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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临没否认。
墨丘追上他,叭叭地劝:“我说,你是不是想挖你影帝外甥的墙角啊?千万别乱来,这事儿,我可有经验。与其选择进攻行动,不如采取怀柔措施。”
邵临懒懒睨他:“你很闲?”
“真的,千万别急,你这身份很占优势,先做她的蓝颜知己,男闺蜜也行,时不时来点茶艺。女人么,最怕寂寞,章序拍起戏来很忙的,到时候你一嘘寒问暖,再趁他们有点儿小龃龉时,那么一煽风,她肯定觉得,还是你最体贴。听我的,这次见她,就先跟她做回朋友。”
“……”-
临近下午五点。
邵临让司机停车,关门后,黑色的中筒靴落在发烫的沥青地,按照手机导航,朝那间芭蕾舞校走去。
周末的使馆区,游客不少。
他同离开的人流逆行,穿过这条街区,道路的尽头,渐渐出现一座教堂,哥特式风格,色调深灰,尖状的钟楼擎起两个十字铁塔架,束柱延伸下来的线角简约,冷峻。
堂央,天主雕像展起双臂,正俯瞰这片土地,周旁围绕着神态渊默的圣子,和形态不一的滴水石兽,表面的黑漆,斑驳脱落。
玫瑰窗折射出淡淡光晕,隐约听见圣歌的旋律,应该有信徒在做弥撒——莫名让人想起轮回,宿命,这样的字眼。
邵临抿起唇,没什么心思欣赏这座古老的建筑,他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对神明,鬼怪,都不感兴趣,也质疑过它们的存在。
他加快脚步,想赶在变灯之前,通过斑马线,到达对面。
打了石膏的左胳膊,悬在闷浊的空气中,神经末梢在修复,在生长,泛起一跳一跳的刺疼感,夹带着难耐的痒意,蔓延开来。
耳边,忽然擦过温热的夏风。
教堂塔楼的钟声,由远及近,响彻起来,叮啷,叮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铁片撞击,机括互相牵连的动力。
也就是在这时。
他看见前方,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纤瘦的,单薄的,与记忆里的她,渐渐重合。
信号灯忽然闪烁,即将转红。
童云千加快步伐,朝他的方向小跑着。
但他们,还是被即将奔涌的车流,困在了斑马线的缓冲区。
童云千在他身旁站定,调整呼吸,看向他受伤的胳膊,睫毛轻颤,眼底有层雾气,像是想开口,询问他的伤势,却又犹豫住。
对于他的出现,不怎么意外。
邵临扭过头,垂眼看她。
也是,邵天奇姓邵,他又不肯接她的电话,童云千应该已经猜出,他就是那小鬼的家长。
还是她先开了口,语气很温和:“我要去趟便利店,你可以先去学校,找你弟弟,我等会就回去。”
“我陪你——”
及时噤声后,邵临无措低头,目光变得凶肆,格外懊丧,但却深知,跟随她的本能,融在骨血里,像无法磨灭的烙印。
即使做足心理准备,还是会不由自主,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童云千表情僵住,惊讶回答:“好…好的。”
疾驰的轿车匆匆驶过。
她和他,都在安静等待着,红灯转绿。
邵临和她肩并肩,反方向站着。
她的侧颜,一如既往,带着淡淡的哀伤,但他却见过她狡黠,骄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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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笑起来时,有多明媚。
那天的雨夜,他甚至不敢多看她。
章序说的每个字,都往他心头添了根柴,助长着嫉妒的火焰,到现在,他都费解,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盘起的黑发,被风吹起。
散乱的几缕发丝,拂过眉眼,额角,和耳垂下方两厘米处,那颗浅褐色的小痣——附着在侧颈,肌肤清薄到近乎透明,隐约看见几根淡青色的血管,纤细而易折。
童云千的指节缠着创口贴,将碎发撩开,白皙的手腕有道刺目的,深紫的淤伤,同肤色的对比太强烈,如抹晕开的浓美颜料。
她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像童话里的豌豆公主,皮肤太柔软,轻微的磕碰,都会受伤。
