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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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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阳谋

◎“中丞要在此时返京?”◎

承阳县为南北通货要塞,若只未雨绸缪便要将其封锁,必将引发诸多不便。

因此,梁颂年的奏请呈上伊始,众臣在朝堂就分了两拨观点,争论不休。

奉元帝无奈下,只得散了朝会,让诸臣回去将利害分析结合各部情况,以及通运现状等问题,重新梳理清楚再议。

说白了就是空口相争无效,拿实据来断是否。

故而,承阳前来呈奏的信使,是在上京三日后才携奏批返程的。

与此同时,江淮景下朝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便直奔去了相府。

日月更迭,加急敕令进承阳后,当县衙宣读。

然陈育德虽为一县之令,与梁颂和林知瑾还差些级别,他二人奏请中央之事自不必与他商议,他更无权过问。

可圣旨下到了眼前,陈育德才后知后觉过来此番二人竟呈合奏。

他差人去驿站请了众人来听宣后,心里不免各种猜疑。

直至人齐宣旨,听完了明令各事,陈育德虽消疑云,却是如鲠在喉,如芒刺背般接下了诏书。

“林中丞留步。”

信使与此行派遣的钦差走后,陈育德单叫住了林知瑾。

梁颂年闻之,也跟着回了头。

陈育德见旁人散尽,就梁颂年一个没眼力见儿的还留,脸色微变。

他虽自身品阶不高,心想着对方也只是特使,便硬着头皮道了句:“梁特使自行方便,下官不过是有事耽搁林中丞片刻。”

梁颂年低头笑笑,偏要坐实自己这不识趣的样子,“哦?陈县令有事苦恼?我既承圣意来助赈灾事,自然多尽心力些,如此,我也一道听听罢。”

林知瑾不甚在意道:“梁特使所言确实,我不过停滞于此,职责不在,陈县令且先说事,再看如何。”

陈育德听言,也不好再论,只好沉了口气,一股脑儿的说道:“日前下官向林中丞诉说愚见,虽越职私心,却只为承阳百姓。”

他说到这儿朝梁颂年拱了拱手,“若梁特使拿此问罪,下官无话可说。”

说完又转回身子,继续对林知瑾道:“可事已至此,下官心有不明也有不忿,就算要得罪中丞大人,也还是想问一问,大人既已允诺,为何出尔反尔?”

陈育德话说的如此明白,林知瑾想装傻也不成了,他飞快的瞥了梁颂年一眼,平声回道:

“陈县令毋需激动,关于日前之事,我确赞同县令所想。毕竟承阳县民无辜,投粮用人已够仁义,若再接纳灾民进城,恐生乱动,也难安置。”

明眼人都听的出来,这前面的话说得越漂亮,后面就一定要有转折。

果然,林知瑾紧接着道:“但是,承阳之地,乃南北要塞,眼光只在于当下困局,不免狭隘了些。”

陈育德见他定要赖了之前所诺,雯时慌了脸色,“可……”

“林中丞困于此地,本是意外,何况他职不在此,又身负要务,虽想为承阳县尽心力,却也因在下的到来,而不得有为。”

梁颂年适时打断了陈育德,将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陈育德越急越不知该如何去说,明明是对方出尔反尔,自己却似乎除了吃哑巴亏别无他法。

梁颂年见状又欲开口,却被林知瑾上前一步抢了话。

“同在官场,皆是以民为先,己为后。陈县令为承阳县民甘心竭力,这也是我逗留这些时日看在眼里的。只是此番梁特使本就被授圣意而来,请旨不过是流程之事,尚不为我能左右。”

这话听的陈育德云里雾里,似有转机出现,却又重复强调此事不可逆。

他发懵片刻,行礼道:“下官愚钝,还请中丞明示。”

林知瑾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微微低头,似是在斟酌什么,他能感受到陈育德急切求解的眼神儿,也能感受到梁颂年不动声色的狐疑目光。

须臾,林知瑾抬头对眼前的陈育德晒然道:“我既对陈县令有所诺,必当践行。然梁特使所言俱实,为臣者,遵君命。思忖再三,唯先留梁特使助县令赈灾,而我快马加鞭往返京都,如此,晚辈重任既卸,定尽全力为承阳当下困局。”

“什…什么?!”陈育德惊愕道:“中丞要在此时返京?”

