,黎昀没听见刚才那声“卧槽”,但舒启桐心虚了,他压根儿没考虑过忌口这回事。
舒启桐往时恪旁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那,那你不会有事儿吧?”除了担心,还怕他哥知道了肯定得骂他。
时恪道:“不严重。”
“好好,那你多喝点多吃点,稀释一下。”舒启桐赶忙赔罪,往时恪盘子里夹了好几颗丸子。
酒过三巡,大家脸上都开始泛着微红,可能是酒精作用,也可能是被辣的,说话声越来越大,话题也越聊越开。
从娱乐八卦到生活闲谈,现在已经过渡到两家人要不要约着出去玩。
“玩!我想玩那个剧本杀。”徐泽文率先举手,激动地碰倒了脚边的酒瓶,叮铃桄榔地响了几下。
舒启桐接话道:“那不如去玩密室逃脱,沉浸式那种,特别刺激!”
“这个好,咱们可以包个大的场,肯定有意思。”璨星的剪辑师表示赞成。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然后当场拉了个微信群。
“时恪,要不要一起!”舒启桐突然转过脸来问道。
时恪一晚上都没说过几句话,只时不时吃两口菜,看着像是心不在焉。
见对方没反应,一幅神游天外的模样,舒启桐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们在聊出去玩,一起吧。”
视线终于聚焦回来,时恪眨了眨眼,好像在思考,慢悠悠地说了句,“不去了。”
“好吧。”舒启桐表示遗憾。
火锅的白雾飘散在空中,模糊了视线,又蒸腾着周身的温度,时恪脸颊微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起疙瘩,身上不酸也不麻,只不过有点头晕和迟钝。
他没高估自己,但他低估了酒心巧克力的威力。
摸向兜里的烟盒,手拿着在里头晃了晃,好像还有。
时恪用手背碰了一下黎昀,想让他腾个位置。
“厕所?”黎昀问。
时恪:“抽烟。”
时恪的声音很小,黎昀必须凑近了才能听见,靠过去的时候小孩儿没躲,他还闻见了一丝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
黎昀神色诧异,迅速检查了杯子,除了豆奶,别的什么的都没有。
时恪没回答,只是直起身子要往外走,黎昀跟着站了起来腾出空,然后跟在他后面一起走了出去。
夜幕近深,他们过来得晚,现在快要临近十一点。
街上的车流少了许多,隔壁饭馆偶有三五个喝多了的男人互相拉扯在一起,推搡着争执谁把单给抢了。
时恪找了处还算干净的栏杆靠着,抽出一根细烟夹在手上,另一只手却连着好几下打不着火。
他有点不耐烦,准备扔了再买一个,就在这时,火机被抽走了。
黎昀站在时恪面前,左手拢成掌挡着风,右手“嚓”一下便点燃了火。
街店霓虹闪烁,晃了时恪的眼睛,他愣了一下,才夹着烟含在嘴里,微微偏着头凑了过去。
火光在夜风里雀跃,映照着时恪的面庞,精致的五官染上暖色,凌厉挺直的鼻梁被描摹出一道柔和的影线。
黎昀这才发现他鼻尖靠左的地方有一粒浅浅的,小小的痣。
时恪仰起脖颈,白雾在晚色中散开,隐隐闻见青提薄荷香。
“怎么喝酒了。”
这是个问句,但却用了陈述式语气,黎昀将火机还给他,靠在了栏杆上。
时恪捋了把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迟钝,道:“是蛋糕。”
学厨期间吃甜品吃伤了的黎昀根本没碰那块蛋糕,上桌就给推到旁边去了,再联想到那几颗巧克力,答案不言而喻。
“以后注……”
电话声打断了黎昀,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接了电话。
一旁的时恪默不作声,只盯着往来的车流,一辆一辆闯进光亮的地方,眨眼间又驶入黑暗。
黎昀用英语回着电话,大段大段的说着什么,许是内容比较多,语速又快,完全没有背着时恪的意思。
但其实时恪能听个大概,黎昀的发音非常标准,而且吐字清晰。
时恪漫不经心地叼着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直到从里面抓到了几个关键词。
AI换脸、污蔑、一切安好、感谢。
舆论风波才过了一周,他不难联想到这段电话的内容。
不一会儿,通话结束了。
时恪直接开了口,问:“你找人帮我处理了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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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昀讶然地挑了挑眉,打趣道:“英文不错,”他收起手机,“处理了,但是还好没用上,只是多一层保险。”
是这样吗?
