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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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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阳听了这话,虽然觉得讶异,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淡淡地瞥了楚平一样,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真是纯傻子。”

但在嘴上,黎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继续捡着正事问楚平道:“那薛师兄说了计划继续之后,有没有告诉你要怎么继续。”

自然没有,当时情况紧急,薛野只来得及嘱咐了楚平两句话。

楚平挠了挠脑袋,把那两句他也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话复述给了黎阳:“薛师兄只让我转告你,说他会混入从渊城里,至于他是什么身份,由你说了算。”

楚平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黎阳却是一点就透。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黎阳和薛野是一类人。黎阳乍一听见楚平的话,便立刻知晓了薛野的意图——这是让黎阳好好利用魔尊的弱点,给薛野安排一个可以加以利用的“身份”。

薛野能有什么身份,他先前也不过就是上清宗的一名普通弟子,就算在平辈中算得上优秀,但修真界中大能林立,少年才俊更是数不胜数,薛野放到其中也只能算得上是末端得不能更末端的一个存在。更何况如今薛野甚至都不再是上清宗弟子了,只能算作一名得罪了上清宗的普通散修。故而,若说要赋予薛野什么身份的话,那便势必只能是个假身份,也就是说,薛野是要黎阳为自己伪造出一个有利于他们计划的身份。

他爹那名暴君可从来都对什么出身的人都没什么兴趣,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只当做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倘若要说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爹动容的话,那必然与那名早已死去的北境之主有关。

想透了这一层之后,黎阳旋即露出了一个笑容。

“原来如此。”黎阳了然道。

不知道为什么,黎阳此刻虽然在笑,但楚平却多少从那笑容中看出了些不怀好意的意味。脑力不足以支持自己弄清现在的局势的楚平,有些傻愣愣地询问黎阳道:“怎,怎么回事?”

黎阳心知向楚平解释太多他也听不懂,只直接告诉了楚平一个结论:“从现在起,你要一口咬死,薛野师兄的爹,叫月曜。”

楚平不明所以道:“那是谁?”

黎阳也不瞒着,直接说道:“北境之主。”

楚平闻言,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他脱口而出道:“薛师兄到底想干嘛啊?”

北境之主,那可是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人物,如今薛师兄不光要借用北境之主的名头,甚至还要冒充是他的儿子,楚平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难不成,薛师兄是想弄个响亮点的名头,好威胁魔尊放了自己和黎阳?

正当楚平开动那愚笨的小脑瓜努力盘算着薛野想干嘛的时候,却听一旁的黎阳缓缓说道:“我虽不能确切知道薛师兄想干什么,却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他所思所想虽然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可惜的是,薛师兄或许以为自己足够聪明,作了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没想到——”

说到此处,黎阳停顿了一下,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楚平听了,忍不住紧张地询问道:“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他这回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北境之主后代的身份纵使能让夜暝注意到他,但对薛师兄来说,这样的注意,定然不会是他想要的。”

黎阳话只说了一半,但楚平多少听出了黎阳话里的意思并不太妙,他大惊失色地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阳闻言,看向了楚平,微微一笑道:“北境之主儿子的身份,只怕会让他死得更快。”

“什么?!”听了这话楚平简直是跳了起来,他哪里能看着薛野翻险,抓紧朝着黎阳的方向走了两步,说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通知薛师兄啊。”

楚平说着,便率先迈动了步子,要往门外走去,然而刚刚走了两步,回头却看见黎阳仍然是那一副倚在榻上的样子,根本一动不动。

黎阳见楚平满脸不理解的看向自己,却也只是懒洋洋地动了下身子,满脸无所谓地看着楚平说道:“通知他干什么?”

一听这话,原本还想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楚平不动了,他僵住了身体,压低了嗓音向黎阳再次确认道:“你什么意思?”

黎阳却顾左右而言其他地向楚平问道:“我与薛师兄有一笔交易,若他能助我杀了魔尊,便可分到一半的从渊城,这你知道吗?”