梁颂年若有所思旁观而站,并不打算插嘴。

林知瑾嗤笑一声,“陈县令若觉得我走了便不再归来,那也不该信我当初之诺,横竖令旨已颁,我等不能抗命。”

陈育德连忙道:“中丞话说到这个份上,下官哪里还有疑,只是路途艰险,中丞及户部各位大人……”

“陈县令不必担忧,”林知瑾打断道:“考虑到账籍事宜,已与梁特使协商,提刑司同往此行。”

陈育德皱眉喃喃了句:“提刑司……”

林知瑾点头道:“是,提刑司虽主为赈灾事,但灾粮已安全抵达,难民也逐步安置中,若我们快马加鞭往返,耽搁不下什么。”

良久沉默,陈育德木讷的脸上才慢慢聚起笑容,低头行礼道:“中丞以德报怨,令老朽羞愧难当。只是当下困局仍在,下官还需厚着脸皮叨扰。多说无益,唯盼中丞及各位大人一路平安,不日而归。”

他说完,保持行礼姿势,转身向梁颂年又道:“如林中丞所言,令旨已颁,下官万不敢逆。明日便叫人在城南清出一片空地,设临时难民营。城南处人烟稀少,也离驿馆近,方便特使行事。”

梁颂年当了半天看客,猛的被点到,收神儿收的慌乱,清了清嗓子方客气回道:“陈县令思虑周全,日后我等多配合。”

话说到这个份上,总该散了场。

林知瑾上次回驿馆是同众人一起,此次逗留片刻,不好叫旁人等他,也不好再作高官排场单派车马,便婉拒了陈育德叫人相送的好意,徒步出了门。

县城不大不小,衙门偏中央,驿馆稍南些,如此机会,借午后阳光瞧瞧这座无辜蒙难之城是何番景象,也不虚此行。

梁颂年一回生二回熟的强行跟去。

“梁特使奉旨前来理赈灾事,总围着我转算怎么?”林知瑾瞥他一眼,“不务正业么?”

梁颂年听惯了他这种话,也不在意,“所宿一处,自是见的多,现下就刚好顺路。”

“特使刚来想是要忙许多事,我为闲人,不急回,便不算太顺路。”

林知瑾对梁颂年的嫌弃,并不是近年才有的。非要往前倒的话,约是许多年前,他意识到这小子对自己妹妹殷勤不断的时候。

不过,梁颂年这边是随他怎么揶揄自己,因为是妻兄,也断不会往心里去,仍点头微笑道:“兄长说的是,稍后确实要忙的。”

林知瑾心里清楚拿话噎不走他,也就不再这方面多费口舌,忽而转了话锋道:“今日我所言所行,与你之计划不符,竟没什么想要问的么?”

梁颂年没料想他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谈谋论,先是愕然,转念一想又明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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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承阳县接济北上难民已两月有余,期间多次主动或被迫的捐钱粮食衣物,早已不堪重负。

现下各家各户维持日常生计便是不易,自无热闹娱乐之事。

是以,商铺闭门,街头冷凄。

梁颂年沉思了好一会儿,方低头回应道:“本也诧异,后斟酌兄长所为,倒合理。”

林知瑾有些出乎意料的看了他一眼。

梁颂年道:“兄长滞留承阳数日,我才来便对人对事皆有疑心,明面上请旨封城,暗地里算计谋划,若我与兄长互换,也免不了此番试探。”

他说罢,又补了句:“只是此举有些冒险,若是那陈县令心思多些,怕是会识破兄长已经不信任他了。”

林知瑾见他将自己心思说的这般直白,一时应接不暇,默然前行好一段距离,才随着夏日热风开了口。

“既能预想到这个地步,又何必先与我通了所谋。”

“中丞既要入局清查,当知人心是如何叵测,又如何不择手段,也好以御史台清谏呈于陛下,叫奸佞巨蠹伏法,还朝廷清净,百姓安居,海晏河清。”

梁颂年忽然严肃,以官职尊称,言之凿凿又无比决心。

林知瑾一时错愕,继而眉头紧皱,“如今怀疑皆未落实,竟要你以家国民安来做说辞了?”

