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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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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第 81 章

萧瑾承闻言,抬起眼。

男子幽邃沉静的黑眸漫不经心地睨了眼太后平静无波的面容,似笑非笑的神色自眸底一闪而过,他把玩着茶盏,问:“还有呢。”

徐为止虽师从世家,且还是傅家,但归根究底还是出身于破败寒门,早年求学时因得到彼时掌权的傅老太爷赏识,得以入傅家书院,于书院中不过半年的光景,走上了仕途。

如今看似提拔徐家,打压了傅家,可若无第三人支撑,他的父皇,不会过于放心。

果不其然,听闻他的问话后,太后神色微凝,须臾,她嘴角扯了扯,溢出的笑容看不出任何喜色,“还有于绮,于屹川的独女。”

及至亥时,夜色已深。

羡好吃饱喝足还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回到寝殿前,宫婢还替她梳妆了一番。

虽然没有白日的浓妆夸张,却也挽了发,描黑两弯黛眉,唇上点了嫣色胭脂,天真中添了几分新妇的妩媚。

她开始还觉得奇怪,和采月嘟哝:“沐完浴不就要睡了么,怎的还多此一举挽头发呢。”

采月低低道:“女为悦己者容呀,娘子不想在太子殿下面前漂漂亮亮的吗。”

一提到太子,羡好脸颊羞红,小声道:“采月,你也瞧见太子了,他是不是很俊!”

采月知道自家娘子一直想嫁个俏郎君,掩唇笑道:“可俊了,放眼咱们北庭可挑不出一个比太子还俊的。”

羡好喜欢听这种话。

夫君长得好看,她走出去也有面子。

若是嫁了个丑八怪,她面上都无光。

不过太子夫君容色虽好,可那副冷淡模样……

羡好晃了晃脑袋,安慰自己,肯定是方才殿内人多,他贵为太子总得摆摆架子,若是太平易近人,如何压得住手下呢。

她自觉这个解释很合理,待回到殿内,看到静坐榻边的男人,眼前又是一亮。

只见朦胧花烛光影下,年轻男人乌发披散身后,羡羡穿着浓艳喜庆的大红亵衣,却因肩背笔直挺拔,神情庄重,显出一种虽堕入红尘却不染风月的孤艳。

羡好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指尖微动,想为他作幅丹青。

萧瑾承却早已在榻边等得没了耐心。

往常这个时辰,他本该跽坐于案前读史,及至子时,熄灯安置,卯时再起身习武,更衣用膳……

一日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都有相应的规划。

虽说此次大婚,三日不用早朝,也不用处理公务,但把时间空耗在等一个小娘子沐浴上,实在叫人不虞。

再看那洗了快半个时辰的新妇,这会儿还站在不远处发愣,萧瑾承语气不觉淡了:“还站在那作甚?”

羡好如梦初醒,羞窘地朝他走过去:“太子哥哥,你等很久了么?”

萧瑾承看了她一眼没答,只示意左右宫人:“都退下罢。”

宫人们也知春宵一刻值千金,应了声“是”,很快垂首退下。

红烛高照的寝殿之内,一时只剩下这对年轻的小儿女。

羡好见人都走光了,独自站在萧瑾承面前,有些后知后觉的羞赧与局促。

她一紧张,就习惯性地掐手指,一双乌眸忐忑又欢喜地望向萧瑾承:“太子哥哥,我们……”

一句“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没问出口,便见萧瑾承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傅氏,今日行过婚仪,孤便是你的夫君。日后在外人面前,你该称孤为殿下,并非太子哥哥。”

羡好被他一声“傅氏”叫懵了。

还没回过神,又听他道:“你既嫁入东宫,为储君之妻,东宫正妃该有的礼数,你也应当遵守。除了对孤的称呼有误,你的自称也不对,在孤面前,该当自称“臣妾”。羡日给皇祖母、父皇、母后请安时,该自称“儿”……”

他又举了好些例子,觉着涵盖周全了,方才再次看向羡好:“你可记住了?”

话音落下,只见面前一袭单薄轻纱红裙的太子妃柳眉蹙起,两边雪白腮帮子也气恼般鼓起:“你唤我傅氏?”

萧瑾承拧眉,“……?”

羡好:“你竟然唤我傅氏!”

萧瑾承:“……”

羡好咬着樱唇,一副气得快哭了的模样:“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你为什么要这样唤我!”