楚平点了点头:“听薛师兄提过。”

楚平代替薛野从烬花城出发的时候,曾经听薛野粗略地提过这件事情,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薛野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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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详细说明。

黎阳于是理所当然地说道:“那便是了,既然薛师兄想要一半的从渊城,便也自当分担一半的风险,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由我为他做了,到最后好处全归了他。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哪能什么事情都替他担着。”

言下之意,既然是薛野想出来的计划,那出了任何事,都应当由薛野自行解决。而且,黎阳与薛野不是朋友,他们是纯粹的交易关系,既然是交易关系,黎阳关心的,便只有事成与不成,而没有薛野的安危。

薛野若是死了,那么就只能说明,他还不够资格做这从渊城的主人。

这次黎阳讲得这么清楚,楚平就是榆木脑袋也应该听出其中的意思了。

但听懂了,不代表楚平接受了。

只见楚平自然地垂落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他盯着黎阳,质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管薛师兄的死活了?!”

这话里带有一丝不可置信和一丝失望,但黎阳听了,却完全表现出丝毫的不好意思,他仍是那一副慵懒地做派,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道:“自然。”

万事理应如此,若是不够铁石心肠,黎阳活不到今天。

谁知黎阳话音刚落,便突然感觉到有一阵剑气朝袭来,电光火石之间,护主的缠丝缚当即在黎阳的面前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抵挡住了已至黎阳面前的攻击。

刚刚还望着窗外的黎阳回身一看,却见楚平正提着自己的本命剑,摆开架势正怒气冲冲地与缠丝缚僵持着。

看这样子,若是没有缠丝缚,刚刚这一剑,楚平便会当场刺到黎阳的身上。

尽管被突然袭击了,可黎阳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觉得有些新鲜。他略带嘲讽地看向了难得如此勃然大怒的楚平,不咸不淡道:“怎么?你还要杀我不成。”

楚平的眼眶因愤怒而泛着红,他道:“我今日,定要将你打服了之后,带到薛师兄面前认罪。”

言罢,楚平再次挥动起了手中的剑。

第85章

楚平虽然是个老好人,却也不是怯战之辈,为了保护身边之人,他同样会义无反顾地挥动手里的剑,哪怕对手是从渊城少君。

楚平从剑冢中带出来的本命剑,剑身很重,因此楚平使起剑招来便不像薛野和徐白那样灵活。不过楚平的剑速度虽慢,却胜在力道。由于剑身较重,所以打到人的身上便也更痛,只是相应的,挥动起来也要使上更大的力气。

不过楚平自小便常替人跑腿,因此身体素质也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

自从楚平从剑冢中取回本命剑之后,清净峰上就有些嫉妒他拿到本命剑的师兄弟,常常揶揄他“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但楚平听不出这话里的恶意,还以为都是在夸他,被人这么一说,反而练剑时挥剑挥得更起劲了。

只是,在缠丝缚面前,楚平的所有力道能被那能够伸缩弯曲的红绳给卸除了,瞬间,楚平失去了自己所有的长处,留下的唯有短板。再加上他们打斗的场所在室内,一寸长反而一寸险,楚平的剑锋不是敲到桌子,便是敲到房梁,十分限制发挥。

而与楚平相反的是,黎阳的缠丝缚就像是泥鳅一样,从楚平的身侧划过,又快又近,导致楚平根本来不及防备,而缠丝缚从楚平的身边擦过之后,并没有被黎阳收回,反而被留在了原地,如同被拉起的一道拦路绳一样横亘在半空之中。

楚平起初只忙着抵挡正在活动的红绳,并没有在意被留在了原地的缠丝缚,他闪身避过袭来的绳索之后,便专心朝着黎阳发动攻击,然而过了没一会儿,楚平便发现自己已经无处下脚了——他身边横七竖八的红线业已将他层层围困住,楚平甚至连刚刚抬起的脚都找不到地方搁下。