“通货枢地,芝麻小官,绝不敢徇私枉法。可若阴云密布,骤雨急至,以蝼蚁之身想渡过湍急河流,当如何?”

林知瑾怔了下,随即不答反问道:“你这是料定了陈县令与假-币有关?”

梁颂年笑道:“兄长聪慧敏察,这蝼蚁求生虽为本能,却无力爬树寻叶。既如此,安然渡河,怎又会是风吹落叶的巧合。”

林知瑾听多了只觉细思极恐,背脊寒凉,再开口之时,声音暗哑了不少。

“以你之见,这假-币溯源不过是大树之落叶而已。”

梁颂年话里有话道:“兄长适才还说我奉圣意而来,该是想得明白揪叶折枝是为开端,挖根焚毁方可终止。”

林知瑾深思半响,终没再言。

梁颂年遥望前方萧条大路,已能见到驿馆门楼,也没再说话。

两人默然无声的走了许久,将抵门前时,梁颂年停步开口道:“兄长问我为何事先交代了谋划,我一路思忖,想此事直言不讳未尝不可。”

林知瑾恍惚中抬头看向他。

梁颂年堪堪续道:“以特使身份前来赈灾,为阴差阳错所驱。如若不然,我该是从假-币事入局,无论如何,总要和兄长相碰。既如此,交代早晚,并无差别。”

林知瑾短促的笑了声,“如此费时费力绸缪,可想过后果?”

梁颂年道:“尽人事而知天命,我既有想要得到的,当为之全力以赴。”

林知瑾道:“我若先前不理会你呢?”

“兄长聪慧敏察,如今坐的更是御史中丞的位子,”梁颂年重复刚才的话,并反问道:“怎会不理呢?”

林知瑾长长的沉了口气,不再言语,转身先一步进了驿馆。

25、上钩

◎“既铤而走险,自是没想着退路。” ◎

皇帝敕令中,虽有言语婉转处,却也尽数允诺所求。

是以,承阳信使返程路中,曾随宣旨钦差绕了一段路,为的是请驻冀州都督刘友淳派兵。

梁颂年与县令陈育德协作将灾民移入城南时,刘友淳正点兵出发。

待灾民转移完毕,兵至城门,承阳县闭锁,此地便成了铁桶一般。

城内除听旨的数名官员,其他民众概不知自身正处瓮中之态。

第三日,赈灾事已井然有序。

林知瑾借梁颂年之口,与提刑司众人协商护送他与刑部归京事。

“林中丞要在此时返京?”

提刑司正使周辰对此略惊,转头与副使钟路对视一眼,复而对梁颂年劝道:“特使可否再行打算?这城门才关,便要出人,非易事。”

林知瑾先前当着梁颂年与陈育德所说的,实为临时胡诌的言论,可权衡利弊下,已成了顺水推舟的必要事。

梁颂年道:“林中丞要册在手,关乎国事,如今已耽搁多日,恐圣上亦急。我二人思虑再三,此时灾情稳住,更有我驻留应对,他多留无益,简行入京,也是时局使然。刘友淳非武莽,没有理由压人不放。”

周辰听完蹙眉深思,钟路却似被说服,“灾事虽稳未平,特使请旨所忧之瘟疫,尚有隐患,若我提刑司走时有险情横生,岂不失职?”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七嘴八舌的跟着道:“此时离开确实不妥!”“灾情稳住便可返程,林中丞何不再等几日……”

梁颂年高声道:“圣上既任命我为此行主事,若有失职问罪,也是我来承担。再者城门已封,疫病发,则内行医治,最不济之果,便是疫病与城共焚。既能预见是何险情,又何必执着于此?”