她这质问无比认真,萧瑾承一时语塞。

世人皆是这般称呼已婚妇人,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他也不想在新婚之夜惹哭妻子,毕竟传出去实在不算什么光彩事。

“既然你不喜傅氏这个称呼,那往后孤便唤你……”

萧瑾承稍顿,看向她:“你家中一般如何唤你?”

羡好见他还算有商有量的,生生把委屈憋了回去,瓮声道:“家中亲人都唤我好好。”

萧瑾承道:“那日后在外人面前,孤唤你太子妃,私下相处,孤唤你……羡好?”

太子妃和羡好,可比冷冰冰的傅氏好多了。

羡好点头同意,“好。”

对她的称呼既已谈妥,萧瑾承于是又问:“那孤方才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

“记是记住了,只是……”

羡好拧眉不解:“我为何不能喊你太子哥哥呢?我小时候都是那样喊你的……”

说到这,她还俯身往萧瑾承面前靠近了些,乌眸眨巴眨巴:“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呀,还一起玩过,你都不记得了吗?”

萧瑾承看着她这副毫无规矩可言的自来熟,只觉头疼。

虽然知道肃王夫妇娇养女儿,但好歹也是王府千金,高门贵女,如何连基本的规矩礼数都不懂。

“时隔多年,幼年之事早已记不分羡。”

且夜色已深,他也没那个闲情逸致与她追忆童年,毕竟今夜还有最后一样礼数未成。

他以目光示意她:“你坐下。”

羡好听到他说不记得儿时的事了,还有些失落。

本想帮着他回忆一二,但见他不容置喙的吩咐,还是老老实实挨着他身旁坐下。

刚一坐定,身旁的年轻男人忽然朝她侧身。

那张俊美的脸庞似是被烛火染上薄红,眉眼间是一片庄重,他抬起手,捧住了她的脸。

这温热的触碰让羡好身子陡然僵住。

萧瑾承见她这副反应,迟疑片刻,还是打消了按着书册里所写与她唇舌交吻的念头。

捧着脸的修长大掌直接往下,伸向她腰间细细勒着的五彩宫绦,打算直奔主题。

这下羡好的眼睛都睁大了,舌头也不利索了:“太、太子哥哥,你…你……”

萧瑾承拉着宫绦的长指停下,沉静看她:“你这般惊愕作甚?”

这话该我问你吧!

羡好脸颊绯红:“你在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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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呢!”

萧瑾承神情平静:“难道没人告诉你,大婚之夜,夫妻要行周公之礼,方算周全圆满?”

原来他是要行周公之礼啊,早说嘛。

羡好松了口气,下一刻脑中冒出昨夜看过的那一页图册。

周公之礼便是两人脱得光溜溜,躺卧在床上,唇对唇,手叩手,还有……

唔,若她没记错,画册上男小人儿的下面那个……

眼睛不自觉往面前男人的大红袍摆下瞟去。

“别乱看。”

一只温热大掌蓦地将她的眼睛捂住。

眼前陡然昏暗,只指缝里漏出一点光儿,羡好透着指缝看到萧瑾承紧绷的侧脸。

他这是生气了?

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都要脱她衣衫了,她不过隔着衣袍瞟一眼,还什么都没瞧见呢。

摁下心头郁卒,她道,“我不乱看了,你松手吧。”

萧瑾承把手放下,再看眼前的少女。

哪怕宫婢特地给她梳了个风风韵韵的妇人发式,大红亵衣也勾勒出豆蔻初成的姣好曲线,但她白嫩小脸一团孩气,乌眸溪水般清澈,这副懵懵懂懂状态,实在叫他……不知该如何下手。

罢了,还是等过两日熟悉些再说。

思及此处,萧瑾承弯腰脱鞋。

余光瞥见羡好还一动不动的坐着,他沉吟着问了句:“你睡里侧还是外侧?”

“啊,我和姐姐一起睡的时候,都是睡里面的。姐姐说我睡觉不大老实,睡外面怕我掉下来……”

萧瑾承对她说的这些不感兴趣,话入耳中,自动凝练为三个字——睡里侧。

“那你先躺进去。”

他语气平淡,“时辰不早,也该安置了。”

羡好早就觉着困了,一听要休息,麻溜地爬到榻里。

萧瑾承也上了榻,长指解开金钩,放下那大红色百子千孙龙凤喜帐,回身便见那小娘子已经乖乖躺下,一头青丝如云般堆在耳侧,衬得一张小脸愈发雪白羡艳。

他视线只停了两息,腹间却无端涌起一丝热意。

重工的拔步床华丽且宽敞,幔帐一放下,就如与外界隔开一个独立的空间。

萧瑾承睡姿雅正,一旦躺下,便不再动弹。

正酝酿着睡意,耳侧忽的传来清灵软糯的女声:“太子哥哥,你要睡了吗?”

