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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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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肉食·10

崔梦梅并没有看见客厅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匆匆炒好菜出来,又特意去楼下买了两枚鸡蛋,煎了一并端出来。

“医生说你身体消耗很大,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她把煎蛋推到儿子面前,“吃吧,没事的,妈妈不会怪你。”

秋璐夹了一筷子蘑菇给她,她即刻吃了,还是关心道:“你如果这几天,身上疼,或者长东西,一定要跟我说。”

秋璐神色稍霁,又给父亲夹了一块萝卜。

秋军伟端起碗避开:“不用不用,你吃,我已经抱了!”

从秋璐进门起,他就尽可能不露痕迹地避着他,如同儿子是从瘟疫窝子里逃灾回来一样。

秋璐反而笑起来,夹着那块萝卜没有撤回。

“爸,你这么担心我,我也想关心你。”

“你以前不是经常给我夹菜吗。”

崔梦梅察觉到什么,催促道:“孩子给你,你就吃了,一块萝卜而已。”

秋军伟脸上不想表现出嫌弃,此刻找不到别的说辞,用碗接了,小声说:“本来就是吃饱了……”

秋璐缓缓吃着面前的清淡素菜,肠胃又叫嚣起来,渴望那些鲜甜的肉。

他沉默不语,还在思考未来的处境。

秋军伟见他似乎是驯服了,这才语重心长地教导了起来。

“那些人跟你讲了吧。”

“小区里到处都是熟人,你别随便变成鸟飞出去。”

听见鸟这个字,崔梦梅目光一跳,像是想躲开这些事一样,推了一下他的手肘。

秋军伟自顾自道:“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玩的好的任何朋友都不行,小孩子都嘴碎,有几个守得住秘密啊。”

“还有,以后别掉的到处都是羽毛,自己多打扫下家里,洗衣机之前有羽毛,我还以为是什么……”

“咱家不允许拿鸟的事情当挡箭牌,更不能随便飞出去。”

他的发言显然刚开了个头,很快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秋璐只是吃了几口,勉强温饱,拿起碗筷起身。

秋军伟脸色一冷,很不满意:“越发没规矩了!”

“生病了就可以无视长辈了?以前是这么教你的?”

“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秋璐没有像以前那样道歉坐下,径直去了厨房,洗了碗筷。

他顺手把藏在储物柜的备用钥匙拿走,回到卧室,反手锁门。

听见卧室锁门声的时候,夫妻同时抬起头,对视的目光都有些惊愕。

十七年,这孩子从来没敢锁过门!

崔梦梅立刻起身帮忙找补道:“儿子,是不是不舒服啊?把门打开吧,免得等会妈妈不好进来照顾你。”

秋璐平静地说:“不开。”

“为什么?有事和妈妈说,你别自己闷着啊!”

秋军伟怒道:“反了你了!话也不听,饭也不吃,还敢锁门!”

“把门打开,别逼老子发火!”

秋璐径自换了睡衣,躺进被子里,疲惫到可以无视所有的敲门声和谩骂。

他困得要命,像是只晃了个神,就变回了白鹭。

纤瘦的白鸟用细喙推开纱窗,振翅飞向天空。

它有一瞬间在想,霄霄哥的家就在楼下。

想飞到他家,哪怕是飞到他的窗前,也只需要几秒。

他仍不敢以这副面貌相见。

鬼使神差地,他转身飞向白水泽湿地公园。

今天是周六,人们都去商场里玩了,公园里空无一人。

白鹭逡巡一圈,连钓鱼的大爷都没看见,有些生疏地落在浅水间,用修长的脚试探着踩了一下软泥。

嗅觉与视觉都变得敏感清晰。

它并不能闻到附近残留的烟味,但一瞥头就能瞧见水草里微动的鱼影,须臾之间脖子一点,便已经轻巧叼住。

小鱼剧烈挣扎起来,在长喙间扭动蹦跳。

白鹭叼着它沉默几秒,还是松开了。

他是什么。

一只鸟?

鲜活的兽性变得刺骨,他清楚察觉着自己的饥饿,仍是掉头飞走。

秋璐飞回家,换回人类模样,把钱包揣进兜里。

卧室门锁有被砸过的痕迹,父母都不见了,他并不关心他们去了哪。

他用座机给季予霄打电话。

对方过了一会儿才接,很快道:“小璐?”

