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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两重天
她护得太狠, 义正言辞说着这妆奁有多重要。
本来沈止也就是想多拿点东西而已,可她这模样,沈止觉着只要真拿走了,哪怕他在外头一年半载不回来, 她都会因这一盒子念着他。
她也就不会在这一日一日的平常里, 将这大半年的往来忘了去。
沈止没留情,弯身一根一根将她手指掰开:“昨儿你吃了就不认, 就当是补偿。”
慕容卿苦着脸哼唧:“你这人不讲道理, 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明明你才是那个坏人, 怎能说是我不认账?”
“我愿娶,你可愿嫁?”沈止侧头盯着她:“你要是愿意嫁我, 这一盒子我就不要。”
然后慕容卿就立马撒了手,她痛心疾首挣扎了半天, 索性眼不见为净, 捂了眼睛:“我不嫁你, 你拿走吧, 别再”
她两手捂着眼,反而方便了旁人偷香窃玉。后面的话沈止不想听, 只好都吃进了肚子了。
她的身子被迫靠到了梳妆桌子上,腰身儿朝后弯曲。
他抵着她,将其困在他的一臂之内。
口上也不放过。
轻,重,缓, 急。
深入, 浅出。
他的手掐着她的后脖颈,那手掌炙热得教人想要尖叫。
慕容卿不敢呼喊出声, 刚抬手要推他,可一睁眼屋子里哪里还有人。她视线看向梳妆台,妆奁盒子真就拿走了,那么老些宝贝一下子全没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心疼的,还是被这回沈止那来去迅速却深刻的一亲给磨得,总之,她身子一软,顺着桌子就瘫坐到了地上。
地砖的凉意透过寝衣布料沁入肌肤,慕容卿心里那股子躁动随着这凉下去一些。
她也顾不得什么,整个人都躺到了地砖上。
房梁雕龙画竹,上头还挂着不少小时她自己做的石头风铃铛。这会儿窗户开着,那石头撞到一起,闷闷地发出一股子蠢钝声音。
慕容卿感觉那声音就像是她脑子里进的水,她在想,难不成她是喜欢亲嘴儿吗?为何后来每次沈止亲她,她都没多抗拒。明明第一回 就是很恶心的呀。
还是亲习惯了?就和开了荤的和尚一样,一次和百次并无区别?
那这岂不是就是实打实的“堕落”!
这词儿从脑子里跳出来,慕容卿赶紧闭了眼念了句我弥陀佛。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能好色我弥陀佛,佛祖救救我”
慕容卿这会儿年纪小,还不懂食色性也的道理。心里头愧疚、自耻、好奇等等掺在一起,就又是一宿没睡好。
第二日睡醒起身时候,喜鹊见她眼下乌青,都来不及问呢,赶紧说了妆奁的事儿:“郡主你昨夜可听见什么动静?”
这理由慕容卿早早想好的了,她不太会撒谎,磕磕巴巴道:“神仙入梦来了,都抱走了。”
喜鹊听了脸上五官都揪到了一处。
慕容卿还安慰她:“教宫人不用查了,你要是觉着这缘由太扯,就换个说法糊弄过去就是。总之,这事儿不用查,妆奁是我心甘情愿给神仙的。”
主子都这么说了,哪怕这谎言如此拙劣,喜鹊也不得不认,还得替主子擦了屁股。不过她聪慧,隐隐约约觉着这妆奁的去处,和之前那些慕容卿丢过的贴身物件儿的去处是一个地方。
她脑子里又过了东西丢过的日子,喜鹊越想脸越黑。她又去找宫人处理这事儿的路上之时,想到自家郡主不会和沈少卿已是私相授受了吧!恼得骂了句登徒子!
除了沈少卿,还能有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皇宫。
如果是这般,就能说通为何郡主突然就不想嫁到陆家了。
喜鹊脑子一过,前因后果就猜了个差不离。
等七月二十,慕容卿从宫里归家,喜鹊就打听到了沈止在七月十七那日离京了的消息。
那这么算下来就对上了。
她觉得自家郡主是个傻蛋来的,就是为了情郎,也不能把一盒子都给人了啊。还有沈少卿也是,要那么多东西做甚?难不成还是个靠女子养的废物不成?
