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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坐的船
冷汗一点点从背后渗出，浸湿了男孩的衣衫，感知能力依然在脑海中叫嚣着，让他眼前一阵阵眩晕。
这两年来，在同伴师长的关照和保护下，乔治几乎忘却了曾经在九头蛇基地的阴暗记忆，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仿佛被某种食物链上位者盯视的感觉了。
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
乔治注视着门口的青年，有些恍惚地想着。
啊，想起来了……上一次这样的感觉，同样也是大人带给他的。
那个凌驾于无数巨手之上，击碎他们的束缚，带给他们新生的……强大如神明一样的白发男人。
尽管心知都是同一个人，但两年的相处，眼前蓝发医生的温和形象早已替代当初那个凛然不可侵犯的白发男人在心中的印象，让他几乎忘却了这位大人的危险性。
其实不过是瑞尔先生从未真正将这种危险性对准过他们而已。
“还在等什么呢？我们要回去了哦。”
青年再度呼唤道。
“……乔治？”
奥莉薇娅疑惑地询问迟迟不动的同伴。她没有男孩这样敏锐的感知，从未想过危险源头正是他们所信任的医生。
乔治又磨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咬咬牙起了身。
阿真见他走近，熟练地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被男孩下意识避开。
医生声指尖一僵，眸光暗了暗，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他的视线仔仔细细在他们身上扫过，那种仿佛被人看透灵魂的不适感让几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们并未来得及深思，那种奇怪的感受又消失了。
“走吧，警察先生说他会送我们回去。”
卡罗尔被关了几天又饿了一晚上，身体太过虚弱，做完笔录就准备直接去医院看看，伊桑自然跟她同行。而他们这一边，警察贴心地表示可以将他们送回研讨会主办方给参会者提供的住处。
他们四个人一辆车刚刚好，阿真原本直接向后座走去，默认将独立的副驾驶位置给唯一的女性奥莉薇娅。但在手指碰到车门前忽然停了下来，瞟了一眼依然抓着少女不放的男孩，转而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算了，我坐前面吧，你们三个挤一挤？”
不必跟“危险源头”坐在一起，让乔治下意识松了口气，可又忽然觉得不合适——那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一直照顾引导他的长辈，尽管不知道瑞尔先生为什么突然危险了起来，但他怎么能这样警惕他呢？
“瑞尔先生，”他叫住了准备坐进副驾驶的青年，“您还是跟我们一起坐吧？”
医生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道：“确定吗？”
男孩好像想通了什么，认认真真点头：“嗯。”
利亚姆没看懂他们两人之间奇怪的哑谜，不过跟谁一起坐在后座都无所谓，眼看他们商量好了，便老老实实坐上车，等警方送他们回去。
尽管乔治并未再表露出明显的抵触情绪，阿真还是尽量向边缘靠了靠，避免和他们肢体接触，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乔治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他，那种充满恶意的压迫感依然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产生随时可能被撕碎的错觉。可是恶意的源头，他所信任的医生先生此刻眉头却不自觉蹙起，明明此前还能轻而易举制服食人魔的青年，此刻却显得格外……疲惫。
在男孩心中，青年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这还是他首次在他脸上看到疑似“疲惫”的表情。
直觉告诉他，这一切肯定与瑞尔先生和食人魔的谈话有关，但瑞尔先生不说，他又无从得知其中真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瑞尔先生如此不对劲呢？
那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乔治在心里将食人魔痛骂了一顿，又想起自见面以来医生时刻想要触碰些什么又停下的表现，犹犹豫豫地抬起小手。