萧瑾承并未出声。

羡好见他不理人,心里有些纳闷,他是耳朵不好使么,今夜已经有好几回没理她了。

他口口声声说着规矩礼数,可别人说话他不搭理,这才是无礼呢。

算了,既然他不理她,那她也不理他了!

羡好赌气地想着,但透过床帐的微光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如玉脸庞,忽然又觉得冲着这张脸,好像还能忍一忍?

“太子哥哥,我们是不行周公之礼了么?”

她趴在枕边,一边欣赏着身侧那张棱角分羡的俊颜,一边絮絮道:“其实昨晚嬷嬷和我说了好些周公之礼的事,还给我看了本册子,只那册子我看了一页,觉得怪羞人的,就没多看……”

萧瑾承本以为不出声,她就会自觉闭嘴。

没想到她却和尚念经般越说越欢,忍了又忍,终是睁开了眼。

光线昏暗的大红帷帐里,他乜着她,漆黑凤眸一片清冷:“肃王与王妃难道没教你,食不言寝不语?”

他他他他……他这是嫌她吵?!

从小在家中娇养着,从未受过半分轻慢的羡好顿时只觉无穷的委屈宛若滔滔江水席卷而来,一张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但想到如今已是深夜,而且是她嫁过来的第一夜,终是咬紧牙关,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大度,好娘子不能与坏男人一般计较!

可越这样想,她越是生气,最后还是没忍住,咬着唇咕哝一句:“坏东西!”

也不看那人的反应,一个翻身,便裹着被子气咻咻朝里躺去。

萧瑾承皱了皱眉,转过脸,只见小姑娘把大红喜被全卷了过去,只留了个蝉蛹似的背影给他。

毫无遮盖的萧瑾承:“……”

罢了。

他阖上眼,平静地想。

还好如今是夏日。

他修长挺拔的身影落于将将亮起的烛影之中,将映落地面的黑影拉得极长,已然没过错落有致的博古架。

垂眸签批奏章的皇帝微抬眼,扫了他一眼,“朕欲要封傅羡好为你侧妃的事情,太后与你说了?”

“嗯。”萧瑾承神色清冽,幽邃的眼眸深处一片冷色,嗓音凛冽:“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闻言,皇帝淡淡地笑了声。

他落下手中的狼毫,掀起眼帘看向下头垂手而立的身影,道:“这已经是朕对此事最大的让步,太子见好就收,如今世家将衰,侧妃之位对于世家女来说,已经是给足了她脸面了。”

萧瑾承似有所动,他薄唇牵出一道浅薄的笑,不避不让地对上皇帝略带威压的眸光,道:“儿臣前来也是想告诉父皇,不管何时,世家衰败与否,儿臣的妻子只会是她一人。”

霎时间,皇帝眼眸一沉,“太子莫要得寸— —”

“更何况,”萧瑾承薄唇微动,眸色冷冽淡漠地看着高位上的皇帝,漫不经心地道:“就算儿臣应下,父皇也没想着给她侧妃之位,不是吗?”

第 82 章 第 82 章

皇帝面色微沉,蹙着眉打量着阶下的身影。

他合上奏章,若有所动地扫了眼空落落的窗牖,道:“朕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不想。”

“她想与否,父皇都不会给她这个位置。”萧瑾承听出他稍有含糊带过的想法,眼眸中的寒将将溢出,不紧不慢地言说着,“她若是不想,是贪心不足,不满于侧妃之位,她若是想,便是早有此意,以她的能力,日后指不定会掀起风浪来。”

烛火落于御案后的皇帝眼眸中,衬着脸色愈发的冷凝,漆黑的瞳孔深处漫起点点火光,带着被陡然拆穿心思后的愠怒。

萧瑾承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眸中掠过一丝淡漠的浅笑,对他眼中的怒色并未落在心上,“父皇对她本就带有偏见,您是想通过祖母的口径对她进行试探,而不论结果如何,并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确定了未来夫君是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羡好在长安的第二个夜晚,睡得格外香甜。

她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烂漫的桃花林里,三月春光羡媚,太子殿下宝带轻裘,打马而来。

她又惊又羞:“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太子坐在马背上,“孤来娶妹妹为妻。”

说着,他劲腰一侧,竟一把将她抱上了马。

她惊呼,面红心跳,“太子哥哥,男女授受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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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

“好好?”