上京多少大户人家看着光鲜,实际私下里财库早空了,难不成沈家也是如此?
喜鹊因着这番猜想,出入府内外时候,就和沈家的丫鬟攀上了关系。尤其是沈止身边伺候的月见,那慇勤模样,都让喜鹊觉着臊得慌。
不过这事儿还都是猜测,喜鹊觉着还是得自己逮到一回才能同荷花夫人或是二姑娘回禀。
慕容卿时哪里晓得被喜鹊误会了,她只当着她最近当差累了才总往府外跑,她当着喜鹊是家去看爹娘了。
主仆之间闹了乌龙暂且不表,只说这事儿在另一头人的眼里,可就不是郡主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同沈家大公子的贴身丫鬟有了交集这么简单。
虽喜鹊做得仔细,但寒酥和喜鹊也是多年打交道,哪里不晓得她是个无事不攀交的性子。
这一环错一环,最后到了陆郴耳朵里的版本则成了沈止与慕容卿已是两情相悦实打实的证据了。
陆郴靠在太师椅上,面色如常的听着寒酥回话,他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黑猫儿珍珍的毛发,直到寒酥说完,他都没什么动静。
自打结业考之后,寒酥也不大明白自家主子了。主子像是冷静了下来,没之前那段时日难伺候了,可他从小伺候陆郴,主子越如此,他心里越慌。
他还在等着陆郴说话,可陆郴连眼都没抬,只摆了摆手让寒酥退下。
屋里就又剩下陆郴一人。他近日来不喜屋内有了旁人,只觉吵杂。
这彻彻底底的空荡与安静,他才觉脑子没那般混沌。
陆郴摸着猫儿,十指如同羊脂白玉做得竹节儿,他轻声唤着:“珍珍。”
小猫儿被他挠下巴挠舒服了,发出咕噜呼噜之声,小脑袋往他手指跟前凑,盼着主人能再摸摸它。
陆郴笑得浅淡又温柔,雨后黄昏的霞光透过窗户拂过了他的侧脸。此情此景是让彩练在院门口瞧了都忍不住停了步子不想上前的美好一幕。
可陆郴已是先瞧见了她,这就让彩练不得不近前了。
她心里爱慕陆郴,可又惧怕他,她贪恋他身上偶尔露出的温柔,也沉溺在他容颜之中宁愿受了冷淡无常和孤寂。
陆郴不是很想看见她,瞥了她一眼就再不愿给了她眼神。彩练走到他跟前,跪在了他脚边,他也没言语。
彩练先是磕了三个头,斗胆道:“主子,奴婢有法子让郡主回心转意。”
她等了半天,都等不到陆郴的回话,就在她看着陆郴脚边的衣摆动了动,以为他要言语之时,却听得他一声冷笑。
彩练的心立马就沉了下去。
半晌。
“何时轮到你置喙主子的事儿了?”
彩练头低得更低,恨不得伏到尘埃里,可已是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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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郴摸着猫儿,声音清冷:“青女伺候我多年,身份也该抬一抬,她迟早都会是妾室,在郡主还没过门前先享了妾室待遇也无妨。”
“至于你,去伺候青女吧。”
彩练与青女都是陆家家生子,从小被拨过来伺候陆郴。论容貌心计手段,她向来都压青女一头,可就因这么一句话,往后就要去伺候了青女。她心中懊悔,可又不敢不应,泪先话一步,落到了地砖处。
“奴婢晓得了。”
“嗯,你现在就去同你主子道声喜。”
彩练走了,她跪过的地方泪还没干。陆郴视线扫过那泪痕,心内无波无澜。
他觉着这群奴才,都把他想得太看重慕容卿了。他是欢喜慕容卿无错,可那样的人儿轻易就被别人勾了去,他难不成还要在背后摇尾乞怜不成?