阿真正在努力压制那些令咒灵烦躁的负面情绪，忽然感受到一片小小的、柔软的灵魂触碰了过来。
他掀起眼皮，看到男孩主动搭上了他的手，明明眼神中还有未散去的恐惧，手却依然平稳，没有一丝一毫要抽回去的迹象。
男孩小小声问道：
“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
纯净弱小的灵魂近在咫尺，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置于咒灵术式的发动范围之内。恶意催促着主人，让他去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灵魂捏碎，可那股烦躁的情绪却真的在男孩的动作下平复了一丝。
阿真蜷了蜷手指，没有挣脱，也没有多说什么，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在巴尔的摩居住的酒店由主办方提供，作为金主爸爸塞过来的关系户，他在酒店中独享一间总统套房。因此昨天在会场将孩子抓包之后，阿真就让他们退了廉价的青年旅馆，住进了他的套房之中。
而等他们抵达住处后，阿真却给他们塞了一张卡让他们自己去开新的房间，并未允许他们跟他一起进入套房。
“瑞尔先生……？”
此时就算是相对迟钝的另外两人也察觉到不对了，担忧地想要问些什么，却被乔治拽了拽袖子，止住了话头，任由青年毫不犹豫当着他们面关上了房门
“听先生的吧。”
乔治感受着门内蓦然升腾起的，比之前更为沉重的压力，艰难地摇了摇头，带着兄姐离开这个范围。
***
“呼……呼……”
房间内咒灵急促地喘息着，明明全是模拟出来虚假的生理活动，此刻却给他带来了一种真切的窒息感。
一路上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负面情绪在此刻终于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疯狂冲击着他的灵魂。身上的缝合线若隐若现，连带着青年的身躯也像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一样闪烁起来。
直觉的预警总是正确的。
他一直知道杀死人类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向着咒灵那一面靠拢，但他也同样知道仅仅杀死几个普通恶人对他的影响不会特别大，尤其他现在的情况比当初要稳定得多。
可是汉尼拔却有些特殊。
当他对汉尼拔产生杀意之时，那种莫名的直觉，给他带来的预感比当初他想要屠杀整座九头蛇基地还要强烈。
可他还是动手了。说不上后悔，但产生的后果确实有些超出预计。
“杀人”本身仅仅只会影响他对“人类”身份的认同，只要不是大量杀戮，他可以靠着意志力平复下来。可是在杀死汉尼拔之后，就好像触发了某种特殊机制，从他体内爆发出了极为浓烈的咒力——浓烈到就好像他并不是人类，而是由无数恶意构建而成的一样。
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失去了载体，就近选择了最合适的容器，向咒灵涌了过来。
“救救我，我不想被杀掉……，”
“我吃人了？我吃人了？！”
“好恨啊……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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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杀了他……”
……
受害者的呓语和怨憎，施暴者的冷酷和兴奋，人类对人类的憎恶和恐惧，在同源的躯体中叫嚣，最终化为一句置身事外的点评——
【人类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生物。】
属于“咒灵”的那一面再度占据上风，试图让“人性”向它妥协，与它同化。
【人类自己都同类相食，我为咒灵，又有何不可呢？】
【人类本就在咒灵的食谱当中，不是么？】
随着幻听一样的絮语，青年微微张开的口中，舌尖上隐约尝到了一种极为美妙的滋味。和没有饱足感的人类食物并不相同，这种味道仿佛能带来灵魂上的满足，好像达成了某种本能上的目标——杀死人类，吞噬人类。
【是他们的恶意促使我诞生，我所做的一切均为他们自食恶果。】
【为何要去抵触？】
“不需要抵触……”青年茫然地低喃，“我可以接……呕……”
说到一半，他忽然不自觉干呕了起来。
他刚刚意识到，他感受到的是那些恶意中包含的……有关食人的记忆。
哪怕那个味道真的让咒灵沉迷，哪怕那些咒力还像浆糊一样糊在他脑子里，让他不甚清醒，他依然潜意识地抗拒起来。
“呕……”
没有正常生理活动的咒灵再怎么反胃也只能干呕，但过于强烈的抵触到底还是让他艰难地重新将那些负面情绪压制了下来。
“当啷……”
