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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
“姐姐可以一起嘛,家又不会丢。”
44、请旨
◎“臣言尽于此,还请陛下定夺。”◎
“怎么不开心?”
梁颂年跨进屋子的同时将伞递给庆晨,随后关上了屋门。
林知瑶顿了下,随即伸手揭开有些潮气的外衫,“没有。”
“好好,”梁颂年道:“连我也瞒着。”
林知瑶转身瞥他一眼,“瞧你这阴阳怪气的模样。”
梁颂年学着她刚才的语气回道:“没有。”
林知瑶又好笑又无奈,走至桌边,刚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却被梁颂年眼疾手快的给拦下。
“凉,等等姜茶。”
林知瑶不与他较真儿这个,松手坐下来,双手支在桌面上撑着脸,长长叹了口气。
“不是瞒着你,是不知道怎么说呀。”
梁颂年道:“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不开心,竟有这么复杂?”
“我也没不开心,只是……有些愁。”
梁颂年挑眉:“愁?”
林知瑶张了张嘴,还是出来一声叹,“算了算了,再说吧,越想越愁了。”
梁颂年见状,犹疑着猜道:“惠贵妃同你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林知瑶头往下更沉了些,双手撑的脸颊肉都挤出了不少,她自己却浑然不知,仍紧皱眉头,“我不想了,你也别问了。”
“好。”梁颂年尾调拉长地回道,见她此时的模样又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眉眼和唇角的笑意,继而低头吻了她拧在一起的眉头。
林知瑶一愣,还没等做什么反应,门被敲响了。
“爷、夫人,姜茶好了,暖暖身子吧。”
“我猜就有姜茶!”梁颂年笑着说完,转身去开门。
林知瑶诧异,“你猜的?”
梁颂年来回几步不过眨眼间,热气顺流而下,雾气萦绕的杯子就递到了林知瑶手里。
“现吩咐下去哪有这么快,我赌今日阴雨,金花早就给你备好了姜茶。”
林知瑶笑笑,低头吹了口热气,“才来多久,我这院里的人都叫你混熟摸透了。”
梁颂年忽然低头凑近,眼含深意道:“我们成亲快一年了。”
林知瑶微怔,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雾气模糊在两人之间,梁颂年趁机又吻了她的唇,随即拉开距离,又先声夺人道:“怎么老发呆呢?”
“哪有……”
林知瑶下意识回答完,才反应过来让对方占了便宜还试图含混,抬眼瞪他,“我看你一点也不像累着的!”
梁颂年心中窃喜,面上无辜,“见了你什么疲惫都会烟消云散,我也常常觉得神奇。”
林知瑶见他言笑晏晏,忽然恍惚,像是再次见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梁颂年,那个温暖明亮的少年。
“阿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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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瑶仰头饮尽手中姜茶,起身扑向梁颂年,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屋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乌云重重,似是要持续整夜。
屋内投不进光,昏昏暗暗的氛围下,暧昧极致,两人唇齿间是姜茶的味道,湿热柔软。
梁颂年双臂环绕,回应她的拥抱,与这场雨一样,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时间的流逝像是冲昏头脑的迷药。
林知瑶在混沌中仿佛要随时窒息,后背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她不敢再往下想。
梁颂年却突然停止了索吻,紧紧的抱住她。
林知瑶大口呼吸,像是重回水中的鱼,死里逃生。
“你还没准备好对吗?”
梁颂年湿热的声音在林知瑶耳畔响起。
林知瑶浑身紧绷,滚烫的脸颊似乎在提醒她此刻脸红的像熟了一样。
“我……”
梁颂年摸索到她紧绷至握拳的手,接着与她十指相扣,慢慢抬起也用样烫红的脸,吻了吻林知瑶。
“别害怕,我会等你准备好。”
那一夜,林知瑶感受到梁颂年滚烫的身体,也感受到他的克制,他们虽然没有再进一步,但已经亲密无间了。
是日朝会。
梁颂年数不清第几次呈奏拿人,各位大臣已经被他这举动给整出阴影了,生怕名单里有自己。
因梁颂年的行事缜密,从没提前流出风声,众人都是在朝会上才知晓有谁,一般观察奉元帝脸色,便能瞧出是否有高官重臣波及。
而这次,通过奉元帝逐渐变化的表情,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卿,”奉元帝将折子合上道:“朕觉得你这次要提审的人还需再斟酌。”
梁颂年面不改色,拱手道:“回陛下,臣所呈上,皆已斟酌再三。”
奉元帝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殿下地梁颂年,继而将折子递向身侧,吩咐道:“曹征,给林相拿去。”
“是。”
曹征应声而动,众臣更是捉摸不透。
林仲检看着递到眼前的折子,坦然接下,翻开草草一看,便听奉元帝问:“老师怎么看?”
