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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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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至亲至爱

夜色如水,虽已是暮春,可草原之上清冷的夜风也透过窗缝刮进了屋中,令人生寒。

顾淼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她是粱羽白的女儿。

绝无可能。

她是顾闯的女儿,只能是顾闯的女儿。

她的阿娘嫁的是她的阿爹。

她脑中思绪如一团乱麻,疏忽之间,便如一个不断旋转的涡流,要生生将她拖入其中。

倘若她真是粱羽白的女儿。

阿娘为何又会嫁给阿爹。

她是真的嫁给阿爹了么?

是阿爹强留她么?是鹤娘迫于无奈,委身于他么?

当日,顾闯服丹过后,昏沉之间,说的那一句“鹤娘,是我对不住你”又是何意?

如果……如果真是如此……

顾淼。

她真是姓顾的么?

她做的这一切,她整个人,究竟还有何意义?

顾淼闭上眼睛,只觉胸膛之间仿佛压了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压得她五脏六腑难以承受,滞重得无法呼吸。

远远地,抛开这一切就好了。

只要能重回邺城,她就还是顾淼!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却见窗上映出了叶影,窗外的蕉叶随风摇摇晃晃。

忽然之间,似有一道人影突然而过。

顾淼心头一惊,连忙翻身坐起,伸手拿起了枕畔的角弓。

下一刻,门扉被轻轻叩响。

顾淼起身,立到门后:“何人?”

“是我,高檀。”他低声答道。

顾淼蹙紧眉道:“你来做什么,你回去罢。”

“你不想走么?”

高檀是要趁夜而走?

顾淼强压下心头的恼怒,拉开了门扉。

高檀一身黑袍,冠发高竖,看模样似乎也未睡。

她侧身,容他进门,合上门后,她开门见山道:“你有办法?”“

高檀颔首,一时无言。

顾淼等了片刻,仅剩的耐心所剩无多,垂下眼问:“是何办法?”

高檀却道:“你为何不肯看我,你就如此厌恶我?”

他为何问得如此直气壮,他为何敢问得如此直气壮!

顾淼只觉一股怒意直冲额头:“你说我为何厌恶你,你为何要故弄玄虚地骗我!”

“我何以骗你?”

顾淼气得发笑:“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她捉过他的右掌,一字一句道,“你明明都记得不是么?你为何要假装你不记得?是求我可怜你?”

说话间,她牢牢地盯着高檀,满意地见他的神色起了波澜。

他的唇边像是浮起了一抹苦笑:“是啊,我就是在求你可怜我。”

顾淼忽地一愣,她的右手却被高檀反手握住,她欲挣脱,却挣脱不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当日你我跌下山谷,我便想你不肯怜我,却肯怜惜一个陌生人,我是做了如何大逆不道的事情,才会让你如此生厌。”

顾淼猛烈地挣扎起来:“你放手!”

“我对你不好么?”

顾淼怒极:“你对我好么!”

高檀垂下眼,缓声道:“看来,你是觉得不大好了。”顿了顿,他抬眼却问,“不如,你细说一说,自你我二人重来一遭,我于你,是何处不好?”

“高檀,你时时骗我,处处提防,便是好么?”

高檀却是一笑:“李姑娘,不也如此么?”

这一声“李姑娘”刺耳至极,也嘲讽至极。

顾淼垂眼,只觉心头又是一凉:“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你步步紧逼,我也不肯让步,如此纠缠下去,同从前又有何区别。”

她忽地一笑:“哦不,只怕和从前又有了不同,我如今仿佛有了新的身份,于你而言,兴许又有了新的可用之处。”

“你当真如此想?”