意识模糊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喉间挤了出来，跌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瞳孔重新聚焦的青年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装着不明黑色液体的……瓶子？
════════════
阿真没骨头似的靠坐在墙角，懒洋洋抬起手，端详着手中贴着“X”标签的瓶子，逐渐回复的理智终于想起瓶子的来源。
好像是……从竹下悠真手上拿到的？
他当时是想着要交给托尼研究的吧，但一直忘到现在……这都两年了，也不知道坏没坏啊……
咒灵思绪飘忽着，随手把瓶子扔进旁边敞开的行李箱。
一会跟奥莉薇娅说一声，让她帮忙带回诊所吧……
至于他现在，可没有精力去处理这玩意儿。
他慢吞吞打开手机，熟练地划拉到克拉克的网络社交平台账号。
他现在勉强压制下来，但状态还是有些糟糕……恐怕需要更多的“锚点”来帮他稳定下来。
正义的、善良的、漂亮的灵魂……
他点开克拉克最新发布的照片——
那是一张英国南安普顿到美国纽约的游轮船票，船票的角落上标注了游轮的名称。
附字：【和新朋友一起乘船。】
知道克拉克旅行计划的阿真放心了下来。
已经准备坐船了啊……那就说明快回来了，他恐怕不用等太久。
他的余光扫过游轮的名称，又不甚在意地略了过去。
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一会去查查这艘游轮哪天能到吧……啧，好像也不行，克拉克要去北极来着，万一又耽误时间怎么办？
要不他先去格陵兰岛等一等？话说……这艘叫“Titnic”的游轮大概什么时候会到格陵兰岛？
他低声念叨了几句，忽然一顿。
——【Titnic】？
光看英文单词很难联想到中文的音译，但读出来之后就不同了。
阿真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又去网上搜了搜这艘游轮——嗯，还挺出名，中文翻译也确实是他想的那个。
但是……
泰坦尼克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克拉克你不要什么船都乱上啊！
?
第62章 卡尔亦未寝
泰坦尼克号，英国白星航运公司下辖的巨型邮轮，在建造完工后就号称世界工业史上的奇迹，有着“永不沉没”的美誉。①
然而众所周知，这类称号通常跟Flg没什么区别——所以泰坦尼克号在第一次正式航行中就不幸撞上冰山沉没了。
在阿真的上上个世界，这段历史所处年代久远，又是发生于外国，知晓者本不算多，但却因为一部电影，一段绝美的爱情故事而广为人知。
那么问题来了，当前这个世界的时间可不是真实历史上泰坦尼克号沉没的1912年，科技水平也不可同日而语，它还会像阿真所知道的故事中那样沉没吗？
对于这个问题，出身于科技时代的新新咒灵选择……善用搜索引擎。
谷歌给出的内容算是解答了一部分疑问。
这个世界的1912年同样沉没了一艘巨型邮轮，但并不叫“泰坦尼克号”，也并非撞上冰山而沉。那艘斥资巨大的倒霉邮轮在入水试航时就因为施工方偷工减料而出现故障，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过就算如此，那艘邮轮在当时依然是用了最顶尖的工业技术，并且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克拉克即将乘坐的这艘“泰坦尼克号”便是完全仿造当年的巨轮所建造的复古工业风旅游轮船，宣传标语也是“带你体验工业时代的贵族奢靡”，颇有名气。
阿真：“……”
仿造一艘刚下水就沉船的邮轮，你们欧洲人倒也不嫌晦气。
他关掉搜索引擎，又返回社交软件页面，顺着时间线往前划拉。
既然不是真的“泰坦尼克号”，应该不至于沉船……吧？
他的指尖又一次顿住。
——那张船票的前一个动态，是一张神态抓得极为精准的速写。
虽然速写本身把青年画得很帅也很有氛围感，但阿真的重点并不在这幅画上。
动态上方的配字内容是：
【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杰克是个很厉害的艺术家！[大拇指]】
阿真：“……”
你说的“杰克”，是我想的那个杰克吗？
他想了想，当即给克拉克拨了个电话过去。
……没打通。
阿真沉默两秒，转而换了个号码，这回倒是拨通了：“托尼，我……”
【瑞尔先生，我是星期五，很抱歉Sir现在不在，可能接不到您的通讯。】
“……不在？他去哪了？”去哪也不至于接不到电话吧？
【Sir和斯塔克工业的研发团队前往阿富汗试验新型武器了，前不久刚上飞机。】