“臣觉不妥。”
众人屏息,似乎是猜到了些端倪,眼神儿瞬间转去看奉元帝,然其神情淡淡,并无反应。
“这名单中,依臣所知,良善忠诚者颇多,不知为何要作为重点提审。”
林仲检说着看向梁颂年,似乎要他一个解释。
梁颂年仍是先礼后答:“回林相,审案期间本就是诸多核对排查,臣从未保证过所涉及之人必为奸佞。至于本次所呈名单,自是有他们行事模糊不清的地方。若有误会冤枉,与各司流程走完,也好除去谣言猜测,还之清白。”
这段话看似温和,实则硬刚,各位大臣光是旁观都替他捏了把汗,并且更好奇折子里到底写了谁。
林仲检无声笑了笑,转回身向奉元帝道:“陛下,显然老臣怎么看这折子都不太重要,既有主审,便交予他决断罢。”
又是片刻静默,奉元帝眼神在林仲检和梁颂年之间转了转,放话给曹征道:“就依梁卿所奏,宣吧。”
曹征快步收回林仲检手中的折子,面向大殿,展开折子宣读名单。
起初几个人名,众臣到还能接受,到后面几位虽不算要职,却实打实的林氏直系,再接着又是林仲检的学生……
就在各位大臣满头雾水,想不明白这梁颂年怎么突然针对自家丈人的时候,听到了一位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名字。
武毅候,苏恒。
到这,众人终于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又接上了——原来刚刚两人是在唱红白脸,演了一处戏啊!
朝廷上下谁人不知武毅侯的忠君之心,别说是结党营私搞小动作,就算是日常的人际往来面子活,他也是木头一块。
今日这出朝堂请旨,不过是接上了日前之局。
苏云铮带兵支援北疆,其父禁军统领立刻便被针对,无异于皇帝下了一步未雨绸缪的棋,宰相这边立刻反击了一子。
寂静的场面渐渐有了议论声,奉元帝居高临下的观察了会儿,方才扬声道:“诸卿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还真有替皇帝抱不平的大臣上前进言,“臣请梁大人重筛提审人员,现下这份光凭有疑便要拘人,未免太独断了些!”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反对!”
一声反调从中穿出,众人回头,见江淮景已然前来,“适才林相也说,此案已定主审,那既然由他担责控局,何来独断一说?”
有人接话道:“那这主审的身份恐怕太大了些,今日想提审这个便带走,明日想提审那个便也带走,如此随意,无论大小官位皆听他安排了,本职公务就都不用管了么?就凭他一句要证清白?”
江淮景勾唇笑道:“夏大人这话倒有意思,听起来是梁大人权力无限,要在这朝堂上无法无天了。”
“在朝中自不会大过陛下,你休要扭曲我的意思!”
“那依夏大人的言论,这朝中上下已无清流,皆与裴逆相关?!”
江淮景见他不语,冷哼一声,转身向众人道:“裴逆案有多恶劣,想必不需江某多言。如今假-币重案将其翻起,那便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梁大人是陛下钦定的主审,他要查谁便要承担查人的后果,在场各位觉得他凭疑提人不妥,谁又能替他承担这事的后果?”
见众人不语,他又转身朝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当事人,“江某对事不对人,还请武毅候见谅。”
忽然又一位李姓大臣喊道:“就算江协办说的有理,可梁大人提审原因总该让我们知道知道吧?总不能一份名单了事。”
梁颂年拦在江淮景前,自己回道:“李大人说的对,今日不同以往,既有异议,当有理由。”
李大人见他态度颇好,又追斥了一句:“以往就不该有理由么?”
