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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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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蓄意 才十八岁,别学坏。

汽车驶进建德花园地下车库, 停在入户厅门口。

赵及川拉开后排车门,梁泽指尖勾着岑依洄的凉鞋,横抱她钻出车厢。岑依洄安静地枕在梁泽胸口闭眼休息, 一双腿松弛地轻轻垂在他臂弯, 如自由而随性的藤蔓。

自从把房子给岑依洄住, 梁泽几乎没再踏入过。风格冷硬的装修, 被岑依洄添置的绿植、挂画和石膏摆件装点, 忽然有了温馨气息。

梁泽抱岑依洄进卧室, 不小心踢到门口的木质椅子。清脆的“咚”一声, 岑依洄眼皮微微颤动, 慢慢睁开了眼睛, 用迷茫困惑的眼神凝视梁泽,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闭眼, 睡觉。”梁泽屈身,小心翼翼将岑依洄放在床上。

岑依洄脚尖刚沾到丝滑绵软的床单, 不知怎的,突然不高兴地抿了抿嘴, 双臂用力环住梁泽的脖子, 腿往上缩, “我不要睡床。”

梁泽睨她一眼:“不睡床,那就睡地板。”

岑依洄认真道:“地板冷。”

梁泽没把醉鬼的话当回事, 继续往床上放。

“我说了不要睡床!”岑依洄不乐意地蹙起眉头, 双腿在空中打摆闹腾,脸埋在梁泽肩窝耍赖,“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岑依洄像个考拉紧紧攀着梁泽,梁泽脱不了手,只能重新抱着她踱步到客厅, 坐回沙发上。怀里的人终于消停。

梁泽寻思对付意识不清的人,不能硬碰硬,于是秉着耐心哄她:“认识我是谁吗?”

岑依洄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躺姿,瓮声瓮气:“你是梁泽。”

梁泽轻嗤,这小姑娘喝多了就没大没小。他垂眼望着怀里人:“怎么,又不愿意喊哥哥了?”

岑依洄携带醉意的眼角隐隐泛红,朦胧的眼眸写满控诉,嗓音掺了真情实感的不满:“我为什么要喊你哥哥?哪有你这样的哥哥?”

梁泽被她的胡言乱语弄得摸不着头脑。

岑依洄伸出食指,肆无忌惮地戳了戳梁泽胸口,继续指责:“你给表妹带了带了整整一车Kitty玩偶……就不能分我一个吗?我那时……好歹也算你新来的妹妹,一点都不重视我……”

梁泽的记忆复苏了。

高中毕业,和靳平春他们去夏威夷旅行,蒋静沙请他帮忙带一款草裙黑皮Kitty。当时在檀香山机场,商店有一整面墙的Kitty猫,款式大同小异,他懒得逐一比对挑选,索性把看到的都买下。

岑依洄嘀嘀咕咕地控诉,酒精将情绪放大好多倍,她原本要给梁泽“定罪”,结果把自己说委屈了,呼吸声夹杂了哽咽。

梁泽无法否认,他当初确实没把周惠宣没放眼里,更别提周惠宣带来的女儿。

“行,这件事算我的错,给你道个歉。”梁泽逗她,“现在能叫哥哥了吗?”

岑依洄使劲摇头,眼前直冒金星,她定了定神:“政教主任说我早恋,和男生牵手搂抱,还让请家长。他在办公室当众批评我,你为什么不亲自回来帮我去一趟学校?”

梁泽解释:“我当时在北京,不是让靳平春去解决了吗?”

岑依洄思维跳跃,转移到另一个话题:“还有,我十八岁生日,你忘记祝我生日快乐,害我白期待一场……”

梁泽原本火气翻涌,想等岑依洄醒后,让她好好吃点教训长记性。但她酒后吐露的真言,却像一阵寂冷和谐的风,吹灭了他心头的火焰。

赵及川的电话打来,说他还在楼下,问梁泽今晚是否一起回改装店看世界杯。

梁泽探身抽了张纸巾,帮岑依洄擦拭眼角溢出的晶莹泪花,“看情况,你先回店里吧。”

赵及川还想打趣两句,蓦然听到电话那头,逸出岑依洄轻柔沙哑的嗓音:“梁泽,我还没说完呢……你把电话挂掉……”