顾淼抬眼,见高檀的一双眼乌漆漆,笑道:“我当真如此想。”

料想中的怒意并无出现在他的脸上,高檀只是低声道:“你当真如此想,我确实有些伤心。你向来都爱以恶意揣测我,无论我做什么,你总能瞧出别的意思。”

顾淼敛了笑意,听高檀又道:“你为何不肯真的信我,我是为了爱你?夫妻二人,至亲至爱。不过是为了爱你。”

至亲至爱。

他的话音落下,顾淼耳畔唯闻几声“嗡嗡”乱响。

她屏息凝神,窗外的蕉叶似乎也被夜风吹的摇摆,发出沙沙细响,遥远的,渺渺虫鸣,似有若无。

她仿佛一时之间并不能解高檀口中说的话。

这个人真是高檀么?

高檀从来不会如此说话,哪怕缠绵缱绻之时,他也从未如此直白地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人真是高檀么?

顾淼惊讶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话可说。

高檀的目光幽暗,依旧瞬也不瞬地紧紧地盯着她。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开口道:“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我学过一首诗,说的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读后便想勉强而来的东西,总归不长久,不如趁早算了。”

高檀缓缓重复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便是你的意思吗?”

他的右手仍旧紧紧地拽住她的手。

顾淼用力地想要挣脱开去。

高檀却纹丝不动,不肯罢手。

“莫非你以为我就肯如此罢手而去?”他手中用力,又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二人不过咫尺之距,他的瞳孔倒映着她有些仓惶的脸颊,“我偏要明月看我。”

顾淼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只觉气息如火,扑面而来。

唇上骤然一痛,如同被火焰吞噬。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与高檀的心跳俱是砰砰,一下快过一下。

她的耳旁仿佛又听到了猎猎风嚎,忽然之间,“嘣”一声巨响,即而一道灿烂的金光闪过窗棂,如在半空爆响,刹那之间,照得夜空,宛如白昼。

接连数声巨响,次第响起。

外面是火爆连环!

有人奇袭!

山寨之中,顿时鸣锣,诸人备战。

奇袭的军队足有百人,是寻常的北项兵卒打扮,可他们用的武器都是南人才有的东西。

马堡的外围被破出了数个大洞。

如潮的骑兵涌了进来。

何璇不傻,一猜便知,他们不是来奇袭山寨的,他们是为了那三个人来的。

她差人连忙去寻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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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在外看守的四人,不知何时早已昏睡了过去。

何家人毫不犹豫地弃寨而走。

众寡悬殊,又无大利,何必苦苦以死相搏。

不如,南去!

马儿的铁蹄在草甸之上飞驰。

顾淼坐在马上,见到了前方不远的肖旗。

高檀坐于她的身后,牢牢地拽紧了缰绳。

她问道:“你们要去何处?”

“回康安,自然是要回康安了。”高檀答道。

“我要回邺城,去找我爹。”

“你爹断不会回邺城了,他已经被冲昏了头,他肯定也会回康安。”

顾淼犹有几分不信:“我要去邺城先看看。”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娘是如何死的,不回康安,不去青州,不见到齐良,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空中尚还弥漫着残留的火爆连环后的气味,刺鼻,难闻,其中混合着枯草烧灼后的烟尘气息。

这座马堡原本的主人早已不见了。

顾闯坐于车中,行过此路,只卷起车帘往外张望。

他侥幸逃脱了那夜的伏击,狡兔三窟,他往西到了另一处落脚点,与十数心腹汇合。

可是淼淼没有跟来。

因为坐忘之效,他不确定当日是否真的见到了顾淼,可是仆从禀报当日拿着腰牌来拜见的人,是个女郎,又与小路相熟,除了顾淼,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旁的人。

只是……据说彼时跟着她的还有另一个年轻的男子,他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莫非是高宴,当日顾淼出了明敏园,便是与高宴一道。

顾闯思索了一阵,鼻尖依旧能够闻到草甸上传来的焦草的气息,这一切似乎都令他头痛欲裂。

他抬手一挥,甩下了半卷的车帘。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痛,他眼前的景象仿佛又在无休止地旋转,不停地旋转,宛如一个漩涡。