目光顺势落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边挎着干净的,泛黄的帆布包,那里应该装着保护脚趾的芭蕾绷带,布洛芬,棉签。
她身上的气味,也好熟悉。
就像荷叶的露水,清新,幽淡,却又润物无声,将他快要崩坏的理智,都溶解掉。
扑通,扑通,扑通。
他的眼神压抑又痴缠,浓长的睫毛颤动起来,忍受着心脏膨胀的力量,在它疯狂乱跳时,对她的,那从未止息的迷恋,也愈演愈烈,奇异又兴奋的颤栗感遍及全身。
比他十七岁时,还要炽旺。
邵临预先避开她流转的目光,慌慌忙忙,将视线收回。
红灯终于转绿。
童云千的声音很轻:“走吧。”
邵临转过身,跟上她,不受控地盯向她手腕的伤痕,忍耐着,想要伸手碰触的念头。
距离仅仅几步之遥。
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渐慢的脚步,看着她停下来却没回头,他近乎自嘲般,又像是认输,挫败地笑了。
分开的这五年,每一天,每一刻,他都在垒起骨牌,建立着延伸生命的秩序。
然而,她无需任何努力,或许只是用声轻微的叹息,就让他清晰感受到——心中那些数以万计的多米诺骨牌,正向后倾倒,一块一块,无法停歇,不断坍塌。
教堂的晚钟消失了。
童云千转身,目光犹豫,注视着他。
他却在想,假如神明,真的存在,那么祭坛上供奉的圣女,或许就是她的模样。
让人不忍亵渎,让人不敢光明正大地肖想。
无论是十七岁的童云千,还是现在的童云千,都是他的肋骨,他的夏娃,他想偷食的禁果,他永远都熄不灭的,那团渴慕之火。
她在哪里,那里就是伊甸园。
“是,我没脸笑。”
邵临仓促憋回去,闷着愉悦的嗓音更加色气,“行,那这流氓无赖索性我就当到底。”
“就算我今天是头一天追你。”
童云千一怔。
“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对你说半句假话。”
他站在她的窗下,生硬地讲着情话:“童云千,我什么都能不计较,但就要你一个。”
邵临举着手机仰头,眺望那抹躲在窗帘后面的身影,骄恣扬言:“当我女朋友,别说是天上的星星月亮。”
“就算你想要阎王爷的眼珠子,我都下十八层地狱给你抠出来。”
他挑眉笑着:“想不想试试?”
第 53 章 也知道不能没有骨气
Riny:53.
童云千没有回复他的那番话,心乱神杂地挂了电话,而邵临也没有继续纠缠,过了一阵子她再从楼上望下去,那个人已经不在楼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墙走的。
不过她没功夫去搭理邵临那几乎有点不讲道理的表白,她也不再去瞎想邵临和邵贺新之间发生的矛盾。
既然邵贺新当时只透露一句“是家事”,再多的她这个外人不该掺和也不该操心。
翻过这一情绪跌宕的夜晚,第二天睡醒她照常跑去学校跟小组同学忙着参展。
邵临一开始还是不是微信骚扰一下她,后来被她训了一句就再也不乱发消息了。
他说会乖乖听她的,童云千发消息问他,难道如果她叫他一直不出现,他也会乖乖听话吗?
对方的回答是:只要你不愿意见我,我就滚得远远的。
童云千看着邵临这句略有不满却不得不服软的文字,心中莫名畅快,也不心软,直接回他。
三味弦诡谲的音调仍在走廊回荡。
童云千深深吸气,怒视他道:“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我对你不敢兴趣,在片场也没跟你说过话。”
“人都来这儿了。”沈谅冷笑一声,抱起双臂,口吻有些恶劣,“装什么装。”
童云千眼神冷淡,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你这叫性骚扰知道吗?劝你别纠缠我,你递我房卡的事,场务和另一个替身演员都能作证,如果你再惹我,我不介意将这件事抖给媒体。”
话落,沈谅笑了。
但眼底的阴沉和玩味更浓,仿佛在欣赏她的愤怒和困惑,又用那近乎露骨的目光,打量她看,嘲讽道:“你尽管去爆料,最好让我上条热搜,省得我再花钱买流量了。”
“不过吗。”他顿了顿,又说,“在灯下看,你也不过如此,瘦得干干瘪瘪,来阵风就能被吹倒,没劲,当我眼瞎了。”
沈谅说完,转身离开。
童云千攥紧双手,太阳穴在跳,牵得眼角也痛,愤怒又无力的感受,像往她四肢注铅,整个人如被他的恶意凿在了地面。
沈谅在影坛稳居二线,有名有号,手里代言不少,还是某热播综艺的常驻嘉宾。
私德竟败坏至此。
她很想找沈谅理论。
但情势碍人,就像阮明希说的,沈谅的团队,很可能反泼她脏水,最后惹得一身腥臊。
难道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了吗?