“叔叔阿姨说你得了急性感冒,这几天病得很重,好点了吗?”

“嗯。”秋璐简短地说:“有空吗。”

“有空,”季予霄问,“去哪?”

“去吃鱼。”

他们站在了上次那家烤鱼店前。

服务员小姐姐甚至都没变,笑容很公式化。

“烤鱼便宜卖了!两人餐只要78块!”

“荔枝味番茄味,怪味酸汤味,配豆皮海带粉条什么都好吃!”

秋璐扫了一眼邻桌的分量,说:“要两份,我买单。”

服务员愣道:“两份双人餐?”

季予霄眼底有一丝笑意,神色如常道:“按他说的来。”

两份热气腾腾的烤鱼锅很快端上来,小火烤得汤汁咕嘟冒泡,荔枝和番茄的香气缤纷交织。

季予霄动筷子很慢,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显得斯文和缓。

反而是桌子对面,一向柔软如羊羔的秋璐,身上有种罕见的戾气。

季予霄夹了一筷鱼肚,抿了一口,觉得这家店确实不错。

汁水充盈,肉质弹牙,味道很有特色。

他咀嚼时看着秋璐,淡笑道:“生气了也不说话?”

秋璐恼了好一会儿。

他唯独在他面前才会有情绪。

在学校阳光开朗,在家里是乖孩子,也只有在季予霄面前,才会闷闷地不说话,极少时候甚至允许自己流露几分阴沉。

“你没有问我怎么生病了。”秋璐本来想发火,一开口,声音只显得有些委屈,“你居然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肯吃鱼了。”

季予霄又夹了一筷子鱼眼睛,垂眸笑着,继续慢慢品尝。

秋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霄霄哥!”

“你来的路上,是不是等着看我满脸震惊,不可思议。”季予霄笑得不行,“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认识我?”

秋璐一想居然觉得有道理,仍是有些炸毛。

“……这不算破天荒的大事吗。”少年问完,又有些诚实地想了一会儿,低声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很希望有人关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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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事。”季予霄道,“我还以为到你七八十岁那天,叔叔阿姨彻底管不着了,你才会考虑一下这件事——用筷子蘸一小口鱼汤的那种。”

秋璐气得不行,前者哈哈大笑。

季予霄身上有种兄长的特殊气质。

有时候这气质太鲜明,总会给秋璐他们是亲兄弟一般的错觉。

正如此刻,他换了一双公筷,道:“秋璐,你坐过来。”

他的吩咐毫无来由,他却愿意听。

于是搬过凳子,坐到了哥哥的身边。

公筷挑开鱼腹,掀起鱼头,把每一样都指给他听。

似温和的兄长,也是纵容他沦陷更深的同罪者。

“秋璐,鱼眼睛很好吃。”

“鱼头里有软白的髓,不会腻,但要轻轻吸一下,筷子不一定能拈起来。”

“这边是鱼翅,连着鱼肚最软的一块肉,脂肪也最多。”

“鱼泡很有嚼劲,一般在胸口位置。”

“鱼背鱼尾的细刺很多,但如果是鳜鱼之类的,可以随便吃。”

秋璐听得认真,季予霄夹一块,他就跟着吃一块。

温热香软的鱼肉落进肚子里,他一点点地饱了,甚至允许自己吃十分饱,撑着了也无所谓。

只是突然一愣神,看见季予霄的侧脸。

下午三点的阳光沾着小麦色。

少年已经蜕变得成熟从容,混杂着青年特有的俊逸。

季予霄生得一双桃花眼,眉长唇薄,天生有一副上位者的气质。

秋璐多看哥哥几秒,移开目光,低着头吃下他夹来的鱼唇。

季予霄仍在舀锅里的小番茄,平缓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情绪一低落,我用耳朵都能闻到。”

秋璐心想这是什么怪比喻,却还是认了。

他有点嘴硬,但对他什么都说。

“感觉自己像幼儿园小孩,都快成年了,居然被你手把手教怎么吃鱼。”

季予霄动作停了几秒,伸手揉他的头发。

动作很大,像是几乎下一秒就要抱紧他,掌心暖热,久久没有离开。

“秋璐。”他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片刻后说,“有什么不可以吗。”

