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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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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庭院中那“淅淅索索”的声音此起彼伏,薛野立刻祭出了寒江雪。他警惕地看向那些枯枝落叶之中。而声音的主人也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打算,很快便在薛野和徐白的面前露出了真容——那声音主人是一群蝎子。

这种蝎子赤头青尾,颜色绮丽,高高扬起的尾部十分硕大,最末端还缀着一根黑色的毒针,打眼一看便可以看出剧毒无比。这些蝎子的体长足有成人的两个手掌大小,宽度也有一个手掌。它们成群结队的从庭院的阴影中鱼贯而出,乌泱泱地将薛野和徐白团团围住。

看着这么多虫子满地爬的样子,饶是胆大如薛野也不由地感觉头皮发麻:“看上去挺凶啊,它们应该不吃人吧……”

薛野这话,调侃的意味居多,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徐白出声提醒道:“这是赤海潮,不喜食人,偏好独居,且一生只有一次群聚的机会……”虽然徐白的语气很平淡,只是在普通地叙述着自己所知道的情报,但他这不带任何主观因素的话在薛野听来,却是十分刺耳,简直就像是在说着“我知道的比你多”一样。

薛野怎么可能容忍徐白在自己面前掉书袋,只见他恶狠狠地扭过了头,冲着徐白怒目而视道:“这我当然知道!”

赤海潮这种蝎子,虽然罕见,但在修真界的博物志中亦有记载。薛野就曾经在上清宗的藏书阁中读到过,赤海潮,亦叫黑尾蝎,乃是一种生活在干旱荒漠之中的凶兽,虽说是凶兽,但实际生性温顺,基本不会主动伤人。寻常日子里,若是遇见了落单的赤海潮,只要不主动招惹,任谁都能全身而退。且赤海潮喜爱独来独往,几乎不与同类交往,甚至连出生时,父母都不在身边。

真正让它享有凶兽之名的,是它群聚之后的表现。若是赤海潮开始群聚了,那便说明——

它们繁衍后代的日子到了。

这种蝎子繁衍的时候,会成百上千地聚集在一处,如同一片赤色的海潮。赤海潮便是因此而得名。它们会在一夜之间倾尽全力交配。是真正的倾尽全力,一夜之间会努力成百上千次,雄性赤海潮更是在交配之后,会直接力竭而亡。而等到破晓时分,完成繁衍任务的雌性会用尽最后的力气产下虫卵,然后心满意足地死去。这些虫卵大约会在三日后陆续孵化,小赤海潮出生之后,便会遵循本能,各自散去,寻找适合的栖息地独自生存。

也就是说,在虫卵孵化的三日期间,这些虫卵便是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之中。

也因此,赤海潮为了提高自己孩子的生存率,会在产卵之前,尽可能地清空自己的繁衍场所。

是真正意义上的清空,因为它们会疯狂地捕杀一切存在于此的活物,防止任何有可能对虫卵造成威胁的生物留存——

用它们满是剧毒的尾针。

那真是,流血千里。

若是有人不幸在荒漠中遇见那如同赤色海潮般的虫潮,多数都是凶多吉少,要知道,出于生存本能的厮杀,比心怀恶意的伤害还要难以摆脱。

薛野可不想一整晚都在庭院里杀蝎子,既费神费力,又没完没了,更何况他还要保存体力去与魔尊周旋呢,哪里有闲心与蝎子斗法。于是薛野当机立断,一边催动寒江雪,一边关照身旁的徐白,道:“我们退到前厅里去。”

说完,也不管徐白是什么反应,便二话不说地一把搂过了徐白的腰,不容置喙地揽着徐白御剑往前厅的方向冲去。而徐白也没有反抗,对于“薛野本能地将他放在弱势一方的位置上”这一行为,徐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

至少,徐白清楚地知道,在划分界限的时候,薛野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将自己划入了需要他保护的那一方里了。尽管薛野本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薛野御剑飞得很快,而身后紧跟着成百上千赤海潮,它们飞快地爬行着,哪怕是肢节行进的细小声响,聚集之后在静夜中也显得格外突出,如同轰鸣一般的“沙沙”声,就好像是汹涌而至的潮水一样,汹涌磅礴。

