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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顿悟 二更
饶初柳再是没皮没脸,这会儿也被他佯装相信的‘体贴’态度闹得双颊发烫。她轻咳一声,朝邬崖川招了招手,朝外走去。
此时已是黄昏,云边红金相接,罩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庭院。
因着城主府的家丁侍女都被看管起来,这段时间并无人打理,地上落叶颇多,树上、廊下的灯笼更是没替换过灯芯,每到夜晚总是黑黝黝的。好在即使是实力最低的练气修士也耳聪目明,倒也没什么影响。
邬崖川自然而然就要往饶初柳住的院落走,却在拐角处被她轻轻推着往他住的院落走去。
他心中莫名,但还是顺了她的意。
还未走到门口,邬崖川便看到黄色、银色、淡红色的点点微光缀在院落上空,并不刺目,却似星子一般,交相辉映,在这片阴沉的夜色中难以忽视。
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走哇。”饶初柳又拉了他一把。
邬崖川顺着她的力道往前,其实这个院落自他进来惜子城后就没来过几次,他总是很忙,要为师弟师妹安排任务,调节他们的心态,寻找惜子城幕后产业链的线索,查阅师弟们审问出来的口供……样样都不需他亲自动手,但样样都离不开他居中调度。
邬崖川记得这院落很朴素,但如今,从地到墙,从框到檐,都结满了大朵大朵的花,每朵花的边沿都缀着暖融融的微光,明显不是真花,却精美逼真到难以辨认。花团锦簇,云兴霞蔚,这些光之花朵将整个院子层层叠叠堆积起来,只留下一条通往屋内的小径。
他一时被晃了眼,忍不住抚向缠绕在门框上的石榴花。
“叮铛——”
伴随着仿佛雨水滴在玉石上的清脆声响,那朵石榴花摇曳着冲上夜幕,在半空中绚丽绽放,拖着长长的红色流线,留下一道微红的石榴花形烟云,和漫天时隐时现的银红色小小星子。
饶初柳笑得很自豪,“我在这院子里下了阵盘,外面看不到也听不到。”
这满院子光之花朵都是她改良过的爆炎符,将威力压到几近于无,却极大提高了美观性。这两天多她除了带着陈慰出去逛,就是在制作这些符箓,好在制作难度不大,否则肯定来不及。只是可惜,她符纸的存货这一波算是清空了,不得不跟朱越那个笑面虎买了些,前后总共花了她将近一万灵石。
现在想起来,饶初柳还是心疼得直抽气。
她长这么大,加起来花的灵石也没这一次多,好在邬崖川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算她换了马甲,也还是可以累加好感度。
不过……
饶初柳侧过脸。
邬崖川正仰头望着天空,闪烁着的红色星子映在他近乎迷茫的深褐色瞳仁中,难得让这个向来沉稳的青年修士显出了一种跟他外貌年龄相近的天真少年气,连周身萦绕着的疏离似乎也软和了不少。
饶初柳笑了笑,收回视线。
最终还是没喜欢她也没什么,只当还那张三品丹方的人情了。
直到星子彻底在夜幕中隐没,邬崖川才沉默着收回视线。
饶初柳拽住邬崖川的胳膊,就把他拉进了屋里,“你要是喜欢看烟花,这里多的是,等会儿再一一放了就是,咱们先去屋里,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
邬崖川依着她的力度进了屋,在桌前坐下。
饶初柳拍了拍手,桌上便多出一盘一碗,盘上是一块圆形的奶油蛋糕,是她亲自做的,缀着晶莹剔透的绿璃果,这东西虽然也是灵果,但只有能让人心情舒畅的效果,一灵石可以买三颗;碗里是清水面,她特意跟白重明要了份下云吞的骨汤,长寿面同样是她亲手搓制的。
“我不太了解修士庆祝生辰都是怎么做的,不过民间有个习俗,生辰要吃长寿面,寓意健康长寿。”饶初柳笑眯眯把碗推到邬崖川面前,又看向奶油蛋糕。这次她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叫生辰蛋糕,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游历过的一个地方,生辰时便会有家人或朋友为寿星送上此物,应该也是表达祝福的。”
原来是他的生辰?难怪……
邬崖川正有些恍然,就看到了饶初柳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他顿了顿,又取出一盘一碗,先切了一半蛋糕推给饶初柳,又要去断长寿面。
饶初柳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你分我蛋糕就算了,但长寿面可断不得!”