事实上就算下了飞机，中东那边也几乎没什么信号，卫星电话可能都不是很稳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斯塔克父子俩已经在商量着要发射几颗属于他们的卫星了，但现在确实只能忍受这些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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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真无奈，只能道：“那帮我转接一下霍华德先生。”
【好的，请稍等。】
***
“泰坦尼克号的船票？”
最近在琢磨怎么发射卫星的霍华德甚至还查了一下泰坦尼克号是什么，不解道：“返程还没这么快，你要去英国的话……”
泰坦尼克号这个时间是从英国出发前往美国，如果医生想坐船去英国旅游的话，应该等船抵达纽约之后再去买返程票才对。
“不，我就是想要来美国的那趟船票。”阿真有点不好意思，“咳、去英国可能还需要麻烦您帮个忙。”
霍华德：“……？”
大老远从美国跑去英国，就为了再专门坐趟船回美国？
尽管没搞懂医生的迷惑操作，但霍华德也没有多问，还是给他安排了去法国的私人飞机——现在这个时间肯定赶不上从南安普顿登船了，只能等船在法国瑟堡港停靠的时候再上。
至于阿真这边，他的想法倒也很简单。
他现在的状态不算特别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让他耐心等待克拉克归来，或者去寻找其他好看的灵魂不是不可以，但有更简单的方法，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些？
那个“杰克”在的话，那艘跟他记忆中起源并不相似的邮轮，或许还是会发生那场灾难。
他倒不担心克拉克的安全问题，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节点，可以去见证……见证一下灾难中的光辉。
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
此时的克拉克正坐在伦敦前往南安普顿的火车上。英国那糟心的信号铺设让手机几乎成了摆设，他也因此错过了来自心上人的电话。
在他对面的座位上，新交上的画家朋友杰克·道森在听闻他想成为一名记者后，就兴致勃勃跟他分享自己的流浪经历，为他充实素材。
或许每一位落榜美术生都能谱写一段传奇，上一位不方便提起，至少眼前这一位的生活确实挺多姿多彩。
“我之前在巴黎那边给人画速写……”杰克很早就父母双亡，落榜后便独自一人在欧洲各地打拼流浪，认识了不少社会底层人士。
他们有些身不由己地从事一些不那么上得台面的职业，也有些曾家境不错，但经历了各种变故，不得不沦落底层挣扎。
克拉克将他的讲述认真记下，这段休学旅程中，他也曾在各个阶层中切身体验过一段时间，但时长有限，有些理解终究没有杰克这么深刻。
“……后来我还做过一段时间美术家教，艾洛迪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可惜我没能教她多久就被赶出来了。”杰克耸耸肩，“我只是不小心发现他们家男主人出轨，顺口揭穿了一下而已……不过好在工资还是拿到手了。”
“说起艾洛迪，”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自己的背包里翻了起来，“我之前带她去写生的时候救了个溺水的阿姨，她为了报答我，送了我一条项链……”
“其实我本来不想收的，那条项链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上面的绿宝石也很漂亮……但阿姨说那只是她年轻时候捡到的一块陨石做的，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只是有点纪念意义我就收了……”
他念叨着，从背包里翻出一个铅做的小盒子，然后当着他面打开展示：“看！我觉得这块陨石跟真的宝石也不差什么了，工艺也很好看，我决定把它送给我女朋友……”
克拉克在铅盒打开的那一刻，就瞬间感受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无力感，细密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升起，逐步向心脏的位置蔓延。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听力削弱，视野也开始模糊，杰克的声音在他耳中逐渐听不分明。
“……克拉克？克拉克？”
杰克似乎也发现了他的不对，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你怎么了？”
克拉克清醒了一些，艰难抬起手，“啪”地把面前的铅盒盖上。