薛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他已经耳听得那声音近在耳边了,他只剩下了一个选项,就是一刻不停地往前飞行。

而在薛野低空飞行的同时,离小径最近的一只赤海潮,已经准备好了发动攻击,只见那硕大的蝎子弓起了身体,将自己弯成了一根待射的弓弦。紧接着,“嘭”地一声,那赤头青尾的巨蝎将自己朝着薛野和徐白的方向发射了出去。

薛野当然听到了赤海潮的动静,但他连眼神都无暇施与一个。

如同炮弹一样凌空而起的赤海潮,在即将接触到薛野皮肤的瞬间,凶狠地伸展出了它那闪动着墨色锋芒的尾针,势必要将此地的外来者一举剿灭。

然而下一个瞬间,一阵带着电光的剑意闪过,顷刻间便将这只赤海潮,一剑斩落在地。

是徐白终于出手了。

对此,薛野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似乎在他心中理应如此,也应当如此。

死去的赤海潮并没有在它的同类中引起任何骚动,其他继续向薛野围拢的赤海潮很快便将这只赤海潮的遗体淹没,如同无情的海水一般。紧接着,更多的赤海潮一跃而起,朝着薛野和徐白袭来。

而面对赤海潮的群体攻击,徐白的风雷和寒霜紧紧围绕着两人盘旋,如同两道飞舞的流光,将这些赤海潮一一斩落在地。

当在前厅正前方巧妙地躲过了一只赤海潮的攻击之后,薛野一个闪身,迅速带着徐白蹿进了前厅之中。而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将前厅那两扇敞开着的镂空雕花木门给关了起来。

零星有几只赤海潮循着还未来得及关闭的门缝钻进了前厅之内,也被徐白眼疾手快地斩杀在了门口门内。同时,在木门关上的瞬间,徐白十分迅速地在门上落下了禁制,确保门外的赤海潮无法撞开门进来。

两人配合无间,顺利化险为夷。

而屋外,不过片刻的功夫,成群结队的赤海潮循着两人的气味爬满了整扇木门的外立面。它们用坚硬的肢节敲打着红木制成的门扉,正在忙碌地试图寻找着可以让它们进入的缝隙,当一次又一次地失败过后,这些赤海潮选择了放弃,它们不在寻找入口,而是就这么拥挤地盘踞在木门上,开始了它们一生一次的繁衍大会。

令人牙酸的虫肢摩擦声不绝于耳。

而薛野和徐白回过头,看向了终于展露在自己面前的前厅,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即将举办宴会的普通厅堂,分明就一座鬼屋——整个前厅已经被布置成了一座巨大灵堂。白色的绸缎悬挂于梁上,巨大的白色幕布悬垂下来,让整座厅堂显得阴冷孤寂。而最吓人的,是前厅的正中央,正赫然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乌木棺材。

饶是见多识广的薛野也不由得有些傻眼:“不会吧,这,这魔尊不会是把我便宜老爹的尸体放在这里了吧?”

所谓的便宜老爹指的,便是北境之主,月曜。

对此,徐白只是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

薛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北境之主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还保留着灵堂做什么呢?总至于是夜暝觉得自己找到了北境之主的遗孤,想让薛野现场表演一个孝子哭丧吧?

而且,“北境之主的尸身究竟遗失到了哪里”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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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一直都是一个谜团。有人说他修为散去的时候,肉身也一同随风飘散了,便是还保存着肉身,如此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死后可能就这么草率地被安置在这一方小院之中吗?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薛野的心头涌起,他看着面前的这口棺材,明白弄清其中的原委只有一个办法——

恰是此时,被乌云遮蔽的月光渐渐散开,门上交媾赤海潮们,甲壳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扭动纠缠的姿态被月光毫无保留地投射在青石砖铺陈的地面上,而这些可怖的光影无限延伸,最终抵达了那口棺材之下。

如同上天在指引着幽冥的入口一般阴森。

薛野看着眼前恐怖的场面,毫无心理负担地偏头看向了一旁的徐白,道:“把它打开看看?”