“健康长寿是靠刻苦修炼得来的,绝非一碗面能决定。”邬崖川轻轻挣开她的手,指尖灵力一动,碗里的长寿面便从中间折断,一半面飘到了另一只空碗中。
邬崖川将带汤的那碗推到了饶初柳面前,眸中盈满笑意,“若是这碗面真能决定人是否长寿安康,那我分你一半又如何?”
饶初柳:“……”
如果她没记错,这碗面还是她做的。
但饶初柳可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大实话扫兴,跟邬崖川一并吃完了蛋糕跟长寿面,便又回到院落中看花。她向来不拘小节,便直接坐在了门槛上,正想拿个躺椅给邬崖川,便觉眼前一暗,却是邬崖川也坐在了门槛上。
虽然邬崖川跟她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能再坐一个人,但也无疑突破了他本来的亲近距离。
饶初柳偏了偏头,玩笑道:“你怎么这会儿不害怕我占你便宜了?”
邬崖川似是思考了一下,抿唇笑道:“或许今日是我生辰,你总不会在这时候下手?”
饶初柳耸了耸肩,“那你还真瞧得起我。”
她是不想下手吗?是不敢!
不过邬崖川提到自己的生辰怎么这么淡定?
饶初柳表情有些纳闷,邬崖川略一思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宋师妹告诉你,我不喜过生辰?”
饶初柳眨眨眼。
邬崖川摇头道:“其实都是以讹传讹。”
他不过生辰这事不知被编出了多
少个版本,各个都觉得他生辰时肯定经历过什么难忘的伤心事,但其实哪有那么复杂?
邬崖川出身九宫邬家,自他记事起,母亲便要求他成为邬家这一代最值得被培养的那个孩子,为此旁的兄弟姐妹玩闹时,他都得争分夺秒泡药浴、背诵各宗门世家族谱、练武、学习辨认各种灵材……他的早慧迎来了家族的大量资源倾斜。五岁测出天金灵根时,星衍宗本代大师兄之位悬而未决,邬家生出野心,苦口婆心要他拜入星衍宗,争取大师兄之位。之后又是代表星衍宗摘下正道魁首的头衔,与同辈天骄争锋,力压群英……
世人都说邬崖川天纵奇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比其他人更早被规划了目标。
目标未达成,他便不能停,也不敢停。
邬崖川道:“拒绝几次后,其他人便以为我对过生辰一事有什么忌讳,再不提这事了。”
曾经他并不遗憾,想得到就要有取舍,比起他得到的东西,牺牲其实微乎其微。
直到被心魔劫卡住,邬崖川才感觉到迷茫。
从己欲,明本心,而后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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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欲望与本心是什么呢?
邬崖川下意识看向饶初柳,“垂思,你为何如此努力?”
饶初柳被问懵了,“变强……还要理由啊?”
与邬崖川对视片刻,饶初柳窥见了他眼中深深的倦意跟迷惘,一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他为什么问这个。
她有些犯难。
虽然她可以编出什么被人瞧不起以后想打脸回去啊、父母被杀想要报仇啊、想在这个危险世界平安生存下去之类的理由,但饶初柳无比清楚,这些都只是表面。
真正促使她努力的原因是她享受拥有力量带来的快乐,她喜欢每一次进步时那种又震碎了一层束缚的爽畅,像是精神方面的囤物癖,她爱死了不断充实自己的感觉。
生出这个想法时,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注入了饶初柳的识海,她只觉浑身筋脉都躁动起来,下意识闭上双眼。
顿悟?