他痛苦地握拳,猛地砸向了车板。

手背传来的惊痛,令眼前的漩涡骤然停歇了一瞬,可惜也只是一瞬,很快,无穷尽的漩涡又开始了循环往复的旋转。

他咬牙忍耐了数息,最终不得不屈从于心中所欲,他再度掏出了怀中的瓷瓶,仰头将其中的“坐忘”悉数吞如空中。

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第112章 如意

初夏,阴雨绵绵,微雨打芭蕉。

康安城中,东面矗立的巍峨宫殿是新帝的宫殿。

昨日迎新帝入宫,城中热闹了大半日,街巷之中尚还细细铺着一层爆竹落后的碎红。

宫阙之中,正殿的名字唤作朝安。

新帝其实不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由谢朗提议所取。

不过殿前的那一方牌匾是由新帝亲书。

新帝梁从原写得一手好字,“朝安”二字,风骨峭峻。

他身着朱服,登高眺望。

街巷之中的碎红,远远看去,就像是血。

“启禀陛下,谢丞相求见。”一个宫人的声音响在身后。

“不见,便说朕病了。”梁从原头也不回道。

宫人却道:“谢丞相是为贵妃娘娘而来,前日娘娘报了喜信,诸位大人上书贺喜,今晨,丞相是与礼部的人一起来的。”

谢宝华怀上了龙胎,谢朗如此急不可耐。

梁从原心中发笑,脸上却无表情:“不见,便说朕病了。”

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宫人静默了一阵后,再次拜道:“禀陛下,奴还听说有一事,顾将军已经回康安了,昨夜便进了将军府。”

梁从原终于转过了头来,他的双眼奇异地亮了起来:“此话当真,顾将军自北项归来了?他可是独自回来的?”

宫人垂低了头:“千真万确,至于顾将军是否是一人独归,奴才便不晓得了。”

梁从原朗声而笑:“好,你即刻派人去将军府,请顾将军入宫,朕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宫人口中称“是”,转身,自高楼缓步而下。

谢朗坐在木轮车中,尚还守在殿中。

他一见到宫人的脸色,便微笑问道:“陛下,今日又病了?”

宫人不敢抬头:“还请丞相先回罢。”

巳时将至。

谢朗乘坐步辇自朝安殿前的红门而出,与他一道出了皇宫的,还有前往将军府的青衣侍从。

顾氏的将军府在城西。

今晨,顾闯昏睡了一夜过后,才听府中侍卫来报:“顾远小公子,前几日来拜会将军。”

淼淼!

顾闯没料到顾淼竟然先他一步回了康安。

顾淼肯回来,是不是说明她改变了心意?

他慌忙追问道:“她可曾留了何口信,你知道她如今身在城中何处么?”

侍卫为难道:“属下不知。”

顾闯一听,顿时心生躁意,皱着眉头在屋中来回踱步了数圈:“去派人找,到城中去找,去营里找!”

此刻的顾淼自然没有去顾氏军营。

她去见了一个难以得见的人物。

不,是暗中窥见了一个难以得见的人物。

潼南孔聚。

此时此时,高檀与孔聚身处另一间屋子,而顾淼就在他们的隔壁,自她所立之处,可从墙上的一副人像画中暗暗窥见孔聚。

他的面色瞧上去有些憔悴,可是精神尚好。

新帝将他软禁在了此地,是城外的一处旧宅,留有专人看守。

高檀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将他们二人混了进来。

孔聚一见到高檀,便是冷笑一声:“又是你,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又有何指教。”

他对这个抓住他的高家人万般嘲讽,并无好脸色。

高檀拱手一揖道:“孔将军别来无恙,今日某有一事,特来请教将军。”

孔聚撇了撇嘴,捏了捏耳畔的发辫:“怎么,他们来来去去问了这么多话,你还有话要问?”

高檀开门见山地问道:“将军,听说过青州何家?”