梁颂年道:“这案子事关重大,梁某之前恐有漏网之鱼,总是过于谨小慎微,具体细节皆呈报三司商议,推进至今,才知李大人如此关切进展。”
李大人顿时语塞。
“何况之前所呈名单,李大人并没反对过,所以梁某自然没有多言解释。”
梁颂年见这位李大人并不打算继续争辩,便回到自己的站位,拂了下衣装,正言道:“诸位不解之处无非念及武毅侯时,那梁某便以此来说吧。”
他说着转身向苏恒道:“梁某亦知武毅侯忠君之心,只是日前有司根据承阳县令之词,捉拿了几名曾参与过裴逆事者,顺藤摸瓜竟扯出前武骑军前锋,现巡防营右副,程磊。”
梁颂年说到这,顿了片刻,继而转身朝众人道:“现下经三司会审,程磊已坐实曾与裴逆勾结,至于具体细节及供出武毅侯何事,我想此时不宜在大殿上妄论,还请诸位静待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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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竟还有人冒声道:“万一那个程磊故意攀咬呢?不能因为他是武毅侯带的兵就轻信了!”
梁颂年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了,具体细节及供出武毅侯何事,此时不宜在大殿上妄论。”
他说罢转身朝上,“臣言尽于此,还请陛下定夺。”
方才冒声那人偏不罢休,也朝上喊道:“陛下!他一句不想妄论,这解释便不成立了!武毅侯乃禁军统领,停职被查可不是件小事!”
不等奉元帝开口,苏恒几步上前。
全程表情严肃的他,此时多了几分坦然,说话更是简单直接。
“臣苏恒,愿停职配合。”
45、风波
◎“那棋盘外呢?”◎
是日散朝,众臣踏出大殿,仍是阴云潮气,不见阳光,倒叫人分不出拖延多久。
梁颂年被江淮景叫住,还没等聊上两句,余光瞥见林仲检出来,立即抽身而出。
只是他这边距离稍远了些,让林知珩抢先了去了其身边。
然而对方也没能说上话,因为曹征匆匆赶来,不知说了什么吩咐,林仲检便跟着走了。
“二哥。”
虽然这两位妻兄向来不待见他,但礼数上梁颂年还是没缺过,人到了眼前,绝不会有视而不见的情况。
林知珩回头,先是沉默打量了梁颂年一番,而后嗤道:“梁大人现在可真成了大人物,适才也是出尽了风头。”
梁颂年并不气愤,仍保持着谦卑,“此案关系重大,若不狠决行事,必诸多阻碍,子渊公事公办罢了。”
“公事公办,”林知珩揶揄了一句,眼神发狠道:“今日朝堂之上,旁人看不透,可我不瞎,你为提审,借我爹的势来挡箭,是与不是?”
梁颂年不置可否。
林知珩权当他默认了,张了张口,又觉得想说的话太难听,最后只扔下句:“以后凡涉及我林氏,还请梁大人多加思忖!”
梁颂年望着林知珩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与他寒暄招呼,他才缓过神儿来,微笑示人后,转过身则是长长一叹。
后殿御书房。
曹征默默引路至门前,抬臂送林仲检进去,便慢慢退了出来。
“老臣参见陛下。”
奉元帝两步上前将人扶起,“说了多少次了,没旁人在,老师不许行重礼。”
“陛下爱戴,臣心领即可。”
林仲检起身正衣冠道:“可臣身为老师,当不可带头破了君臣之礼。”
奉元帝知道多说无用,摇摇头作罢。
林仲检进来时见奉元帝独坐棋盘前,现下寒暄完,不由将视线瞥了过去,嘴上埋怨道:“今日朝会冗长,陛下怎么忍心让臣这一把老骨头饿着肚子陪棋?”
奉元帝笑笑,“老师要以这借口想走,那朕便立刻派人传膳过来。”
“倒没这么饿。”
林仲检见走不成,便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走至棋盘前,观摩起了这未下完的自弈。
“陛下自幼聪慧,棋艺上更是随了先帝,如今臣教不了陛下什么了。”
“那棋盘外呢?”
林仲检垂眼浅笑,回头看他。
奉元帝忽然施了师生之礼,言语恳切道:“还请老师指教。”
林仲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苦笑道:“陛下无非想问今日梁子渊朝阳殿之举,何必跟臣弯绕这些。”
“老师不知他今日会押走武毅侯?”