邬崖川感受着周遭忽然暴动的灵气,抬手为她布下结界,又迅速取出大片灵石堆在旁边,哭笑不得,又有点艳羡。
道心通明啊。
饶初柳顺着识海那股玄之又玄的韵意运行功法,汲取灵力的通道似乎瞬间从筷子变成了巨桶,前所未有的庞大灵力灌入体内,被她引导着冲击境界屏障,练气三层、练气四层、练气五层……直到练气七层,饶初柳还想使劲破开屏障,然而刚才敞开的通道又变成了筷子粗细,已经对练气八层的屏障无法造成损耗,她才长舒一口气,睁开了眼。
邬崖川在她睁眼之前,就无声无息将地上未被损耗的灵石收了起来,“恭喜道友。”
“多谢真人。”饶初柳笑得眉眼弯弯,眉宇间刻意伪装出来的潇洒风流都化作了灵动纯粹的朝气,她原本预想着采补了邬崖川的元阳也才能到如今的境界,现在什么都不必做就达成了,实在由不得她不高兴。
她看向邬崖川,“关于心魔劫的事,我有些看法,崖川,你要不要听?”
她这次顿悟是受邬崖川点拨,实实在在欠了人情,因而即便这是一个好机会,饶初柳也没打算趁此做些什么。
当然,仅限于此次。
邬崖川道:“请讲。”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看到邬崖川点头,饶初柳踌躇片刻,咬牙道:“你是不是不愿意杀妻证……哎呀!”
她捂住了额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邬崖川。
“也是难为道友了,以为在下会杀妻证道,还敢接近。”邬崖川舒展曲起的手指,笑得温柔似水,但饶初柳硬是被他周身的凉气冻得打了个哆嗦,“但在下认为,若牺牲亲眷性命方能成就道心的,该叫绝情道。”
这话很对!
饶初柳欣赏地看了邬崖川一眼,“既然与此事无关,以崖川你的性格,也不会忍耐有问题悬而未决,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她回忆着认识邬崖川后的种种,荆南说不出他的喜好,行正义之事时毫无感情波动,身上穿的衣物不是法衣,数次对自己暗示他没那么善良,还有刚才的问题……
论私心,邬崖川一路走得太顺太急,没时间培养喜好,而其他东西得到的太容易,便很难觉得多珍贵;论公心,一个从小被无数人催促着往前跑、连过生辰都怕耽误修炼时间的人,能长成如今这样可靠的样子都是他天性向善,想让他为守护别人的幸福由衷感到满足就太为难人了,他自己或许都没怎么感受过快乐。
饶初柳心里有答案了。
她笃定道:“你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邬崖川嘴唇翕动,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他的小恩人敏锐,但没想到这么敏锐。
“在这点上,我其实也提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总归又是培养喜好之类的,你应该已经听过许多了。”饶初柳摇摇头,实际上会被某样东西或某件事吸引注意力的大多心性未定,邬崖川还不知在成长过程中掐断了多少兴趣的幼苗,如今心性已定,克制成了习惯,再想返回去找冲动,哪有那么容易?
他要修无情道,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饶初柳还是决定帮邬崖川一把,“其实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应该感谢从前的你。”
“若无你那些年的辛劳,邬崖川这个名字或许早已泯然众人,又怎么会像今日这般如明月高悬,被无数修士敬重仰慕。”饶初柳是真的很佩服邬崖川的自控能力,寻常人处于这样没有目标的迷惘期,很容易自暴自弃,可他居然还能镇定的承担着自己的责任,即便很多事都另有目的,但也的的确确都带着善意。
邬崖川不置可否地浅浅笑了笑。
饶初柳托着腮看他,如琉璃珠子般剔透的眼瞳中清晰嵌入两朵红得惹眼的石榴花,耀眼夺目,“你庇护的远远不止被你看到的那些人,就比如我,当日不是报出你的名字,或许我早已是小食街上的一员了。”
“若换成其他人,正道魁首或许只是个名誉,但你让它真正有了意义。”
“崖川,你的存在,是无数人的幸运。”
饶初柳的声音很轻,带着温柔的安抚,似乎字字出自真心,但邬崖川心中烦躁的情绪又开始缓慢滋生,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听惯了的无聊话在眼前这个姑娘嘴里说出来,会让他觉得比听到其他人说时更难以忍受。
邬崖川垂眸,掩下眼底的失望,转瞬间,他脸上重新浮起笑意,正想起身下逐客令,耳边忽然有空灵的潺潺流水声响起,少女的声音似乎也从略哑的磁性变成了俏皮又活力满满的清甜,“不过大英雄也可以有小情绪!”