顾淼不由地屏息凝神细听起来。

孔聚蹙眉:“你问他们做什么,何家不过是粱羽白的狗。”

“何家的人还活着。”

孔聚挑了挑眉:“真的?你见过?莫不是诓你的?粱羽白死后,他的忠仆也都死了,何家人自然也一样。”他慢条斯地松开了耳畔的发辫,“就算何家人活着好了,你为何要来问我,是有话要说?”

“粱羽白的妻子,孔将军可曾听闻?”

孔聚抬眼,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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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思索了片刻,忽地眸色一变,整个人从方背椅上站了起来,嘴角露出笑意,饶有兴致地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继而徐徐道:“梁羽白的妻子,似乎是有个短命皇后,据说他当皇帝不久,那皇后便死了。”

高檀颔首:“原来如此。”

顾淼皱了皱眉,这与何璇的说辞显然不一样。

不过也有可能是“假死”,倘若是“假死”,那么何璇的说辞便说得通了。

她耳边又听孔聚嘲讽道:“你是高恭的小儿子,你为何不与他说道说道,反而来与我这个仇家说这些?”

“青州的旧事,孔将军最清楚不过。”

“所以,那何家人真还活着?他们想做什么,难道还想杀了当今的皇帝给他们的旧主子报仇吗?”

“不,何家人想来并无此意。”

孔聚的眼珠转了转,嘴边忽而浮现出一个狡黠的笑来:“难道是你遇上了何家人,他们怀疑当今皇帝?”

孔聚是个极其敏锐之人。

这个“怀疑”,牵扯青州旧事,说的是“血统”。

“梁从原,谢朗说他是梁家子孙,他便是了吗?依我看,何家人要真是何家人,你又该如何。我原以为你也是谢朗的狗。”

高檀无言地笑了笑。

孔聚虽然没多说什么,可是孔聚却也不信“梁从原”真是梁从原。

顾淼只见高檀离开房间以后,孔聚又坐回了先前的方背椅,闭目假寐。

她默然看了一阵,才转身离去,与高檀在院外的游廊处汇合。

顾淼晓得今日他们来寻孔聚的目的。

“你信他的话么?”

高檀摇了摇头:“他并未说得太多,不过以他的为人,自然也不肯吐露多少。”

顾淼今日来之前,其实早就想好了,无论孔聚说或不说,她都要先回到顾闯身边去。

“我明日便回将军府,找他问个清楚。”

“你想好了么,你真要去找他?”

顾淼点了点头:“我阿爹此刻正需要我。”且不说忽然出现的“何家人”,顾闯尚还在服用“坐忘”。

“他是不是你阿爹,尚还存疑。”

顾淼语调不悦,沉声道:“高檀,便是存疑,他养我十八载,我自然要顾他。难道你先前说的话又是在骗人?”

说什么尽力助她,绝不强人所难。

高檀一笑:“自是说话算话,你回去便是,倘若之后你还需要人手,再来寻我便是。”

顾淼也露出个笑来,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谢。

自从回了康安之后,高檀的态度仿佛真有了一些的转变。

相较前些时日,对她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不再咄咄逼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真信了“何家人”的话,她不再是顾闯的女儿,便也不是仇家的女儿了。

顾淼拱手一拜:“多谢你寻人医好了我的眼睛,先前我也与你说过了,虽做不成什么至交好友,但好歹同生共死,哪怕是此一回,也是恩义两全了。保重。”

说罢,顾淼扭头便走,不再去看高檀的神情。

巳时过半。

宫人将新帝的口谕传到了将军府。

顾闯再顾不上许多,连忙梳洗一番,换上了一身新装,随宫人进宫。

他进了宫殿,才发现宫中处处都是生面孔。

他不在康安的这些时日里,似乎是谢朗只手遮天了。

进殿之前,顾闯抬头看了看匾上的“朝安”二字。

他撇了撇嘴角,抬步进殿。

“拜见圣上。”顾闯朝高台上的人影拱了拱手,并未屈身。

梁从原却也不恼,笑着抬了抬手:“顾将军多礼了。”