无处安放的手脚让楚平看起来就像是被无数红线提起的木偶一般局促。

而从头至尾没有从榻上移动半分的黎阳淡定地评价道:“你剑招练得再好有什么用,实战经验如此匮乏,还不是一样要输。”

一句话,将楚平之前全部的努力通盘否定。

楚平还在挣扎,即使皮肉被缠丝缚勒出了血痕亦在所不辞,却在此时,门外有听见动静侍女匆匆赶来,敲响了黎阳的房门。

“少君,我听见您房里传来了巨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平听见侍女的询问声,瞬间敛了动静,他心里清楚,他与黎阳之间的矛盾只能算作是内部矛盾,若是惊动了从渊城里的人,只怕会打草惊蛇,平白害了薛师兄。

对比楚平的小心翼翼,黎阳却仍是那一副倚在榻上,不咸不淡的样子,他看着面前已经被缠丝缚困得动弹不得的楚平,对门外说道:“怎么?我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打算进来看看吗?”

门外的侍女沉默了。

这是不愿意进入黎阳的房间的意思:侍女心里也很清楚,里面若是有黎阳都解决不了的刺客,那侍女进去同样帮不上任何忙;若是有黎阳能解决的刺客,那黎阳就会变成整间房里最大的危险来源。

虎穴还是狼窝,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走个表面功夫而已,没必要真的拼上性命。

像是早就知道侍女的心中所想一般,黎阳不耐烦地对着门外厉声说道:“还不快滚?”

侍女几乎是瞬间就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回答:“是。”

黎阳转眼又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楚平身上:“第一,你打不过我,不要白费力气。第二,就算你拦住了我,也拦不住薛野,他早就知道这是条九死一生的路,只不过是笃信富贵险中求罢了。”

“而且,”黎阳将目光又放回了窗外,道,“想拦也来不及了。”

窗外,匆匆离开的侍女路过了莲池,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黎城和落星卫新人,还有莲池中的那一汪血色,旋即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叫声:“啊!”

窗边的黎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面,悠悠地说了一句:“劫数已至。”

既然有落星卫死了,此事便算不得小事,不过片刻的功夫,黎阳和楚平便连带着只是昏了过去的黎城一起,被抓到了魔尊的座前。

魔尊的大殿凄冷,纵深很深,所以导致夜暝的王座也同样隐没在很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这大殿里之前应该并没有人,连蜡烛都没有点。

此刻众人齐聚在此,大殿两边才各自来了一个侍女开始着急忙慌地点蜡烛。

大殿的全貌逐渐在众人的眼前揭晓,借着渐渐亮起的烛光,楚平这才终于看清了魔尊的样貌——

夜暝看起来很是年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他一头长发微微蜷曲,随意地披在而身后,刀劈斧凿般的一张脸长得犹如荒漠上的孤狼,看人的时候虽然漫不经心,但那双眼睛却会不由自主地让人觉得自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

气势威严,杀意滔天,一看便是从尸山血海中走来的上位者。

楚平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乍然见到夜暝的时候,竟下意识般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夜暝将那骇人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放到了本来就有些犯怵的楚平身上,他看着楚平,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向黎阳提问:“这是你的新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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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楚平似乎在这句话里听到了一股肃杀的寒意。

黎阳朝着魔尊施了个礼,而后说道:“并不是。”

楚平见状,也依葫芦画瓢地朝着夜暝行了礼。

而楚平的腰刚刚弯下,就听见一旁的黎阳接着说道:“他是我无意间找到的证人,我此次回来,本意就是想将他带到父亲面前,向您传达我所查探到的消息的。”

“哦,什么消息?”魔尊的话虽然听上去是询问,可不知道为什么话里话外却没有透露出丝毫的兴趣。

黎阳看向了楚平,示意他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回答。

楚平知道,眼下应是自己接话的时候了,可他心里多少有些天人交战,他心里仍然记挂着刚刚在房里黎阳所说的“只怕会让他死得更快”的说法,唯恐自己若是按照黎阳教自己的话说,最后反倒会害了薛师兄。