“……嗯。”

秋璐有好几个瞬间,都以为他要抱着自己。

他不明白揉头发这个动作,怎么会引发这个错觉,却还是紧紧坐在哥哥身边。

揉头发也好,笑着训自己也罢。

他只希望多和季予霄见几面,多看看他。

这种想法天真又执拗,以至于季予霄用力揉他脑袋时,他都没有象征性躲一下。

可能有一天,那个秘密被击碎,他们可能会再也做不成朋友。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怪物弟弟。

可是霄霄哥,我好像只有你了。

他不出声的想。

你的世界里有那么多人,你们一起打游戏,出去唱K聚会,烧烤郊游。

我好像从一开始就和你不同。

秋璐垂着睫毛,安静了很久,说:“霄霄哥,鱼真好吃。”

季予霄眨了一下眼,在此刻忽然很想变回白鹭,碰一碰彼此的喙。

他没学过鸟类的语言。

他只是很想这么做。

秋璐再回家时,客厅只亮了一盏小灯,夫妻都坐在沙发上。

侧卧的门大开着,门锁刚才被锁匠卸除了。

秋璐换了拖鞋,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崔梦梅就怒不可遏地开口。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激动到直接站起来:“你身上这么明显的肉味,你以为我和你爸会闻不出来,猜不到你去了哪里?!”

“秋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秋军伟沉默地站起来,已经开始解裤头的皮带。

没等他寒声叫他过来跪着,秋璐已经卷起裤脚,当着他们的面按了一下银白脚环上的按钮。

按钮识别到对应指纹,直接跳转成红色。

秋军伟动作一滞,怒声道:“你在干什么?!”

“报警,110。”秋璐笑着说,“我吃了几口肉,我爸妈好像快要疯了。”

第72章 肉食·11

秋军伟一时间觉得这孩子在唬人。

小璐回家以后是有点叛逆——开始锁门了,跑出去吃肉了,但报警?那不是家丑外扬,要和爸妈撕破脸吗。

他心里想了一圈,觉得不至于,看了一眼孩子脚踝上虚张声势的红按钮,像在看四岁小孩的发光鞋。

“过来,跪下。”秋军伟用力敲着皮带,铜头拍在手心上两声脆响。

“今天挨了这顿打,你老实做人,有些事爸妈可以既往不咎。”

秋璐靠着墙,心里默算着派出所出警要多久。

至少得十分钟。

他看着眼前的血亲,眼里没有畏惧,也没再说什么。

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

从亲耳反复听见秋军伟怂恿二胎的计划,到目睹他抗拒触碰自己的厌恶,就已经都明了了。

崔梦梅大哭一声,以为孩子是怕了,认怂了,习惯性像以前一样哀求道:“懂事吧,听话一点,好不好,璐璐?”

“你要十八岁了,你马上要成年了,咱们不能再像小孩一样——”

秋璐缓缓看她一眼,反而有些讶异。

他以前并非懦弱,只是太体恤母亲,不愿意细想某些话。

用过无数遍的话术今日再听一次,竟然每个字都荒诞又讽刺。

他甚至有开口询问的念头。

妈,我做错什么了。

原来这就叫不懂事。

跪下来,接受你们的毒打,一声不吭地继续被摆布着,就是你想用眼泪兑换的?

秋军伟见秋璐还在负隅顽抗,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来,作势就要狠狠抽过来。

秋璐已经做好在警察来之前受伤的准备,没想到当皮带高高扬起时,他侧身一步,像在处理电影里的慢动作。

鹭鸟的动态视力,足以在须臾间捕啄鱼虾,哪怕受水流与日光的双重影响也毫无难度。

他看秋军伟的动作,仿佛在看一个迟暮的老人,以慢到可笑的速度要来伤害他。

他仅仅侧了一步。

皮带挟着劲风大力抽下,没有留半点力道,抽得墙壁都豁然一响!

崔梦梅跟着吓一大跳,没有阻拦的意思,但也没看清儿子被抽到没有。

“儿子!你认错吧!”她在一旁无助地哭喊道,“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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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都这么过来了,你现在叛逆是要毁了你自己啊!!”