徐白没有回答薛野的话,而是径直走到了棺材的面前。徐白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口棺材,发现它竟然并没有被钉子钉死。

要知道,人死后入殓,一般都会用钉子将棺材封好,而这具棺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这里,简直像在说——它就是为了被人打开而摆放在这里的。

徐白默默祭出了玄天,而在他的身后,薛野也已经握住了寒江雪。徐白回身看了薛野一眼,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后,走在前面的徐白一把掀起了面前的棺材板——

什么都没有发生。

棺材中既没有想象中的妖物跳脱而出,也没有猝不及防的暗器机关,甚至连棺材里面,本身也是空空如也的。

但正因如此,薛野的脸色反而更不好看,因为这棺材的空置,让他有了一个更不好的联想——

门外那些不详的“沙沙”声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薛野面色不善地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棺材,向徐白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测。

“这东西,不会是魔尊为我准备的吧?”

第102章

薛野说完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有些异想天开,但低头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空棺,却实在也没法给出更好的解释来。于是薛野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猜想,并看着这副棺材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嘴上忍不住抱怨道:“这要真是魔尊给我准备的,也未免太寒酸了些吧。”

怎么说自己也算是修仙界的青年才俊,配一副纯金打造的棺材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徐白适时地打断了薛野的牢骚,并客官地发表了自己的不同意见,道:“这棺材不可能是为你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

听了这话,薛野不由地打量起了面前的空棺:虽然做工还算不错,但终归是木头,并且也不是什么稀有的木头,莫说是魔尊,便是不修仙的普通人家,也不是用不起。

于是,薛野一边低头看着棺木,一边向徐白询问道:“还是你也觉得,这棺配不上高贵的我?”

徐白当然不可能会有这种无聊的想法。

他瞥了薛野一眼,而后低下头细细观察着面前的空棺,实事求是地分析道:“依照魔尊的计划,你应该会尸骨无存,他没必要多费心思为你再准备一副棺椁。”

薛野:“……”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尸骨无存”?这不是在咒薛野呢嘛!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徐白这话委实有点太糙了,直接把薛野给说得给哽住了。

尽管这个话题算不得吉利,但是薛野的胜负欲却成功被徐白点燃了起来,莫名地就起了和徐白辩一辩的心思。

薛野看上去不太高兴,语气冷硬地说道:“就算是这样,那魔尊就不能是为了给我备下一副衣冠冢吗?”

原本还在观察着空棺的徐白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抬起了头,他微微侧目,看向薛野,细长姣好的眉眼投给了薛野一个凉飕飕的眼神,就像是在无声地说着:“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薛野也觉得自己越说越没谱了,不在打扰徐白,闭上眼睛从善如流地跟着徐白一起,打量起了面前的棺材。

与此同时,徐白也继续起了手中的查探。

下一个瞬间,徐白似乎发现了什么,只见他朝着空棺内部伸出了手,然后——

“咚咚。”

徐白轻轻敲击了一下棺材的底部,引得一声闷响声回荡在了前厅之中。这声音明显说明棺材底下不是实心的,应该有空洞。

徐白看着棺底蹙起了眉头,对薛野说道:“这底下是空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棺底摸索着什么。

修长的手指如同两条灵活的蛇,细细扫过棺中的每一道缝隙。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徐白的手明显触碰到了什么,紧接着,一声细微的“咔嚓”声从棺材底下传来。随之,原本平坦的棺底毫无预兆地在两人面前洞开,一条向下的石阶显露在了棺材的下方。

“别有洞天啊。”薛野看眼前的一切,简直想为魔尊的闲情逸致鼓鼓掌,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评论起了罪魁祸首魔尊,道,“果然老一辈就是不一样,要杀人便杀人,还非要弄出这么多故弄玄虚的事情。哪像我们——”

说着,薛野祭出了寒江雪,看着棺底的石阶眯起了眼,似有所指地说道:“烂命一条,提剑便干。”

相比较薛野,徐白则要沉着很多,他仔细打量起了那蜿蜒而下的石阶,略微沉吟。

石阶很长,屋里先有的光亮只能照射到最初的一两级台阶,再往下是个什么情况,并没有办法知悉。

敌暗我明,实在是有些不利。

于是,徐白回身看向一旁的薛野,询问道:“可有打算?”