他说完,又揶揄一句,“还是两位提刑大人,抑或其他提刑使有行医治病之能,要留下预防帮衬?”

钟路本已张开的嘴,终是无话可说,遂又闭上了。

周辰则道:“提刑司此行授圣意全听梁特使差遣,自无可异议,只是此事来的仓促,望特使宽宥两日。一来给林中丞及各位刑部大人整顿时间,而来我等也可与刘都督提前商议出城具事。”

梁颂年微笑道:“周提刑说的是,理应如此。”

承阳县驿馆地宽不足,以致加盖了二楼。

此次来了数名官员,暂按先后两拨人来分,二楼便是以林知瑾为首的巡查队伍,一楼则是梁颂年为首的赈灾特使。

谈妥了归京安排,梁颂年便去敲响了二楼位置最佳处的房门。

“进来吧。”

林知瑾正负手于窗前远望,头也没回的应了句。

梁颂年不紧不慢的进门关门,走至窗前茶桌,拎起砂壶,先是将已饮过的孤杯蓄满,才倒了自己的。

“果如兄长所料,他们拖了出行时间。”

林知瑾回过头,“多久?”

梁颂年道:“两日。”

林知瑾眉毛微蹙,两步走至桌前,矮身坐下,顺其自然的端起梁颂年方才给自己续的茶,抿了两口,又转头望向了窗外。

“兄长在想什么?”梁颂年说着话,坐到了对面。

林知瑾姿势没变,好一会儿才回道:“想提刑司谁有问题。”

梁颂年道:“依方才交谈,我觉得……”

林知瑾回头看他。

梁颂年微笑道:“全都很有问题。”

林知瑾略感无语,顿了顿又道:“你若失算,该如何收场?”

梁颂年道:“既铤而走险,自是没想着退路。”

林知瑾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梁颂年侧头躲开了这不太友好的凝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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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手移覆在腰间香囊上,目光远去,指尖摩挲,默然须臾,才缓缓道:

“兄长放心,我是成家之人,绝不逞能那亡命徒的勇。”

落日黄昏,满城渐静,家家户户点亮明灯,又随着时间流逝错落而灭。

驿馆内,梁颂年所居处泛着幽暗昏黄,从外看去,不过两根蜡烛的微光,却无人知这间天地门紧锁,窗留口,人已无影踪。

是时,夏叶繁茂,夜深云密。

一私宅院旁过墙高的树杈上,有身手矫健者藏匿其间,将内院屋舍概况尽数收于眼底。

约半个时辰前,陈育德于此院正厅而出,入后院正房,稍有言语,方灭灯而歇。

直至整院没入夜色,树梢簌簌风声,藏匿者轻声落地,月影透过层层云间闪动,忽而照得人影贴墙速行。

距离骤然拉开,那人回头望去,依稀能瞧见正门匾额,陈府两字鲜明。

脚步未定,回过头时,疾行者拉下遮掩容颜之面罩,正是梁颂年。

转瞬至驿馆窗下,梁颂年于来路而归,轻巧的滑进微光室内,未曾来得及松口气,倏然屏息。

“兄…兄长……”

费了好一会儿工夫,他才寻回了声音,喊了声本不该出现在自己屋内的林知瑾。

不请自来的客人此时端坐屋内,放下手中茶杯,随口道:“夜深无眠,寻不到茶,便走到了你这。”

梁颂年先是一愣,遂哭笑不得,“兄长拿这话搪塞我,未免太荒唐了些。”

林知瑾不置可否,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竟是一言不发地出门回去了。

梁颂年苦笑着将腰间香囊解下,拿在手中自言自语道:“真是活久见,兄长怕是对我爱屋及乌了。”