秋军伟也没看清,他本以为已经抽到了,却侧头看见秋璐站在旁边,仍是风淡云轻地看着自己。

少年的凝视显得平和温静,仿佛沾着上位者的怜悯。

这无形中猛然刺伤了中年男人的自尊,秋军伟涨红了脸,怒骂道:“狗娘养的崽子!!”

他更用力地举起皮带,誓要把这彻头彻尾的畜生东西打得皮开肉绽——

“啪!啪啪!啪啪啪!”

铜头皮带狠厉又飞快地凌空抽下,秋璐仅是略一侧身,只是偏了一下头。

显得事不关己。

暴虐的现场有种不合时宜的闲适。

秋璐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人抓不住飞鸟。

哪怕一只麻雀落在窗前,凭两只手也难以碰到一根羽毛。

崔梦梅看得目瞪口呆,终于发现儿子连头发丝都没伤着。

她终于怔怔看向丈夫,没法再扮演那个凄厉哭喊,拼命劝架的角色,而是竭力地找补道:“你别这样——他爸,你好好跟儿子讲讲!!”

“他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干什么!!”

“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秋军伟咆哮道,“挺能耐啊,有本事别躲!狗日的!”

“你有出息了!你长本事了!门也敢锁,肉也敢吃,老子打你你跟脚底抹油一样!操!!!”

秋璐抬眸看他,声音清澈又温软,只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风格迥异。

“怎么了,对不准吗?”

少年笑着看他,恶毒与温柔同时彻底展露。

“硬不起来,又对不准,想要个二胎会有点麻烦呢,爸。”

秋军伟彻底疯了:“操——你他妈——”

崔梦梅这才慌了神,扑过去拦着怕出事:“军伟!!军伟!!!”

民警在楼道里就听见剧烈的抽打声,以及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男人不堪入耳的谩骂,立刻加快脚步。

老房子隔音很差,有街坊买菜回家,上楼时也听见了这些动静,看见民警时立刻催促:“您赶紧上去,真怕那孩子出人命!”

两个民警冲上去敲门,靠后的民警停下询问:“他们经常打小孩吗?”

“在家里,不知道,”邻居摇头说,“在外人面前,当着我们的面都打过好几次,这孩子命太苦了……爹妈也是狠心。”

“开门!民警办案!!”

“配合一下开门!!再不开门就强制破门了!!”

崔梦梅这边还在拦着丈夫,听清传唤时脸色骤白,急急忙忙冲过去开门,生怕街坊们听见。

“没事没事,同志你们误会了,我们没打小孩,都没碰着。”

为首的女警个头高达一米九,一身腱子肉练得很紧实,冷着脸就快步进去,一眼看见秋军伟手里拿着铜头皮带,以及站在一旁的秋璐。

秋军伟刚才还在发狂,此刻一副涨红了脸的模样,极力辩白道:“你别误会,我抽的都是墙,吓唬孩子教育他呢!”

“你们看,这皮带上都是墙灰,孩子是我们亲生的啊,我们哪舍得伤着他!”

崔梦梅一看后面还有两个警察,连请带推的把他们相继领进门,把两扇门关得紧紧的。

“都是误会,几位同志,我们孩子顽皮,把警报器按了,耽误你们工作了……”

旁边的小警察快速检查秋璐的情况,汇报道:“高队,好像没事。”

高警察并不理会,吩咐手下拍摄墙上的痕迹,以及秋军伟此刻的狰狞样子,平和道:“跟我们去趟局子,做笔录。”

秋军伟本来在竭力忍着气,此刻再也忍不住,吼叫道:“凭什么?!”

“老子家里的事,管你们什么事!他按按钮你们就出来护着,你们算老几?!”

“这小子不孝敬父母,浑身反骨,老子就是抽他又怎么了!!”

高警察轻声问同事:“拍了?”

“拍了。”

“暴力胁迫,情绪激动,恐吓谩骂,有袭警倾向,”她简短吩咐:“拷走。”

秋军伟如野兽般剧烈挣扎起来,奈何三两下被制服住,直接被押了出去。

崔梦梅彻底慌了,哭着去拦人,被高警官抬手按住了肩。

“女士,你能冷静吗,”她问道,“如果你也不能冷静配合,现在你也去局里。”

崔梦梅以为自己也可能被拷走,立刻双手摇晃,再看向秋璐时恨意明显,道:“他爸爸没做什么,你们不该这样——”

高警官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能配合调查吗?”