薛野连寒江雪都祭出来了,那意图自然已经很明朗了,他道:“当然是要下去看看,不然魔尊的一番周折岂不是浪费了。”薛野说这话的时候,微微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似有些跃跃欲试,颇有几分“偏向虎山行”的执拗。

徐白问他:“你就不怕是请君入瓮?”

徐白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话虽这么说,可薛野和徐白其实早就已经身在瓮中了。

事实上,从薛野和徐白进入从渊城之中开始,他们就已经身在局中了,哪怕如今想要反悔,也已经太迟了。若是想要明哲保身的话,薛野一开始就没必要蹚黎阳和魔尊父子之间的这趟浑水,但终归,薛野无法放下自己的野心。

犯险不过惶惶一时,安逸则要碌碌一世,薛野哪里愿意当那碌碌无为之人呢?男儿想建功立业,机遇很重要,孤胆更重要。

“自古富贵险中求。”薛野将目光从面前黑漆漆的石阶上移开,他微微偏过头,挑眉看了徐白一眼,挑衅道,“你要是怕了,就待在此地等我便是。”说着,不等徐白作答,薛野便身手矫健地一跃而起,轻巧地掠过棺壁,利落地跳入了棺材之中。薛野动作流畅,看上去像一只被夜风惊动的蝴蝶,轻盈而又翩跹。

落地之后,薛野也不等徐白,只自顾自地施展起了“金乌”之术,瞬间,一团火球浮现在薛野的身前,为他照明了前行的道路。而刚借着火光走了没两步,薛野便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是徐白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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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种时候,薛野还不忘挖苦徐白,扯出一抹讥笑,道:“怎么,你不是怕,这是请君入瓮吗?”

薛野自己也知道,天大地大,根本不可能有徐白害怕的东西,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借各种机会给徐白找不自在。

只要徐白不自在,那薛野可就太自在了。

而徐白的反应便如同之前无数次被薛野嘲讽过后一样——不以为意,面无表情。只见徐白一声不吭,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薛野前面,先行一步,探索起了这向下的世界,同时也为薛野扫清了可能潜伏在暗处的威胁。

徐白这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薛野早已习惯。正当薛野以为,徐白会像从前一样,无言地面对自己所有的嘲弄的时候,他却突然听见徐白那低沉的声音从自己的前方悠悠传来——

徐白说:“以防瓮中捉你。”

古井无波,却是意有所指。

薛野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徐白这是在骂自己——瓮中捉鳖,瓮中捉鳖,徐白这不就是再骂自己是“鳖”?

薛野气急败坏,冲着前方大骂道:“你才是王八呢!”

可此时,徐白早已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注】,人都已经走到了三步开外,丝毫不身后理会身后气得跳脚的薛野。

薛野看着徐白四平八稳的背影,也不清楚徐白到底听没听见自己的不满,只能一个人被气出内伤。如今前路未明,薛野也确实不会不识大体地为了小事与徐白不依不饶,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等自己大业一成,定要让徐白为他的口无遮拦付出代价。

而薛野不知道的是,看似不甚在意,先行了一步的徐白,此刻听着身后薛野的吸气声,嘴角早已微微扯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那弧度虽不明显,但若是叫薛野看见了,定然是要与徐白大打出手的。

可惜,薛野并没有看见,也幸好,薛野并没有看见。

做好了心里调节的薛野气鼓鼓地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徐白,并不住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要“放下成见,保命第一”。