“站住。”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在旁边站定,她被那人高大身影罩住,无措垂眸,看见一双黑色孟克鞋落了地,缝线严密,隽永复古,在暖灯下,鞋头的皮革晕染开白色光痕。
男人刚抽完烟,衣角浸着寡淡的烟草味,听见他熟悉低醇的嗓音,童云千错开脸,鼻腔有些发酸,她双肩发抖,调整起气息,不想对他泄出脆弱的一面。
不流眼泪,是她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章序淡淡转眸,看见她纤瘦的肩膀,如蝴蝶振翅般抖颤,那样的伶仃单薄,又那样的倔强不甘,眼底倏然划过一丝阴沉。
他收回视线,又看向沈谅。
男人的手指修长,垂下眼,等待沈谅走过来的这几秒,他漫不经心把玩着那枚金属烟盒,喀哒一声,盒盖掀开,几支细款雪茄露出来,散着焦木的香气。
优雅从容地站在童云千身边,并不刻意作势,却格外有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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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以清隽贵公子的面孔示人。
现在的目光,却仿佛蕴含着黑暗又汹涌的力量,看得沈谅心底悚然发毛,浑身像爬满了湿凉又黏腻的毒蛇。
章序平时温柔又谦逊,怎么会有如此残忍可怕的眼神?
沈谅揣摩着他的心思:“序哥,怎么了?”
章序冷眼瞧他:“道歉。”
沈谅微愣,但立即变了副面孔,刻意弯下腰,跟童云千认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你别计较,饶我这一次。”
童云千攥紧双拳,没吭声。
章序关切看向她,淡漠说:“先回去,前几天拿给你看的剧本,记得还给公司,我想了想,有比你更合适的人。”
“这……”沈谅脸色变了又变。
他清楚,章序是在惩戒他,之前要给的资源,因为童云千,不给了。
沈谅心中恼恨,虽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但不敢当着章序的面,再得罪童云千,只好先忍下来,毕恭毕敬说:“知道了,序哥,我都听您安排。”
沈谅惶恐离开后。
童云千肩膀不再抖,仍不肯看他。
章序以为她哭了,本想为她拭泪,但外套遗落在包厢,身边并无手帕或纸巾,他心脏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蔓延开来,莫名的烦躁,莫名的慌乱。
这种异样的感受,让他既困惑,又困扰,但却不想让它流走,甚至任由它继续折磨他。
上次,他就因为童云千,做出了令他自己都费解的举动,邵临落在她身上的灼人目光,让他浑身如被火燎,难以忍受。
更不能忍受沈谅欺负她。
在倦怠疲惫时,他脑海最先掠过的,竟然是童云千的身影,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要去见她,送她回家时,直到她说出那句,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像邵临认识的人。
他才惊觉,不知何时,他竟然不再把她当成蒋冰嫣的影子。
以至于,在那之前,他跟她提起做舞蹈替身的事时,都忘记,在他的心里,她本来就是蒋冰嫣的替身。
他到底是怎么了?