回心转意四字,太过可笑。
慕容卿的心他已是不想要,可让他看着慕容卿嫁给沈止,他只能道一句这二人妄想。
陆郴要娶慕容卿,她也只能嫁给他。日后,他要慕容卿一日一日瞧着,沈家是如何落败,勾去了她心神的沈止是如何成了阶下囚的。
当真心疼,一起去死好了。
可她死,也得入他陆家宗祠。
比起慕容卿的变心,陆郴宁愿慕容卿突然暴毙,这让他心里还舒服些。
陆郴摸着猫儿,又去唤猫儿的名字,就和他幼时年少唤着慕容卿一样。
也不知晓是不是黄昏太美,美得教人昏昏欲睡。
陆郴就那么靠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第一次见慕容卿的时候,她三岁的身子胖乎乎的,就那么被白一方忽悠着,一块儿翻墙到了陆府。
那时冬日,鹅毛大雪在院中簌簌落下。
长廊院中无人,一片白雪就这么被兄妹俩踩了个乱七八糟。
陆郴老早瞧见,可并没有出声阻止,因他那会儿被娘亲呵斥,摔到了腿,就缩在院子的竹林里哭。
是慕容卿先发现他的,小娃娃抱着个雪球,就走到了他跟前。一只小胖手拨开花丛叶子。
她那时声音稚嫩,一张嘴笑,还有两滴口水:“我找你好久啦!我就说有人在哭可我哥哥不信!”
陆郴不喜生人无端靠近,拍开了她的胖手。
慕容卿也不恼,她丢开手里的雪球,就蹲在陆郴面前。她先把小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将手伸到六岁的陆郴跟前:“现在不脏了,不难过,我给你擦泪泪。”
她的手热呼呼的,明显因年幼还不利落的动作,却那么小心翼翼,她说:“珍珍以后天天陪你,你不要哭,不然珍珍带你回家养,护着你。”
三岁小小的身子,给他擦完眼泪,又去牵他的手:“走,我去做糖葫芦给你吃。”
小小孩童所谓做的糖葫芦,也不过就是拿雪搓成的雪球。
梦里的六岁陆郴眼泪被擦干,看着牵着他的那双小手,露了笑。
靠在椅子上睡着的十八岁的陆郴,却闭着眼,落了泪。
第052章 宫宴事(一)
过往回忆萦绕心头, 始终是一桩心事。
陆郴如果一直有信件儿送来,慕容卿反而不慌。可她结业之后到今日七月二十八了,已是连着二十日他都毫无动静。
搞得慕容卿在静雅堂里喂着乌龟,都喂得不安。
她以前同陆郴吵了架, 陆郴就是会安静一段时日然后再出现, 冷脸两天,说她两句, 也就好了。
可这连着好几个月的事儿, 慕容卿也怕陆郴会气伤了身子。她被禁足,除了家中和皇宫, 就不能再去其他的地方,她归家来, 就是有心想处理了陆郴的事儿。
眼下没了途径,总不能让她去翻墙吧。
慕容卿想及此, 侧头去看梯子方向。墙头那露出的梯子一角, 她在这头还是能瞧见的, 陆家的那梯子也还在。
陆郴气急, 也从没动过那梯子。
她心中所想,郑重又真挚, 用了信件儿方式总觉像是推脱,当真去爬墙,慕容卿又不敢。
她这么一犹豫,日子就滑到了八月初一。
八月初一是皇帝诞辰,有些身份的都得去宫中赴宴。这倒是给了慕容卿机会。
黄鹂给慕容卿梳妆时候, 见慕容卿下巴尖了点儿, 蹙眉道:“郡主近日也吃得不少,怎瞧着还消瘦了些。”
拙燕瞪她一眼:“郡主过了年都要十六了, 哪里是瘦了,是要出落成大姑娘了。”
黄鹂撇嘴:“哪有珠圆玉润的好看。”
慕容卿笑呢,找了支紫玉钗插到发间:“这半年我好像是又好看了些。”
主仆一处,就着慕容卿有没有好看这事儿说道了半天。最后才一家子出了门。
白双双最近不知晓忙些什么,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
慕容卿见自己二姐这样,歪到荷花夫人身边儿冲着白双双挤眉弄眼:“二姐是要嫁人了,瞧着都有豫王妃的架势了。”
白双双眼睛也不睁,回道:“我亲事定了,杜若的亲事也快了,你也跑不远了,不必调侃我。”
“啊?阿若已是有合适的人家了?”