没了那颗奇怪陨石的影响，他缓缓恢复过来，看向面露担忧的朋友，揉了揉额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呃、低血糖。”
杰克眨眨眼，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这个身板，低血糖？？
克拉克打着哈哈试图转移话题：“你刚才说送女朋友，你有女朋友了吗？”
“嗐，还没呢，”杰克见他确实没什么大碍，就顺势继续聊起来，“我的意思是，等我找到女朋友就送给她。”
“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项链起码足够漂亮，而且还是我救人获得的报酬，多有意义！”
克拉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他的记性很好，结合“陨石”这个关键词，一下子就联想到两年前在麻省理工的遭遇。
当时托尼去调查过造成他虚弱的原因，确定了是莱克斯手中的那枚陨石，然而后来他找医生变成了普通人，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便再没去关注当初那点小插曲。
结果这回他又见到了类似的陨石，这就有点麻烦了——这种陨石到底有多少？
克拉克很想从杰克手里买下陨石回去研究一下，但听到朋友对项链的规划，又不好说出口。
以他对杰克的了解，作为朋友的他若要开口购买，杰克肯定不会开出什么高价，甚至可能会大方送给他。但这条项链如此有意义，又是人家计划送给未来女朋友的东西，他怎么好意思去占这个便宜？
……要不等回到美国之后联系托尼或者医生帮他“代购”一下好了。
反正在海上这几天，杰克总不可能突然冒出个女朋友吧？
════════════
罗丝·迪威特·布克特，一位出身于英国老牌贵族家庭的女性，家族往上甚至能和王室沾亲带故。然而就这样显赫的家族，内部其实已经开始败落——这类落魄贵族在英国并不少见，为了保持上流社会的奢侈和体面，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解决方式。
——比如联姻。
和那些有钱的新贵们联姻，用老牌贵族的头衔和人脉为新贵打入上流社会铺路，而新贵则用自己的钱财为老牌贵族维持体面。
这本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但前提是联姻对象自己愿意。
很显然，罗丝并不满意母亲给自己定下的那有钱但不尊重女性的联姻对象，迟迟不愿和对方订婚，可是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找不到破局之法，情况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或许是为了讨得她的欢心，预定联姻对象卡尔邀请她和她的母亲登上了这段时间各种广告铺天盖地宣传的豪华邮轮——泰坦尼克号。
她将此当作一个追求者的普通追求行为看待，而卡尔貌似并不这么认为。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建造的，我们是第一个使用它的人！”登船后，罗丝的女佣为她整理袖口，开心地和她说笑。②
就在此时，卡尔走进屋，意味深长地接口道：“我——也是第一个使用的人。”②
女佣指得是这个房间，卡尔所指的那可就不一定了。话语中暗含的暧昧和侵略性让罗丝隐隐不舒服，她皱了皱眉，没去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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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卡尔很快就驱走了女佣，锁上门，从身后抱住了她。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在罗丝耳边说。
***
几分钟后，在普通舱和友人说笑的克拉克耳朵微微动了动，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皱了皱眉，有些歉意地和同伴说了声：“抱歉，我要去趟洗手间。”
说着，他很快就冲了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徒留杰克一脸懵逼。
杰克：这、这么急的吗？
而另一边，正试图和自己认定的未婚妻“成就好事”的卡尔，突然听到房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先生？先生您睡了吗？”
“先生我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呼救！先生开开门！”
卡尔：“……”
?