童云千不过就是他用来移情的练习对象,他最近还打算,寻个合适的契机,跟她断掉。
她已经完成了任务,该从他的人生退场了,但他会给到她相应的报酬。
章序隐忍地皱了下眉。
无论如何,童云千已经招惹上他了,在他没搞清楚,这种感受到底是什么之前,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章序牵起童云千的手,想带她到外边透透气,指腹刚触及她柔软的手背——“啪”的一声,童云千避开,没让他碰。
他没料及,另手持握的烟盒掉落,金属磕在软木地板,沉闷的一声响。
两个人都没去捡。
童云千脸上已无泪意,眼神沉静,直视他看。
恍若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章序不动声色,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看在眼中,清楚她是在表演,佯装从容。
童云千很有做演员的天赋,天生喜欢将别人当成观察对象,敏感,共情力强,也能很快从情绪抽离,几秒入戏。
但她忽略一点,仍有稚嫩之处——演技再高的演员,也很难控制真实情绪下的生理体语,譬如现在,她的指尖还在颤。
让人轻易就看穿她强撑的伪装。
童云千温柔,待人包容,让他常常忘记,她才二十二岁,刚出社会的年纪,比他小了那么多岁。
刚跟他时,她还没毕业,在京舞读大学。
“同我说说。”章序语气温柔,耐心看她,“你跟沈谅发生了什么?”
童云千紧紧抿唇,沉默了几秒。
泪腺又发酸,她咬住双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问他:“你想分手吗?”
章序眼神转寒:“怎么问这个?”
童云千惨然一笑,叹了口气:“想分手的话,可以直接提,没必要让蒋冰嫣穿着你的西装,像八点档伦理剧的恶毒女配一样,在我眼前晃,我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也没那么开放,接受不了多人关系。”
“她穿了我的外套?” 章序轻怔,淡声回答,“我不知道这件事。”
童云千惨然一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她没分寸,还是你没分寸。”
“我会跟她说清楚。”章序依旧温文而有涵养,但语气变沉,“你没必要这么计较。”
“章序。”童云千再次深吸气。
随即弯身,捡起烟盒,慢慢抬手,递给他,“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你交往……什么都不图的。”
“我只希望,你能对我真诚些。”
她的语气温和,轻淡。
章序蹙起眉,心底却又涌起那阵密密麻麻的疼,琢磨不清,也摆脱不掉。
话已毕,他抬眼,却没同她对视。
童云千默然转身,兀自要走,她和他离得很近,仅仅半步之遥,却跟他没任何实质接触,唯一附在他身上的,是她发间幽微的铃兰香气,丝丝缕缕,飘忽难觅,愈发浅,嗅不见。
冗长的走廊尽头,灯火渐暗。
童云千渐去的背影寥落,他的眼神,随她身旁越来越重的阴影,变得沉黯。
目光不受控地继续跟随,她穿白色帆布鞋,落地无声,布面泛黄,但很洁净,脚腕的踝骨明显凸起,又窄又细,易碎而心折。
他隐约记得,她跟他提起过,因练舞时间太长,那双脚有轻微的畸变,不够好看,所以从不穿露趾的凉鞋。
她今日穿淡紫色连衣裙,应当是路边古着店淘来的,她说过,偏爱花纹繁复的旧衣,上面枝枝蔓蔓的花卉他辨不出来,但很适合她。黑发,肤白,素美的一张脸,才能撑起极繁颓艳的衣。
她身上没任何奢贵之物。
就像她说的,她不图他任何,跟他相处时,满心的倾慕,欣赏,羞怯,装不出来。
她的身影消失无踪,再望不见。
章序收回视线,眼神空洞,颓唐低头,看向手中那枚银制烟盒,在灯下泛着凛寒的光圈,映出他寡淡面容。
真诚二字,仍在心中盘桓。
那枚冰冷的金属,扣压着掌心肌肤,突然变得格外重,他自嘲似的讽笑一声,慢慢拢起手指,将它攥紧,没松开。
那头宴饮正酣,又派人来寻。
“序哥,都等着你呢。”
章序面上云淡风清,纷杂情绪已无踪迹,旁人看来,他的离席,应当是同旧友通了电话,叙一场旧,谈笑风生,闲庭信步。
男人悬起空着的手,挽了下袖,袖扣无意撞在腕表边缘,随意的抬腕,尽显世家公子贵气,淡声:“这就去。”
他们离开后,走廊变得空荡。
无人发觉,靠近墙边的镂空陶器里,被人放了台针孔摄像机,红光忽闪,嘶嘶轻响,像蛰伏的毒蛇在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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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拍了下来。
【以后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此刻又叠上新的疮痂。
童云千紧握着,U盘迈开腿拼命跑起来,飞出的热泪不知掉了在什么地方。
她无法想象,邵临在恶劣的雪天环境里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故。
更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忍着伤痛爬起来,骑上机车往回赶的。
她不敢去想,一想就好像跟着他一并在疼。
【一旦上了马背,眼睛就只能往前看。】
邵临曾经说过的话此刻回荡起来。
童云千咬紧牙关,用尽全力跑向那个属于自己的展台。
此时此刻她只想抓住这个机会。
也想。
原谅那个哪怕玩命也希望她把握机会的浑蛋。
第 54 章 感激你让我拥有秋天的美丽
Riny:54.