荷花夫人笑道:“听杜夫人交了个底,那么些人家里,有俩家中意。一是三皇子,也就是你三哥哥慕容珏,还有便是傅大学士的长公子傅阳景。”
“三哥哥不是只比我大上一月吗?算下来要比阿若小一岁了。”
“是,不过德妃有这个意思自得等着,杜家似乎无意与皇族结亲,更倾向傅家。如若说今夜皇帝不赐婚,差不多过几日就要同傅家交换了庚帖了。”
慕容卿对傅家了解不多,因着虽说是学士,但不是世家出身,交集不多。唯一教她印象深些的,是端午那日徘徊在陆郴身侧的傅子柔。
她最近逃避,好多事儿都不晓得,就问她娘:“那傅大学士的小女儿呢?可说亲了?”
荷花夫人笑意却淡了下去。
白双双倒不避讳:“她是你轩哥哥侧妃。”
慕容卿一下子就坐直了,言语都急:“二姐你都还没过门呢,轩哥哥怎能这么快就定下了侧妃。当年干爹干娘成亲,可没这个说法。”
“可当今皇帝同皇后成婚之时,便是王妃与两位侧妃一同入府。”白双双语气似毫不在意:“古往今来的皇族,先帝先后都是独一份儿,不用再说了这事儿。”
“轩哥哥同咱们一道儿长大,就算是合规矩,他也该对姐姐你有了偏爱才对。我今夜见了轩哥哥就同他去说,不能让傅家姑娘和二姐你一道过门儿。”
白双双瞪了她一眼:“我的事儿你瞎操什么心?你当着人人都是你能被所有人护着宠着,你今夜要是去说了,就是丢我的脸,丢我白家的脸。”
慕容卿被她二姐的语气斥得心里难受,眼眶止不住就红了:“二姐你好没道理,我难道是无缘无故就被人宠着护着的吗?还不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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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短命!”
荷花夫人闻言心里就一酸,她抬手给慕容卿擦眼泪,扭头对着白双双道:“你对你妹妹撒什么气,她不也是想让你风光体面些,你同她好好说就是了。”
白双双却不知为何脾气比往日还大了不少,牙尖嘴利讽刺道:“即便她短命,都有沈陆两家公子为夺她一人闹得满城风雨,不能子嗣如何,活不过三十又如何,旁人还不是就要争她这一个,要不是惯会撒娇耍痴,利用人心,旁人”
她的话没说完,被荷花夫人一巴掌打断。
白双双脸被打偏,倔强得没什么反应,她身子坐得笔直,抚了脸正了姿势,继续闭目养神就当着刚才那段儿没发生过。
慕容卿被吓到,也不敢哭了,也不敢说话了眼巴巴就望着自己娘亲。
荷花夫人一语就道破了白双双心思:“这一巴掌是打醒你,与二皇子的亲事是你自己亲自点了头,我同你爹才应下。你无需因着二皇子的行事对你没偏爱,后续不好驾驭内宅就迁怒你妹妹。”
“当年娘亲如果你是将我抱给先帝先后养育,我如今行事就不会如此掣肘,便是那批命应在我身上,三十年也已足够。”白双双话更诛心。
“荒唐!”荷花夫人勒令停了马车,她看向自己这个二女儿,愠怒道:“你心思走歪,今夜你不必再去,我自会向皇帝告罪。连着这桩亲事都是,我给你一月时日,你若想悔婚,我自有法子帮你理了这桩事儿,可一月之后你还是要嫁,再说此话就不要再说你是我女儿。”
白双双望着她娘:“就如此,阿娘你觉着你不偏心吗?”她起身,冷硬道,“我自家去,不在这碍你们的眼。”
慕容卿想拉,被荷花夫人拦住,等马车再上路,她才着急道:“娘,二姐最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说违心话呢,娘你瞧不出来还刺她做什么啊,二姐都伤心了。”
荷花夫人心内叹了口气,她这二女儿心比天高,傲气太过,那副脾气不受搓磨真嫁了人也不会好过;而她的小女儿又太过赤子之心,也容易吃亏。
两人算是极端了两处,教人头疼。
“她有她想得到的东西,可既要又要还要,世间哪有这般好事。她认不清自己,又来迁怒你,是她自己活该。”荷花夫人拎得清,“你怕她伤心,她又字字诛你的心,难道就应该?后头也不许你去找你二姐。”
慕容卿想反驳,被荷花夫人打断:“你二姐,将来或成那位贵人,即便她志向远大,可其他处心胸狭隘,她的路也走不长还会拖累家人。她有她的路要走,你去哄她,就是在她路上给她下绊子,终究还是要她自己想清楚。”
慕容卿不言语了,她听明白了。她不能去找二姐,就如同她不能嫁给陆郴一样,所求不同而已。
可她心里还是难过,一来是伤心着她二姐言语难听误解了她;二来是伤心好像女子成亲之后,就再和当姑娘不同了,即便不愿,可就是不同了。
亲姐妹间似都有些身不由己的不理解,那好友岂不更甚?