操。

赵及川当机立断,先一步挂断电话。要不是知道岑依洄是因为喝醉才这副状态,还以为梁泽在楼上和她发生过什么,太特么惹人遐想了。

开车回改装店,靳平春正好出来拿烤串外卖。

靳平春伸着脖子左右张望,问梁泽人在哪里。

赵及川阴阳怪气:“照顾他喝醉酒的依洄妹妹去了。”妹妹两个字特地加重读音。

靳平春抽出一串烤香菇,咬下一块,跟在赵及川身后进屋,“哦,那他处理好就会过来的吧,我点了好几份夜宵,别浪费了。”

赵及川停住脚步,转过身,意味深长道:“你多吃点,我猜他不会过来。”

靳平春咀嚼着香菇,不敢苟同,“今晚比赛有德国队,梁泽不可能错过。”

赵及川淡淡一耸肩:“那就打个赌。”-

岑依洄被情绪牵引着,只管自己说话,不需要梁泽真的回答。她的大脑持续重负运转,精神气力一点一点被倦意吞噬,眼皮越来越重。

梁泽趁机问:“进卧室睡觉?”

岑依洄终于点头。

梁泽无比熟练地横抱起岑依洄,再次踏入卧室。房间没有开灯,也没拉窗帘,客厅透入的柔和光线以及窗外的零星灯火,映照梁泽挺拔的身影。

他慢慢弯下腰,将岑依洄平放在床上,正打算起身离开,环住他脖子的胳膊却不肯松开。

岑依洄的力道不大,要挣脱轻而易举,但梁泽没这么做。他低下头,与她近在咫尺,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整个房间的空气刹那升温。

暗淡光线中,岑依洄的脸上,有着将醒未醒的迷离,也有张扬的五官天生所携带的冷艳美感,融合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清媚。

梁泽的语气,带了危险的压迫感:“岑依洄,你今晚到底睡不睡?”

岑依洄眨了眨眼,手臂不仅没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一些,让梁泽靠向自己。她眼神澄澈,但做出的动作大胆轻佻,一时分不清是依赖感作祟,还是在蓄意勾引。

“梁泽哥哥,你在北京谈恋爱了吗?”

梁泽不再如之前那般随意,他的目光,沉如结冰的深潭,深邃锐利地盯着岑依洄:“为什么这么问?”

岑依洄微微松开手,指尖沿着他脖子后的肌肤,缓慢而细腻地游走,眼神放空着,思索合理的回答。

梁泽就着弯腰的姿势,一条腿跪抵在床沿,大半身体覆盖住岑依洄,“说啊。”

岑依洄似乎对他的逼近不满,皱了皱眉头,“那个薛、薛……”想了半天,没想出那位女同学的全名,笼统指代道,“那个人是你女朋友吗?”

梁泽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薛嘉念是不是我女朋友,和你有关吗?”

岑依洄不依不饶,缠着他:“有关的,你必须告诉我。”

“你喝得实在太多了,我没有向你报告私生活的义务。”梁泽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贴到岑依洄的鼻尖,他笑容渐渐淡下去,“松手。”

若换做平日,岑依洄大概率会被梁泽严肃凛冽得态度吓退,但目前状态下的岑依洄天不怕地不怕,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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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寸的话脱口而出:“梁泽哥哥,别交女朋友了。”

空气凝滞了几秒。

梁泽眯起眼睛,手探入她的腰下,猛地一拉将人半抱起,两人的位置随即发生反转。他靠坐在床头,把岑依洄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按在腿上。

四目相对,梁泽没错过岑依洄脸上转瞬即逝的无措慌乱。他唇角轻轻翘起,眼底却清冷一片,没有丝毫笑意,“凭什么因为你一句话我就不交女朋友?”

提要求是得付出代价的。

岑依洄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思忖半晌,犹犹豫豫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天气热,衣物单薄,岑依洄双手交叉揪住衣摆,抬眸看了眼梁泽,随即果断地脱去上衣。细腻的皮肤泛起莹白的光泽,线条起伏美好,叫人挪不开眼。

梁泽毫不避讳地盯着她,打量暴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肤,仿佛她是某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凌厉的眼神令岑依洄感到不舒服,但她没退缩,轻声问:“梁泽哥哥,能不交女朋友吗?”