林仲检道:“确实不知。”
奉元帝皱眉,似乎陷入了什么想不通的疑难。
“陛下坐吧,”林仲检劝道:“若不让臣走,也请给臣赐个座。”
奉元帝回神儿,赶忙道:“怪朕怪朕,老师快坐下。”
林仲检顺着落座,又意有所指道:“陛下毋需费心,既选了主审,便让他放手去做。不掀起些风波,接下来的棋倒没法下了。”
奉元帝一怔,继而抿嘴不语。
林仲检无奈笑笑,从坛子里捻起一枚黑子,空中犹豫片刻,方落入盘中。
“陛下既然以博弈之由唤臣来,那自然是要下完这局的。”
奉元帝垂首片刻,拿起白子续棋,“老师,武毅侯接管禁军之后,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行径……”
他话没说尽,林仲检却明白其中之意,斟酌着又落下一子,才徐徐回道:“老臣亦觉得武毅侯为忠君不二臣,若真是清白无辜,此番于他而言,并非坏事。”
奉元帝捻子悬空,久久未落。
林仲检等待良久,见其仍无反应,伸手按下他悬于棋盘上的白子。
“陛下该清楚,旧案想要翻的彻底,总需付出代价的。”
相府内院。
林知瑶估摸着时间,让下人们摆了午膳,同时派庆晨去迎梁颂年。
她左等右等,菜都凉了也没见着人影,便又叫银花去看看。
谁知银花才出府门,就在路口迎了一脸沙尘,伸手挥了挥才看清是林知珩策马经过,顿时气愤转疑惑。
“银花!”
银花疑惑未解,就被一声呼唤拉回思绪,她寻声望去,正是出门半响未归的庆晨。
他二人年龄相仿,言语上没有那么多尊卑礼敬,相处更多随性打闹些。
是以,银花见他耽搁这么久,脸上还笑嘻嘻,先伸手敲了下他的额头。
“诶呦!”
“诶呦什么,夫人有事派你,你倒溜达闲玩上了是吧?”
“我才没有!今日朝会巳时才散,我一路没见到人,还是去宫门口问来的。”
庆晨瘪嘴道:“你什么都不问,上来就打人,真是冤枉死我了!”
银花皱眉,伸头往他身后看去,“爷呢?怎么还没回?”
庆晨仍委屈巴巴,“爷身着官服不好疾行于市,又怕夫人担心,便让我先回来报个消息。”
银花听完,有些心虚的拂了拂庆晨的脑门,继而抓起他的胳膊往回走,“算我心急误会你了,走吧,先去给夫人回话。”
相比其他三院,林知瑾与其夫人何氏的午膳已近尾声,这得多亏他今晨有事去了趟京兆府,缺席朝会,才得以早早回家。
没参加朝会,自然不知今日议事。
所以,当林知珩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皆是一惊。
“官服未褪,风尘仆仆,你成何体统?!”林知瑾下意识呵斥了他一句。
林知珩散会时没赶上和林仲检说话,又碰上梁颂年惹了一肚子气,现在自然是无法保持风度的。
“官服策马,疾行匆匆,我知道不该,”林知珩咬牙道:“可弟弟当真是熬不住轿子慢吞吞地载我回府。”
听他言语,林知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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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心头顿时一沉,此刻又见他神情激动,更觉得要听的的并非小事。
林知瑾定了定神儿,先与身侧何氏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完了叫人收了就行,不用等我。”接着起身对林知珩道:“你跟我来书房。”
书房门刚推开,林知珩就忍不住口若悬河,喷涌而出。
他出宫门时,猛的想起自家兄长缺席,自然是要立刻同步他梁颂年这小子有多惹人恼火,以及林氏现在众矢之的的危局。
林知瑾虽心有准备,但听到弟弟一五一十讲完朝会种种,仍免不了脸色苍白,背脊寒意。
近日京都政坛风云诡谲,他总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只隐在暗处的大手,故意推动者皇帝与林氏之间的分势对立,但好在无实事发生,终归是流言与猜测。
可今日梁颂年之举,实在是……
“爹呢?回来了么?”