楚平不说话,整个大殿里便只弥漫着死一般的沉默。

向来只有旁人等夜暝的份,夜暝还不曾等过什么人。沉默只持续了片刻,夜暝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黎阳看到,夜暝看着苦心思索的楚平皱起了眉头。旁人或许不知道,但黎阳很清楚,这是夜暝已经不打算等下去了的信号。而一旦魔尊失去了耐心,那么无论楚平怀揣的是多么惊天的秘密,他和他的秘密最终都将会被判定为无用之物。

在从极之渊,无用之物是活不下去的。

好在,楚平在这一秒终于想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既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么便按照薛师兄定好的计划来,总好过擅自做主生了什么事端,叫薛师兄措手不及来得要好。

于是楚平蒙头便将黎阳嘱咐他的话,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我,我有一名已经离开宗门的师兄曾透露,他爹的名字,叫做月曜。”

楚平终于将自己的使命完成,全然不知道他刚刚往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里便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楚平偏过头去看向黎阳,却见黎阳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了坐在王座上的夜暝。楚平遂随着黎阳的目光往前看去,却发觉夜暝正在笑,他的笑容看上去多少有些狰狞,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良久之后,夜暝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哈”。

在这一声之后,夜暝开始狂笑:“哈哈哈哈……”

他的样子恍若癫狂,声音之大,响彻了整座大殿,但是楚平看着夜暝的表情,却直觉那样子看起来,并算不得高兴。

许是那笑声实在太过嘹亮,竟然震得一旁原本尚在昏迷中的黎城忽忽悠悠地醒了过来。

黎城嘤咛了一声,扶他着额角艰难地坐了起来,似乎脑袋很疼的样子。等黎城坐直了身体之后,方才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和座上的人。

一瞬间,黎城像是被人照着面门打了一拳一样,陡然清醒了过来。他甚至顾不上发疼的脑袋了,“蹭”地一下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像是为了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一般,哆哆嗦嗦地站到了一旁,那样子垂头丧气的,活像是一只见到了猫的老鼠。

直到这时,楚平才惊觉,虽说起初是因为侍女发现了落星卫和黎城,所以从渊城的人才将他和黎阳带到魔尊面前来问话的,可从黎阳和楚平进入大殿的那一秒开始,夜暝就如同无视了躺在地上的黎城一般,不光没有问上一句,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横在眼前的人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两个生死不知的落星卫了。

夜暝似乎并不关心是谁做了这一切,又或者说,夜暝清楚这定然是黎阳的手笔,但他对黎阳是不是杀了人,又杀了什么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最不可能坐以待毙,被囚禁之后定然会使出无数令人发笑的小动作。

夜暝把黎阳叫来本来便只是想找个由头,看看黎阳被囚禁这么多天之后是个什么态度,却没想到黎阳给他带来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新消息。

既然如此,那么事情的轻重缓急便必然要有所改变了。

只见夜暝全然不顾刚刚醒来的黎城,只狞笑着看着楚平询问道:“你师兄现在何处?”

楚平闻言,便打算照着之前薛野教他的话说:“他……”

怎料楚平刚想说薛师兄应该就在这从渊城里,就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楚平回头看去,恰好看见一群落星卫,正押解着一男一女往大殿的方向赶来。

比起惊讶的楚平,一旁的黎城见到这样的场面,简直是瞬间面如死灰。

要知道,黎城被黎阳控制的时候,是正在去向魔尊告状的路上,但在那之前,为了防止他看中的那对一男一女的修士潜逃,黎阳先绕路去了落星卫所在之地,假传了夜暝的命令,让落星卫先行拿人。

当时,领头的那名落星卫显得很是为难,他斟酌着对黎城说道:“黎公子,不是我信不过您,只是您看您这……是不是该有个印信?”