顾闯抬眼,方才注意到他的手中在把玩着一直木簪,簪上有三道木纹,状如水纹。

新帝似乎又瘦削了些。

顾闯笑道:“臣还未贺喜圣上,喜得一子。”

谢贵妃有喜了,刚一回城,他便听说了此事。

梁从原随之轻声一笑,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木簪:“是啊,孤也在想,大家都如意了,孤难道还不能要一个孤真正想要的东西么。”

第113章 宫门

顾闯怔了一瞬,齐良,不,梁从原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权力,还是旁的人?

梁从原的眼神牢牢地盯在顾闯脸上。

他的眼神令顾闯一瞬又想到了顾淼。

先前,齐良求娶顾淼的时候,他尚还以为是朝夕相处后的水到渠成。

可惜,顾淼并无此意,即便如此,直至今日,梁从原依旧不肯放手。

他火急火燎地将自己请到宫里来,是听说了自己从北项归来,莫非他以为淼淼同自己一道回来了。

顾闯想到这里,胸中升腾起了难耐的不快,甚而有一两分暴戾之气,可这暴戾之气很快被他硬生生压下。

“不知陛下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何东西?”

“将军说呢?”

顾闯一时默然,梁从原复又道:“将军于某有知遇之恩,你我二人,原就情谊甚笃,将军难道还不知我心么?”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孤”。

顾闯不由一笑:“陛下还想娶小女?”

“我愿许顾淼皇后之位,将军意下如何,梁与顾共天下。”

共天下。

顾闯的喉头仿佛忽而涌起了一股腥甜。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陛下,当真一诺千金?便是陛下说了,丞相大人又以为何?高将军又该如何说?”

梁从原紧紧捏住手中的那一支水纹木簪,不答反问道:“将军以为谢朗何以将我认作当年的皇太孙?”

此事顾闯也曾细想过。

梁从原登基为新帝,最初是潼南孔聚说他是“皇太孙”,仿佛南人说了,谢朗便认了。

兴许,谢朗早与潼南人勾结在一处,选了个毫无根基的齐良充作“皇太孙”,一个无根无萍的人最宜拿捏。

他虽曾是自己的谋臣,可是谋臣又无实权。

他往后就算偏帮顾氏,也不过是今日之局面,引得他与其余二人争斗。

顾闯想罢,摇头道:“此事,臣自然千恩万谢,可是小女的婚事还需小女做主,她如今抱恙,恐不能与陛下相见。”

梁从原抬起眼来,一双眼似乎骤然有了光亮:“如此说来,她真回到了康安?”

顾闯低应了一声,心中却在仔细盘算,康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要到哪里去寻顾淼。

孰料,待到他回到将军府之时,顾淼已经在等他了。

她仍旧是“顾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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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装扮。

顾闯心头大喜,连忙挥退了众人,立刻一步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淼淼,这段时日,你都跑到何处去了,可曾吃了亏,受了伤?”

顾淼却问:“阿爹,我娘姓何名谁?”

顾闯顿住动作,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惶,转而笑问道:“好端端地,你问起这个作甚?”

顾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阿爹,我娘姓何名谁?”

顾闯唇边的笑意慢慢淡去:“你为何有此一问?”他深深看了一眼顾淼,她脸上的表情殊无欢喜,只是平静无波地,有些漠然地盯着他。

这样的顾淼令他感到陌生,甚而有些胆怯。

她长得像鹤娘。

“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顾闯皱起眉头,语调骤冷。

顾淼心中一沉,淡然道:“阿爹,莫非不晓得阿娘姓何名谁?”

印象中,顾淼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顾闯脑中念头急转,却听她又问道:“阿爹知道粱羽白么?”