林知珩抿嘴道:“被陛下请去了。”
林知瑾搭在椅侧的手微微捏紧,指尖渐渐泛起青白。
林知珩见状有些担心,轻轻唤道:“大哥……”
林知瑾向来稳重,断不会如林知珩这般,闭目慢慢呼了口气后,方语气如常。
“没事,今日爹在场,他顺着梁子渊定有他的理由,你不必因此动气,旧案复杂远不止于此,做好分内事,且看后续。”
“可是……”
林知瑾抬手拦下他接下来的话,冷静道:“林氏树大招风也不是一两天了,若有人在背后想推动什么,那也绝对不会是梁子渊。”
林知珩虽然有气,但也不至于昏了头。
他心里清楚,单就因为林知瑶一人,梁颂年也绝不会加害林氏。
只是现在朝堂风云变化,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局势,若真有人在暗地里挑拨皇帝与林氏的关系,敌暗我明,才是最可怖的。
除此之外,两兄弟心中都不愿去想的一种可能,那就是林仲检的立场到底是什么,为何一再纵容这种分势的朝局走向,而至林氏于刀尖火海。
恍惚间,他们也曾怀疑林仲检是否真的想要功高盖主,挑战皇权。
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林氏不忠的理由,亦不会相信他们父亲有逆反之心,所以从未宣之于口。
巳时将过,梁颂年终于进了门。
林知瑶正在院中闲坐神游,她身后食厅敞着门,人影忙碌,热菜换碟。
直到梁颂年映入眼帘,林知瑶才缓缓眨眼,言语中有些抱怨。
“慢吞吞地,当真是不饿。”
梁颂年只要见了她,总是有忍不住的笑意,“饿了就先吃嘛,我不是让庆晨传了话。”
“嘁,”林知瑶道:“等你的信儿来,菜都凉掉了。”
“我的不是,”梁颂年向来积极认错,“下次第一时间派人传话回来。”
此时,金花过来,说是摆好了饭菜,请两人过去,林知瑶顺势白了梁颂年一眼,不再纠他的茬儿。
落座后,林知瑶早已过了饿劲儿,吃了几口之后就饱了七分。
她余光瞥见梁颂年,看对方心不在焉地进食,心中起疑,随手夹了块姜放入他碗中。
看着梁颂年表情淡淡地嚼着辛辣的姜片,林知瑶疑心更甚,目光也更深了些。
梁颂年似乎察觉了注视,抬眼对上林知瑶的眼睛,故作轻松道:“怎么了?”
林知瑶微笑道:“好吃吗?”
梁颂年道:“家里的饭菜一向可口,当然好吃。”
“是吗?”林知瑶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爱吃姜的。”
梁颂年嘴角一僵,几秒后,愣是将最嘴里没吃完的姜的全咽了下去。
林知瑶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摆了摆手道:“不用跟我交代什么,今日朝会散的晚,你横竖琢磨的是政事。父兄不许我掺合这些,我若想打听,有的是八卦的地方,不给你添麻烦,也不问你。”
“你在我这永远不需避嫌什么,我对你也不会刻意隐瞒,”梁颂年轻叹道:“我刚刚只是茫然,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林知瑶皱眉,“怎么了?”
梁颂年言简意赅道:“重审案子的过程中,我们缉拿几名要犯,其中有一位曾是武骑军的前锋,虽然他自始至终没招认半个字,但我仍以他身份和供词为由,提审了武毅侯。”
“什么?!”
46、帝怒
◎以子驳父,好不精彩的画面。◎
这一段话的信息太多,林知瑶一时消化不完。
她愕然的表情持续良久,才吃吃道:“为什么伪造?为什么是苏伯父?”
梁颂年扯出一个苦笑,蕴含些许牵强和荒谬的意味,“伪造当然是因为没有理由拿人,至于武毅侯……”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气道:“目前没有任何指向他有问题,我只是觉得当年滇左一战他是有所隐瞒的。”
林知瑶难以相信梁颂年的理由竟然是‘直觉’二字,愣了半响,才匪夷道:“你觉得?”
“嗯,我觉得。”
林知瑶张了张嘴,最终只道:“太冒险了。”
她所说的梁颂年明白。
可从他回京起,每一步都是如此的,仿佛不铤而走险,就无法前进一样。
“我能理解你为案子才……”林知瑶盯着他问道:“可我父兄怎么办?你将他们置于什么境地?”
