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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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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纸人点睛铜镜索命(三更) 他咬破手指……

回沈家的路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满总觉得路旁的人们似乎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

许是心事过重,小满心道, 看来得好生放松一番。

回到沈家后,小满与陈道生道了别,在自个儿屋内草草用了些膳食, 准备出门去找沈亿谈谈心。

沈亿不在自己屋里,小满扑了个空。问了服侍他的下人们, 也没人知晓他的具体去向。

院中扫地的下人道:“傍晚时分看见三少爷与人出了沈家,似乎是与二老爷。”

沈二折?

城中对于这沈家二老爷、沈千二舅父的风评可谓是褒贬不一。小满曾打听过他,原本这沈二折不是沈家人, 是十多年前沈家大夫人沈亓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遗失多年”的弟弟。传闻当年沈家大夫人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将沈二折接回了沈家。回到沈家后的沈二折醉心佛门, 可旁人道他“心神不宁、六根不净”,所以这么多年来悟不得菩提经, 世人笑话他是个装模作样的“假慈悲”。

小满问:“他们出去多久了?”

那下人抬头看了看天, “有个把时辰了, 兴许就快回来了。”

小满微微颔首:“那我在院里等他。”

——等他回来,定要好好盘问一番。

她说着, 边朝着院中的石凳走去。

时方六月,绿树浓荫, 水面风起,蝉鸣聒耳。小满坐在院中那株花已开繁的刺槐树下,抬头呆呆地望着一串串雪白飘香的花穗出神。

沈亿……沈二折……

——这沈二折倒也是奇怪,分明是已故大夫人的弟弟,沈千和沈万的亲舅舅,却反倒对春三娘的儿子关怀备至。明里暗里偏袒沈亿就算了, 他居然还光明正大带沈亿单独出门?他们到底去了何处?又所为何事?

耳边响起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小满猛然回神,听得两个在院子里打扫的下人压低声音讨论这什么。

个子高些的下人道:“又来一个找三少爷的,可真是热闹。”

另一个胖些的下人附和:“可不是嘛。你别说这三少爷挺有本事,平日里不受待见,今个儿又是二老爷又是二小姐的,现在连大小姐都赶着往这儿跑。”

高个子下人捂着嘴偷笑:“不过三姨娘一向与大小姐不合,若是被她撞见,想必又有好戏看了……”

“……”

小满眼波流转,不禁有些生疑。

沈万……居然也来寻过沈亿么?她行事向来古怪,这次又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正沉思间,忽然一道沉闷的雷声响动,打破了小满的思绪。

小满抬头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一旁的下人见状提醒道:“大小姐,看样子雨要来了,还请大小姐快些回屋去吧。”

小满无奈叹气:“等沈亿回来,记得跟他说一声我来过。”

两个下人双双垂首应道:“是。”

白忙活一场,小满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起身朝着院门外走去-

入夜,树影婆娑,无数盏薄纱灯笼高挂于脊头戗角之上。山雨欲来,狂风渐起,将灯笼高高捧起又摔下。

小满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行色匆匆的蒲月。小丫头低垂着头,拘谨的双手死死扣着指甲。

小满发觉不对,立马将她喊住:“蒲月!慌里慌张的这是做什么?”

蒲月陡然一惊,停下步子缓缓转过身来,见来人是小满,暗自松了一口气:“大小姐,您有所不知……”

蒲月话说一半立马闭了嘴。她小心翼翼地敛了神色朝身后看去,小满抬头朝着她来的方向远远望去,小径的尽头处若隐若现有一扇折规拱门。

是沈家的后花园。

小满压低声音,附耳问她:“发生了什么?”

“二老爷私自带三少爷去庙里,半道被三姨娘截胡……三姨娘和二老爷一向不合,二人从街上一路吵回沈家,现在还在后花园争执不休……”

小满有些狐疑:“……是吗?”