“你就脱这点程度,哪够要求我?”梁泽说着,手贴在岑依洄背后,啪嗒解开内/衣扣子,随后拨下她两侧肩带。内/衣从她手臂间滑落。

岑依洄完完全全□□。

室内温度不低,但岑依洄的肩膀忍不住发抖。梁泽的举动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不自在地想伸手挡住自己的身体。

梁泽反应更快一步,将她双手反锁背后,整个人贴近她:“挡什么?我以为你已经做好陪我上床的准备。”

砰——

听到“上床”二字,岑依洄的脑袋一片混乱。

她的目光像只受惊的小鹿,慌乱地闪躲,不小心与梁泽严厉直白的眼神相遇,呼吸都凌乱无章,“我……我没有做好准备……”

梁泽充耳不闻,单手扣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左右小幅度来回端量,掌心抚摸她的下颌。

岑依洄瑟缩一下,想往后躲,被梁泽固定住无法动弹。梁泽的手渐渐向下游走,滑到颈部,再到锁骨,被他碰过的皮肤像是烙印过一样发烫。

梁泽的手没停,还在继续碰向更私密的地方。岑依洄绷不住压力,肩膀剧烈颤抖,泪水压抑不住,猛然溢出眼眶。

“刚才还敢在我面前脱衣服,现在哭什么呢。”梁泽把人吓得脸色苍白,便收回手,“所以到底为什么不让我交女朋友?”

“我、我不想毕业后又变成一个人,”岑依洄内心的恐惧,从嘶哑的呜咽中,一声接一声吐露,“你也不可能总是无缘无故照顾我。”

梁泽瞬间就明白了。岑依洄到底还年轻,始终缺乏安全感,怕他也和周惠宣一样说离开就离开。在岑依洄的认知里,她得到的好,一定需要她付出某些代价才能换取。

为了得到周惠宣的喜欢,岑依洄努力练芭蕾。

为了得到梁泽的照顾和庇护,她想来想去,只能拿出自己。这是潜意识里的见解,平日不曾表露。

岑依洄低头哭,不敢看梁泽。

“我既然管了你,不会半途结束,也没要求你回报。”梁泽无声轻叹,下了床,将人平躺放好,拿了条毯子遮住她的身体,“今晚你喝醉了,我不计较。”

瞥见岑依洄绯红湿润的眼尾,终究还是心软下来:“才十八岁,别学坏。”

卧室门被轻轻带上。

梁泽回到客厅,莫名心浮气躁。

他打开电视机,世界杯季军赛上半场已经结束了,德国队踢了乌拉圭二比一,两个进球分别是克洛泽和德国队的新生代小将托马斯穆勒。

而当晚,靳平春打赌输给了赵及川两千块人民币。

第32章 忘记 早上好

翌日, 岑依洄苏醒,昨晚发生的一切,模模糊糊在脑海跑走马灯。

身体在被窝动了动, 薄毯的纤维, 微妙地摩擦细嫩赤裸的肌肤。被梁泽注视过和碰过的地方, 残留难以忽视的热度。

他真的是……

岑依洄揪着被子挡在胸前, 微微缩着肩膀坐起身, 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卧室空调透着冷意, 岑依洄套了件宽大的居家短袖,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禁打了个轻颤。低头环顾四周, 找不到拖鞋,她想起昨晚是被梁泽抱进房间的。

岑依洄深呼吸, 兀自平复完心情,走向卧室门边。轻轻拧动门把手, 幽不可闻的“咔哒”声,门拉开一条缝隙。

与此同时, 客厅的大门也被推开。

梁泽拎着早餐进屋, 他平静淡然地撩了岑依洄一眼, 将打包袋随手搁在餐桌。

岑依洄与他相视而望,僵立原地:“梁泽哥哥, 早上好。”

“早上好。”梁泽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 双手插在裤兜,低头看着她,“头痛吗?”

岑依洄下意识想后退半步,脚刚挪动,硬生生停住。她抬起下巴故作镇定:“不痛。”略带沙哑的嗓音泄漏了不易察觉的慌乱:“但我昨晚好像喝断片了, 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梁泽唇角缓缓扬起,似笑非笑的低沉声音带了点漫不经心,偏偏又不直接点破,“是吗?”