金色的向日葵在夜空中绽放,旋转着甩出一条条金色流苏,像是被雨伞甩落的水珠,漫天金星占据了整片夜空,华丽又绚烂,“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也分担不了你的压力,但在这个对你对我都意义非凡的日子,我只想你能快乐。”
饶初柳侧过脸,朝邬崖川粲然一笑,眸中是真实的笑意,狡黠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烟花还要耀眼,“崖川,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邬崖川注视着饶初柳的眼睛,久久难以挪开目光。
“有。”
他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饶初柳笑得更灿烂了。
她就知道!只要别想撩男人,哄人开心而已,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可能搞不定!
少女眼中蓬勃的意气灼得邬崖川不自觉移开目光,他思索片刻,忽然道:“垂思,你可有拜入星衍宗的想法?”
“啊?”饶初柳懵了。
邬崖川温声道:“我可直接收你为徒。”
“……”饶初柳被他这句话震得面无表情。
有病啊!谁会想把爱慕者收为徒弟啊!
她深吸一口气,委婉提醒道:“邬真人,我记得你今日才满二十八岁。”
“无妨。”邬崖川道:“宗门规定元婴及以上修为可收徒,你等我几年,我突破元婴便将你带回宗门,记入名下。”
饶初柳干笑道:“如无意外,你便是星衍宗下一代掌门,首徒不可轻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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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然敢提,就不会做不到。”邬崖川笑着安抚她,“况且你心性、悟性、毅力俱佳,只要掌门跟长老们对你有所了解,绝不会反对我将你收入门墙。”
“至于资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做了我的徒弟,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听听,这混蛋甚至想当她爹!
饶初柳咬牙道:“我只比你小九岁。”
实际上,要是加上前世的年龄,她还要比邬崖川大九岁呢!
邬崖川轻笑一声,“达者为师,我自认能教的了你。即便你想学的我不会,也能找到秘籍,或者请其他人教你。”
“总之,不会耽误了你。”
饶初柳沉默了,别说,她还真有点心动了。
但退宗跟叛宗不同,她当初在那个小宗门只是杂役,并不在弟子名册之中,当然可以说走就走。但她在合欢宗可是正经点了魂灯、入了宗祠的弟子,别说师姐她们都对她不薄,就是别人都不理她,她叛宗也是要跟合欢宗结大仇的!
饶初柳霍然起身,似笑非笑道:“真人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我是说,只差九岁的师徒实在没有必要,毕竟等你当上掌门又退位时,我年纪也大了,担不起真人的期待!”
谁知道邬崖川是不是在画饼!
邬崖川刚想补充自己可以很快退位,就见女修起身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手中青扇朝外一旋,划过一片光之花朵。一瞬间,伴随着一阵叮叮咚咚的脆鸣,灿烂夺目的银花金叶便接连不断在夜空绽放,美轮美奂。
“你自个儿看烟花吧,在下就不奉陪了!”
邬崖川却没看头顶的烟花,他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忍俊不禁。
院墙边忽然探出一个脑袋。
邬崖川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从容起身,静静盯着他。
“不是吧大师兄,虽然我长得是没有元道友漂亮,但你也不至于一见我便不高兴吧?”朱越讪笑着站起身,走进院子,抬头望望烟花,又看看旁边的光花,啧啧称羡:“这要是谁对我如此用心,我便从了。”
他挤眉弄眼道:“大师兄,你真不心动?”
“我想收她为徒,被拒绝了。”邬崖川瞥了身旁璀璨夺目的花丛,伸手精准戳在刚才映进少女眸中那朵红艳艳的石榴花上,转瞬又是一朵石榴花形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朱越,提醒道:“月琅洲似乎还未有过这种观赏类的符箓?”