虽然总是被人笑话又傻又笨,但从小到大她最先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认清自己的位置,自己在什么地位,就拥有多少情感和物质,再多要一点都是不该的。
所以在家里,她不敢比妹妹多要任何东西,她看得出母亲对自己若近若离的态度,上学的时候宁可故意考砸,装出一副不擅长学习的样子,也不会抢走半点属于妹妹的风头。
在那群全是富二代的交际圈里,她也不敢多表现任何主见和个性,能忍则忍,不过是知道父亲的财力在这个圈层仅仅是勉强跻身,也知道自己作为童家的领养女,没人会真的把她当回事。
以至于最后在邵贺新面前,她都不曾主动讨求对方的关照,甚至暗恋那么多年都不敢奢望和他有一个结果。
她已经习惯被轻视,被边缘化,习惯“不配得”。
邵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为了她拼命又受伤的人。
之前是保护她的人身安全,现在又是为她重视的学业拼命救急。
/
润州已经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医院走廊,风把窗外树枝吹得东倒西歪。这才上午,天就昏沉沉地暗了下来。
这种天气容易让人心情郁烦,雨一浇,没头没尾地,整座城市都陷在沉闷的低气压中。
童云千从会议室出来,看了眼手机,十点多。
她和瞿雨音跟在队伍末尾,前面黑压压一群人。
领头是主任医师和副主任医师,都是经验到头上了年纪的人,白大褂穿得板正。一来一去讨论病例,没人敢插嘴。
也就儿科的林医生多问了两句。再往后,就是随行的住院医、规培医、实习医。
她在规培医的最后,队伍的氛围相当严肃沉默。
旁边瞿雨音小声问她:“最后讲的那个病例你记了没?”
童云千从手机上抬头:“记了。”
瞿雨音松了口气:“那一会儿借我看看?这两次开会进度太快,我没来得及。”沉默片刻,她低道,“也不知道造什么孽,今年开春这个肺炎情况真可怕。”
童云千笑笑:“每年都这样,开春换季流感就严重。”
“那上周五,隔壁市不是多了一例小孩感染新型病毒型肺炎死亡的例子么?”瞿雨音说,“副主任说让把那些病例和文献吃透……记都记不住,还吃透。”
童云千低眸,弯了弯唇角。
今年早春情况不是很顺利,往年倒是有流感,换季感冒也属正常,只是今年太严重。甲流这种东西,感传染性强,传播又广,一来二去很容易爆发成大规模病毒性肺炎。
小孩老人抵抗力弱,本身就易感。这两周急诊大厅里,坐的大半都是这两类人群。
这种急性呼吸道传染病,潜伏期长,有时甚至不会注意到症状,突发高烧送过来才知道是被感染了。
门诊急诊人满为患,一时间闹得医院人心惶惶。
童云千摁灭屏幕。
瞿雨音和她都是规培第一年,上半年轮科室轮到急诊,从上周开始,接收类似病例不下百,两个人身体都很疲惫了。
今早去开会都是强打着精神。
瞿雨音:“你还笑。”
“不笑。”童云千收起笔,合上文件夹:“没事。他综述的文献我看过,你要是有不懂,可以来问我。”
瞿雨音有点感动:“这么好?”