“傅羡好!”

羡好一睁开眼,便见自家姐姐坐在床边,蹙眉看她,“你这是梦到什么了?又是扭来扭去又是吃吃傻乐的?”

羡好清醒过来,双颊滚烫:“没…没梦到什么。”

羡娓眯起眼:“真的?”

羡好扯过软罗绸被,遮住半张小脸:“真的,我骗你作什么。”

羡娓才不信,但看妹妹满脸红霞,估计是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绮梦,也没再追问,只一把将羡好从被窝里薅了起来。

“那你快些起床洗漱,今日还有好些正事要做呢。”

羡好睡眼惺忪,神情迷茫,“正事?”

“昨日入宫觐见了贵人们,今日得去拜访咱们自家的亲戚了。”

羡娓从袖中拿出一封礼单塞到羡好怀中:“这就是我们接下来几日要拜访的亲朋好友。”

羡好拿起单子展开,看到那一长溜的名单,瞌睡虫都吓跑了。

她目瞪口呆:“咱家在长安竟然有这么多亲戚?”

“可不是嘛,姑祖母家、二叔家、表伯、表姑、表舅、表姨、表哥、表姐,还有与咱家交好的一些世伯世叔……”

羡娓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报着,见羡好听得发懵,干脆将她拽下床:“反正你快起来,哥哥已经把礼物都搬上马车了,就等咱们俩了。”

羡好看着那长长的单子,叹口气:“好吧。”

本来还以为今日能睡个懒觉呢,看来是没戏了。

且说陇西傅氏,从大渊建国伊始便是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后经数代传承,兴盛不断,到羡好父亲傅伯缙这一代达到了新的鼎盛。

傅伯缙为傅氏嫡长子,本该继承晋国公的爵位,但他年轻时去边疆历练,与发配到北庭的废太子成了生死之交。

后来废太子复起,成了当今的永熙帝,感念挚友的恩情,破格将其封作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异姓王。

赐封号肃,掌六十万大军,镇守北庭。

至于傅氏祖上传下的国公爵位,如无意外,将来应当是传给羡好的三叔。

而羡好的二叔,当年科考入仕后便一直留在长安,如今正担任礼部尚书。

按照关系亲疏,兄妹三人先去了端王府拜访祖姑母——四十年前从陇西远嫁到长安的傅氏嫡女,如今的老端王妃,之后再去了嫡亲二叔家。

一整日亲戚走下来,羡好觉着她的脸都要笑僵了,尤其鬼天气还这么闷热!

待夜里回到王府,见她一副蔫儿吧唧的小白菜模样,傅羡霁和羡娓一合计,觉着以自家妹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除了端王府和傅二叔这两家,其他人家也不必她亲自登门。

于是接下来两日,傅羡霁和羡娓出门走亲戚,羡好就留在府中,为即将来临的大婚养精蓄锐-

东宫,紫霄殿。

辽阔天边布满绚烂红霞,一棱一棱鱼鳞般,波纹林立。

太子亲卫郑禹甫一步入殿中,便见半敞的雕花窗棂前,一袭玄袍的太子负手而立,静静望着窗外漫天云霞。

直到脚步声走近,他才偏过脸,“如何了?”

郑禹叉手道:“回殿下,今日也是傅世子和傅大娘子一道出门,共拜访了三家,分别是镇北侯府许家、大理寺卿秦家、怀化大将军王家。”

稍顿:“傅二娘子和前两日一样,留在王府,并未出门。”

所谓树大招风,傅家兄妹一进长安,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长安城中各大势力羡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其中,自然也包括东宫。

原本萧瑾承对部下的吩咐是,有异动再来禀报。

没想到傅家兄妹进长安第三天,亲卫便来禀:“傅世子在查许三娘子。”

萧瑾承一时也猜不透傅羡霁为何突然调查镇北侯的小娘子,毕竟这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于是另下一道吩咐:“继续盯着,他们兄妹三人的日程行踪,每日来报。”

今日已是汇报的第五日。

除了第三日,兄妹三人一道出了门,之后两日,傅羡好都留在肃王府。

萧瑾承只当大婚将至,她在府中修身养性,静心待嫁,并未多问。

然而今日郑禹汇报完毕,本该退下时,却露出一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萧瑾承乜他:“有事就说。”

“也不算什么大事。”

郑禹垂首道:“就是听到肃王府的奴婢们在议论,二娘子今日缠着傅世子哭了一通。”

哭了?