岑依洄察觉梁泽和平时有点不一样,贯来冷峻的气场,多了几分促狭,分明在故意捉弄她。岑依洄脸颊不打自招地烧了起来,商量道:“梁泽哥哥,酒后的举动不能作数,你也忘了吧。”

梁泽看了她几秒,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可以忘记。但你要保证,以后不能再像昨晚那样喝醉。”

醉酒害人,又脱衣服又失态,洋相百出。纵使梁泽不说,岑依洄也不敢再犯,她乖乖应下。

梁泽目光淡淡地扫过岑依洄的耳垂,没再多说什么,勾了餐桌上的车钥匙,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你自己吃早饭”,便转身离开。

门被带上时,发出一声轻砰,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岑依洄打开外卖袋,里头餐点种类繁多,梁泽似乎把楼下早餐店前排热销产品都点了一份。

打包盒摆放完毕,岑依洄随手拿了发箍带进浴室准备洗漱。

一抬头,望向镜子,视线猝不及防落在自己耳垂和脸颊上。淡淡的红色薄晕,肯定也叫梁泽看了去,她有些发窘。

掌心鞠一捧冷水,泼了好几遍,试图将那股恼人的热意压下去。

皮肤上的水珠不断聚集,从下巴滑落,顺着锁骨的曲线蜿蜒流淌,隐没在宽大的衣领间,她察觉胸口有股冰凉的冷意。

岑依洄凝视镜中湿润的脸庞,不禁想起,昨夜梁泽指尖在她身上滑动的轨迹,与水珠的路径分毫不差。

明明要求梁泽忘记,可她自己却忘不掉。真是奇怪-

世博会志愿者的工作一周四天,岑依洄只上岗到八月中旬。按照大学录取通知上的要求,她得提前两周去参加新生军训。

军训必须住校,报道前一天,岑依洄参考网络上总结的住宿必备清单,特地去了趟隔壁超市大采购。货架琳琅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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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对比不同品牌洗发水的香味成分。

梁泽这时打来电话,问她具体报道时间。

岑依洄松开购物车,一手接电话,一边蹲下身,拿了下排的沐浴露查看香味成分。

过载的购物车在地板上慢慢滑动,无知无觉地挪到她身体后方。岑依洄起身时没注意,后背撞到购物车,给了它一股推力,购物车径直撞向旁边堆积的促销陈列台。

伴随“砰——”的响动,瓶瓶罐罐如山石滑坡接连滚落,瞬间吸引了所有顾客的目光。

岑依洄愣在原地。电话尚在接通中,梁泽问“怎么了”。

“在超市买东西,出了点状况,我稍后回你电话。”岑依洄扶稳购物车,没等梁泽回复就将电话挂断,同时弯腰,帮赶来的超市阿姨一起收拾残局。

超市阿姨嘴里不停地唠叨“要命了要命了”,望向岑依洄,“哎哟小姑娘,你人没事吧?”

岑依洄轻揉了揉背脊:“我没事。”

“幸好都是塑料瓶不是玻璃瓶,否则砸地上可不得了。”超市阿姨瞥了眼岑依洄的购物车,“你买了单人床的四件套啊?看来是去大学报道,最近这款全是大学生来买。”

岑依洄点点头:“是去大学用的。”

超市阿姨随口问了句:“怎么你一个人来买啊,家长呢?”

“家长都忙。”岑依洄含糊道。

结果刚在收银台买完单,梁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超市,从木愣愣的岑依洄手中接过购物袋。超市阿姨重新盘点好促销品数量,热心问:“小姑娘,有家人来接你啦?”

岑依洄也没想到梁泽会出现在面前。

“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你小区附近,”梁泽解释,“所以过来很快。”

整整三大袋生活用品,从牙膏牙刷到床带被罩,巨细无遗准备周全。梁泽将袋子一一放进车里,说到时送她去学校。

大学城在郊区,远离市中心,路途遥远,岑依洄便应了下来。作为回报,她提议:“梁泽哥哥,我做顿午饭请你吃吧。”

车内空调冷气缓缓逸散,梁泽启动引擎,唇角跃起轻笑看向她,语气带了调侃:“你做?”