次日夜幕低垂,梁颂年正准备故技重施,不料窗户才开了半章宽的缝隙,便见一熟悉面庞左右张望而出。

虽是不似他跳窗,但这正门走的也非光明正大,梁颂年眯起眼睛观察片刻,果断放弃昨日之举,而是跟上了前面的人。

说来好笑,梁颂年放弃捷径之路跟踪半响,竟还是弯弯绕绕到了陈育德的私宅,他恍然回神的时候,深感无语荒谬。

未等他心里吐槽嘀咕完,侧方墙角一背影,令他大惊失色,随即两个箭步上前将人拉住。

“兄长!你——”

他声出即止,百感交集,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被逮个现行的林知瑾,像是早有预料,脸色语气皆平和,轻声与他道:“我思来想去,便是觉得我既入局,总不该空等。”

梁颂年气不打一出来,“兄长乃读书人,此等行径竟还算有过思量?”

“文人非柔弱!”

林知瑾反驳完,又道:“何况假-币事你虽知晓,细节秘辛处又能多了解?若对方有所防备,抑或以假乱真而敷衍,岂不功亏一篑。”

话虽然有道理,但此保命底牌,又临困兽求生局,这种防患于未然的可能性可谓极低。

梁颂年皱眉,“兄长是担心我会不顾危险去硬拼?”

林知瑾答非所问,“横竖我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况且假-币事关重大,而我在此事涉及过深,怎能旁观。”

事已至此,再做辩论也无济于事。

梁颂年只得妥协并嘱咐道:“兄长说的是,不过眼前情势尚不明晰,若有状况,兄长只管保命要紧。”

他说完也不需回复,扬了扬下巴,示意跟踪之人进去有一会儿了,他们二人可以寻机跟进了。

林知瑾自幼早熟,身为长兄更是严肃稳重惯了,像梁颂年这种小辈都是对他敬意倍加,早忽略了其当下壮年,非手无缚鸡之力尊长。

是以,爬墙之时,林知瑾在梁颂年协助之下,身手敏捷,并无拖沓,还叫梁颂年略略吃惊了一阵儿。

林知瑾却并未察觉他这细微变化,于房檐上方俯身而行,待能听清人声时方停下静止。

“此时大难临头,你们倒是装也不装了!我若交不出东西,难道便叫我横尸家中不成?!”

梁颂年跟上来的时候,正听见陈育德喊出这句。

房檐窃听的两人在黑夜庇佑下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一则是没错过正事,二则是他们之前的怀疑不证自明。

“若真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你一条命能如何?你全府上下的明加起来又能如何?!”

与陈育德对峙之人气势更甚,房檐上的两人若不是亲眼目睹,怕是要犹豫再三,才能与连日周全守规矩的提刑司正使周辰对上号。

梁颂年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无耐想着领头的都叛变了,这提刑司还能有可信的人吗?

屋内陈育德早已怒极,颇有破罐破摔的架势,“我们的命在贵上眼里卑贱如蝼蚁,既如此,今时不过是蝼蚁死期将至,我们等死即可,何需再配合再被利用!”

周辰也是有气,压着声音骂道:“愚蠢至极!若是真不管你们,我今日何需冒着风险来你府上!”

陈育德冷哼一声,“你来此是为物而非人!”

“糊涂!”周辰怒道:“有此物你们尚有生机,无此物定死路一条!”

陈育德紧咬不放,“我若真糊涂到连护身符都交了出去,才真是死路一条罢!”

“再冥顽不灵下去,你一人将要害了全家老小和承阳所有人!”

陈育德终有所动容,颤哑道:“你们还要做到什么地步?”

周辰道:“你若信主,这次尚有生机,若背主,承阳这座城怕是真要成了发疫之死地。”

毁了整座城,这种非战争而有的残酷,因为阴谋而真实的要发生,陈育德只觉周身僵麻,冷意刺骨。

他怔愣许久,方寻回思考能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又开口道:“我要是交出了东西,便是再没可用之处,你们怎么保证不会将承阳推成疫城?”