“是……三姨娘遣走了所有下人,蒲月方才经过后花园不小心撞见,亲眼看到的……”

蒲月神色慌乱,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小满心下了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去,我去看看。”

蒲月闻言猛地抬头阻止:“大小姐!这天色突变,恐怕要落雨了……”

小满一指放在唇前,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声音极其轻缓:“快回去吧,我很快便会回来。”

蒲月身躯微微一滞,垂首应道:“是……”

打发走蒲月,小满放轻了脚步朝着后花园走去,借着半圆形的园门隐住身形。

后花园里窸窸窣窣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小满躲在折规门后悄然探头,只见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纠缠不休,果然是春三娘和沈二折。

她心神微动,敛了动作委身藏在门后,侧耳听着里边的动静。

距离有些远,她听得不太真切,只是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眼,好像是在说“当初”“消失”“孩子”……

小满心下一惊,凝神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春三娘声音很轻,语气却满是不耐:“让我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沈二折的声音蓦地传来,似乎百般无奈:“……三娘,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今日前来别无他意,只想知道我们的孩子……”

春三娘轻笑一声:“孩子?什么孩子?如今你我身份有别,二老爷莫要失了分寸。”

“三娘,你别这样……吾之真心,天地可鉴……”

春三娘嗤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下戳在他的心口处:“沈二老爷,我请您大发慈悲,别再恶心我了。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毫不在乎,如今假惺惺地做样子给谁看?”

沈二折哑口无言,他几度欲启唇,最后犹疑半晌,只是长叹一声:“三娘,你莫要再取闹,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取闹?周折,你说我取闹?!”

三姨娘语气激动,似乎有无数情绪在此刻决堤:“当初你让我等你,可结果呢?我等来了沈家家主,等来了姨娘的身份,等来了你一句嫂嫂!若不是你凭空消失,我的孩子又怎么会……怎么会……”

“啪!”极其清脆的一声响。

春三娘气不过,一巴掌扇在了沈二折的脸上,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躲在门后的小满瞠目结舌。

信息要素有些过多,如一团乱麻猛地揉进小满脑子里。她微微定神,冷静分析起来。

——春三娘唤他周折……周折,莫不是沈二折被大夫人认回沈家前的名字?

——听二人的谈话,他们之间定是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加之沈二折一口一个孩子,二舅父平日里又如此偏爱小少爷,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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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小满猛然一惊,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

——难不成沈亿,是沈二折和春三娘苟且生下的孩子?

这个猜想一浮现在脑海中,小满顿时醍醐灌顶。如若真是这般,那先前的一切奇怪之处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

“轰隆——”登时一道雷声轰鸣,闪电在漆黑的夜幕里劈开一道缝隙。

闪电照亮

小满躲在门后的身影,沈二折警铃大作,朝着园门口的方向斥道:“什么人!”

小满心道不好,转身正欲逃离,却被大步流星飞快上前的沈二折当场捉包。

手腕被沈二折一把抓住,他动作干脆,握住纤细的手腕猛地反向一拧,疼得小满闷哼一声。

彼时春三娘也匆匆赶了过来,一眼认出了小满,顿时愣在原地:“沈……沈千?”

沈二折闻言一惊,猛地松开手来。小满一手扶着胳膊,强忍着痛意道:“二舅父连我都认不得了么,当真是叫人寒心。”

沈二折:“……我有些夜盲。”

小满嗤笑:“是么,若是换做沈亿,二舅父怕是化成灰都认得他吧?”

春三娘闻言顿时暴跳如雷:“沈千!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他妈?我的母亲是已故的沈家大夫人,是沈家二舅父的亲姐姐,岂是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二房能亵渎的?”

春三娘怒极气急,“你!你! ”

相比较于春三娘的暴跳如雷,小满则是出奇的冷静。她看着沈二折,问道:“沈亿是你们的孩子?”

此言一出,沈二折和春三娘皆是一怔。后者后知后觉地开始否定:“沈千!你不要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难道不是吗?可我方才亲耳听见了,沈家二舅父和三姨娘,有一个孩子。”

小满兀自说道:“若是让父亲知晓,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儿子竟然是旁人的,三姨娘觉得会如何?”

“你!”春三娘一噎,随即面色突变,转而轻笑出声:“你不会以为家主真的不知道此事吧?”

“……什么?”

“是,沈亿不是家主的儿子,那又如何?他早就知晓此事,轮得到你这个小贱人说三道四?”