多教人无奈的事儿。
也教慕容卿心里对嫁给陆郴之事,更为抗拒不愿。那么聪慧的二姐在嫁娶事上头都难以克制了脾气,她比二姐笨多了,当真嫁给陆郴,那么复杂的陆家,她应付不了的。
到底是,不合适。
她原本对于今夜去和陆郴坦白的念头,决心还没下那么坚定,这会儿就有点慷慨赴死的意思了。
宫宴处繁华迷人眼又不失庄重严肃。
宴席还没开始,百官及其家眷就各自寒暄着,好等了正主现身。
慕容卿到处扫了眼,远远瞧见对面的长廊下就是陆郴不知和谁人攀谈着。她也不避讳,让喜鹊去寻了寒酥,自己则在宫宴外的雨花台处等着陆郴来。
这会儿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
雨花台,原是宫里看戏的地方,可先后不喜听戏,就将戏台子拆了休憩成了一观景之处。四处空旷,地势又高,若有人站在上头,旁人轻易瞧不见,可上头的人又能轻而易举见到底下的人。
是个幽会,谈话的好地界儿。
慕容卿等了一刻钟,也等不见人来,刚想教黄鹂去看看,喜鹊就急匆匆走过来。
她气息都还有些不稳就忙道:“郡主,陆修撰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奴婢估摸着是不会来了。且这会儿陆修撰和豫王赌上投壶了,赌注是谁赢了就得替对方办一件事儿呢。”
“那你急什么呀。”
喜鹊哎呀了一声,替自家郡主着急。
她寻思你都和沈少卿私相授受了,这节骨眼外头还风风雨雨,都传成了谁娶不到康宁郡主就是窝囊了,陆修撰能撒开手吗?真找了豫王当帮手,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真说了要娶郡主,豫王不应也不行啊。
眼下沉少卿还不在京城。
就算同沈少卿没有私相授受,可郡主不也不想嫁给陆修撰了吗?
要是前面有日后的姐夫推波助澜,今儿又和二姑娘吵了一架,她算着自家郡主的性子,很有可能就会被赶鸭子上架。最终为了豫王皇家的面子,二姑娘与豫王不生嫌隙,被逼得就应了。
毕竟王孙贵胄的赌注之事,尤其二皇子还是很有可能是将来宝座上那位,这往大了说是承诺;往小了说是玩闹,真较真儿起来这事儿难整得很。
其中的道理喜鹊碍着黄鹂在,不好言语。
她也不能透了自家郡主和沈少卿私下都见到闺房里的事儿,只能催着慕容卿赶紧回去。
第053章 宫宴事(二)
慕容卿的脑子里想不出这么多的弯弯绕, 她先开始还不急,可被喜鹊催得也跟着脚步匆匆了起来。
等到了宴中长廊之地,那已是围了一片人。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叫好之声。
豫王慕容轩与陆郴的身影就被围在其中,教人只能窥见几片衣角。
慕容卿远远看见那热闹, 听见陆郴放松的声音, 脚步就停了下来。
喜鹊催她:“郡主怎停了下来,马上就要开席, 还是去阻了陆修撰才是。”
慕容卿却摇了摇头。她想到其实陆郴在这些读书以外的玩乐处, 一向厉害的,小时候许多事儿还是陆郴带着他大哥去的。
类似她大哥喜欢上了听曲儿, 这风月之地是陆郴起的头;还有类似于奇门遁甲的阵法之类,陆郴早年间也是沉迷过一阵子;下棋投壶行酒令, 这上头也从没人比得过他;再到后面出京游历一年,为的也是想画出一片山川水湖的图。
以前她不懂那地势册子能有什么用处, 后来就懂了, 那是造福后世的大事儿。
她的郴哥哥, 是个有意趣, 懂雅致,对不懂的事儿好奇了就会去学去看去学, 也会享受的人。
可当他入仕以后,慕容卿已经甚少,或是说瞧不见陆郴再去享了日子的乐趣。他开口即是家族兴衰,想的看的行的也都是他身上的担子。
他像是将原本自己欢喜之事,都抛开了, 甚至献祭了自己, 只为成全了陆家氏族,为陆家后代铺陈大道。
看似是他所求名利, 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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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献祭了自己之后的祭品罢了。
那他自己本身呢?