周辰想是看到了转还机会,声音也平和了不少,“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不敢有所欺瞒,承阳地势占优,能留绝不宜毁。想必县令心中有数,疫病之事可有可无,现下封城之势,县令将账本交予谁都带不出去,主上若无心想挽救困局,就不会派我来了。”

言语上虽有避重就轻,却也足够明白,便是承阳这座城还有用处,失之可惜。

因此,城留民亦无恙,至于县令为何人,生或死,并不重要。

这样残忍的现实,却正拿捏了陈育德的心思。

他干了勾当之事,却不是天生的恶流之辈,任职数年,尽心为民功绩不可否。

只是踏错一步成定局,误入歧途者本就没有回头路,自身损而换民安,反倒是瞑目了。

沉寂半响后,陈育德闭上眼睛,继而露出个非常疲倦的笑容,开口时声音沙哑到有些刺耳。

“县衙后院的阁楼书架第三层有暗格,账本在那里面。”

26、险境

◎“去死吧,特使大人!”◎

言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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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即动。

梁颂年挎着林知瑾的胳膊,将人从房顶带到侧墙根下,一路敏捷轻快,落地无声。

待林知瑾反应过来,他二人已经行出陈府好大一块距离。

“早知你功夫这般好,我便不逞那爬墙而上的能了。”

梁颂年听他这酸气的言语,不禁一笑,“军旅多年总不该手脚笨拙,方才陈县令道出关键,唯恐错了半步时机,未与兄长沟通,还望见谅。”

他这话说的,倒显得林知瑾小气了。

林知瑾冷哼一声,本想闭嘴算了,横竖又咽不下这口气,到底怼了句:“妹夫脸皮厚我向来知晓,却不知又是何时练的一张利嘴?”

梁颂年脚步一顿,略不可思议回过头。

林知瑾被这眼神看过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称呼。

是了,他成婚之日也未到场,没喝上新妇敬茶,更是没公认他这妹夫,对梁颂年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几近恶劣。

其中缘由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不过是之前梁林两家姻亲解的不是很愉快,闹得满城风雨就算了,自己妹妹另嫁的也不是良婿。

总之,他对妹妹心疼还不够,当然不忍责怪,对上一任妹夫态度是碍于世家面子,没有恶意相与,却也冷漠疏远。

唯独梁颂年这人去而复返,又再续前缘,林知瑾所有的烦闷处,终是找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落脚点。

林知瑾面上佯装无事的清了清嗓子,心里嘀咕着都怪近日接触繁多,被梁颂年一口一个兄长喊得绕进去了,自己刚刚也是只顾挤兑,未及多虑。

“你这说停就停,又不怕误了时机?”

林知瑾虽是问句,也不需回复,说罢大步向前而去。

梁颂年顿了顿,不知在片刻间想到了什么,嘴角笑意一抹而过,遂即跟上前去,识趣的没再提将才的小插曲。

“周辰只身去找的陈县令,虽得消息,可账本事大,他一人去取非明智之举,想来他的同伴正在驿馆伺机而动,他定要慢过咱们。”

林知瑾却听的皱起了眉头,“提刑司的个个身手不凡,就算慢了片刻,围堵你我二人也是易事吧?”

梁颂年挑眉一笑,像是心中早有定数,“若我也只身一人,这事本是没有把握,可兄长来了,便不一样了。”

林知瑾不解,“我能做什么?”

他话说出口立刻反应过来,愕然地看向梁颂年道:“你要我配合你演调虎离山的戏码?”

梁颂年不置可否,行至岔路口时,又跨上了林知瑾的胳膊将人拐入一条窄路,乍然看去的死胡同,实则另有捷径。

林知瑾被拖着走了好一段路,几经思虑,仍觉此事不妥,刚欲开口,却被梁颂年截了话。

“周辰今日上午带两个提刑司的人,已去城防营和刘友淳说明了要护送你们出城的事宜。他走后,刘友淳派人传我核实,我名正言顺的去了营里,秘密交代了他,出城之人必须携带我的特使令牌,否则一律押下。”

林知瑾凝眉道:“你怎么肯定他只听你的?”