“怎么?你信不过我?”当时的黎城显得很是倨傲,他对落星卫夸下海口,道,“你只管去拿人,带到魔尊面前,要是出了任何问题,由我一力承担。”

当时黎城想的是,他只消吩咐完了落星卫便即刻启程去魔尊面前,等说服了魔尊的时候,落星卫正好将那一对男女缉拿到场,一举两得。

却没想到自己竟中途晕在了莲池边,耽误了时间。

按照黎城之前的计划,不过就是个事急从权而已,但如今,事态便完全不一样了。这分明变成了黎城拿着鸡毛当令箭,擅自了调动夜暝麾下的落星卫。

依照夜暝的脾气,十个黎城都不够死的。

“吾命休矣。”黎城腿一软,当场便跌坐在了地上。

而一旁的楚平则惊讶地看着那被落星卫带来的一男一女——那名女修身材高挑,却用帷帽遮着面容,看不出长相。而男修则生了一身小麦色的肌肤,长着一张帅气英俊的面庞,只是那面庞虽然端正,此时男修却是臭着一张脸,活脱脱一副要去杀人全家的表情。

楚平感到十分惊讶,忍不住喃喃地说出了那名男修的名字:“薛师兄……”

第86章

楚平的声音不大,但在座的都是修士,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落星卫把人见黎城在此,把薛野和徐白放在了大殿内,禀报了一声:“可疑之人业已带到。”便匆匆离开了。

目睹全程的夜暝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站在一旁的黎城,全身已经抖得如同筛糠了,甚至连站都站不住了。

而虽然一头雾水,但是早已严阵以待的薛野还未来得及站定,便听见坐在高处的魔尊发出了极其富有兴味的声音。

夜暝上下打量着着薛野,道:“哦?他就是月曜的儿子?”

没有人敢应答,但电光火石之间,夜暝便站了起来。只见他轻轻地迈出了一步,下一瞬间,空气中便浮现出了一条裂缝,夜暝一脚便踏入了那道裂缝之中,下一刻,夜暝便直接出现在了薛野的身侧。

夜暝竟然直接破碎虚空,站到了薛野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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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野便是之前不知道夜暝是谁,从他坐着的位子和他破碎虚空的手法,也自然能窥见一二。

魔尊突然近身,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对于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高大身影,薛野想也不想便当场祭出了自己本命剑。

从魔尊刚刚的话来判断,黎阳应该是已经按照薛野的嘱托实施了计划。只是薛野想出来的这个计划原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北境之主儿子的身份并不能保证薛野能处于完全安全的位置。薛野只是在赌,赌这个身份可以为自己创造机会——一个能够接触到魔尊弱点的机会。

只是夜暝乍一见面就用破碎虚空之法来到自己身边,明显是不正常的。

要知道,破碎虚空之法因为是挑战世间规则的存在,极度消耗施术者的精力,精神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用来赶路的。绝大部分时候,都是用来逃跑,或者——

出其不意地偷袭对手。

薛野哪里能不防?

也正如薛野所料想的那样,夜暝在薛野的面前站定了之后,想也没想便当场摆开架势,五指成爪朝着薛野袭击了过去。薛野提起的剑恰好挡住了夜暝的手,剑刃正挡在夜暝手掌的皮肉之上。

可不得不说,大乘期的这帮老怪物,连皮都厚上不少,哪怕是神剑寒江雪,也并不能割开夜暝的血肉。但剑锋虽然无用,但寒江雪剑身上的寒霜还是慢慢蔓延上了夜暝的手掌,让他的整个手掌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饶是如此,夜暝依然不为所动。

在对峙的过程中,薛野细心地发现夜暝的小指上有一块泛着青色,微微发黑的痕迹,很小的一片,已经在渐渐消退,很明显是旧伤。这说明,魔尊并非不可战胜。

薛野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细想,便感觉身后隐在帷帽下的徐白已经往前走了一步,这是徐白打算出手的征兆。

可已经与夜暝交过了手的薛野心知,在硬碰硬的情况下,就算再加上一个徐白,也无济于事。他们两个对上夜暝,只能算做是蚍蜉撼树。

为今之计,只有智取。

硬的肯定不行,薛野只能来软的,哪怕他的剑还在侵蚀着对方的手掌呢,薛野依然像没事人一样,清了清嗓子,对着夜暝说道:“世伯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好生吓人。”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乍然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让见多识广的夜暝也不由自主地眯了眼睛,他用戏谑的表情看着薛野,道:“世伯?”