梁颂年迎着她的目光,咬了咬牙道:“此案京都政坛人人皆要除疑,你父兄……也无例外。”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林知瑶忽然有些站不稳,被梁颂年扶了下方才保持身姿。
“瑶瑶。”
梁颂年轻轻唤了她一声,正言道:“裴氏因功封一品军侯,手握兵权却不忠君,怂恿利用康王在新帝登基,朝政不稳时行谋反事。若不是康王临事胆怯,会有什么后果尚未可知。可尽管如此,当年仍是血流成河,数名重臣掺联其中,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至今朝政仍未清明,国力尚未恢复,我等一朝为臣,当无一刻私心。”
他说罢,默了片刻,又道:“你有担忧惧怕,是因为你也不敢确定林氏的清白,对么?”
林知瑶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梁颂年却一反平常,步步追问:“或者说,你有知情而对我隐瞒。”
“你说过不逼我。”林知瑶忽然道。
梁颂年怔了下,叹道:“是,我说过你不想说便不说,我绝不会逼迫你向我交代什么,将心比心,瑶瑶你可信我?”
林知瑶目光深切地盯着他,点点头道:“我一直信你。”
梁颂年莞尔,“我重审此案,是为除疑,是为查漏补缺,是为有冤者还清白,是为枉法者有制裁,为了我哥的清白,也为我一日臣行一朝事。”
他说着身子微倾,伸手抱住了林知瑶,“有我在,无论事情如何发展,只要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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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让你们林氏陷入无法挽救的地步。”
“可是……”林知瑶颤声道:“万一我林氏曾有涉及呢?”
梁颂年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言语坚定道:“就算你家有谁犯了大罪,我也绝不袖手旁观。我会求恩赦、求将功抵过、求陛下仁慈对待……总归要保住性命,哪怕散尽荣华富贵,只要人还在,就都是可以过下去的。”
林知瑶其实真的不知道林氏有无涉及裴逆事,但如今朝政之况,以及她爹的种种行为,好像都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想来想去,无非如此。
林知瑶了解梁颂年,知道他就算是沉默不语,也绝不会撒谎敷衍。
当她自己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悲怆的答案,以及无法两全的痛苦。
可梁颂年却给了最完美的答案。
满眼酸涩摇摇欲坠,林知瑶微微将头仰起,慢慢将心绪平复。
秋雨送寒风,冬冷初显。
京都政坛度过了人心惶惶的十月,诸位臣工私下议论着案子繁杂,年前总不好出结论的,是以各自忙碌本职,盼望着年底封印后能有放松。
谁知林仲检告假数日后,一纸奏书,便打破了众人期许。
“老师风寒才愈,有事呈奏便是,何必起早来朝。”
奉元帝居高临下关切着,目光却锁定在林仲检手中那封未宣的奏本。
“换季小病罢了,陛下怜爱,老臣却不可自负,何况……今日所奏,理应面呈于众,也好了却年前一桩麻烦事。”
话说到这,奉元帝再寒暄倒显虚假,遂点了点头,递给身侧曹征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快步迈向阶下。
林仲检却抬手婉拒,退了一步道:“还请陛下准许,老臣直宣。”
奉元帝顿了顿,唤回了曹征。
林仲检挪步上前,展开折本,朗声道:“中书省中书令林仲检奏请皇帝陛下。
年关将至,封印在即,宫城内外安防尤重。日前因案停职禁军统领苏恒,其位责重,悬而未决,臣深知吏部之难,此番不为纠错。
然,臣虽病于卧榻,亦不敢偷闲,忧虑多日,终有思绪。今上奏陛下,召回前禁军统领梁安仁。其奉献数年,对禁军熟稔,现已昭雪自身,择他暂代苏恒事务,至其归时,还位退之。时局所趋,最为合适不过。
所奏所请,均肝脑涂地,只为朝政。愿陛下审时度势,清明于心,准奏此事,老臣拜以稽首。”
众臣听闻要将梁安仁召回,皆两眼一黑。
奉元帝久未答复,林仲检也不追问,而是转身朝重臣问道:“诸位若有异议,大可推举贤者,老朽此举,也是无奈之策。”
众人面面相觑,冷汗都要下来了。
林知珩脚步预动,又找不到从何开口,眼前若是旁人还好,自家亲爹,当众反驳……他犹豫半响,到底是僵在原地。
与此同时,林知瑾果敢上前。
“臣觉不妥,梁将军出仕多年,且不说禁军中事,单论朝政变化,与旧时大有不同,贸然召回,非解决之法。”
以子驳父,好不精彩的画面。
众臣诧异的同时,不免怀疑这是否也是一场唱红白脸的戏码,殿前空前一致的默契沉静,皆不敢轻举妄动。
林仲检面对此景,并无恼怒,反而从容道:“中丞言之有理,不过方才老朽也说了此举无奈之处,是以中丞反对,需说出更好地解决办法,空口来讲,恐怕陛下也难断是非。”
“补位代职,此时言之尚早。”
林知瑾仍不退缩,又道:“离年底封印还有月余,武毅侯只是提审,只要案子进度没有拖延,怎会论不出个结果来?”