梁颂年嘴角一勾,将腰间令牌取下塞到林知瑾手中,“他不是听我的,而是听陛下选的这块牌子。”

林知瑾还欲再说,可一张口,又觉什么都是啰嗦,正犹豫间,梁颂年将他拽停,猛然回神儿,已经到了县衙门下。

梁颂年扫视一圈,回头与林知瑾道:“若是惊动衙门值夜的人,东西倒是不好轻易出城了,看来还需委屈兄长同我翻墙而进了。”

林知瑾知道轻重,行至此刻,也没什么再婆妈的必要,配合着梁颂年绕至后院外墙,踩着依附墙根的矮树翻了进去。

有梁颂年辅助帮衬,林知瑾虽没功夫傍身,仍轻便速行,二人按照陈育德所述,很快就溜进了阁楼内,然后就……

傻眼了。

“所以,陈育德还有下半句话对吧?”梁颂年呆滞的看着满屋子书架,试图寻求心里安慰道。

林知瑾同样诧异,却保持着理智分析,“他没说清道明,应该是穷途末路之余,想着摆周辰一道,没成想咱们也在,竟也被摆了一道。”

目测十几排的书架,上面又排满了籍册。

表面看上去没有突兀之处,雕木夹层宽厚,想把账本藏于内侧完全没有问题。

梁颂年僵硬地转过头,“兄长,你猜咱们是先找到账本,还是先等来周辰他们?”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林知瑾只想往好处预想,“当然是账本,也只能是账本。”

话音落下,两人也不再浪费时间,分头从两侧搜寻起来。

陈育德虽然暗使绊子,却没理由再撒谎,所以他所说书架三层暗格之事为实,只是没说整个阁楼就是一大间书屋。

因为是偷潜进来的,两人无法明灯,借月光而看大片地方,些许阴暗不清的角落,只得凭手感探索。

时间一点一点耗尽,书架却搜索大半无果。

忽然,林知瑾小声欣喜道:“找到了!”

梁颂年闻声赶来,见林知瑾手上正拿着两本书,而架子对应的空处,有一块活口纹,肉眼很难分辨,用手触摸方知一撬即开。

两人对视一眼,梁颂年便随手在旁的架子上摘下个书封,轻轻一撬。

先见了几张草纸杂乱覆盖,后伸手往里掏,才终于摸出一本无名账册。

林知瑾接过来,走至窗边谨慎的翻了前几页、中间几页、后几张尾页,再粗略全整翻后,才向梁颂年点了点头。

梁颂年松了口气,紧接着眯眼凑近微笑道:“兄长这样赤裸裸带着账本走,未免张扬了些,依我愚见……”

林知瑾见他这副嘴脸,心下不安的往后退去,直觉他没什么好主意。

果然便听梁颂年道:“还是绑在腰间安全些。”

“荒谬!我藏在怀内不得,竟要……你你你!”

“兄长当以大局为重,切莫在乎繁文缛节!”

梁颂年说着已经上手,迅速又精准,三两下就将东西绑在了防备不及的林知瑾后腰间,既不影响举止行动,又面上看不出来藏了东西。

梁颂年满意的点了点头,并不去看林知瑾愠怒的脸色,一回生二回熟的挎着人胳膊原路而出。

只是向来计划赶不及变化,两人刚出至一楼,便听见了外面来人动静,对视一眼,皆是心下一沉。

没时间犹豫,梁颂年几乎是下意识的推了林知瑾一把,嘱咐道:“兄长知轻重,定不会在此时拖沓。”

林知瑾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急色道:“来者非两三人,你单独留下撑不了多久,若是他们……”

梁颂年打断他道:“兄长也说了对方势大,两个人绝不可能走的掉,还请兄长相信,我答应过不逞孤勇,便说到做到,拖延片刻逃了就是。”

见林知瑾还有迟疑,梁颂年直接嘱咐道:“他们进阁楼时,兄长便翻墙而出,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要回头,拿着令牌去城防营见刘友淳,他会即可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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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雪落青松》 24-30(第5/11页)

兄长回京,面圣后的事,我不必多言,兄长自有定夺。”

他说罢,也不等回应,扭头返回了阁楼。

林知瑾左右回看,知无退路,终是咬着后槽牙潜至来时墙根的丛木中。

与此同时,梁颂年回到方才藏有账本的机关处,随手将一本册子塞到里面并恢复原样。

“屋内有人影!”