脚下的石阶盘旋着向下蜿蜒,漫长得仿佛没有终点。在地下,薛野和徐白的眼前除了“金乌术”所提供的光芒之外,没有丝毫光亮,一切都被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除了幽暗之外,这里还很安静,连风声都停止了——整个空间连风都没有一丝,这也导致周围不流通的空气十分浑浊,充满着腐朽的气息。

在这石阶上走得久了之后,薛野只觉得这个地底世界如同静止了一般,被尘封了起来。有那么几个瞬间,薛野直觉自己不是单纯地在往下行走,而是在前往真正的幽冥地府。

就在薛野恍惚的中途,石阶来到了最下层。

薛野其实已经做好了会看到一副烈狱场景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当他真正到了石阶的最下方,却发现这里竟然格外得美丽。

石阶的最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室,看上去似乎是天然形成的溶洞,这广阔的洞室中有一条巨大的地下水脉,其间充盈着无数的清水,无边无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水质清澈,水面无波,看上去宁静而又安逸。最奇特的是,那湖水中也不知蕴含着什么,竟让整片湖泊都发着光,幽蓝色的荧光,水光潋滟,充盈着整个洞室,让那湖泊看起来就如同一块透光的玉璧。

在这封闭的地下洞穴中,湖水提供的光源已经足够明亮,足以把整个洞室都照得一清二楚,且那温柔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轮美奂。

也正是借着湖水的光亮,薛野得以清楚地看见,在这个地下湖泊的最中央,有一块略略高于水面的空地。这片空地也是溶洞中天然形成的,应该只是一块比较高耸的巨大岩石,孤零零地耸立在水面上,水波冲刷着岩石的边缘,形成细小的浪花。这块岩石,看起来十分狭小,与其说是一座水中孤岛,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座不会动的小舟。

而此刻,在这座岩石做成的小舟之上,正静静地跪坐着一个白发白衣的陌生男人。

第103章

“什么人?!”

薛野扬起声音,朝着跪坐在水中央的男子发出了高喊,他的询问声在空旷的洞室之中扩散开来,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回响,但却没有活得一丝一毫的回应,回答薛野的只有洞室中那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水花拍岸声。而那名白衣白发的男子,则依然保持着那副跪坐的姿势,岿然不动。

见状,薛野与徐白对视了一眼,得出结论道:“不对劲。”

徐白道:“去看看。”

薛野从善如流,并且十分自然地再次揽上了徐白腰,御剑带着徐白飞到了那块小渚之上。等到走近了之后两人才发现,那所谓的陌生男子之所以一动不动,是因为他根本就动不了了。

那名男子根本就早已是个死人了。

而那男子之所以能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皆因他被一柄巨剑支撑着所致。那巨剑从男子的左前胸刺入,又从后心穿出,将男子给整个贯穿了。剑身极长,如同一根拐杖一般支撑起了这个男子的整具尸身。那男尸鹤发童颜,虽然须发皆白,但从面容上看也不过二十几岁,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看得出样貌极为俊美,叫人忍不住好奇若是这男子睁开了眼,又该是一副什么样的人间盛景。

不过,薛野只觉得这尸身分明处处透露着古怪,明明只是处于寻常溶洞之中,但观其形状,却更像是处在极寒之地,周身都被霜雪覆盖,连眼睫上都凝结着一层薄霜。

“这脸看着倒是有些眼熟。”薛野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那陌生男子,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眼球:只见男子身下那发光的湖水之中,正有一道道细小的流光盘旋而上,宛若一道道逆流而上的透明水龙卷,最后,这些流光如同灵巧的小蛇一般从各处钻入了男子的七窍之中,消弭于无形。

若薛野料想的没错,那所谓的细小流光,便是已经近乎实质的浓郁灵气,而这些灵气,应该就是保持男子尸身不腐的秘诀了。

如此掩人耳目的地方,加上这大张旗鼓的保存方式,只要薛野和徐白不是傻子,怕是都能轻易推断出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了。