小满眸色一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想起之前沈家主对她和沈亿的种种差别对待,小满不禁开始怀疑,难道真如春三娘所说,沈家主早就知道沈亿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她摇了摇头,春三娘这人谎话连篇,着实是不可信。还是去找沈家主亲口证实比较好。

小满转身准备离去,下一瞬头皮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感。无比熟悉的痛感,和脑海中某些久远生锈的记忆跌跌撞撞地重合在一起。

她下意识反手捂住头皮,一转头,赫然发现气急败坏的春三娘死死抓住她的头发往回拽,嘴里一如既往的不干净:“贱人!你想去哪儿?”

小满眸色一沉,反手毫不留余力地抓了一把春三娘的发髻,往后狠狠一拽。

“啊!你这个小贱人!你敢动手——”

小满紧抿着唇,强忍着另一只手脱臼的剧痛,抬起手朝着她的连就是一耳光。

“你敢打我的脸?”春三娘一手捂着脸,满是难以置信:“你居然敢打我的脸?沈千!我跟你拼了!”

夜色迷离之下,小满和春三娘在人迹罕至的后花园扭打在一起,眼见动静越来越大,沈二折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几次三番想要劝架,却又不知到底该帮谁,亦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得在一旁强压着声音干喊:“别打了,别打了!待会儿闹得人尽皆知了——”

小满一声不吭,手上动作却丝毫不马虎,拳拳到肉。春三娘发觉自己敌不过小满,声嘶力竭地伸手用指甲去挠她脖颈和脸颊的皮肉。纤长的指甲走过,赫然留下几串鲜红显眼的抓痕。

春三娘还觉得不解气,反手撕烂了小满的衣领。她抬手对着小满的裸|露的肩膀袭去,却在目光落到小满后颈的一瞬猛地愣住。

趁此机会,小满使劲一转身,握住春三娘的肩膀狠狠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

沈二折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来将二人拉开。春三娘像是失神一般呆愣在原地,她低垂着目光,浑身竟轻微地发着抖。

沈二折只身拦在二人中间,语气无奈:“阿千,莫要再闹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非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小满看向沈二折,这是沈千的亲舅舅,是她母亲力排众议从城外领回来的弟弟,冷不丁嗤笑一声。

即便小满自认为自己并不是沈千,但在沈家的这段日子里,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沈千,甚至代替了沈千。即使她自己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二舅父好气量,是我沈千小肚鸡肠了。”

小满抬手揉着挂满抓痕的脖颈,毅然转身踉跄着离去。

身后传来三姨娘的声音:“你以为你就是沈大脾的亲生骨肉吗!”

小满脚下的步子猛然停下,她缓缓回头,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彼时的春三娘已经被沈二折扶了起来。此刻的她看起来狼狈至极,在沈二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一双眼睛凝视着小满,被胭脂晕染的朱唇缓缓吐出一句话:“我说,你根本就不是家主和大夫人的血脉。”

小满瞳孔骤缩,看着春三娘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可春三娘坚定的目光让她愈发心慌,仿佛无数只蚂蚁啃噬心脏,整个人置身浸入冰冷的湖水里。

僵硬而麻木。

小满跌跌撞撞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彼时正值夜半,暗夜中暴雨倾泻,天光暗淡,整个天地间朦胧一片。

穿过密集的雨幕,小满径直朝着家主住院的方向跑去。

沈二折和春三娘到底是什么关系,沈亿到底是是谁的孩子,为什么春三娘信誓旦旦地说沈千不是沈家主的亲生骨肉……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到底什么是真相?

找沈家主……对,去找沈家主,她要亲自从他口里得到答案。

沈家主的院子外有一潭莲池,暴雨之下的荷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池水污浊不堪。

一道人影倏地一闪而过,小满警觉地转头去看,除却漫天大雨瓢泼,四下无人。

莲池边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是有人在低语。小满回头,掂着脚步缓缓靠近莲池边,探头朝着湖面上远远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歪着头站在莲池边上,瘦削的身形在瓢泼大雨中摇摇欲坠。

——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人在水边徘徊?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在脑海中,下一秒,那身着红衣的女子左右晃荡两下,身影一个不稳扑腾落入水中。

小满猛地一惊,快步朝着池塘边跑去。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落,模糊了小满的视野。屋檐下起落的灯笼早已被狂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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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打得零落不堪,微弱的灯光透过糊透的桑皮纸照出粼粼波光,飞舞的雨点砸下点点涟漪。

奇怪的是,分明是六月天,天气闷热至极,可一靠近这莲池边就感受到一股阴森寒气,锥入骨髓。

小满伫立在池边往下看,水底下浮现出一抹暗沉的红,是一块漂浮的红布绸,似乎被人揉乱了塞进水底,又随着浮力渐渐升起。

——方才那个掉入水中的人去了何处?