童云千看着她:“要么你自己琢磨。”
“不要。有便宜我干嘛不占。”瞿雨音撞她肩膀,一扬下巴压低声音,“你看前面。”
队伍前方,是主任副主任医师,几个人走在中间,簇拥着一个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姿态闲雅,没什么架子,说话温和可亲。
这是副院长请来与会的专家,姓郑。
润州开春爆发的甲流有些严重,毒株变异出现了几例死亡病例,郑医生于此颇有研究。
望着前方男人背影,童云千抿抿唇,轻轻垂下眼睛。
瞿雨音低声道:“我听说这个郑医生很有名。”
童云千没说话。
小颖说:“他不是京城那边大三甲的医生吗?当然有名了,多少人排着队找他看病,我们副院能把他请过来也不容易。
瞿雨音:“不止,这位郑主任家里好像蛮有背景,京城郑家,听过么?他家老爷子可是上面的。”
她指指天花板。
三个人拐进盥洗室,在水池台边洗手。今早的大查房和会议冲突,取消了,但是一会儿还要去急诊。
小颖手腕僵硬,水流唰唰响:“上面的……他家有军.政背景啊?”
“嗯。”瞿雨音说,“而且这个郑主任也很争气,在学术界造诣颇丰。”
小颖有些憧憬:“真厉害。”
俩女生对着镜子聊了几句闲天。
童云千挤了洗手液,里里外外认真洗了三次,抽出纸巾擦干后,手插进白大褂外面口袋。她垂着眼,原地站了会儿。从聊到郑家开始,她就没做声了。
女生微微抬起眼睫,雨声喧嚣,旁边就是通往住院部的侧门。
雨水冲破门帘打进来,地上已经有了水洼。
童云千觉得有些头晕。
一楼走廊连着急诊大厅,是整个医院最混乱的地方,楼道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难闻的血腥气。消毒水,酮症酸……混着呕吐物,刺得她鼻根发疼。
隐约还能听到孩子的哭腔。
里面两个人终于走出来,童云千往旁边一步,短短几分钟,她们的话题已经拐到别的地方。
“人家都上年纪了。”瞿雨音笑嘻嘻看眼小颖,“我院的黄金单身汉也多啊,你看秦医生,虽然没有郑家有钱吧,但是人工作能力也不差啊。主要是年轻,男人老了有什么好的。”
小颖被说得耳根红:“我没说我要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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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穿过走廊,回科室拿报告和文件夹。
回来时,雨下得更加倾盆。童云千收了伞,甫一走进大厅,还没上电梯,就被扶手电梯上的人迎面撞上。
刘桥看见她们,简直像看见救星:“你们三个!”
瞿雨音不明所以眨眨眼:“怎么了?”
刘桥嘴唇哆嗦,解释不清前因后果,干脆一扬手:“上去说。”
几个人知道是情况不对,都有点着急:“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刘桥红着脸喘气:“就是今天早上五点,收的那小孩。”
“嗯。”
“那孩子来的时候不是甲流吗,半夜发烧,拍了ct发现还有点白肺。”刘桥说,“我们照例问家属病史,娘老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张医生就说治疗风险,可能要住很长时间院,他们也不肯签字。那不肯签字谁敢瞎治?”
“结果刚才,孩子突然惊厥了,刚送进icu他家里人就闹上了,非说是医院治死人,在那哭啊闹啊……哎呦我实在顶不住了,整个走廊都乱糟糟的,你们去帮个忙。”
二楼扶梯还能看见楼下大堂滚动的报号,童云千跟着,一路小跑往里。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期期艾艾的哭声,其间夹杂着嘹亮的叫骂。
有医生好声好气安抚,对方全然无动于衷。
“你们这个医院怎么治病的,我好好的孩子送过来,怎么给我送进icu了!我家就这一个儿子!”
刘桥一步上去:“婶子,您家孩子要是原本就好好的,也就不会送医院来了。”
其实这话不该说,童云千都没拉住他。
瞿雨音倒是也想上前,被她拽住了。瞿雨音回头,童云千冲她摇摇头。
果然,地上两腿岔开坐着的女人,听见这话直接炸了。
她男人也猛地翻身起来,指着刘桥鼻子吼道:“你什么意思啊,咒我呢,还是咒我家小孩?你是不是咒他有病早点死呢?”
那女人也哭,但是翻来覆去只会一句:“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心肝!我就这一个儿子!”
她哭得惨,男人像是被这话激怒,瞬间着火,一把揪着刘桥千领:“你要逼死我们是吧,堂堂大医院有病不给治,还逼我们乱花钱!我儿子就是个普通感冒,非要把我们骗得住院,不肯住院就不治,硬生生把我儿子拖成这个样子!”