岑依洄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我练了一段时间,技术还不错的。”-

岑依洄学厨艺的机缘,来源于一位海外高人气美食博主。

她看博客的目的,最初是为了找外语素材随便练练耳,结果那位博主的美食教程太过详细,让岑依洄萌生出“我好像也行”的错觉。

于是跟随视频教程,买了大量调味品和食材。没料到她在烹饪方面还挺有天赋,摆出的餐盘色香味俱全。

梁泽侧倚在厨房门口,大少爷似的双手抱胸,注视她忙忙碌碌的背影。

岑依洄对屋内的摆设和工具驾轻就熟,仿佛早已融入并归属于这个空间,整个家散发着带有浓郁的岑依洄个人风格的生活气息。

按照美食博主建议的仪式感,原本还要铺白色桌布,但手刚打开布料,顿了一下,总觉得不对劲——太像在约会了吧。

犹豫片刻,岑依洄收了桌布,只在餐桌中央摆放装饰性的花瓶,点缀一支鲜嫩的粉色洋桔梗。她按照西餐的就餐顺序,先上冷肉拼盘,然后是覆盖一层金黄奶酪的醇厚法式洋葱汤,主菜精心煎制了鳕鱼排。

岑依洄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手艺,拍了张照片,然后叮嘱:“梁泽哥哥稍等一下,我再拌一道餐后沙拉。”

说着再次转身进了厨房。

白色沙拉碗里装了菠菜、黄瓜、樱桃番茄和红黄甜椒,岑依洄打开厨房上层柜子,踮起脚尖伸手找酱汁瓶。

瓶子位置靠内,指尖还差一点勾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询问:“要哪一瓶?”

岑依洄猛地一回头,就撞见梁泽微微下敛的淡然眼眸。

厨房明亮的光线洒在梁泽的眉眼间,让他的表情平添了一丝柔和,岑依洄怔了一下,指了指目标:“那个绿色盖子的油醋汁。”

梁泽“嗯”一声,不紧不慢地伸手,轻松取下瓶子,递到岑依洄面前。目光在她莫名拘谨的面容上停留一瞬,后退半步,“准备得有模有样,下次吃你的饭,我得穿西装。”

这声玩笑,驱散了岑依洄心头那丁点儿不自在。

说来奇怪,岑依洄最近面对梁泽,无论是电话里或现实中见面,总是时不时涌上一股难以描述的紧张感,明明以前的自己不会这样的情绪。

她琢磨了一阵,把缘由归因于那晚醉酒的心虚-

报道当日,梁泽换了辆空间更大的汽车,以容纳岑依洄堪称搬家数量的行李。

车辆还没出内环,装修公司联系梁泽,问他现在是否有空,想上门测量新房尺寸。

梁泽还有一年毕业,届时打算回申城,市郊翻修过的别墅空空荡荡,他在市中心新购入了一套新住宅,方便平日通勤居住,正委托设计公司装修。

“不太方便。”

梁泽话音刚落,袖子忽然被扯了扯,副驾的岑依洄用口型说:“时间还早,来得及。”

车辆拐了个弯去新房。

房子位于黄浦江西沿岸新开发一片滨江区域,这一带是本市较为年轻的高端住宅区域,建筑本体多采用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和石材立面,小区内绿意葱茏,隐私性极强。

滨江沿岸修建了公共绿地和步行道,除了众多外企和金融机构在此地设立办公室,也吸引了大量艺术馆入驻。

梁泽买下的是一套三室两厅格局的临江住宅,在十五楼,配有大面积的观景阳台。

量房专员带了激光测距仪挨个房间进入,而岑依洄定定地立在阳台上,望向远处泛波光的江面。

装修公司的人完成工作离开,而岑依洄的思绪还在游荡。梁泽从后叫了她名字,岑依洄才反应过来。

梁泽站到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在看什么?”