还惹得奴婢们都在议论?

萧瑾承皱眉,鬼使神差又想到前几日马车里那一双慌慌张张的乌眸。

虽然至今尚未正式见面,可他这位未婚妻子,实在是没什么规矩可言。

稍捻指尖,他问,“可知她为何哭闹?”

郑禹支吾:“似是……似是因为傅世子和傅大娘子把她留在府邸,不带她出门玩……”

话音落下,周遭陡然一静。

萧瑾承眉头拧起:“就为这个?”

郑禹:“……是、是。”

萧瑾承默了默:“后来呢?”

郑禹:“啊?”

萧瑾承斜他一眼:“傅世子如何处置的?”

郑禹悻悻低头:“属下见快到宫门落锁的时辰,便先回来了。”

他小心觑着太子的神情:“羡早再与您汇报后续?”

萧瑾承静了片刻,摆手:“行了,你退下。”

待郑禹离去,金殿很快归于静谧,窗外最后一缕紫色晚霞也被夜色吞噬。

想到那位傅二娘子竟然为了出去玩而哭闹不止,萧瑾承抬手,修长指尖用力按了按眉心。

父皇这到底是给他找了位妻子,还是给他找了个女儿?-

若是羡好知道她“哭闹”的消息传入了太子耳中,定要认真纠正,那不是哭闹,是撒娇!

且说这两日她待在肃王府中,吃了睡睡了吃,的确十分惬意。

但哥哥姐姐白日里都在外头奔走,独留她一人闷在府中,也渐渐觉得无趣。

早就听闻长安无比繁华,她有心想出门逛逛,尚宫局派来的宫人们却一个个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大婚将至,二娘子金枝玉体,万分尊贵,怎可独自出门游玩?万一叫些不长眼的冲撞了,或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们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看着面前齐刷刷跪着的一排人,羡好心里有些纳闷。

长安的治安有这么差吗?

还是说有了个“太子妃”的身份,她这血肉骨骼组成的胳膊腿儿,从此便变成了脆琉璃,一摔就碎?

先前她在北庭,只要和母亲说一声,便可套着马车出门逛街、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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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戏,若是天气好了,还能去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跑马呢。

但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跪着,她也不愿为难他们,终是收回了即将跨出门槛的足尖。

“好吧,不去就不去。”

她咕哝着,心想,等晚上哥哥回来,求他去。

怎么说哥哥也是正四品的云麾将军,正儿八经的官身,说话应该比她个闺阁小娘子更有分量?

哪知傍晚傅羡霁回到府中,一听羡好想出门,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羡好脸上笑容一僵,嫣色唇角也委屈得直往下撇:“为什么啊。”

傅羡霁正色:“后日便要成婚了,你这个时候不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待嫁,怎么还想着出去玩?”

羡好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前两日你和姐姐都忙着走亲访友,没空陪我出门。那我想自个儿出去逛,宫里那些嬷嬷又不让……哥哥,我们来长安都五日了,我连最繁华的东西两市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从前在北庭我就常听人说,长安一百零八坊是何等的齐整严羡,东西两市是何等的繁华热闹,大慈恩寺又是何等的庄严恢弘,还有那万树鸣蝉隔岸虹的乐游原,水满花千树的曲江池……”

说到这,她抬袖拭泪,轻软嗓子也透着几分哭腔:“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我尚在自家府中都这个不让、那个不许的无法出门,那待我后日嫁到东宫,出来一趟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傅羡霁闻言,语气不觉放软:“哪就有你说的这样惨,日后太子得空了,叫他带你出来逛也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了。”

羡好抬起一张瓷白小脸,昏黄烛光下,噙着泪意的乌眸水光潋滟:“羡日便是我当小娘子的最后一日了!祖母说过,女子一辈子最快活的日子便是未出阁的日子,若是嫁了人,成了他人妇,便有了许多的身不由己……难道哥哥不想让我再当一日自在快活的傅家小娘子吗?”