顾闯不禁瞪大了眼,一股无名的怒火自胸腔沸腾而起,几乎令他无法遏制。

他怒喝道:“什么,谁告诉你的?你问他作甚,乱臣贼子,弑杀成性!”

顾淼心头愈沉,顾闯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

“阿爹,晓得他?他与阿娘可有何瓜葛?”

“住口!”

“阿爹不肯说?”

顾闯抬眼,直直瞪着顾淼的眼:“你为何如此问,你见过了谁?”

顾淼垂下眼:“阿爹若不肯说,我便只好去问旁人,我想总有从前的旧人晓得。”

顾闯胸腔的怒意并未散去,可是瞧着她的眉眼,他在竭力遏制暴虐的冲动。

“是谁?是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顾淼沉默了须臾,顾闯深吸了一口气,忽道:“你要想知道过去旧事,为何不去问新帝,我想,这康安城中,没人比他更清楚过去的旧事。”

“齐大人,我自也要去问的。”顾淼抬头,深深望了一眼顾闯,“可是我想先听阿爹说,阿爹说的话,我从来都是信的。”

顾闯烦躁了来回踱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若想知道粱羽白的旧事,自要进宫去。明日我便送你入宫。”

他不肯说,不管是什么,他也不肯说。

顾淼心中只觉一阵悲凉。

“阿爹是真想让我进宫去寻找旧事真相,还是阿爹没有死心,依旧想把我送进宫去。”

“放肆!”

顾淼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双眼,隐约可见几缕血丝弥漫。

她哀叹了一口气:“阿爹在服丹,是坐忘么?”

顾闯浑身一颤,原本隐隐作痛的额角猛地剧痛起来。

“你如何知晓?”

此一番归来,眼前的顾淼赫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阿爹,坐忘不是个好东西,你再如此下去,早晚油尽灯枯,抑或是酿成大错。”她的语气淡淡,“若要进宫,我自会自去,进了宫见到齐大人,我是顾远,而非顾淼。”

顾闯只觉头疼欲裂,他焦躁地捂住了额头。

再度抬眼时,顾淼的一双眼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记得这样的一双眼。

鹤娘。

他双手按住额角,冷汗一滴又一滴地顺着后脖往下流淌。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坐回了方背椅上。

阿爹,兴许真的不是她的阿爹。

这样的感觉比之先前何璇告知她时,更甚。

如果说从前,她只有一二分相信,可今日顾闯的反应,令她足足信了五分。

孔聚不肯明言,齐良未必不肯。

便是他不知,偌大的宫中,兴许亦有他人知。

眼下留在将军府,顾闯不肯说。

往后,由不得他不说。

她也不愿再见他如此消沉下去。

“阿爹,你许我一件事,我进宫之后,这段时日,你便不再服丹,好么?”

顾闯抬头,眼前的顾淼仿佛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眨了眨眼,她的面孔才在他的眼前慢慢清晰了起来。

“淼淼。”

顾淼朝他拱了拱手:“将军,保重。改日,我再来看你。”

午时将至。

康安城中已是车水马龙。

何璇坐在黑布牛车中,撩帘朝外张望。

“这城池倒比想象繁华,虽不及旧京,但也有几分气象了。”

何卫策马在侧,道:“先前找的院子,在城北,落脚过后,我再寻人去探那个姑娘的消息?”何璇点了点头:“她是顾闯的女儿,康安城里,找顾闯亦非难事,不过在此之前,莫要轻举妄动,先找到她,不必惊动顾大将军。”

何卫点了点头,又问:“那另外那个公子呢?”

何璇沉吟片刻,答道:“顺教的人,革铎死了,北面的顺教估计如鸟兽散,只是这南地太久没来,不晓得顺教里做主的人究竟是谁……先不管他了。”

何家人虽是这般想,可到达城北的宅院时,门外已经立了数个黑衣仆从。

何卫警惕道:“你们是何人?”

一人答道:“公子晓得各位大人远道而来,特意请各位大人到府一叙。”

何璇心头一跳:“你们公子是何人?”