岑依洄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以前在香港练舞的舞房,望出去的景象,和这里差不多。”

第33章 胸针 你跳舞的模样很漂亮。(二更)……

自从周惠宣离开, 岑依洄很少提及当初在香港的生活。

那段与母亲共同生活的经历,尘封在隐秘角落许久,不知怎的今天被划开一道口子, 徐徐流泻而出。

周惠宣担任形体指导的基础工资不算多, 但她那些有钱男朋友的场外援助相当可观。周惠宣不爱存钱, 到手的工资月月花光, 工作了很多年还是带着岑依洄到处租房。

然而在钱财方面, 岑依洄没有立场评价周惠宣, 因为她本人是直接受益者——周惠宣除了负担她衣食住行的开销, 还为她在寸土寸金的中环报了昂贵的舞蹈训练班。

舞蹈老师严厉, 按照周惠宣的嘱咐, 每次课堂如实记录岑依洄的表现并即时反馈。

岑依洄不敢迟到懈怠,放了学, 背起书包冲向地铁站,混在熙熙攘攘的乘客中间抵达中环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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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香港作为亚洲金融中心, 吸引了全球投资者的目光,恒生指数一再突破历史新高, 内地企业争相赴港上市。

中环巍然排列的摩天大楼, 户外电子屏经常打出“热烈庆祝某某公司在港交所成功上市”的广告标语。正晴集团上市, 也投过铺天盖地的广告。

岑依洄的舞蹈教室就在其中一栋,也是十五楼, 立在教室落地窗边拉伸时, 能看到璀璨繁忙的维多利亚港。

楼下精英们西装革履,匆匆穿梭于银行和投资公司,和大力发展金融业的申城十分相似。

梁泽盯着陷入恍然回忆中的岑依洄,突然问:“放弃跳舞,后悔吗?”

许多同学和老师问过同样问题。岑依洄根本无需大脑思考, 因为“不后悔”三个字已经成为她脱口而出的本能回答。

放弃周惠宣对她倾注无数心血的芭蕾舞,是针对周惠宣抛弃她这个行为,最强有力的惩罚和对抗,绝对不可以谈后悔。

然而“不”字刚到嘴边,就被梁泽打住:“先别急着告诉我。”

岑依洄也不知默默和谁赌气:“不行,你既然问了,我当然要告诉你,我不后悔。其实放弃跳舞没什么的,现在选的专业我也很喜欢。”

梁泽不置可否:“上次去你家里,客厅斗柜上的相框,摆的全是你以前舞蹈比赛的照片。”

岑依洄抿了抿唇:“我大概忘记收起来了。”

说完,肩膀不自觉地微微偏转,试图和梁泽错开眼神。

梁泽却不给岑依洄机会,双手轻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直面自己:“既然笃定不后悔,为什么肢体语言展现出回避?”

“你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个问题?是想听我说‘后悔’吗?我就是不想完成妈妈的愿望,每次都是她做选择和决定,我总有拒绝的权利吧。”

岑依洄不服输地瞪着梁泽,稍显气急败坏的语气,在他始终静定的专注凝视中渐渐败下阵。

“梁泽哥哥,别聊这个话题了。”岑依洄的嗓音恢复如常,“我要去上正常的大学,这是既定事实,至于后不后悔,已经没有意义。”

梁泽松开岑依洄的肩膀,“依洄,不要钻牛角尖,我并非预设答案想听你说‘后悔’,只是希望你以后做的任何决定,出发点都是自己,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自我为难。”

岑依洄沉默不语。

让她情绪低落不是梁泽本意。

岑依洄对周惠宣离开这件事,抵触情绪还是很重,当下显然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思绪流转间,梁泽轻轻一笑,话锋忽转:“刚才那番话就当作是我补给你的成年生日祝福。”

岑依洄蓦地看向他,眼神写满惊讶。

只听梁泽继续道:“对不起,没记得你的十八岁生日。”

“哪有人过了好几个月才补生日祝福。”

她都从未成年变成了成年人。

梁泽笑了下:“不仅补祝福,还准备了生日礼物,要不要?”

刚才向梁泽闹过脾气,理应硬气一点拒绝,但岑依洄压不住该死的好奇心,舌头闪了闪:“要。”

梁泽拿出一个红色皮质的小盒子,长方形,比普通的首饰盒扁一些。打开了盖子,一枚宝石镶嵌的舞伶胸针躺在中央闪耀。

舞伶头戴金色王冠,芭蕾裙上半身呈银色,下摆是粉色,犹如一朵盛开的奥斯丁玫瑰。舞伶摆出了单脚踮起的芭蕾姿势,和岑依洄客厅相框里的一张照片几乎完全相同。

岑依洄捧着精美的胸针爱不释手,联想到梁泽刚才有关芭蕾的问题,茅塞顿开:“梁泽哥哥,原来你一直很欣赏我的舞蹈水平!”