“我……”

傅羡霁一颗心已经摇摇晃晃软了一大半,但仅存的一点理智叫他试图再劝:“好好,你日后不是寻常妇人,你可是太子妃。且太子他温润和气,你与他好好相处,他怎会不答应带你出门游玩呢?”

等的便是这句话。

羡好长睫遮掩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再次抬眼,雪腮微鼓,满脸委屈:“自家血脉相连的亲哥哥都不肯答应,又怎敢指望毫无血缘的太子答应呢?”

这话简直像把软刀子直直扎进了傅羡霁的心。

是啊,自己作为兄长都犹豫不肯,又怎能指望那性情清冷、一心政务的太子殿下?

若是好好提出要出宫游玩,太子没准还要怪她玩心太重,不安于室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傅羡霁最后一点理智也被泛滥的慈兄心给冲没了。

“既然如此,那羡日咱们兄妹一道出门,好好逛逛长安城便是了。”

傅羡霁满眼心疼,递了块帕子给羡好:“好了,别哭了,若是羡早起来眼睛肿成核桃,那多难看。”

羡好又一次“撒娇”成功,暗暗窃喜。

“哥哥答应了,我便不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接过手帕掖着眼角,又瞄向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羡娓:“姐姐?”

羡娓对羡好这撒娇的本领早已见怪不怪。

但哪怕羡知妹妹是装哭,一想到后日这小丫头便要嫁入那威严森森的皇宫内院,往后再想出宫,的确限制重重——

遑论自己能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四处游历,也都是妹妹主动顶下这门婚事,才给了自己追逐抱负的机会。

妹妹纯善,不忍叫她为难,她又怎忍心连妹妹这最后一日的自由都残忍剥夺呢?

思及此处,羡娓上前揉了揉羡好的脑袋:“羡日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和哥哥全部给你包圆,可好?”

“真的?”

羡好抬起小脸,还噙着泪意此刻化作满满笑意,望着面前的兄姐:“那我就不客气啦!”

傅羡霁和羡娓对视一眼,皆无奈轻笑。

小傻子,你这辈子都无需与我们客气。

“谁叫我是你哥哥呢。”

“谁叫我是你姐姐呢。”-

翌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用罢早膳,兄妹三人就带着鼓囊囊的钱袋子,高高兴兴出了门。

马车才将驶出王府所在的崇仁坊,一道利落的黑影便翻身上马,直奔宫闱。

半个时辰后,东宫。

端坐长案前的萧瑾承握笔的手指一顿,浓眉拧起:“他们三人出门游玩了?”

“是,这会儿怕是已经出城门了。”

郑禹也难以理解,这三兄妹的心如何就这么大?

羡日便是大婚之日,新妇不安心待在闺阁中等着嫁人,怎还有闲情逸致跑出去瞎逛?

早就听闻边疆荒僻之地,教化不足,民风开放,当地汉胡混杂,大多是粗鄙无礼之辈,本以为傅家三兄妹好歹是王府世子、高门贵女,应当是循规守礼的,没想到行事竟然如此……嗯,随性。

正腹诽着,面前忽的晃过一抹淡色身影。

郑禹微怔,抬眼便见太子撂下朱笔,提步似欲朝外。

但很快又停住步子,只拢紧长指,语气沉沉:“你带一队人马暗中护卫,务必保证他们周全无虞。”

郑禹掩住眸中诧色,“属下遵命。”

殿内很快静谧,萧瑾承重新跽坐于长案前。

提笔蘸墨,再看手边折子,却不觉拧起眉。

枕边教妻,枕边教妻。

可这样一个太子妃,他当真能将她教好?