胸前的紫薇讳花钱骤然脱落,掉进水里“噗通”一声响,砸开一阵水波荡漾。

“!”

小满心下一惊,毫不犹豫地躬身伸手去捞。

手腕没入冰冷的池水,刺骨的寒意霎时间贯穿整条手臂,如入冰窟。一只湿漉漉的手搭上小满的手腕,白得发青的手往后猛地一发力。

小满来不及做反抗,骤然被那只苍白的手拽入池中。冰凉的池水瞬间包裹整个身躯,她扑腾着挣扎几下,冻僵的四肢渐渐失去知觉。

河水灌入口鼻,无数水泡在她面前浮起,在暗夜的灯光下显得浪漫又萎靡。记忆中不过一米高的莲池此时却像是个无底洞,小满僵硬的身躯缓缓沉下去,沉下去……

眼睛被池水刺痛,睁不开眼。小满缓缓闭上眸子,意识逐渐被剥离,只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像是被托在一团软绵绵的云上,轻轻飘荡着……

飘荡着……神志不清,魂灵无处安放……

突然一道嘶喊划破静夜:“清醒过来!”

……是谁?

“快醒过来!不能睡!”

眉头紧紧蹙起,到底是谁在叫她……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莫

名的力量自背后传来。那股巨大的力量骤然向上一推,将不断下沉的小满一把举上了岸。

脑袋探出水面的瞬间小满如获新生。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呛入鼻腔里的水使得她不住咳嗽。

“咳、咳咳……”

小满浑身失去了力气,颓然趴在岸上,抚着心口不断往外吐着积水。

是谁将她推上了岸……回过神来的小满忙抬起头四处张望,头顶的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四下漆黑一片,并无旁人。

她双手撑在松软泥土地里,小手指触碰到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小满低下头近身一看,赫然是她方才落入水中的那枚紫薇讳花钱。

此刻的花钱安静地躺在草丛中,湿漉漉的。填充在刻字凹槽中朱砂晕染开来,血一般妖艳的红色。

又是它,是这枚花钱救了她一命……这枚紫薇讳花钱……

小满不住咳嗽着,将花钱捡起来在衣角擦了擦,刻着紫薇讳的花钱在暗夜里黯淡无光。

“……”

她将花钱紧紧攥在手心,努力平复着呼吸。

突然一道惊雷划破天际,闪电劈开阴沉的夜幕,借着白刃般的闪电小满终于看清——

——混浊不堪的水面上,赫然漂浮着一个浸湿的纸人!

小满失力地跌坐在地上,惊恐万状地望着水面上的纸人,纤细的手肘强撑着身子没有倒下去。她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头上传来微弱的触感,有什么东西扫过小满头顶,又酥又痒。

小满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缠绕上丝丝缕缕解不开的东西。

这触觉,像是……

突然想到什么,心一瞬间凉到谷底。小满猛然一抖,只觉浑身都起了一层毛栗子。

小满僵硬抬首,一抹血红飘过眼帘,瞪大的双眼怼上一张模糊的面孔。

一个低垂着头的红衣女子,如瀑般的长发密布遮住了整张脸。她僵直地站在小满身后,垂落的乌黑长发随着夜风轻轻飘扬,扫过小满写满惊愕的脸庞。

小满浑身湿透,一股寒意自脚底向上攀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果然。

红衣女子骤然低头,整个身子压向小满,只觉一袭冰冷的黑发扫过双眼——

小满瞬间失去意识-

悬阳城盛产流言,特别是关于城内最受人瞩目的几个家族的流言。比如沈家,五百年来一直都是坊间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诶,你们可曾听闻,那沈家又出乱子了!”

“听说了听说了,是不是那沈家二小姐突发恶疾,沈家家主四处寻医,想尽办法吊着她一口气的事情?”