“能,能的……”崔梦梅的声音变小,“警察同志,我是说,你们误会了……”

“坐。”高警官说完,看了一眼秋璐,后者平缓坐下。

少年像个局外人。

父亲被拷走时,他无动于衷。

方才那皮带显然是要抽得他血肉模糊,他也毫无反应。

“说吧,有家庭矛盾,还是你爸爸一直都这样?”高警官问。

崔梦梅再次警告性地瞪视秋璐。

后者看到母亲的眼神,反而有种轻松的释怀。

“一直这样。”他说,“小时候,我和他们不喜欢的孩子玩,他们扒光我的衣服,让我在阳台站了一下午。”

警察重复道:“他们。”

“嗯。”

崔梦梅激动起来:“秋璐,你有良心吗?七八岁的事情你也拿出来说?!”

“这些年,你爸和我是怎么待你的,你有脸说这种话!!”

“我熬了那么多夜班给你报补习班,你爸爸教你骑车,给你辅导功课,晚上十二点还在给你煮银耳汤!!!”

秋璐听见这些话,释怀到有些厌烦。

“警察都在这里,录音录像都开着。”他有些疲倦地说,“你自己说,今天闹成这样,是为什么?”

崔梦梅倏然收声,高警官问:“为什么?”

其他两个警察都在证据留痕,同时看向这个矛盾又尖锐的女人。

“他——”崔梦梅竭力要说出他的罪证,证明自己和丈夫的清白可怜。

“他身体不好,不能吃肉,我和他爸爸辛苦教育了十几年,陪他吃素,他现在叛逆期来了,顶撞我们,出去乱吃,回家还锁门!”

“我们只是想好好照顾他,他叛逆了,我们当爹妈的当然要尽量教育!!”

高警官流露出一丝同情,看向秋璐:“你知道自己肉类过敏吗?”

“你理解错了。”秋璐淡淡道,“胎里素,不是过敏。”

其他几人的表情也变了又变。

崔梦梅的话很有迷惑性,有一瞬间听起来真是委屈可怜——如果忽略一墙鞭痕和铜头皮带的话。

崔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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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直接站起来,不管不顾地说:“对,你不可以吃那些脏东西,你爸妈教育你一辈子,你听过吗,你懂事过吗?!你就是这么对你爸的——”

“坐下。”高警官打断道,“我再问一次,他对肉过敏吗。”

崔梦梅还要极力辩解,高警官直接重复道:“他对肉过敏吗?”

女人张着嘴,呼吸从喉管进进出出,挤不出一个字。

“女士,回答问题。”

“不过敏。”崔梦梅用一模一样的恨意眼神看着高警官,“你什么都不懂,这是我们家的事。”

“即便这是你们的宗教信仰,”旁边的警察低声说,“这孩子也完全有选择的自由……”

崔梦梅已经彻底不想管这些人的说教,看向秋璐厉声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的肠胃,你的灵魂都干干净净了十几年,你本来是个听话的孩子,你什么时候这样忤逆过爸爸妈妈!!”

秋璐走了会儿神,瞧见她在对着自己嘶吼,只是看向警察姐姐。

“我去警局做笔录吧。”他问,“你们那有盒饭吗。”

“走吧,”高警官说,“今儿晚饭有花生炖肘子。”

第73章 肉食·12

坐上警车时,高队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叫个朋友陪着你?或者舅舅小姨之类的亲戚?”

“不用,”秋璐说,“我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些事。”

警察对三人相继做了笔录,秋军伟已经进入麻木状态,问一句说一句,进局子以后就没有太大反应。

他已经当着街坊的面被拷走了,接下来什么闲言碎语都可能泼上来。

崔梦梅情绪有些激动,明显不能沟通,还在等他冷静。

一堆事情忙完,已经是五点五十。

小警员如约拿了份盒饭递给秋璐,少年打开盖子,花生炖肘子,黄瓜炒蛋,宫保鸡丁。

他礼貌道谢,问:“我爸妈在哪?”