林仲检微微一笑,视线侧移,“有无结果,这便要问此案主审了。”
众人目光随之波动,当事人被迫抬头回道:“回陛下,重审进度皆按三司流程来办,至于武毅侯……目前还在核查各处细节,暂不能释放。”
“还要多久?”林知瑾追问道:“年前能不能将人查清,连个准话都没有么?”
梁颂年拱手道:“中丞也曾担任要案主审,当知其中变故颇多,如今人证直指,理应细细盘查,断不敢疏忽大意,亦不敢随口承诺。”
有理有据好口才,严丝合缝无破绽,林知瑾一时语塞。
此时,林仲检接话道:“禁军统领的位子不只是他苏恒一人能坐,中丞非新官上任,当知朝廷时局的轻重缓急,现下是要有人负责此事,若只等案子结果出来再议,未免太拖沓了些。”
众臣心中唏嘘,姜还是老的辣,甭管是不是自家人在做戏,现下看起来还是林仲检占了上风。
大殿上静了半响,仍无人进言,这最终决断便落在了皇帝身上。
“其他人可有异议?”
无人应答。
奉元帝又道:“江协办,邱尚书,你二人掌管吏部,在任免调动上最有话语权,此事可认同?”
两人听言上前,在邱尚书斟酌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江淮景已直言不讳道:“臣本有异,可刚刚林相说了空口无用,臣绞尽脑汁半响,也没能想出个更合适的人,所以并无异议可论。”
“邱尚书也是这么想?”
“回陛下,臣等无能,”邱尚书恳切道:“臣等近日将官吏籍册翻阅数遍,也曾想过从地方调任,或副将分领事务,只是此等高位要职,非一般人能担之,确无合适人选。”
“好,好啊,”奉元帝付之一哂,转而朝众人愠怒道:“看来我朝真当是无人可用了!满朝文武数日连个人选都说不出来,最后竟需卧病的中书令来举荐早已出仕的老臣救局!”
在场中立者不敢冒头,守旧派不会去驳林仲检,剩下那些无论是私下抱团求安稳,还是主张改革创新的,现下皆是有心无力,与皇帝一起被逼到了这般境地。
重重压抑的气氛下,林仲检双手呈折本,高声道:“请陛下准奏。”
一众低头下,或有几个胆大好奇者抬头查看,但又在瞥见奉元帝冷冽到有些瘆人脸色时,迅速沉下头去。
“朕若不准,是否也空口无用啊?”
奉元帝默然许久,抛出了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并没什么语气和声量。
林仲检却答非所问,保持着姿势,将双手举地更高,“臣肝脑涂地,只为朝政,愿陛下审时度势,准奏!”
“现下朕哪还有不准的权利?!”
满殿静默,这还是第一次皇帝向这位位高权重的老臣发脾气。
奉元帝愤然离去,同时丢下句:“老师意向决绝,诸位臣工也无异议,此事朕在与不在又有何妨,你们自行去办就是!”
曹征急忙上前宣了声散朝,便紧跟了过去。
待奉元帝走远,众人都以为这事将要不了了之,以后再议的时候,林仲检却起身发声了。
“适才各位也听见了,陛下已准奏,”林仲检说着转身向邱尚书道:“接下来便辛苦吏部尽快推进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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