“不止不止,我听说那沈万自打醒来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躲在屋里谁也不见,数着日子过活一般,还让人找来了好多白纸,成天没完没了地捣鼓什么纸扎,不会是在给自己准备那边的东西吧?”

“那沈家二小姐不过是个短命鬼,呵呵,沈家糟蹋了那么多孩子的性命,这下报应全都在他家二女儿身上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你们的消息还是不够深入,据我打听到的啊,沈家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沈千,就前几天那场暴雨,知道吧?噗通一下啊,就失足掉进沈家的池塘里了。呵,说是失足落水,谁知道是不是遇见什么水鬼了呢?”

“啊?我怎么听说是沈家大小姐夜半三更遭雷劈了呢?”

“……”-

沈家,内院。

刚醒来的时候,小满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窗外发呆。好几次蒲月进来她都毫无察觉。

沈千醒过来的消息一传出去,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蒲月便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大小姐,三少爷前来拜访。”

小满挺直了背脊望向窗外,她始终背对着门口,头也不回,话也不说。

蒲月不敢吱声,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满缓缓扭过头,目光黯淡:“人走了吗?”

才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沈亿进来的脚步很轻,蒲月识相地退下,为二人轻轻掩上房门。

小满转头看向门口的沈亿,朝他扯起一个淡淡的笑:“你来了。”

沈亿神色有些紧张,进门便问:“小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满不答反问:“为什么对我撒谎?”

沈亿上前的动作一顿:“什么?”

“我说,”小满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为什么要扯谎来骗我?”

沈亿抬眼看向她,眸中满是不解。

小满沉默半晌,不紧不慢道:“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枚刻着紫薇讳的花钱吗?”

“自然是记得。”

“花钱起源于七百年前,最早可追溯于大胥古国。这枚紫薇讳花钱,是南胥景和年间的产物。”

小满抬眼,朝沈亿淡然一瞥:“五百年前的花钱,你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

沈亿抿唇不语。

小满继续道:“史书记载,南胥朝规,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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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

沈亿闭眸叹道:“那是大胥朝规。”

“有何不同?”

“无一处相同。”

沈亿脸色有些惨白,他眼睫扑朔,娓娓道来:“大胥是金碧辉煌的空前盛世,南胥是繁华尽后的零落颓败。”

“天上地下,无可比拟。”

小满轻笑一声:“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这枚紫薇讳花钱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还有那些有关道家的法术咒语……你又不是道士,是从何处学会的这些?”

“……”沈亿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小满长叹一声:“罢了,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逼你了。倘若有朝一日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再告诉我也不迟。”

沈亿依旧低着头,闷声不说话。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小满原本想说些什么,想告诉他有关那晚看见的一切,有关那个红衣女子和水面上漂浮的纸人……

可面对沈亿这般态度,小满最终只是缓缓闭上眼,叹道:“谢谢你来看我,那晚是我不小心脚滑落水,我现在很好。”

“小满……”

“请回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亿在榻前伫立良久,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听见他鞋底和地面轻微的摩擦声,小满突然叫住他:“大雪!”

沈亿身形一顿,有些迟疑地转过身来。见他这般反应,小满压抑不住内心的澎湃,再次试探着开口:

“大雪?”

“……哥哥,是你吗?”

沈亿回头看向她,一双眸子写满了不解:“……什么?”

心中死灰复燃的情绪骤然凉下去半截。小满嘴唇微动,倔强地牵起一抹笑:“没事,想起了一位故人。”

她再次转过身,背对着沈亿和门口的方向,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次意外落水后,小满休养了整整两个多礼拜。沈家主一气之下派人抽干了莲池里的水,又命人严加看守,将小满困在院子里,不许她踏出自家院子半步。

直到婚期前夕-

六月二十九,婚期的前夜。

沈家上下的房梁门柱都挂满了红绸,锣鼓声天,一派喜气洋洋。

屋外,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屋内,小满半靠在床榻边,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们,黯然神伤。

鲜艳的红,亮得刺眼。

这是她的婚事,是她的婚礼。

沈家的老管家见她闷闷不乐,上前提醒道:“大小姐,喜日将至,还请笑一笑,图个喜庆,吉利。”