如果黎昀拿到了视频,一定会第一时间交给自己,可事实却没有。
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黎昀不想让乔恒白干一晚上。
时恪吸了口烟,思绪飘忽弥散。
这男人心细如尘,对生活的掌控感极强,人际交往又游刃有余,说话做事的分寸都拿捏得刚好,甚至连并不熟悉的人的心情都会照顾到。
就像当初黎昀早就猜到自己是为了蹭知识点才和他一起逛市场,他也从没戳穿。
舒启桐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我哥就这样,热心,爱管闲事,对谁都是考虑周到。”
哪怕并不了解对方,对方也并不与你交心吗?
时恪摁灭了烟,扔进垃圾桶里,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说,“你为什么从不问我为什么?”
在完全深入知晓对方底细前,时恪从来不会放下警惕,更不谈一而再,再而三的关心。
两人的目光在路灯下交汇,酒精的后劲开始上头,在时恪的脸上多添了几分醉意。
“你想听吗?我说给你听。”时恪说。
掩埋在泥土之下的回忆见不得光,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慢慢腐烂,或许只有趁着他不算清醒的时候,才有胆量挖开一隅方寸。
第30章 今晚的月色也很美
时恪是跑着去快递站的, 甚至没来得及喘口气,双臂一展,将快递员的小三轮拦在巷口。
“草, 你有病啊!”快递员探出头,龙头打了个弯被逼停在原地。
拦车的少年置若罔闻, 快步上前,眼神急迫:“中南巷58号304的快递来了吗?”
文件袋被拆开, 纸屑透着一股潮味, 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张卡, 烫金的文字写道:都城美术学院——录取通知书。
日头毒辣得像是要地面炙裂, 豆大的汗珠滴落, 洇湿了袖子,夏蝉停鸣,树叶静止, 时恪心头却起了一阵风。
从翻出柜子里翻出一沓钱, 分成两摞, 数完后,凝滞了片刻, 在手中薄的这叠钱里抽出来十几张,和厚的那沓放在一起,然后重新塞进柜子。
“药和剂量说明都放在你的床头, 记得按时吃。”
“姨妈给的钱还剩下五万五,钱柜的钥匙也在那。”
时恪在客厅来回检查, 除了厨房里的菜刀,剩下带刃的东西都被锁了起来。
但,其实时恪没必要这么做,毕竟时艳的情绪大概率只会因为他而失控。
土嗨bgm播了一遍又一遍, 时艳躺在沙发上抽着烟刷短视频,偶尔伸手掸掸烟灰。
收拾好行李,时恪站在门口最后看了她一眼,“生活费我按期打给你。”
正冲着手机乐个不停地时艳突然停了,没有任何预兆,随手抄起烟灰缸冲他砸了过来。
她大声吼道:“你在跟我炫耀什么?!想甩掉我?你四岁的时候老娘就供你上学,砸锅卖铁送你去画画,现在不得了!能耐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时恪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玻璃硬还是肩胛骨更硬。
他弯下腰将脚边的烟灰缸捡了起来,竟然只缺了个角,裂痕也不锋利,大概肩胛骨还是比它硬一些吧。
“撒泡尿照照你那张脸,跟那个畜生一个死样……”时艳骂得起劲,烟也不抽了。
他随手把烟灰缸摆在鞋柜上,在愈发不堪入耳的唾骂中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我去!你是咱们专业校考第一名吧?”男生把双肩包往床上一甩,拉了个椅子坐下。
可惜人家连个眼神都不给,男生觉得羞愤,嘀咕道:“嘁拽个屁。”
时恪:“附近哪里招兼职?”
校考第一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冷脸冷语,刚吐槽完的男生又有点虚了,“不,不知道,你上后头学生街看看。”
“谢谢。”
好像也不是很拽。
晃到天黑,时恪驻足在一家清吧门口,旁边贴着侍应生招聘信息,薪资面议,待遇从优。
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是一个中年男人,“新生?来参加学院联谊的?”