“这人应该便是我的便宜老爹了吧。”薛野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男子,也就是北境之主月曜的衣着穿戴,似乎是卯足了心思,想要看看他的这位“便宜老爹”的身上有没有给他带着什么“见面礼”。

“好歹我白认你当爹这么久,你不得表示表示吗?”薛野在心里暗暗说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月曜好歹曾经是北境之主,随葬些什么世上难寻的天材地宝,应当也不是稀奇事。当然,死者为大,薛野虽然有所觊觎,但终究不至于当场就动手翻死人的东西。

好吧,也不一定。

但是现在翻的话,免不了要被徐白数落一顿,委实划不来。再者,薛野尚有一事不明,他看着面前的月曜,疑惑道:“不是说北境之主的肉身,也随着修为一同散于四方了吗?这不是好好的吗。”

徐白闻言,只是淡淡评价道:“始终只是传言而已,谁也没有真的见过。”

然而,还没等薛野对徐白的话有所回应,就听得远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男声。

“传言不可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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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紧接着一阵慢条斯理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一颀长的人影在黑暗中逐渐显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补完了自己的下半句话,“但也不可不信。”

来者正是夜暝。

夜暝虽然尚在岸边,但与薛野、徐白之间的距离却并算不了太远,他显然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只是此前有意隐匿了踪迹。此时故意发出了脚步声,只是无意再继续隐藏自己的踪迹了。

这一行为本身也就表明,夜暝要动手了。

此刻的夜暝显得很悠哉,他闲庭信步在这地下空洞之中,仿佛在追寻着一只缓慢飞舞的蝴蝶,表情中又带着几分旁人难以察觉的满足,颇有些即将一偿多年宿愿的意味。

薛野见夜暝现身,倒是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这是今晚早已定下的重头戏,各怀鬼胎的双方都早就知道今晚定会有一场血战,也同样都做好了自己没那么容易得手的准备,如今对峙,不过是战斗的序曲罢了。

既然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那么虚假的客套便也顺势能省则省了。

只见薛野脸上挂了个敷衍的笑,十分不恭敬地朝夜暝询问道:“世伯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重音落在了“世伯”二字上,在当前这样已经几乎撕破脸皮的局面里听来,多少带着些许嘲讽意味。

夜暝却仿佛丝毫没有收到冒犯,竟还十分耐心地向薛野解释道:“月曜的肉身,确实在死的时候便消散了。”

“哦?”薛野闻言,挑了挑眉,看着面前跪坐的男子,问道,“那眼前之人,不是月曜?”

夜暝却似是而非地说道:“是,也不是。”他顿了顿,朝着薛野问道,“你知道这一池是什么吗?”

夜暝问的是那一池发着微光的湖水。

夜暝看似在问薛野,却实际并没有等薛野回答,反而自顾自地给出了回答:“是灵脉,整个从极之渊的灵脉。”

饶是薛野,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愣:从极之渊赤地千里,灵气稀薄已是常态,大部分魔修虽深受其苦,却只能咬牙坚持,感叹一句“人杰地不灵”。世人都以为这一切皆因从极之渊地下缺少灵脉所致。却不想,灵脉不是没有,而是被夜暝给一手截断,放到了这里。

若用灵脉修行,修为定可一日千里,可夜暝断了满城人的福泽,却只是异想天开地将这东西用来藏尸?

得要多么狂妄自大,才会做出如此不顾旁人死活的举动。

薛野不由地评价道:“简直丧心病狂。”

真真是暴殄天物。

而夜暝,在透露出自己拿近乎疯狂的行为之后,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转而诉说起了眼前这“是月曜,却也不是月曜”的男子的来历来。

“月曜死得太干净了,干净得我只找到了一缕神魂,可惜神魂不全,十分孱弱,眼看就要难以为继。我便只用月曜的佩剑为印,强行将他的神魂留存于此,而后,穷尽一洲的灵脉温养。可惜,三魂虽全,尚欠七魄,穷尽各种办法,也只能造出了这一具有魂无魄之物。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将目光投向了月曜,眼神中透露着无穷的惋惜。