朱越沉思片刻,抚掌笑道:“多谢大师兄提点,我这就去寻元道友!”
邬崖川迟疑一瞬,补充道:“别欺负她。”
“放心吧大师兄,我怎么会让亲爱的‘小师侄’吃亏呢!”朱越摆摆手,调侃了一句,抬脚就往饶初柳所在的院落走去。
第32章 吃醋 一更
朱越到的时候,饶初柳正在记账,盘算着离开后要补充的物资,不由抱着储物袋叹气。听到朱越提起烟花符,她楞了一下,忍不住再次钦佩邬崖川。
帮她谋福祉的同时还给自家师弟添进项,两边卖人情,不愧是他。
“这么说,之前月琅洲没有类似的符箓术法?”饶初柳问道。
朱越也不介意提点她,“这么说吧,有能力研究改良符箓的修士不会去琢磨这种华而不实的符箓,平时庆典时又多用术法替代,但那些术法耗损的灵力可不是练气弟子能撑住的。民间虽有烟花,但一来样式稀松平常,二来有许多修士不屑于用凡人之物,你制作的这符箓正好填补市场空缺。”
饶初柳是相信朱越判断的,他出身宿海朱家,朱家在月琅洲是出了名的善于经营,不光各仙城有他们的拍卖行,六大绝地附近还有他们的铺子,用以售卖装备或收购修士在险境中的收获。
她心里快速盘算了下,道:“若朱家铺设整个月琅洲,我要十分之一的纯利。”
意思就是要上独鉴台。
实际上,饶初柳不过是漫天要价,等着朱越还价。
毕竟就与各宗门的基础丹药都相似却不同一样的道理,烟花符的绘制方法并不复杂,即便她通过了独鉴台审核,但擅长符箓的修士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实验几遍总能琢磨出大差不差的符箓。她不出钱不出力不出渠道,只出个简单的符文,朱越怎么可能答应跟她签署天道契约……
“可以。”朱越爽快道。
饶初柳心中惊愕,手上却不紧不慢地摇着风吟,等待着朱越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朱越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补充道:“但你也得同我签一份血契,日后你研制出来的东西,不管是符箓、丹药、阵法还是灵器,只要你打算在月琅洲公开,就得交给我朱家经营。”
血契便是以个人精血为契,一旦签订,就是以她本人而非‘元垂思’的名义。为一个烟花符的利益卡死未来的路,饶初柳还没那么短视,烟花符能赚再多也不行。
那便只能买断了。
饶初柳思索着该要多少灵石,她先前并未研究过此事,无有经验,而陈闫文也不是什么能创新的人才,账本上没有类似的开支,实在让她没有前例可循。朱越打量着她的神色,忽然取出一份玉简放在桌上,推到饶初柳面前,笑眯眯道:“元道友若是没有头绪,不妨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收购记录。
当然,没有什么机密的资料,都是些清水符改良酒水符,辟谷丹改良味道之类的小项目,价格由少到多,从几千灵石到数万灵石,最高的也不过十万灵石,她的烟花符也确实应该归于这一档。
“十万灵石,如何?”朱越笑得意味深长,视线暗示般地往邬崖川院落的方向飘,明明白白告诉她,这是在给邬崖川面子。
饶初柳摩挲着玉简,她清楚朱越的用意,也不介意各取所需,只可惜,邬崖川不会愿意。
想了想,饶初柳取出绘制的符文图册,推到朱越面前,这其中还包括一些更加繁复、这两日根本来不及做出来的符文图案。
朱越大略翻了翻,眸中便流露出意外之色。
饶初柳不徐不疾摇着风吟,轻笑道:“朱真人这十万灵石,花的不亏吧。”
这里面可是有她赶路时见过的许多美景,符文制作难度比花朵要大得多,就算朱家的符师也能想到类似的创意,在符文线条上的搭建也要花上许多功夫。
其实饶初柳更倾向于把烟花符给合欢宗经营,但难保如今的惜子城里没有擎天宗的探子,就算邬崖川这些人心中有数,但正道债多不愁,她可不能落下把柄,给了擎天宗发难合欢宗的理由。
朱越失笑,又拿出一份玉简推了过去,“道友大方,在下也不能小气,这是防窥符文的制作方法,想来对道友有用。”
饶初柳爽快收下灵石跟玉简,跟朱越签了协议,又寒暄了几句,就将其送走了。