“在调解室,不过都不打算吃东西。”小警员没多想,“他们现在情绪平和很多了,等会高队会亲自过来,好好协调你们的家庭矛盾。”

秋璐想了想,端着盒饭走了过去。

小警员调头去接待前台来访了,没过半分钟猛然反应过来,再要去拦着秋璐已经来不及了。

靠,这孩子是不是有自毁倾向啊?!

年轻警员一路狂奔过去,已经听见咒骂声。

秋家父母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看见秋璐出现时就已经有应激般的剧烈反应。

“你还好意思过来?!”

“你把你爸妈害成什么样子——”

秋璐像是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从容坐下,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餐盒盖子。

猪肘被炖得香气扑鼻,胶原蛋白都炖开了,还带着浓烈的奶香。

崔梦梅脸色骤变,仿佛看见儿子在碰毒粉:“你!你又要干什么!”

“秋璐!!秋璐你有病吧?!!”

秋璐低头咬了一口,认真咀嚼起来。

他第一次吃肘子。

原来鱼肉和猪肉的口感差别这么大。

刚咬下去是软的,但又变得很有嚼头。

浓郁汤汁在不同夹层里做着缓冲,他又咬一口,像是破戒的人重新在认识这个世界。

小警员已经喊来同事,摁住两个失控的父母。

“你们这是在犯罪,”秋父咒骂道,“我们教养他十几年,让他清净肠胃每天吃素——你们作为人民警察,居然还公然给他提供肉类!!”

秋璐在用筷子挑鸡丁,没有抬眸:“是我自愿的吗?”

“你本来就是自愿的,没有人逼你,你以前有多听话!!”崔梦梅崩溃得大哭起来,“到底是谁要害我们家……我好好的孩子怎么变成这样……”

高队长还没进门,就已经听见调解室里的混乱吵闹声。

她用指节敲了敲门板,会议室里骤然安静。

女人的视线有种职业化的平静。

“两位,”她说,“你们知道,监护人如果涉嫌虐待罪,是可能被公检法剥夺抚养权的吗。”

“我虐待他?”秋军伟已经气笑了,“他小时候上学是我接送的,高中了辅导班是我付的钱,不给吃肉就是虐待了,国家哪条法律规定孩子必须吃肉了?!”

“这是OAC提交给我的体检报告。”高队说,“秋璐被送过去的时候,处在重度营养不良的状态。”

“肉蛋奶是孩子成长的基本补给,如果你们不能提供,可以申请低保等补贴。”

“你骂谁呢,”崔梦梅愤怒道,“植物蛋白就不是蛋白了!我们家的规矩和教养是我们家的事情!我吃素二十多年从来没有生过病!”

成年人还在撕扯争吵,秋璐在旁边充耳不闻,把一块肘子吃得干干净净,小骨头吐在餐盒盖子上。

崔梦梅的注意力一瞬间被转移,看见那块猪骨头的时候已经有寻死的念头。

“你不要再吃了,妈妈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她梦呓般重复道,“秋璐,秋璐,你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你和那些街坊养的脏孩子都不一样——我们一家人都是最纯净的,我们和他们不同,你把筷子放下,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秋璐当着父母的面,咬了一大口肘子。

“好吃。”他说。

崔梦梅爆发出尖锐的嚎哭声,秋军伟愤怒地要站起来过去夺筷子,被拦着只能破口大骂。

他们精心打造的高端生活变得瑕疵明显。

所有显露于人前的优越感,所有与众不同的上流认知,还有对孩子的精心教养,全都快要变作泡影。

更可悲的是,居然没有任何人帮他们,没有任何人能懂这种被羞辱的愤怒和痛苦!

爹在发疯,妈在寻死,孩子在啃骨头。

小警员尽量保持着冷静,仍觉得这一幕荒诞至极。

“先处理孩子的问题,”高队看向秋璐,“你想去亲戚家住几天吗,还是先回去?”

“有很多作业没写,”秋璐说,“笔录做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我让同事送你回去,晚上关好门。”

“那他们呢?”