时恪:“找工作。”
男人觉得诧异,招招手让他站近些,上下打量一番,眼光渐亮,“我是老板,进来谈。”
晚十点到凌晨三点,每月2500。
这是时恪能找到钱最多,条件最宽松的工作了,甚至老板都没查身份证,只核对了学生信息。
再加上奶茶店的零工,奖学金补助,差不多可以平衡掉自己和时艳的生活费。
至于其他就先不管了。
他今天看了课程表,上学期只上基础构成,这意味着他还有一个寒假的时间可以攒个电脑出来。
时恪没喝过酒,也不了解酒,他花了三天时间把菜单上那些绕口的名字背了下来。
“金酒,马丁尼,百利甜各一杯,”女生点完单,扶着下巴冲他眨眨眼,“帅哥,加个联系方式呗。”
时恪在纸上飞速记完,收走菜单,“抱歉,不加。”
“ 欸我还没说完……”女生的眉毛拧了起来,身边的小姐妹摇了摇头。
这种场景时有发生,一开始他还有些无措,到后来学会了直接拒绝。
不过,这种办法也不是次次有效。
学校里有几个臭名远扬的玩咖是清吧常客,每次来都只挑时恪服务,然后三番两次的改单,要么就说他上错了菜,必须以酒赔罪。
惹怒客人会被投诉罚款,老板盯得紧,他暂时没想到其他解决办法。
所以,时恪第一次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就是从喝下深水炸弹开始的。
“草!养鱼呢你,给我喝!”
第十杯?还是第十一杯?
时恪记不清了,伏特加的度数高得吓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白天摇了一整天奶茶,粒米未进,里头没东西,吐也吐不出来。
就在准备仰头喝下的那瞬间,有人把酒杯夺了过去,泼在那傻逼的脸上,霸凌小团伙集体一愣,落汤鸡拍桌而起正要发作,被闻声赶来的老板压制下去。
跟员工开开玩笑可以,但客人们打起来不好弄。
收拾完乱摊子,时恪走到那人面前,问:“谢谢,你叫什么?”
那人笑笑,“许函。”
许函是时恪同专业的学长,如果不是他,时恪都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里很出名。
许函:“好多人都喜欢你呢,说你长的帅,天赋高,好像说……你在帮人画画?”
“……嗯。”新开拓的副业之一。
而后不久,许函也成了常客。
他总是带着成堆的作业来清吧,抱怨着学生会业务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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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除了熬夜实在没办法。
许函将灯光调亮了些,打了个哈欠,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时恪抿了抿嘴,“等我下班,我帮你画。”
“真的?”许函欣喜了一瞬,神色又暗了下去,“算了,太麻烦你了,我能画完。”
时恪摇摇头,“没关系。”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对于还未成年的时恪来说,这就是一种陪伴。
“今天的作业也麻烦啦,给你带了盒酸奶。”
“五张!就五张!”
“最近参加了个海报比赛,可惜我没什么天赋……能不能,帮帮我?”
中午,时恪接到一通医院打来的电话,时艳在去菜场的路上遇到个酒鬼,然后便突然情绪失控,晕了过去。
帮忙叫救护车的是个陌生人,但没人付钱,医院只能通过时艳的手机找到了他。
这个月工资还没下来。手头的钱全都转了过去,仍然差了五百。
无奈之下,他找了许函。
“借钱?”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创业,资金周转不过来……不过,既然是你开口,我借。”
即将熄灭的火光被重新点燃,那是一种容易让人晕头转向的错觉。
时恪除了消耗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来堵这个口子。
“打给你打钱收到了吗?”工资刚刚下发一分钟,时恪就把钱转了过去。
许函:“嗯,收到了。”
对方听起来有些沮丧,时恪问,“怎么了?”
“嗐,创业的事儿呗,拉不到赞助,项目要垮了。”许函说。
时恪犹豫了下,说:“差多少?一千够吗?”
“你愿意出?!”许函惊喜道,“给一千也行。”
“嗯。”说着,钱便转了过去。
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就像给许函画画一样,慢慢地,找他要钱成为了一种常态。
“咱都认识两年了,我都不能抱一下你?”许函一身酒气的蹲在清吧门口,扯着时恪的袖子不放。
“不能。”时恪退了一步。
许函不耐烦地搓了好几下头发,低骂一声,走了,“ctm真装,这个月钱别忘了给啊。”
店门口徘徊着三三两两醉酒了的学生,时恪站在夜里抬头看天,没由来得恐慌。
像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我将被抛弃,我将被遗忘。
“小孩儿,点单!”