第63章 外在的束缚去除
这两年来，克拉克的听力覆盖范围越来越大。他早已学会如何过滤那些曾经会让他头疼的声音，除了时刻注意自己亲友的心跳，就只重点关注一些呼救类的词汇。
泰坦尼克号作为老早就打出宣传的高端邮轮，白星航运公司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管理的，理论上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事件，也确实并没有什么人会在船上高声呼救——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些藏于豪华表象下的阴暗面。
“等等卡尔，我觉得这种事应该要订婚之后……”
“如果你说订婚，我已经准备好了盛大的订婚宴，请帖也发出去了，下船之后就可以举办。”
“什么请帖？我是说，这是不是太快了……我想等大学毕业再……”
“哦，亲爱的，有我在你身边，你不需要读大学去受苦，你母亲也赞同我的……别再耽误时间了，我们要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等……啊！不行，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卡尔……唔……”
……
如果说一开始的对话还能算是小情侣之间的矛盾，后面就越听越不对味了。
那位女士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但好像又顾虑着什么，并没有立刻大声喊叫，但他明显听到了抵抗和挣扎的声音。
克拉克当即找借口冲了出去。
声音来自头等舱，他作为普通舱乘客并没有资格进入，不过他可以适当进行一些小小的变通。
超级速度加持之下，头等舱的工作人员压根看不见人影，一眨眼就被从工作间顺走了一套属于侍者的服饰。青年无师自通一键换衣的技巧，当他出现在声音所在的房间门口时，已然是一副得体的侍者装扮，还特意摘掉了眼镜。
“……先生开开门！先生开开门！”
他催命一样地喊着，哪怕控制了力道，依然把门捶得震天响——这当然是故意的，头等舱房间都是套房，如果不把动静搞大一点，里面的人可能听不见或者装听不见。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破门而入。
好在头等舱的客人如他所想的那样要面子，他没敲多久，便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黑着脸打开了门。
“大晚上的这样吵闹无礼，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男人先发制人，不耐烦地指责道，“你的工号是什么？我要投诉你！”
克拉克当然没有工号，也不打算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抱歉先生，我听到这个房间传来女士的呼救，担心客人出什么事才这样着急。”
根据他听到的对话，不难猜出房间的所属者是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房间应该属于一位女士才对，先生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着，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一位同样衣衫不整的女士悄悄从里间探出头来。
克拉克礼貌地收回视线，继续思考着该怎样在不影响到女士的情况下把这位男士“请”出去。
“好事”被打扰本就让卡尔的心情很糟糕，结果被打扰的原因居然是一个他看不上眼的“侍者”在质疑他？！
他也顾不得思考这个头等舱套房隔音为什么会这么差的问题了，语气嘲讽：“质疑客人？我看你们公司员工的素质培训需要回炉重造了，我们是未婚夫妻，我出现在我未来妻子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侍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可是我听到您的未婚妻似乎并不情愿……您知道的，乘客的安全也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明明是一副“职责在身不得不打扰尊贵客人”的打工人模样，但说话怎么听怎么掺杂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就算是未婚夫妻，强迫他人……也是违法的。”
卡尔被他气笑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就敢来随意打扰乘客，我现在告诉你，我和我未婚妻的关系很好，你……啊！”
他话没说完，忽然感觉腰间一痛，一股巨力从身后袭来，让他不得不向前踉跄扑去。
克拉克丝滑闪身避开，任由这位狼狈的先生直接扑倒在地，然后抬眸和刚刚收回踹人的脚的女士对上视线。
“不是。”她脸色苍白，眼中还有未曾褪去的惊惶，但依然很认真地对克拉克说了一句，然后又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我们还不是未婚夫妻。”
或许是刚才差点被卡尔得手让罗丝心有余悸，她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上流社会互相留面子的潜规则了，当即劈头盖脸把卡尔的衣服扔了出去。
考虑到还有个帮了她的无辜侍者在场，为了防止克拉克被卡尔迁怒，罗丝到底没说什么重话，而是假笑道：“卡尔，我今天很累了，想要早点休息，你也尽快回房间吧。”
此时，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工作人员终于姗姗来迟。
卡尔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出他是被“未婚妻”赶出来的，匆匆披上衣服整了整着装，然后在其他侍者过来询问时给出了得体的解释：
“……没什么，放心，没出什么事……我只是和我的未婚妻有点小误会……”卡尔的变脸速度比克拉克换衣服还快，此时压根看不出他刚刚还是一副狼狈又阴沉的样子。