在自己手下变成软脚虾的修士夜暝见多了,变脸如此之快的他倒是第一次见。夜暝显然没想到,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薛野竟还能厚着脸皮与他攀亲戚,倒显得十分别开生面,甚是有趣。

薛野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看上去自然得如同来故交家里拜会的小辈一样浑然天成。哪怕手里还举着剑,也能从容不迫地假笑着说道:“自然,您与我爹是故交,还常年奔波于他的复活大业,我叫您一声世伯,并不为过。”

这话虽然说得多少有些攀亲戚的嫌疑,但却很成功。

只见夜暝嘴上略带不屑地“呵”了一声,但抵在薛野剑上的手掌却还是将信将疑地放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薛野,而后居高临下地询问道:“你说你是月曜的儿子,可有实证?”

魔尊既然肯停下询问,便说明薛野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本来就是胡诌的,哪里会有实证,但薛野此人,心理素质极佳,特别是在他准备干坏事的时候。

薛野的谎话张口就来,他满脸恳切地向魔尊说道:“我是听我娘说的,我娘前些年故去了,这是她留给我的遗言。”

夜暝闻言,冷哼一声,道:“那便是空口白牙,死无对证咯?”

“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个野爹的人?再说,我娘何以要用这等事情骗我?”薛野完全没有被夜暝的气势吓到,反而再接再厉地说道,“世伯,我假冒北境之主的儿子,难得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确实没什么好处,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夜暝从来没见过有人宣称自己是月曜的儿子的原因。

一般人,若是冒充北境之主的遗腹子,无外乎两个原因: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若是为名,这北境遗孤的名声或许是散出去了,但有个因为单相思而自散修为的爹,听起来怎么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再者,月曜也不是没有仇家,他早些年来往于中州和北境的时候,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仇怨。旁人若真是月曜的后代,为了防止仇家找上门来,隐姓埋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就此把自己的身份展露于人前呢?

若是为利,便更没有可能了。

北境如今的掌权人是雪山神女,月曜死后,雪山神女便将北境对外之路冰封,不再与中州相通。谁也不知道如今北境是个什么状况。只是自古权利更迭之后,新生的王权总是热衷于扑灭任何旧王权死灰复燃的迹象。

而雪山神女对北境之主的态度,从她断了月曜一手建立起来的连通之路便可见一斑。

夜暝上下打量着薛野,心道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便宜世侄修为平平,势单力薄,莫说是收复北境,便是想要活着抵达北境的王城,只怕都是一件难事。

但,就算没什么明面上的好处,也不能说明没人会冒充月曜的儿子。

薛野的表现令夜暝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心道:“油嘴滑舌,怎么看也不像是月曜的种。”

但其实,他是不是月曜的种,也并没有太大的所谓——

夜暝突然看着薛野发出了一声笑,转而竟然真的像一名故交长辈一般,向薛野询问道:“既然是月曜的儿子,那便也算得上我的半个儿子,世侄原来到此,倒是舟车劳顿了,我过去不知道你的存在,不曾对你有过关心,倒是我的不是了,今日世侄来了我这从渊城,我定是要好好招待的。”

说这话的时候,夜暝显得十分真诚,转而又状似无意地提到:“对了,世侄是什么根骨资质?”