一个三十出头的带着眼镜的男人朝他招手。
时恪拿着菜单过去,递给他,“您先看看。”
今晚清吧有活动,上下两层楼几乎都要坐满,时恪夹着笔,望着台上的驻唱歌手出了神,低低地跟着哼歌。
这首歌刚好他很喜欢。
“你这个,给我推荐推荐啊。”眼镜男摸着下巴挑眼看他,来回打量着时恪的脸,“今年多大了?满十八了吗?”
时恪面无表情地用笔指了指菜单上的一处地方,“推荐生命之水。”
“哟,这么看得起我,”眼镜男笑了笑,视线依然在他身上游移,“那就这个,你陪我喝。”
说完,伸手搂过时恪的腰,另一只手从他裆部的位置轻轻蹭了过去。
下一秒,清吧里传出一声男人的哀嚎。
老板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挥开人群,眼见时恪把一个人摁在地上,“哐哐”往他脸上又砸了两拳。
“你疯了!起开起开!”
老板上前拽人,结果时恪一个回身,拳头擦着自己的下巴蹭了过去,他当场愣在原地。
时恪大口呼吸着,眼底满是狠戾,目光却在不住地震颤,绷着身体一丝都不敢放松,直到人群都快散了,他才从那种状态里缓出来。
“报警!赔钱!……必须赔钱!”眼镜男捂着被打掉牙的半张脸,瘫在卡座上不停叫唤。
时恪冷冷瞥了一眼,眼镜男瞬间噤声,老板挤着一脸褶子冲他赔礼道歉,又安抚对方小事化了。
“过来!给人道歉!”老板冲时恪吼了一句。
在眼镜男高傲的注视下,时恪走了过去,少年人的身形虽然清瘦,但因为个子高挑,又身手不凡,再加上这张谁都不放眼里的冷脸,颇有些压迫感。
眼镜男缩了缩脖子,拍了拍桌子虚张声势,“你想干嘛!”
时恪歪了下头,毫无波澜地说道:“傻逼。”
如果刚才现场没人拦着,他能给这男的打进ICU。
诚然,这样“叛逆”的行为会受到处罚。
碍于这段劳动雇佣关系本身就不怎么合法,老板也是不想报警的,但是他可以开除时恪。
“这个月工资呢?”时恪问。
老板:“哪还有工资?店里砸坏的东西我还没找你赔,赶紧滚!”
许函再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蹲在学生街街口抽烟的时恪。
不过许函现在早就没哄他的心思,张口就问:“钱呢?”
时恪:“没了。”
许函听完,无言地走了。
没有关心,没有眼神,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
美工刀被推出又收回的“咯愣”声在楼道里来回响着,手机屏幕上是这学期的旷课记录,和取消奖学金资格的通告。
而时艳,继上次在医院醒了,出院了,然后便再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黑暗中只剩下刃沿闪着冷冷的银光,它紧贴着
皮肤滑过,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扎进去。
时恪仰起脖子,视线也落在了窗外。
就在这时,云忽地散了,半轮月亮露了出来,柔柔地笼着他。
今晚的月色很好……
那,明天还能看见吗?
能吗?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从包里抽出一个本子,用红色的笔一遍遍写着“活下去”。
脖颈上的划痕渗出血,滴在纸面和红色墨水混成模糊不清的一团……
有风刮过,时恪闭上眼,险些又被迷了沙子,一旁垃圾桶的灭烟处插了三四支浅蓝色的烟蒂。
“然后你申请了退学?”黎昀转过身体替他挡住风,手掌虚虚地掩在时恪的眼侧。
时恪“啊”地应了一声。
等风过,再抬起头,果然见到了那轮月。
“今晚的月色也很美。”时恪说。
黎昀的视线仍停留在时恪的侧脸,他透过他的眼瞳,看见了月的光华,“嗯,很美。”
风吹散了闷热,也即将带走醉意,时恪望着月亮,缓缓开口:“如果,有些东西不能一直拥有,那宁愿从开始就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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