但他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情绪，斜了一眼旁边看似老实的克拉克：“不过你们工作人员的处事方式还是有点欠妥啊……”
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只是点了这一句就足够让一个普通侍者失去工作，领班眉头一皱，看向克拉克：“你是……”哪个部门的？
“只是一点小误会！”
话音未落，就被罗丝打断。
她看着卡尔，又强调了一遍：“你也说了，只是一点小误会，这位先生也不过是在履行他的职责罢了。”
领班看了看罗丝，又看了看卡尔，他也是人精，现在这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两个他谁也得罪不起，于是默默闭嘴旁观。
卡尔盯着罗丝，看起来很生气，又强忍着没有爆发，最终哼笑一声：“好，确实是误会。”
他又整了整衣领，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起来是把这件事揭过了。
不过在路过克拉克时，他低声警告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克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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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暗藏危险的警告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等他回到普通仓，眼镜一戴，谁能知道他是谁？
工作人员们一部分殷勤地送卡尔回去，又有两人留下，礼貌询问罗丝是否还有什么需求。
罗丝现在心乱如麻，刚才和卡尔的对峙都是集中生智下的做法，她草草几句话应付了工作人员，又抬头想找那个帮了她的侍者。
然而……
罗丝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刚才那位……先生去哪了？”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留下的侍者也愣住，同样左右看了看——那个刚刚还站在一边的高大侍者，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明明是在室内，三人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冷风吹过，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里有点发毛。
“……人、人呢？”
***
等到后续，领班顺着卡尔的示意想要找出那个没有眼色的下属兴师问罪时，却发现他们船上的工作人员中并没有这个人，又听闻当时留下的两个下属表示那人是突然消失的，顿时也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
功成身退的克拉克此时已经美滋滋进入梦乡，并不知晓自己在船上工作人员内部留下了“闹鬼”的传说。
════════════
昨晚的罗丝勇了一把，将卡尔赶出了房间，勉强睡了个好觉，但第二天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不想穿这个。”
面对眼前的一排昂贵的复古礼服裙，罗丝皱眉拒绝。
“这就是这艘船的主题，大家都这样穿。”
她的母亲露诗太太正在试穿这些礼服，看起来毫无心理障碍：“你不穿，怎么去参加宴会？今天伯爵夫人可也在会场。”
这些复古风的礼服美丽却也束缚，想要穿下它们，必须要在内部穿上紧身的束胸衣，才能勾勒出合格的曲线。
这种束缚女性自由的东西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废除，但时至今日，依然有人会推崇那个时代服饰的美。现在他们所在的“泰坦尼克号”便专门复刻了那个时代的风格，登船的游客，尤其是头等舱的贵族客人，自然也愿意顺应这个“主题”。
原本的罗丝其实并不抵触偶尔体验一下过去的服饰，可是在昨天经历了卡尔那样的对待后，她看这些到处充斥着束缚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穿西装不行吗？他们男人都穿西装。”
“女人就要优雅，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学坏了。”露诗太太见女儿抵触的表情，又想起今天卡尔跟她隐晦提起的事，忍不住开始“敲打”起自己的女儿。
“作为一个贵族，你应该懂事一点了，不然别人该怎么看我们？昨晚也是，卡尔是你的未婚夫，你怎能这样对待他呢？”
听到这话，罗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他要强迫我！”
露诗太太眉头一皱：“怎么能说强迫？你们是未婚夫妻！是马上要结婚的关系！请帖都发出去了！”
“可我还没有答应！”
中年女人忽然停下动作，缓缓扭头看向情绪有些激动的女儿。
“没有答应……所以呢？你想拒绝这场联姻？”
“然后你又想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她缓缓走近罗丝，明明身形不算高大，却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你还记得你父亲欠了多大的一笔钱吗？我们只剩下一个贵族的名声了，你想要保持现在的生活，只能靠卡尔。”
罗丝张了张嘴：“可我……我可以去工作……”
“你去工作能赚多少钱？能还上你父亲的债务吗？”
“听我的，没有物质的基础，你追求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她的声音忽然又柔和下来，带上了一丝祈求：
“或者说，你难道想让你的母亲去工厂当工人吗？”①
看着母亲的眼神，罗丝怔住了。她明明还没穿上那件束胸衣，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