人分有三魂七魄,三魂掌管人的灵识思维,七魄则掌管肉身的种种欲望。寻常人死之后,三魂归天,七魄则依旧跟着肉身,每七天消散一魄,尾七之后,七魄尽散,世间便再无此人。而月曜死时肉身消散,七魄便也随之消失,夜暝再厉害,也只是人不是仙,他或许可以从天道手中抢回月曜的残魂,却无法凭空造出月曜的七魄,那是唯有大罗金仙方能办到的事情。所以,夜暝想出了一个办法——既有三魂,便可保住月曜的心性,至于七魄,找个替代的也是可以的。

夜暝的缓缓地诉说着,像倾诉,也想喟叹。

而薛野则顺势接下了夜暝没有说完的话:“所以,你想要找一具肉身,再造一个月曜。”

夜暝看向薛野,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明知顾问道:“能够救回你父亲,世侄就不高兴吗?”夜暝说这话的时候,重音放在“世侄”两个字上,也不知是不是对薛野先前嘲讽的一丝回敬。

薛野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夜暝,道:“高兴。但如果不是用我的身体来救,我可能会更高兴一点。”

而回答薛野的是夜暝往前踏出的脚步,下一个瞬间,夜暝的身影便立时踏碎了虚空,落在薛野面前的空地之上:“那恐怕要叫世侄失望了。”

只见夜暝五指成爪,以气吞山河之势朝着薛野袭来。

薛野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袭来,眨眼间,身体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开始朝向夜暝的方向倾倒。

这老东西,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动手!

薛野暗骂一声,刚想祭起寒江雪防御,忽而在余光中瞥见了一道黑色流光——那是破风而出的玄天剑,正以力破万钧之势直冲着夜暝而去。一点寒芒先至,紧接着,徐白倏然出战,一个闪身握住了玄天的剑柄,并随着玄天一同冲向夜暝。

“哦?”夜暝似乎看着上前的徐白笑了一下,“胆子倒是挺大。”

而后电光火石之间,夜暝便与徐白交上了手,只见一个瞬间,剑光便与灵力几番交缠,两人擦身而过之后,徐白的帷帽被打落在地,同时,夜暝的衣襟也被劈开了一个豁口。

于是,徐白一直隐藏在帷帽之后的面目终于暴露在了夜暝眼前。

夜暝看了看自己被破坏的衣襟,刚想回头夸夸这名小辈实力,便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徐白的脸。

夜暝的眸子似乎紧缩了一瞬,下一刻,他看着徐白的脸,喃喃道:“像,太像了。”

听到夜暝这句话,薛野先前观察月曜容貌时所感觉到的那一点疑惑才终于得到了解释——这一瞬间,薛野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北境之主的脸会感到这么熟悉。

那是因为,尽管月曜闭着眼睛,脸上也几乎被霜雪覆盖,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月曜的那张脸与徐白,起码有六成相似!

第104章

真相往往诞生于一个很小的细节之中,比如一张过分相似的面容。

电光火石之间,薛野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一直以来都不曾注意过的事情,包括徐白那满是功法的家传玉璧,还有徐白那简直人神共愤的天赋。往日种种蹊跷之事,似乎都在这个瞬间得到了极好的解释。

那是世家的底气,是天资卓绝者的传承。

反观薛野,他生来便没有父母疼爱,出生卑微,同徐白相较,便是拼尽了全力,也不过仅能窥见天道一隅。若他们都是臭水沟里的老鼠,或许薛野还不至于感到那么孤单,但如今,薛野方知自己竟是一直妄图与日月争辉的萤火。

多可笑啊,蜉蝣以为飞得够高便能追上浮云,为此它夙兴夜寐,废寝忘食,但等它真的突破了蜉蝣的极限到了半空,方才惊觉浮云身后那无边无际的青天——

薛野看着面前战况愈加激烈的徐白与夜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由地喃喃道:“原来,你竟是……”