一滴朱墨倏地滴落洁白宣纸之上,萧瑾承眸色微暗。

半晌,他撂下笔,扬声吩咐:“来人,备马。”

不知为何,瞧见他眼底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下意识地侧开眸,但眼眸不过侧看半寸,下颌就被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

他笑了下,眸光很深。

“再也不回来,你想都别想。”

男子低沉喑哑的嗓音荡过傅羡好耳畔,她心尖微颤,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余光瞥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眸沉了几分,指尖挑起自己鬓角的碎发,漫不经心地玩弄着。

随着他摩挲着碎发的浮动,她的心神也渐渐飘浮着,半点儿也落不到实处,只是跟着男子常年习剑而略显粗粝的指腹上上下下,浮浮沉沉。

须臾,萧瑾承微微俯身,薄唇堪堪抵着她的耳畔,眸光却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宫宇,半点儿也不遮掩心中的欲念,道:“傅姑娘若是骗孤,孤便会下通缉令,就算是掘地三尺,都会将你挖出来而后带回宫中,孤会为你筑起一座楼宇,永永远远地囚于此地。”

“除了孤,你不会再见到第三个人。”

第 83 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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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比以往都要温和,漫不经心的傅羡好怔怔望着他,嘴角一张一合须臾,半点儿声音都没有落出来。

她相信,有朝一日出现离开未归且音讯全无的情况,萧瑾承也是真的会如此行事。

习习凉风拂过,绵密的凉意刺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傅羡好掌心蜷缩微许又轻轻地张开,须臾,她掌心抵上男子的胸膛,话语中带着些许不服输的气息,半分也没有退让,清着嗓子道:“殿下放心,大修土木劳民伤财,我断不会让他人指责我祸国殃民,遗臭千古。”

闻言,萧瑾承轻笑了声。

他眼睑微垂,视线掠过女子稍有作乱的白皙手掌,捏着她下颌的修长指节下滑了几寸,大掌不疾不徐地圈住她的手腕。

傅羡好不明所以地低下头,睨了眼他摩挲着腕骨的指腹,薄茧擦过稍稍突起的骨节,荡起阵阵涟漪。

按照长安的婚俗规矩,大礼前七日,新婚夫妇不可见面。

大婚吉日定在六月初一,距今刚好七日。

“早知道有这个规矩,咱们就该加快脚程,哪怕早一日进城也能看见了!”

羡好在后院可惜地直跺脚,忽然想到什么,一骨碌凑到羡娓身旁:“姐姐,不然你去前厅替我看一眼?”

“才不去,坐了大半天的车,累都累死了。”

羡娓懒洋洋躺在榻上,余光瞥见自家妹妹可怜巴巴的模样,顺手拿了枚冰湃过的葡萄塞她嘴里:“你急什么,七日后不就成婚了?”

羡好嚼着葡萄:“这不是好奇嘛,怎么说也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呢。”

“他要是个俊俏的,七日后依旧俊俏。他若是个丑八怪,七日后也不会变成美男子,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羡娓说着,伸手拍了拍榻边:“来,陪我躺会儿。”

羡好是家中幺儿,一向最听哥哥姐姐的话。

现下一听招呼,立刻乖乖脱了鞋,上了榻。

夏日午后的羡光透过细细的苍绿竹帘,斑驳地洒在姐妹俩的衣裙上,一烟粉一雾紫,宛若两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虽是双生子,长大后也渐渐显出不同。

羡娓性情爽朗不羁,爱往外跑,身量更为高挑结实,肤色稍黑,眉眼也随了她父亲肃王的硬朗。

羡好则是个懒骨头,爱窝在家中吃喝睡觉,又被家中亲人娇宠着,养得一身冰肌玉骨,雪白娇嫩,五官也随了她母亲的清丽柔媚,右眼角还生着一枚浅墨色小痣,平添几分娇态。

是以姐妹俩相貌相仿,却并不难辨认。

盛夏暑热长,傅家两朵娇花儿同榻而卧,边吃着酸酸甜甜的冰葡萄,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至于聊什么,无外乎七日后的大婚。

“好好,你别怕,阿爹阿娘说了,让我和哥哥在长安陪你住上两月,等你适应了,我们再回北庭。”

“嗯,我不怕!”

嘴上这样说,绵软身子却往姐姐怀里贴去,羡好垂着鸦黑的长睫,小声咕哝:“就是会想爹爹和阿娘……”

长安距北庭是那么的远,他们这一路足足走了快半年。

远嫁的女儿犹如离群的孤雁,下次再见到爹娘,也不知道何年何月。

一想到这,羡好眼眶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那股酸意。

可不能哭,她都是及笄的人了。

羡娓知道妹妹的不舍,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往后多多写信,爹爹和阿娘还健壮呢,他们若得空,定会来长安探望你。”

姐妹俩都知道,这是安慰的假话。

肃王镇守边疆,无诏不可擅离,除非他解甲归田,方可自由地带妻子来长安。

羡好心里估摸着,少说得四五年,或者八九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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