“我们会合理教育,理性劝说,”高队停顿了一会儿,说,“也会评估他们是否对你有虐待嫌疑,在档案里留档相关情况。”

“如果你有任何要补充的事,随时可以和我们联系。”

“好。”

晚上九点,季予霄推门回家,爹在客厅切西瓜。

“回来了?”季骏招呼道,“今天单元楼里鸡飞狗跳的,可惜你去补课了,也没瞧见。”

季予霄看了眼正在直播的球赛,见阳台的衣服洗了没晾,顺路过去干活儿。

“谁家吵起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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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洋洋道,“三楼的那对又要闹离婚?”

季骏想了想,把秋家的事悉数说了。

“后来秋璐一个人回来,还有警员陪着,瞧着连哭过的样子都没有。”

季骏回忆了几秒,反而不太确定。

“感觉那孩子……像是长大了很多,没有以前那种怯生生的乖巧了。”

季予霄内心一顿,面上仍不显露,直到把床单枕套都晾完了,才回到客厅,翻手机检查来电记录。

他为他欣慰,又有微妙的不悦。

那家伙再也没来眼泪汪汪地喊霄霄哥了。

像是什么都能处理好,也用不着他。

瞧见季予霄皱着眉头,季骏以为儿子在担心朋友,说:“没事,虽然是家庭矛盾调解,但我仔细看了,璐璐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可能下午只是吓到了。”

“不过我也没问清楚怎么回事,可能是生病耽误了学习,或者一些有的没的。”

“爸,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问问,”季予霄本来已经想好了说辞,临时停顿几秒,说,“秋叔崔姨今天晚上还回来吗?他们家没事吧。”

季骏很快打了。

嘘寒问暖几句,电话挂断。

“你秋叔高血压进医院了,得住院几天,崔姨在那边陪着。”季骏说,“这两天,小璐吃饭可能要来我们这边,你跟他多用座机聊聊,有事喊我。”

“嗯。”

一整晚过去,座机从来没响过。

季予霄刷了两套卷子,看了会儿比赛,凌晨一点睡不着,又开了把排位。

他漫不经心地反野,把对面的中路满血杀了,等待回城时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出息了,小璐。

一声不吭,是不想找我,还是不需要我了。

他为邵医生的提议而烦躁。

秋璐始终没有提过变鸟的事,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本该共享的秘密。

几天不见,在烤鱼店里还亲昵地喊哥哥,差点被家里暴打的时候又不说话了。

游戏胜利,季予霄没再看MVP的结算数据,闷着气去找座机。

电话嘟嘟两声,对面接了。

“霄霄哥?”

秋璐的声音一直绵软温和,哪怕是面对暴走状态的班主任,也能三言两语给哄好。

季予霄本来该是哄人的角色,临时不爽到有点需要被哄。

少年硬邦邦地问候他:“你去警局了?”

“嗯。”

“出事了?受伤没?”

“还好。”

季予霄从略不高兴变得特别不高兴。

秋璐五岁在幼儿园被抢了冰棍,在他面前哭得眼睛红嘴巴瘪。

十三岁期末没考好被抽了,偷偷打座机委屈半天什么都不说,其实就是想听自己多哄几句顺顺毛。

这两年都是爷们了也没必要哭哭啼啼的,难受了至少会象征性问两道题,或者约着去楼下走走,也算散心。

秋璐在看电视。

那些堆叠的作业一页没碰,只是在用遥控器换台。

高二以后,他只有在过生日和过年的时候可以看一会儿电视。

其实电视剧没什么意思,动画也早已不适合他。

他只是像一只鸟,在认识本该属于他的森林,天空,湖水。

季予霄的声音,隔着电话有些失真,沙哑又疲倦。

“不想告诉我这些事?”

秋璐的眼睛看着电视,像是没听见这个问题。

他过了十几秒才开口。

“是。”

季予霄心里一沉,突然被这一个字烧灼得烦躁起来。

“为什么?”

“有些伤疤不想给你看到。”秋璐说,“你已经照顾我太多次了。”

季予霄沉默着,对面却换了话题。

“我明天在家做饭,你过来吃吗。”

少年的指节还在桌面上缓慢敲着。

他有些猜不透对面的那个弟弟。

像是信手拿捏的,又或者说,势在必得的,变得有些遥远和不可捉摸。

“恐怕不行。”季予霄有些冷漠地说,“我明天想吃牛蛙。”

“那就做牛蛙。”

“你做?”

“嗯。”秋璐说,“没什么不可以的。”

“那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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