梁颂年故意于窗前闪过,以此将人引进屋子,给林知瑾制造逃跑的时机。

走在前面的提刑使警觉声落下时,周辰骤然眯起眼睛,大手一挥。

虽然脚步极轻,梁颂年仍是能听出对方约是来了四五人。

此行提刑司十人,现有一半叛者在这,梁颂年不免担忧其他人是否已经发现,并且去追堵林知瑾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靠着书架掩身。

“梁特使深夜来此,所谓何事呢?”

周辰只站在屋门前,未见得梁颂年一片衣角,却准确的喊出了问候。

半响无声,久到周辰即将耐心耗尽时,梁颂年笑着走了出来,“周提刑何必明知故问呢?”

周辰戒备着扫量了梁颂年一番,试探道:“特使一人?”

梁颂年扬起胳膊,做出毫无防备的样子,原地转了一圈道:“我来此做这种不敢明灯之事,还要带谁?还能带谁?”

周辰此刻并不想追究梁颂年如何得知内情,又如何先一步至此,他只关切能否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

至于这个目前在朝廷没有任何根基派别,且偶得皇帝赏识才派来承阳的特使,怕是今晚绝不能留活口的了。

周辰抬手示意手下放下戒备,语气也恢复常日那般谦顺道:“特使直言至此,我也不愿虚与委蛇,便是那东西事关重大,我等也是在陈县令处才得知,如今来取不过是要交予林中丞,一并呈给陛下罢了。”

梁颂年心中唾弃,面上却配合着演戏道:“哦?竟是如此?”

他啧啧两声接着道:“陈县令也是,如此重要的东西,竟往外随便言说,我方才还将信将疑,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周辰嘴角一抽,脸色也有点要绷不住,“这么说,特使还未找到?”

梁颂年又张开手以做示意,“我这孑然一身,哪像是藏了什么的嘛!”

周辰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也聚起了杀气,“有没有藏,特使自己可说了不算。”

他说罢扬手一挥,身后三人瞬间冲上前去。

梁颂年也收起刚刚装傻充愣的样子,借力打力,几个交手间,破开了侧窗,从怀中掏出一竹筒。

周辰倏然瞪大了眼睛,喊道:“拦住他!”

梁颂年挑眉一哼,“晚了。”

咻——嘭!

花火迎风绽放,仿若昼夜颠倒一刹。

周辰之所以反应瞬速,那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梁颂年所放的花火,是他日前当着所有人宣布的紧急事件信号。

关于梁颂年请旨封城、转移灾民、花火为号等一系列防患于未然的举动,周辰及其他人都曾对这位特使,有过过于谨小慎微的嫌弃。

直至此时,周辰才恍然过来他的步步为营。

绽放在承阳上空的花火,不在场的其他提刑使能看见、正奔往城外的林知瑾能看见、于家中后悔莫及的陈育德也能看见……

梁颂年回过头,目光扫过还惊魂未定的几人,漠然劝说道:“收手吧,转为堂上证人总还能保住命。”

周辰眼眸充血,讥笑道:“保命?特使大人还是先想想自己如何保住命吧!”

他说罢,转头对身边人吩咐道:“你,和我去杀了他,你们两个放火烧了这地方,一会儿趁乱混入来的人群,快去!”

梁颂年摇头,“执迷不悟。”

说话间,对手已至眼前,刚刚的拳打脚踢至此时,演变成了不择手段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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