将手里那十块上品灵石收进储物戒,饶初柳摇了摇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邬崖川什么都拥有,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她帮不上忙,她贪财的毛病倒是被邬崖川拿捏的死死的。
但陈闫文的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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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也跟她的贪财一样明显。
第二日,饶初柳去城门大街找到了宋清瑜。
“能消融修为的丹药?”宋清瑜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时没控制住声量,引起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她连忙把饶初柳拉到一边,布下隔音术,“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不是犯愁惜子城那些迫于无奈投靠陈闫文的修士该怎么解决吗?”饶初柳抬手搭在宋清瑜手臂上,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既然罪不至死,那就融了他们的修为,让他们重新修炼好了。”
宋清瑜没搞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管这事,但感觉到手臂上的力度,就把原先的话咽了下去,“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难度,给我三天时间,我就能做出来。”
“我就知道在炼丹跟医术上,你肯定不会有问题。”饶初柳欣赏地看着宋清瑜,想了想,又问道:“若是把丹药改成药汤呢?分量够不够关押的修士跟街上这些人用?”
“你连这些人也不放过?”宋清瑜脱口而出,不敢置信地盯着饶初柳,但很快,她面露恍然,“是了,他们本就是凡人,这样的汤药喝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那咱们现在就回去炼药。”宋清瑜跟其他同门交代几句,反手就拉住饶初柳进了自己炼丹炉模样的飞行灵器里,飞快赶回了城主府。
宋清瑜落地就想往自己住的院落冲,饶初柳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臂,将她拽到了书房,张口便让看着两人风风火火跑进来后眼神疑惑的邬崖川布一个隔音结界。
宋清瑜:“……”
她表情痛苦地看向饶初柳,刚要开口劝她离开,就见一道隔音结界落了下来。
“!!!”
宋清瑜瞪大双眼,视线在饶初柳跟邬崖川脸上游移一圈,嘴角就浮起了隐秘的笑意。
“阿瑜,我真正想请你炼制的并不是消融修为的药。”饶初柳无视宋清瑜的笑,看她的眼神里是沉静的笃定,“而是遮蔽人感知,让修士自己跟探查的人都以为灵根也被销毁的药。”
宋清瑜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邬崖川倒了一杯茶推给她,“若是陈闫文定力足够好呢?”
饶初柳啜了口茶,反问道:“那至少也可以排除数量最多的两批人了,不是吗?”
邬崖川笑了笑,伸手拂去案几上急着蹦出杯口的水渍,“这些道友既已承担了走错路的代价,咱们总该安下他们的心,我会让朱越将他们也放去城门街一并接受安置。”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满意。
临出门前,饶初柳还是没忍住好奇,回头问道:“崖川,这种办法,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为何……?”