薛野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魔尊的反应与薛野预料之中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乍然冒出一个世侄来,不说严加拷问,派人去各处打探一下总是要的,薛野本来也就是想要打这么一个时间差,趁着自己身份还未能做实,但也不能完全说假的时候,与黎阳里应外合,利用寒江雪制造机会杀了魔尊。

但如今,夜暝只是轻飘飘地盘问了两句,竟然就将薛野所说的那些谎话都全盘相信了?

夜暝若是如此轻信他人的人,是断断做不到魔尊的位置的。

夜暝的态度转变太快,定然有异,只是一时之间,薛野也看不清夜暝的目的,只能将计就计。

表面上,薛野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水木双灵根。”

听了这话之后,夜暝露出了一个极为满意的神色,而后一改之前喊打喊杀的架势,真的如同长辈般对薛野鼓励道:“倒是个不错的灵根,与你父亲,一模一样。”他的重音落在了“一模一样”上面,听得出确实带了一丝喜悦在里面。

北境之主竟也是水木双灵根,这件事情在场的所有人倒是第一回 听说。

薛野猜测,夜暝态度的突然转变,应该还是与那位“北境之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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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没来得及等薛野试探出更多的线索,就听见夜暝又接着自顾自地朝自己询问道:“世侄远来至此,所为何事啊?”

这个问题,薛野倒是早就背下了标准答案的,只见他一把揽过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徐白的腰,照搬起了自己之前的那套说辞:“内人身体不适,特地带她来从渊城寻访鬼医。”

听了薛野的话,夜暝不由地沉吟道:“找鬼医啊……那你们自己找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鬼医行踪飘忽不定,历来是来从渊城求医者众,然而成功找到鬼医者寡。

薛野一句“不妨事的”尚在喉咙口,却听夜暝说道:“不如世侄与世侄媳这段时间就住在我这从渊宫中吧,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为你们将鬼医请来,如何?”

听了这话,薛野终于感觉到了不安,他心道:“太顺利了。”

顺利地如同连魔尊本人都在帮着薛野推动他和黎阳的计划。薛野看着夜暝的脸,一时辨不清楚夜暝心中究竟是什么打算。

哪怕心中百转千回,但是在面上,薛野却还是装出了一派惊喜的情态,他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世伯?”说着,薛野朝夜暝做出了拜谢的动作。

而夜暝也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他道:“何曾劳烦?左右是手底下的人做事,不打紧。正巧你与阳儿乃是旧识,不如就由他为你安排住处吧。”

黎阳闻言,俯首道:“是,父亲。”

薛野循声朝着黎阳的方向望去,却见黎阳也是一派面无表情的样子,全然没有计划得逞的喜悦,心道不妙。

种种反常的迹象让薛野心中的不安被逐渐放大。

只是在夜暝面前,薛野仍是保持着那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连弧度都没有变化一分,他道:“全凭世伯安排。”

退出大殿的时候,薛野方才收敛了自己面上的假笑,他瞥了黎阳一眼,脸色看上去要多差有多差。

对比薛野的脸色不佳,黎阳却在此时才终于透露出几分人味来,他朝薛野露了个浅浅的笑意,但那笑意看起来却是要多幸灾乐祸有多幸灾乐祸,他长腿一伸,半是嘲讽地对着薛野道:“薛师兄,请吧。”

薛野虽然心中满是脏话,但也不能就在大殿之前指着黎阳的鼻子骂,他步子一跨,率先往外走了出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两步之后,薛野回头对着黎阳恶狠狠地说道:“还不带路?”