之前种种努力俱是笑话,往后桩桩谋算都作空谈。

便是不论出身,单凭着徐白那惊人的天赋相得益彰,他已是修真界中凤毛麟角的俊杰。若是再凭借北境之主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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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坏种》 100-110(第5/16页)

的身份将整个北境的势力揽入囊中,徐白其人必将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如此,薛野也不甘心就此认一个“败”字。强烈的不甘充斥着薛野的脑海,他看着徐白的背影,将自己的下唇几乎咬出了血:“若是让徐白活着离开从渊城,那我还怎么赢他——”

明月终将回到天上,不会在山间溪流里长留。而那时,它也将更加耀眼,也将衬得萤火更加黯淡。

薛野这么想着,眼眶也渐渐泛起了红。但种种思绪也仅仅只是让薛野分神了一个瞬间,身前徐白和夜暝交错的打斗之声很快便将薛野拉回了现实之中。薛野虽然是真小人,但他头脑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

徐白再可恨,也要等解决了夜暝之后再一一清算。生死关头,一切个人恩怨都要为生存让路。

薛野摇了摇头,将涌上心头的一切喜怒尽数吞下,而后回过身,举起寒江雪,快速思索起了破局之道。

而那一厢,徐白与夜暝已经结束了一个回合的短暂交锋。

当然,双方都未出全力,都十分明智地留着余力,想要摸清对方的底牌。尽管谁也没能讨到好,但是几招下来,徐白也基本认清一个道理:夜暝已至大乘期,修为深不见底,若不能速战速决,夜暝单单靠着那用之不竭的修为也能拖死自己。一旦长期僵持下去,自己败下阵来只是时间问题。

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

于是,在又一次拉开身形之后,徐白当机立断,停止了一切试探行为,不假思索地拼尽了全力。只见徐白迅速后撤,在空中轻挥衣袖,风雷和寒霜两道剑意便霎时出现在了徐白的身体两侧。这两道剑意浑圆,比昔年更为磅礴,电光与破风声交错,声势极为浩大,不过霎时之间,就在这小小的山洞之内,掀起了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徐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两道剑意几乎就在显现的瞬间,便没有任何停顿地,宛若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夜暝飞了过去。

“哦?”夜暝看着这两道剑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感叹。他几乎是瞬间便认出了这两道剑意——当年他在幽鹿泽曾尝过它们的滋味。

并且,印象深刻。

夜暝当了多年的魔尊,早已忘了伤病是什么感觉了,皆因修真界能伤到他的东西屈指可数,而不巧的是,徐白的剑意就是其中之一。

只见夜暝露出了一个轻笑,道:“不愧是——月曜的儿子。”

有趣,着实是有趣。

夜暝两鬓的发丝被吹得在虚空之中飞舞,便是他魁梧的身形,在雄浑的剑意面前都多少显得有些渺小,可看着破空而来的两道剑意,他却仍是不闪不避。只见夜暝的面上带着一抹堪称张狂的笑容,轻描淡写地对着徐白评价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虽是夸耀的话,但夜暝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仿佛第一次看见猿猴学会了站立的人类一般,带着浓浓的傲慢与无尽的优越。

接着,夜暝敛了笑容,看向徐白的目光堪称严厉,失望地接着点评:“剑意虽好,我却记得世侄只练出了这两道剑意,对付大乘期——”一边说着,夜暝的身影一晃,身形便一边如同云烟般消散,再出现时,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风雷和寒霜,不费吹灰之力。

再次出现夜暝神情倨傲地补完了他的下半句话:“怕是捉襟见肘,不太够用啊。”

然而话音刚落,夜暝却突然变了脸色。

盖因夜暝突然感到肩上吃痛,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竟然还有一道流光,竟然隐藏在了两道剑意的阴影之下。那流光不似两道剑意凶狠,在华光璀璨之中极难察觉,且胜在轻巧至极,正是出其不意的一把好手,趁着夜暝正因避开剑意而有所松懈之时,猛然发动攻击,打定主意要伤夜暝一个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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