“公子是大人的故人,一面之缘,救命之恩。”

何璇立刻想到了当日顺教之人。

“你们公子姓何名谁?”

原以为他们不肯说,没想到那仆从爽快答道:“公子姓高,单名一字檀,是高恭大将军的二公子。”

高檀,高恭的儿子。

第114章 求和

艳阳之下,宫门前的两株垂柳细叶被日光照得通透。

顾淼递上了将军府的牌子,求见的人是“顾远”。

她在宫门外并未等得太久,宫侍很快将她迎进了宫。

两面宫墙的朱漆犹新,青石板也被冲刷得格外干净,这是一座崭新的宫阁,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顾淼心中有些忐忑,上一回见到齐良还是在明敏园里,她对于他的印象已经不是从前的齐大人了,而是一个阴鸷的,受困的傀儡帝王。

如今的康安,比之先前,似乎也无甚变化。

可是革铎死了,老葛木和小葛木还能与南越僵持多久,眼下尚未可知。

高恭,谢朗,连同顾闯,依然虎视眈眈。

只是,谢宝华竟然有了身孕,着实令顾淼有些吃惊。

新帝忌惮谢朗,没想到如此之快,便屈从了谢氏。

顾淼正胡思乱想着,前面引路的宫侍已经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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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将她引到正殿,而是偏殿的一座阁楼,挂着的牌匾上书“藏书阁”三字。

“顾小公子稍等,奴这便去通传一声。”

顾淼见他快步进了楼阁,不过片刻,阁中便出来一个人影。

身着紫衣,头竖玉冠,却是齐良。

梁从原。

顾淼慌忙抱了抱拳,压低声道:“参见陛下。”

“平身。”

梁从原脸上带着笑意,朝她快步而来,伸手虚扶了扶她。

“顾小将军,别来无恙。”

他口中的称呼,令顾淼稍稍松了口气。

“劳陛下挂念。”她挺直了腰背。

梁从原在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庞,而她也在打量他。

他的模样依旧瘦削,可是气势上,却比上一回见,仿佛从容了不少。

他好像越来越习惯当这个“皇帝”了。

迎着她的目光,梁从原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难得顾小将军入宫求见,朕略备了薄酒,与小将军好好叙一叙旧。”

顾淼拱了拱手:“微臣惶恐,不胜酒力,愿以茶代酒,与陛下一叙。”

日影西坠。

侍从捧了一壶温酒进门,向高恭禀告道:“将军,听说先前顾远入宫了。”

高恭捉过酒壶,冷笑一声:“哦?是那个小将军?顾闯的亲信?今日早些时候,顾闯不也进了宫?怎么顾家的人都上赶着去讨官?”

侍从笑道:“将军果真妙算,听殿中人讲陛下封那个顾远,做了个读书郎,暂且留在御前编书。”

高恭大笑一声:“一个武人留在御前,编什么书!无非是找个由头,让他留在宫里。”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谢贵妃有孕,梁从原是不是慌了,谢氏占了先机,可是那个孩子怎么来得,只怕谢氏也心知肚明,梁从原在此刻拉拢顾氏,也不奇怪,不过也不是一招好棋。”

侍从殷勤地接过高恭手中的酒壶,又取了玉杯,替他斟了一杯酒:“那依将军所见,顾氏接下来又欲为何?”

高恭撇了撇嘴,不再答话,心中想道,自然是挑唆与谢朗的矛盾。

谢朗素来最惜名,明面上做不来出格的事情,可是背地里的动作不断。

顺教如今成了逆教。

谢朗让高檀背负罪名,既是为了脱身,又想辱了高氏的名头。

高恭心中冷笑,倘若说从前,他尚还不了解高檀的为人,如今也算是看懂了,高檀岂会坐以待毙。

他巴不得他与谢朗恩断义绝,再斗得个不可开交。

侍从躬身拜道:“将军果真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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