尽管薛野的态度不好,黎阳却也不计较,他快走了两步,加速走到了薛野前面,去引路去了。

徐白见薛野走了,也不墨迹,保持着他“内人”的人设,一言不发地乖乖跟在了薛野的后面,一时之间只留下了一个傻愣愣的楚平落在了大殿前面。

楚平刚要抬脚跟上,便听见关闭的大殿门内,猛然传来黎城不停求饶的呼喊:“魔尊饶命,魔尊饶命啊。”伴随着黎城的一声声哀嚎,一阵阵“咚咚”的磕头声不住地在大殿内响起,听得出颇有几分迫切的意味。

楚平之前是见过黎城仗势欺人的样子的,自然也心知黎城不是个好人,他虽然心有不忍,但也知道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楚平回过了神,便看见薛野等人已经越走越远,他遂也不再听了,赶紧抬脚跟上。

而与此同时,大殿之内。

黎城已经是涕泗横流的状态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抓来的那名男修竟会突然变成了魔尊的“世侄”,但黎城很清楚,他所期望的事情已经必定不会发生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如今对黎城来说,就连落得个全尸都已是万幸了。

擅自调动落星卫是个重罪,黎城伏下了身,用力地将脑袋磕在地上,即使额角已经磕出了鲜血,他亦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不敢有丝毫怠慢。

黎城嘴里不住地呼喊着:“魔尊饶命……”

这么一副苟且求生的样子,只换来夜暝睥睨一顾。

夜暝面带嫌恶地看着黎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原是不想伤了你这一身皮肉的,因为有用。只是如今——”说到这里,夜暝停顿了一下,他看向了大殿紧闭的门扉上,目光似乎能够透过这扇门,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夜暝接着说出了他的下半句话,他道:“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以黎城有限的智力,自然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夜暝这话,绝对不是想饶他一命的意思,于是他一听到夜暝这么说,磕头便磕得更用力了。

黎城病急乱投医,竟然在这个时候攀起了亲戚来。

他道:“舅舅,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哪知这一句“舅舅”竟然起到了反效果,夜暝闻言不光没有透露出丝毫的心软,反而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来。

他问黎城:“这些年,你靠着这一声声的舅舅,在从渊城里肆意妄为,我可曾管过你?”

夜暝此话一出,黎城简直是面露土色,但他又不敢不答,只能哆哆嗦嗦地回答道:“不,不曾。”

夜暝也不看他,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向着自己的王座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阳儿的接风宴上,那一杯毒酒里,有没有你的手笔?”

这一问,问得黎城简直是汗如雨下了。

自然是有的,或者说,“黎阳刺杀魔尊”一件事,本就是他和他的亲信布下的局,为的就是把黎阳从少君的位子上拉下来,好让黎城成为从渊城的二把手,甚至将来,成为从渊城的魔尊。

黎城如今听到夜暝这么问,就知晓夜暝已经有了此事乃是自己所为的实证,又或许,夜暝从一开始就知道……

黎城眼神慌乱地盯着地面,满心考虑着应该如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却听见夜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他问黎城:“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查这件事,而是直接把阳儿给软禁了起来?”

黎城哪里能知道,他是个出了名的草包,他干的所有有计划的举动都依托于身边的那群心腹和狐朋狗友的指点,真正自己思考的时候很少。如今夜暝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轰炸,问得黎城简直要脑袋冒烟了。

但夜暝的问话,黎城又不能不答,他只能搜肠刮肚地想找些只言片语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因为……,因为……”

夜暝却根本没有等黎城说出他那些蹩脚的理由的打算,他回过身,朝着黎城的方向大袖一挥,霎时间,一阵强风从夜暝的手中射了出去,而后直直地朝着黎城奔袭而去。

黎城一接触到那阵强风便被一下子打得飞了出去,他就像是个被扔出去的破布袋一样,重重撞在了大殿的门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黎城本就是个修为低的,哪里经得住这样一击,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黎城的身体依靠着雕花的大门缓缓瘫软下来,整个人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夜暝也并没有要杀了黎城的意思,起码,现在没有。他见好就收地撤回了手,转过身继续向着自己的王座走去,独自将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语补完。

夜暝低沉的嗓音在冷寂的大殿之中铺开:“因为我根本不在乎阳儿是不是要杀我,我只是想找个由头把他关起来,起码要保证不能让他跑了,若是阳儿跑了,我的计划还怎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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