听着怪自恋的。

“想多了,我看不懂芭蕾舞。”梁泽的语气略微带了点玩世不恭,亦真亦假叫人分不清,“只是觉得你跳舞的模样很漂亮。”

第34章 打扰 能去北京找你吗?

岑依洄从小被夸到大, 对赞美词几乎免疫,但在梁泽这里出了意外。

他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声欣赏,在她心中掀起无法平息的涟漪, 整个军训期间, 岑依洄只要看到那枚舞伶胸针, 情绪便被反复搅动。

宿舍门口, 新室友陈一沁提醒:“依洄, 快去操场集合啦, 迟到会被罚一百个俯卧撑。”

“马上就来。”岑依洄把胸针锁进抽屉里, 走之前, 匆忙在外露的皮肤上喷了防晒霜。

烈日炙烤下的绿茵地, 披了一层金色薄纱,大学新生穿着迷彩服, 排成整齐的方阵,随教官的口令, 边齐声呐喊,边铿锵有力地踏正步。

“抬头挺胸!不能懈怠!最后一天了, 都给我坚持住!”教官低沉洪亮的命令, 直直击入学生们的耳朵。

岑依洄迎着刺烈的阳光眯起眼, 咬紧牙关坚持着。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时间,她和室友坐到阴凉处, 大口灌下常温矿泉水。

陈一沁家在隔壁省, 开车只要两个半小时,此刻,她举着便携式手持电风扇,对脸吹风降温,哀嚎:“这早晚训练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我爸说明天一早开车接我回家。我必须在家好好修养,每天敷两张面膜。”

说着,侧头看向岑依洄:“依洄,你家就住本地,这周末打算回去吗?”

“回的。”岑依洄拿起一面小镜子,仔细研究脸颊皮肤上冒出的小疙瘩,微微蹙眉,“我好像紫外线晒过敏了,得去看下医生。”

陈一沁挨近岑依洄半米,问:“有人接你吗?”

“没有,”岑依洄收起镜子,“我自己回家。”

陈一沁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冒昧问一下,开学那天帮你拎行李上楼的帅哥,是你家人还是……男友啊?”

岑依洄听到“男友”二字,稍稍愣住,随即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是我哥哥。”

她现在能毫无负担地将梁泽介绍为哥哥。

只是哥哥最近很忙,和组员弄的那个算法项目最近在收尾,两人军训期间几乎没打过电话。

岑依洄的目光有些漂浮,趁教官还没吹集合的哨子,她摸出手机-

二回:梁泽哥哥,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

二回:晚上要举办联欢晚会

消息发着发着,就成了流水账,她在对话框编辑:我的脸好像晒伤了,有点痒有点疼。

手指即将按在发送键上,蓦然停住。

这是在干嘛?向梁泽诉苦?诉苦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梁泽的安慰?

岑依洄心底涌上一股道不明的别扭感,于是默默地删了这句话。屏幕聊天框安安静静,梁泽一直没回复,岑依洄听到集合哨声,便关掉手机。

晚上的联欢会是全体学生最期待的重头戏。按照要求,每个班至少出一支节目。临时选举的班长向班里同学征询兴趣特长,大家纷纷热烈响应。有人会弹钢琴,有人会打鼓,还有人擅长时下潮流前沿的Betbox。

岑依洄点开群里的报名表,有一瞬间想在特长栏填写芭蕾,但想了想,并没有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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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临,操场绿地前搭建起一座表演舞台,新生们三三两两席地盘腿而坐,低声聊天。

舞台灯在天色将黑的傍晚散发耀眼的橙色光影,主持人洪亮清晰的报幕声划破空旷的校园,全场终于安静下来。

清脆热烈吉他声响起,西语系的三男三女分别从舞台两侧登场,笑容洋溢,昂首挺胸,踩着节拍点跳起了弗朗明戈。

台下气氛瞬间被点燃,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汹涌而至,学生们纷纷高举手机,捕捉台上的热闹舞姿。