慕容卿不知晓陆郴有没有想到此处过,她又朝他望去。
她已许久没看陆郴投壶,难得他有兴致,何必扫兴?她想同陆郴说明白,今夜是个时机,可错过了今夜,也不是没别的时机了。她想让那笑意在陆郴脸上多停一会儿。
喜鹊嘴巴动动,哎呀一声也真不好开口。她就盼着千万别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儿。
可往往所求不成,所避又成真。
喜鹊所思所想,一念成谶,就在那头陆郴赢了之后,她离得不算近都听有人提了康宁郡主的名号。
她再去看她家郡主,那是完全没听见不说,还去问了杜若来没来。
喜鹊叮嘱了黄鹂一声,自去打听消息去了。
慕容卿不大管丫鬟,对于喜鹊她就更不大管,只带着黄鹂去小辈一处,看看好友可来了。
算下来,她同好友也有二十余日没见了。
绕了一圈不见杜若人影,冯月冯霜姐妹二人瞧见慕容卿张望着找人,两人便迎了上去。
慕容卿找不到就打算回去荷花夫人身侧了,一转身就被这姐妹俩挡住了去路。
因着宋令仪之事,她在宋令仪远嫁之后都避开与安国公府的人有何交集。而这对姐妹,她在女学也见识过不少,并不想攀谈什么。
冯月眼神在慕容卿身上瞧了一遍,最先看上的是她发髻间那株六翅蚕栖枝的金镶玉钗。上好的玉泽做工,让珠钗上的叶子薄如真叶,那蚕用金打造,栩栩如生。
这样的东西,安国公府就算有银子做,也未必找得到手艺这般好的工匠。
至于慕容卿穿的衣裳,又是夏日里每个姑娘都盼着有的鎏光缎。这料子似纱却又是上好缎料,会随着日夜变幻与行止间变了颜色。这边的灯火不显,到了通明处,就能觉出这料子的惊艳来。
这缎子,只供皇族,其他人家想穿了只能高价去定,还不一定定得到。只她康宁郡主,每年都能得上许多。
以前到了夏日,慕容卿都会送了布匹或是成衣给了宋令仪,她们姐妹也就有了鎏光缎穿。那珠钗也是,和宋令仪说了想要,不用几日也定能到她们手里。
冯月是拿惯了的,可宋令仪生事之后,这样的好东西再得不着。之前得的东西,家中因怕开罪了康宁郡主,也统统收好了找了个门路又给白家送了回去。
说是送了回去,冯月估计慕容卿也是不晓得的。毕竟那些东西就再没见着过了。
没得到过也就罢了,一直那么得了好处过日子过了七八年,一朝变故这好处没了,家里又难了些不说,她姐妹二人亲事都难说。
冯月心里恨她表姐宋令仪是个糊涂的,对慕容卿是巴结不上也生了怨恨。她就不明白,她和妹妹冯霜到底哪里比不上宋令仪那个丧门星,就是亲近不了慕容卿。
她这些思绪不过一瞬,面上儿收敛了情绪开口道:“郡主可是在找杜若?”
慕容卿点点头。
“她没来呢,郡主不然和我们姐妹二人去别处坐坐。之前因为表姐的事儿,我们姐妹俩一直没寻着机会和郡主道了歉意,女学里结业考又”
黄鹂护主,也晓得这对姐妹是什么货色,直在旁边白了她二人一眼,打断了冯月的话:“两位姑娘,先不说轮不着你们和郡主道什么不说,你们在这儿拦着我家郡主去路算怎么个事儿?”