他精瘦的膀子,目露凶光,恨不得吃了刘桥似的。
刘桥攥住男人的手,梗着脖子:“诶,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没有这么说过。”
“那你就是这个意思啊!”婶子暴跳如雷,然后又一股脑继续躺在地上,“真是没法活了,医院瞎治,还咒我儿子去死啊!”
小颖看不下去了往前走,童云千喊她:“小颖!”
她没听见:“大姐,你不要胡说啊!”
那女人直接跳起来扇了小颖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教育我?”
大概是看小颖年纪不大,又是个女生,女人揪着她袖子不肯放。
眼看着闹事要演变成打人,另外几个年轻医生赶紧把他们分开。女人倒是很快制住了,坐地上哭。
就是她男人有劲,三个人抱着都在挣扎。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别打了,保安来了!”
男人吓了一跳,陡然受了刺激往前挣动。
童云千原本抱着小颖,在安抚她:“消消气,一会儿去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哪里……”
话音未落,她感觉自己被猛地撞击了一下。
那一下力道奇大,她被撞得后退两步,脚踝一扭,腰直接磕到消防栓,头碰墙,紧接着就摔到了地上。
地上女人晦气地指着她骂:“你们都是一伙的!”
眼前模糊了几下,童云千觉得额角疼,抬手一摸,竟然摸到点血迹。
“童医生!”刘桥眼底慌了,赶紧把她扶起来,“你没事吧?”
童云千皱着眉摆摆手,她看了眼手心血,最后不动声色捻掉,轻声说:“没事,不用管我。”
刘桥也顾不上了,把她带离现场:“你先去秦医生那边拿个报告,这里我们来就好。”
她无力点点头。
两个人穿过走廊,刘桥把她送到另一边诊室,敲了敲门:“秦医生?”
门虚掩着,听不见回音。
顾忌着可能有人在做检查,刘桥不方便直接进去,只得继续敲:“秦医生,你在里面吗?”
隔了两秒。
这下里面传出回答:“他不在。”
童音稚嫩,清脆可爱。
刘桥有些疑惑推开门,看见里面坐着个小孩。
童云千也看过去,小孩约莫三四岁大,正乖乖坐在凳子上,手里抓着个小橘子毛绒挂件。
他生得很清秀,明亮的大大的眼睛,瞳仁黑白分明。头发长了些,碎碎的额发有些遮住眼睛。
孩子望过来时,那张面颊潮红,呼吸也略显急促。
看见有人推门,他攥着小橘子的手紧了紧,小声打招呼:“哥哥姐姐好。”和外面那帮崽子仿佛不是一个物种。
刘桥瞬间萌生怜爱之心,连语气都好了不少:“这里的医生呢?”
小孩声音脆脆的:“出去了,待会儿回来。”
刘桥说:“那让这个姐姐进来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孩望了童云千一眼,有些羞涩点头:“好。”
刘桥让童云千进去:“你就陪他待会儿,是秦医生的病人,估计秦老师去拿东西了。反正小孩也没人陪,万一还乱跑丢了,又有的忙。”
童云千:“我知道。”
刘桥点个头,替她掩上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还在下雨,阴雨绵绵。
医院空调永远维持在十几度,夏天或许觉得凉爽,现在就有些冷了。
童云千回眸。小孩身上穿着厚外套,里面是套头衫,小千服扣得好好的,拉链纽扣也整整齐齐。千服有些旧了,她垂眼,看见袖口的地方缝了线。
但是小孩捏着橘子,小手和千服都是干净的。
看得出家里条件没有那么好,可是家长照料得很细心。
童云千走过去,坐在小孩旁边,想着他看见陌生人难免害怕。
她放轻声音,温柔问:“在做什么呢?”
小朋友抿抿唇,看着手里橘子:“捏橘子。”
“捏橘子啊。”童云千弯唇一笑,甜蜜毓秀。她生得动人好看,有江城女人特有的婉约。
弯眼垂眸的模样,温和柔婉,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小孩看着她,不自觉屏住呼吸,耳根渐渐红了。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
童云千说:“这个小橘子真好看,是买的吗?”
小孩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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