岑依洄也拿出了手机。没拍照,下意识查看和梁泽的聊天界面,对话停留在和她细碎的两句流水账上,对方尚未回复。

有些悻悻地关了屏幕,虽然跟着人群拍手鼓掌,但注意力却分了神,台上哪个班级表演都不知道。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保持到晚会结束。

岑依洄捧着手机低头往宿舍走。

刚靠近门口,血脉的天然联系让她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了她名字。

脚步猛然顿住,抬头望去,周惠宣的身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母亲那张久违的面孔,比从前更显养尊处优。

岑依洄滞了一瞬,喉咙发紧,“妈妈”二字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周惠宣雍容华贵的气质格外吸睛,加之母女俩顶着一比一复刻的五官,对视的画面故事感十足,引得鱼贯进宿舍的学生们频频侧目。

岑依洄正打算转身离开,周惠宣先一步上前叫住她,“依洄,不要走,我们聊一聊。”

“没什么好聊的。”

“我刚回国不久,”周惠宣紧紧盯着女儿,“原来你一直没有和岑寅跃生活。”

岑依洄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应母亲这句话,只觉得可笑。

世间的情感总是不同步,岑依洄已经学会了用冷淡、抗拒的眼神面对周惠宣,然而周惠宣的态度发生出乎意料的变化,她耐心地说服岑依洄陪她稍坐片刻,语气带着想要弥补的意味。

经过校门口,周惠宣向立在保姆车旁的司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等待。

学校边上的咖啡馆,周惠宣和岑依洄坐在角落的餐桌。

周惠宣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你这两年住在哪里?如何生活?为什么没有按照既定计划报考法国的舞蹈学校?

却没有一个问题顺利问出口。

在过去的母女关系中,周惠宣占绝对主导地位,她深知岑依洄对她的依赖。

而如今坐她对面的女儿,相貌没有改变,气质却陌生而疏离,仿佛隔着一层遥远的距离,不再归她掌控。

沉默许久。

岑依洄低头看了眼手表,先开口:“妈妈,你要聊什么?已经很晚了。”

周惠宣沉吟片刻:“依洄,我到美国后给你打电话,但一直没打通过。后来联系岑寅跃,他语气闪躲,说你不想接电话,我当了真。”

岑依洄撩起眼皮:“如果真想联系到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联系学校,联系老师,总归能有办法。”

周惠宣解释:“我怀浩浩的时候,年龄大胎不稳,卧床养胎了很久,忽略了你。”

浩浩,是母亲第二个孩子的小名。

岑依洄顿了顿,忽然问:“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周惠宣微微一愣,随即眼睛露出喜色。人的底色不会变,女儿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容易心软,她声音柔和下来:“我很好。”

岑依洄点了点头,“妈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打探到我学校的信息,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周惠宣的笑容稍稍僵硬。

呲啦,椅腿摩擦地板的声音短促刺耳,岑依洄站起身:“你保重身体。”

说完便转身走向店门口。

周惠宣望着岑依洄坚定却决绝的背影,起身想挽留,然而就在岑依洄拉开玻璃门的瞬间,保姆抱着浩浩进了店内。

小男孩稚嫩的脸庞布满泪痕,双手伸向周惠宣,口齿不清地喊妈妈抱。

岑依洄的脚步顿了一秒,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周惠宣目光凝视女儿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叹一声,选择接过保姆手里的小男孩。

寂静的夜晚,校园林荫道人烟稀疏,树叶间偶尔一声蝉鸣。

就在岑依洄最孤独的时刻,手机屏幕亮起,梁泽终于回了消息-

梁泽:军训完好好休息两天-

梁泽:我之前在整理资料,没时间看手机

岑依洄立在原地,盯着屏幕,心头涌起抑制不住的酸涩,她拨了梁泽电话。等待接听的几秒内,岑依洄仰起脸,望着天上隐约模糊的几颗星,它们突兀而遥远。

“依洄,”梁泽的声音带着完成繁忙工作后的轻快,“你稍等,我出去接电话,”

熟悉的声音击溃了岑依洄强撑的坚强,眼泪毫无征兆溢出眼眶,她叫了声“梁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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