黄鹂脾性一向泼辣,换了喜鹊也不会让冯月冯霜这么没脸。她姐妹还想再说点儿什么,黄鹂声音不大不小又能让周边几个姑娘都能听到的声量来了句:“瞧不出好赖还要巴结,安国公府”
慕容卿斜昵了一眼黄鹂,她才住嘴。
冯月冯霜二人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眼神一错开就见之前不少同窗都用了团扇掩面而笑。
姐妹还不算被气糊涂,恭恭敬敬行了礼,给慕容卿让了路去。半曲了的身子,就瞧见了她脚上的绣鞋。
冯月闭眼,稍控制了自己气息内藏不住的不忿。她和妹妹如今亲事也不好说了,家里头也捉襟见肘,慕容卿非但不高抬贵手还落井下石。
明明只消她一句话,她们安国公府日子就能好过上许多,可这尊贵人就是不愿意啊。就这样的人外头还说她良善,恶心不恶心,哪个良善人会这样,又水性杨花的和陆沈两位大人勾勾搭搭。
她就不信,若无她的勾引,人家能那样!
冯月心里暗自呸了一声,想着慕容卿将来最好是别碰上什么事儿落在她手里,否则
时辰渐到。
一声宫人传唤,就是今天的正主儿到了。
皇帝皇后在高位上说了些官话,眼神就去找了慕容卿。待皇后招手将人唤到了身边来坐,连着矮桌都给挪了过去。
众人有羡慕的,可有什么用,本朝无公主,连个能同慕容卿分庭抗礼的人物都没。只能瞧着这么个不懂人事儿,胸无点墨,空有个可人模样的姑娘被两任皇帝宠着,不例外的话,下一任皇帝还是会护着她。
可惜康宁郡主是没命等到下一任皇帝咯。
这么一想,不少人心里又舒服了些。
慕容卿是这种大场面见多了的,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没觉着皇后婶婶这是多么招人眼的举措,只管亲亲热说了话。
宫宴不过还是那些,闲话有无,再看了司舞坊今年又有了什么新花样儿。
慕容卿是看的乐乐呵呵目不转睛的,中途眼神错到陆郴身上,想着今夜没法子说清楚,心绪也就不在他身上多纠结什么。
搞得酒过三巡,她喝了不少,一双眼睛明亮得如盛满了一杯酒水。小脸儿红扑扑的,教人一见着她那模样,心里就欢喜。
豫王瞥了眼陆郴那脸色,又去看了慕容卿,他不置可否地隔着舞者琴音,朝着对面陆郴敬了一杯。
舞者退下,就到了献礼之时。
这事儿慕容卿从不操心,都有她娘亲去处理,不过她自己私下里都会单独给了皇帝伯伯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比如如今御书房桌子上摆得那对麒麟木雕镇纸,就是慕容卿自己雕的。
到了豫王时候,慕容卿还有些好奇她轩哥哥会送些什么。毕竟往年他都是送得最有巧思的那个。
果真今年也不例外,送的乃是一寿字树,不知什么品种,稀奇之处在于这颗树上结的果都是寿字形。
慕容卿一喜,侧头朝着皇后道:“不愧是轩哥哥,总能找出别人见都没见过的。”
就算这树上的果子是用了什么法子不是真的,可有这份用心讨了皇帝欢心,皇帝也高兴。
豫王笑道:“这树还是托了康宁的福气儿臣才能寻到,是康宁送来的古籍册子,儿臣无意间翻阅,发现有这寿字树存在。后同陆修撰说了,还真就寻到了。”
这段话里点到了两个人,慕容卿是经常给豫王送东西的,尤其是今年以前,她哪里记得什么;至于陆郴闻言便起身给皇帝说了来龙去脉。
话不过是那些话,不过陆郴说完之后,豫王笑谈了句:“陆修撰找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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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的本事大抵是被康宁练出来了。”
皇后抿唇一笑,去看自己身侧的慕容卿,慕容卿喝多了领略不到什么,只有些羞涩着又去喝了酒。
她这幅模样在皇帝皇后眼里,就还是中意陆郴的意思。
皇帝道:“青梅竹马的情意,豫王你不也是体会了?”