饶初柳没说完这句话,邬崖川却明白她的意思。
他抬手端起茶盏,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自嘲,将茶水一饮而尽,“邬崖川,只做邬崖川该做之事。”
饶初柳欲言又止。
他要是没这么克制,说不定心魔劫早过了。
但饶初柳还是什么都没说,有的东西本就是知易行难,没看连邬崖川的长辈都做好准备让他转修无情道了么,她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离开书房后,她先回到自己住的院落前,把门口的炸云吞倒进给茂茂准备的储备粮储物袋中,就又每日叫着陈慰一起出门。
炸云吞是白重明送的,自从饶初柳给她起了名后,这姑娘就像是激活了什么热情的属性,每日必来给她送一碗云吞。被饶初柳拒绝,她也没放弃,只是不再敲门,直接将云吞用盖碗扣上,悄悄放在饶初柳的院门前。
她甚至怕云吞放久了会坨,变煮为炸,每次饶初柳掀开盖碗,都能看到金黄酥脆的精致小元宝。白重明的厨艺天赋确实极高,即便炸云吞已经凉了,味道也香酥可口,跟煮云吞的滋味同样鲜美。
饶初柳心想离开惜子城之前,她一定得给白重明塞些银钱傍身,这姑娘也太实心眼了。
这一日,饶初柳又叫上了陈慰出门。
或许这几日过得还算舒心,陈慰气色看着不错,见到饶初柳时,眉眼柔和,嘴角不自觉便挂上了笑。他瘦骨嶙峋的模样像极了陈闫文,但如今脸颊上长了些肉,倒显露出了几分遗传自母亲的俊秀。
孟臻跟周慎麻木地跟在他们身后,只是这次出府门时,向来视两人于无物——准确来说,只无视孟臻一人的饶初柳走到府门时,侧身回眸,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她一言不发,又轻飘飘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这表情,甚至可以算是挑衅了。
孟臻顿时又要炸,周慎却一把拉住他,面上流露深思,手指掐掐算算。片刻,他郑重吐出四个字:“时机已到。”
孟臻从不怀疑邬崖川跟周慎的判断,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我去禀告大师兄。”
话音刚落,两人耳边就响起邬崖川的传音:“继续跟着,我在这里。”
周慎:“……”
孟臻:“……”
孟臻表情扭曲了一瞬,传音道:“大师兄,你一直跟着我们吗?”
“并非。”
孟臻这才松了口气,觉得大师兄的形象还一如既往高洁。旁边听到两人传音的周慎默不吭声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满是嫌弃。
宋清瑜跟朱越正一左一右带着人堵住了城门大街的路口,两人身前各排着一列长队,宋清瑜面前是一口缸,缸里是红褐色的药汤,队伍中穿着各异的食客端碗上前,喝下药,堵住路口的其他修士便让开道路,放他们过来。朱越面前的人则都穿着一身黑甲,被他们捏着手腕检查,通过时表情比曾经的食客们还要丧气。
陈慰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忽然道:“他们还没抓住陈闫文?”
“显然,没有。”饶初柳慢悠悠摇着风吟,领着他走到了宋清瑜身边,“不过也不奇怪,修士总有些隐秘的保命手段,陈城主又不是蠢人,岂会不给自己准备?”
她朝正在排队的食客们笑笑,站在宋清瑜身侧舀了一碗药汤,递给陈慰,“尝尝?”
似是没发觉自己说了多过分的话,饶初柳嗓音一如往常柔和,陈慰的心却冷了下来。
他扯了扯唇角,接过碗一饮而尽,朝饶初柳亮了亮碗底,“没感觉。”
“没感觉就对了。”饶初柳耳廓动了动,满意地听到队伍中有人的呼吸粗重了些许,虽然对方很快收敛,但还是被她精准捕捉到了大概的位置。
惜子挂在嘴边时间长了,就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个好父亲了啊。
饶初柳微压唇角,状似没有察觉,领着陈慰绕过人群,朝城门的方向走,“说起来,清瑜还为陈城主特意研制出了一种焚灵散,比你刚才喝的化灵液可厉害多了。只要喝下焚灵散,别说此生无法塑灵,只怕死去幽冥境,都当不了鬼修,生生世世都注定只能做个凡人。”
正给食客舀药汤的宋清瑜:“……?”
尽管满头雾水,但想起饶初柳之前叮嘱的话,她还是适时露出了自傲的表情。
陈慰愣了愣,“真能做到这样?”
“宋真人的医术你也是见识过的。”饶初柳取出一只玉瓶,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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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晃,递到陈慰面前,笑得意味深长,“我说再多,都不如你亲自试试,只要喝下这瓶焚灵散,你一定会对它印象深刻。”
“公子不是说最讨厌修士,那你敢不敢亲自试试?”
陈慰幽幽凝视着她,饶初柳面上仍旧带着潇洒恣意的笑,眸中却带着近乎冷酷的鼓励。渐渐地,他瘦削的脸上逐渐浮起病态的潮红,伸手接过玉瓶,便想打开瓶盖,往嘴里倒,“有何不敢!”