这话一出,众人明白了,皇帝还是中意陆家的。有人去看沈自道与楚阳夫妇脸色,这对夫妻是个滴水不露的,什么也瞧不出。
陆郴同豫王都点到为止,没再多言。虽不晓得皇帝为何拖了日子迟迟不下赐婚旨意,但这话里意思还是认下了陆郴。
他朝豫王颔首一笑,举杯敬过,这后头的事儿还少不得豫王帮忙。陆郴懂豫王所求,就看豫王能否圆了他的愿,不然也无甚必要那么早站了队。
甜酒后劲十足,慕容卿喝多了要去醒酒,她前脚一走,陆郴后脚也离席。
豫王给身边人使了眼色,帮了陆郴一把。
好让这二人有个清净地儿能说了话。
第054章 宫宴事(三)
慕容卿有些醉, 脑子糊涂但还没到认不清楚人的地步。她走到宫内湖处,就觉着后头有人跟着了。那沁入鼻尖若有似无的冷香,除了她郴哥哥还能有谁?
原是打算换了这身儿沾染了酒渍的衣裳的,可慕容卿没再去换, 而是穿过木桥, 去了亭子里。
喜鹊也是晓得陆郴在后头的,见她主子这意思, 她无奈, 只能掩护着。
亭子不过普通凉亭,夜里乌漆嘛黑景色也是瞧不见。慕容卿也没想着要点了灯笼, 她有点心虚,在酒意的催动之下, 心就更虚。
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如今为何不管是单独见了沈止和陆郴哪一个,她这心啊, 都发慌, 都心虚, 都跟偷情似的。一侧头瞧见亭子上有遮阳的竹帘, 赶紧上手给放了下来。
她刚放下来一会儿,陆郴就掀了帘子进来。他像是游街与结业的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像之前争吵也不存在,和以前一样近了慕容卿身前。
他拿出了帕子,也不知在哪里浸湿了,坐在慕容卿身侧就要给她擦脸。
慕容卿不稀奇陆郴这个反应,从前很多次也都如此。吵架了生气了闹了什么了, 都是过一阵子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照常对她。教人憋了一肚子怨与气发不出来, 不然就成了她无理取闹她的过错。
“你高兴些什么,瞧你都快把皇后一块儿灌多了。”
慕容卿吐了吐舌头, 她并不抗拒陆郴动作,把脸凑上去任他擦着,像个小孩儿一般:“那酒酿太好喝了,等觉着该停下时候,我就已经是醉了。”
她的脸隔着湿帕子都发烫,红扑扑俏生生。可即便是沾染了醉意,她的眼睛还是明亮澄澈。
这澄澈,一时让陆郴有些恍惚。
慕容卿从他手里接过那帕子,熨贴到了脸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她想说的那些话,不敢去看了陆郴的眼说,只好如此了。
八月的夜风,已不算热。
蚕鸣也不算盛。
亭子内多是昏暗,些微月光下,只能瞧见她的侧脸与下颌脖颈的曲线,其他处,就都成了剪影。
纵然离得这般近,她的人还是像远处的剪影,抓不住。
“郴哥哥,我打算着让我爹爹认你做义子,这样陆家宗族的那些事儿你就不用再等可以直接去办了。你的亲事也是,让我爹娘帮你物色一个身子康健,你又能看入眼的,我会敬重日后这位嫂嫂如同敬重我二姐一般。”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哽咽。
“我不想再嫁给郴哥哥你了,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明明你从不缺人伺候,可我还是怕你吃不好,穿不暖。我就想着,我当你妹妹,这一切就顺利成章了。”
慕容卿一张口,后头的话就顺畅许多,酒壮怂人胆,她接着道:“从小到大,懂了嫁人是什么意思以后,我就一直想嫁给你。可你时常冷漠,时常了无音讯,遇事儿其实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大事儿。”
“只你是从不管我如何想的。你不会觉着你突然甩手而去,我心里会多么难过;你也不会觉着你同旁的女子一处,我会不会伤心;你也不会想着当你有了通房以后,我会如何想。你只管了你自己,我像是你的附庸,就该让自己一直燃烧着,好暖去你的一身清冷。”
“这事儿我是愿意做的,我心甘情愿,可郴哥哥,你始终没有,或是不敢将我好好放在心上。”
“在我心里头,除了家里,你是我最看重的人,我原想着,我若是嫁给了你,成了陆家人,许你就要越过家人排在第一了。我的心或许小,比不得你装了抱负,装了家族兴衰天下百姓的心。可我受不了你将什么事儿都排在我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