忽然,两道劲风从侧面袭来,一道狠辣地直朝饶初柳头顶击去,一道则打向陈慰的手。
一道银光霎时挡向这两道劲风,但比这更快的是饶初柳的动作。
几乎在劲风刚响起的一瞬间,她便仰身避过了这一击,同时,左手拽住陈慰挡在自己身前,右手风吟则快准狠地在陈慰脖颈处划了一道,鲜血霎时淌下,动作狠绝果断,惹得正布下灵盾保护周围凡人的孟臻跟周慎都没忍住面露震惊。
正使用术法跟邬崖川打斗的灰衣男子目眦欲裂:“你敢——”
抵在陈慰脖颈处的青扇登时没入皮肤,陈慰的脸色也肉眼可见苍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脖颈一侧喷涌而下,浸透了他白衫的肩头。若不是饶初柳动手时还避开了动脉,只怕他当即便要送命。
“抱歉啊陈公子。”饶初柳没诚意地道了声歉,不紧不慢伸手去拿陈慰手里紧攥着的玉瓶。陈慰顺从地将玉瓶交到她手上,俨然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但与动作相反,他此刻盯着灰衣男子的
眼神格外阴冷狠戾。
饶初柳朝眼熟的灰衣男子扬唇一笑:“陈城主尽可以继续挣扎,我不着急。”
她估算着陈慰再失些血,恐怕就要晕厥过去了,青扇霎时漫上灵力,在陈慰脖颈处形成阻挡血液流出的薄膜。
初柳左手拇指利落挑开瓶塞,从容不迫将玉瓶喂到陈慰唇边,“反正陈公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想来药效完全来得及作用。”
灰袍男子一边狼狈抵挡着邬崖川连绵不绝的枪势,一边看着陈慰几乎都要死在饶初柳手上,这会儿却非但没挣扎,还毫不顾忌自己脖颈上的伤,配合低头把唇凑到玉瓶上……
“住手!”灰袍男子又气又急,手上灵光倏地消散,任由存正戳中肩膀,目光阴鸷地盯着饶初柳。
邬崖川封了陈闫文的灵脉,转头就见饶初柳莞尔一笑,语气带着嗔怪:“陈城主,你若早些出来,陈公子就不会受伤了。”
他眸中不由闪过些许无奈,再度运起灵力,不但加深了对陈闫文灵脉的封禁,甚至点住了陈闫文手臂的穴位。
陈闫文却顾不得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现状,他被气得双眼泛红:“狗屁正道……”
“等等,正道在那儿呢。”饶初柳轻抬下巴,点了点邬崖川跟宋清瑜几人,理直气壮道:“我可不是啊。”
她,饶初柳,顿悟连升四级的阵法天才,未来当然是要做邪道大能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别说本来就对饶初柳有深厚滤镜的食客们,就连正跟周慎一起将陈闫文捆绑起来的孟臻也没忍住勾了勾唇,他还是头一次觉得‘元垂思’这张不正经的嘴没那么讨厌。
“再者说,你可以做坏事,就不许别人行事不够正直?”
饶初柳纳罕地扫了陈闫文一眼,后者面色顿时青了又黑,大概是想要再骂几句,周慎眼疾手快用术法封住了他的喉咙,冷冷叱了声“走”,就跟孟臻一并压着陈闫文往回走。
饶初柳倒没急着离开,陈闫文已经被抓,想来离开惜子城也用不了多久了。她取出疗伤的药膏,敷在了陈慰脖颈上,正要顺手抹均,邬崖川却已经走了过来,温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吧。”
饶初柳愣了下,正要让开位置,陈慰却已经冷冷说了句“不必了”,抬手胡乱抹了两下,踉踉跄跄追了过去。
邬崖川转身准备跟上,饶初柳却已经凑到了他身前,仰头探究地盯着他的脸,饶有兴味道:“崖川,你是不是吃醋啦?”
邬崖川屈起食指,又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没大没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