都在六月三十成婚了,还图什么喜庆。小满心想。

老管家指着桌上的一个个精致的木箱,道:“

大小姐,这是老爷为您准备的嫁妆,以及成婚需用到的物件,还请大小姐一一验收。”

虽然是陈道生入赘,但沈家主依旧毫不吝啬地送给她价值连城的宝贝,给足了小满排面,可谓是下了血本。

小满上次在绣灵阁已经当场验看过婚服,加之她并没有什么喜悦的心情去再捣鼓自己,这次直接越过秀禾服径直走向一旁的首饰盒。

她打开一旁的笼屉验看婚服配套的物品,琳琅满目的饰品映入眼帘。

沈家主为她准备的,果真是顶好的配置。

可惜谁也不清楚,他对她这个女儿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轻叹一声,默默垂下眼帘,站在她身后蒲月上前道:“大小姐,蒲月伺候您梳洗更衣。”

小满挥了挥手:“让旁的人都下去吧。”-

梳洗过后,屋内一阵雾气氤氲。蒲月为小满擦拭着半干的头发,为她换上那件绣有金凤的秀禾服,随后低头去寻什么东西。

蒲月在梳妆台中翻来找去,疑惑道:“咦,为何不见那装首饰的妆屉?白日里我分明放在这里面的……”

小满低垂着眉眼,从镜中注意到她的动作:“许是白日里来装扮喜房的下人们收起来了,要不去问问老管家?”

蒲月闻言压低了声音,附在小满耳边道:“烦请大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嗯。”

房门启合,微弱的夜风被关门的动作带进屋内,掀起淡淡尘埃。

小满端坐在半人高的圆镜前,抬眼看向镜中人。

一身庄重华美的秀禾服,半干的头发泼墨般垂落在肩头和前胸。沈千本就生得秀气,眉眼清朗,一双眸子如碧波幽潭,深邃而澄澈。

小满不自觉抬手,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

突然想起什么,小满伸手探进梳妆台下的抽屉,从里边缓缓取出一个精致的红漆木盒。

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上盒面的花纹,小满动作轻缓地打开木盒,里边躺着的赫然是那枚紫薇讳的山鬼花钱。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花钱,良久,长叹一声,关上盒子重新放回抽屉中。

目光注意到抽屉里的另一个木盒子。小满动作一顿,缓缓将旁边那个精致华美的木盒取出来。

——这不是,方才蒲月在找的装有金银首饰的妆屉吗?

打开盒子一看,果真不出她所料:盒子里装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精美饰品,同心结、合欢扇、红盖头……

她随手翻了翻盒内的物品,验看着里边的物件,无一差错。

掀起红盖头的瞬间发觉有些不对劲。小满停下手中动作,目光落到盖头下的一抹红白上。

那是一个苍白的纸人,却身着红衣,空洞的两只眼睛中点着两点红痕。

脑海中蓦地闪过那晚看见的水面漂浮的纸人,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重合在了一起。

纸人……是那个纸人……

纸人……点睛?

小满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最近心事重重出现了幻觉。她越看那纸人越觉得诡异,手一抖啪嗒一声,盒中饰品落了满地。

小满俯身准备去捡,却不见那纸人的影子。她将所有饰品重新纳入木盒中,正准备起身,余光瞥见镜中的自己身后掠过一道身影。

起身的动作顿在半空中,小满缓缓转动眼珠,重新看向镜中。

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一切平常如初,并没有任何异样。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闭眼凝神。

“最近精神这根弦,着实是太紧崩了。”

耳边似乎有细密而嘈杂的说话声在嗡嗡作响,小满听不真切。

……方才是眼花,难道又出现耳鸣了?

她强自镇定着,眼看蒲月还没有回来,便随手取过梳妆台上的木梳准备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耳边再次听到如蚊蝇般轻微的嗡嗡声。小满惘若未闻,她低垂着眼睫,神情木然地抬手梳理着自己的如瀑墨发。

镜面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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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有些模糊,从清晰的成像变得明黄。小满抬头,愕然对上一面复古铜镜。

可分明,方才这镜子还是正常的。

来不及多想,因为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仿佛是提线的木偶,握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手里的木梳不知何时变成了昂贵的角梳,铜镜中的倒影开始扭曲,小满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透过铜镜隐约看见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小满原本将将到后背的头发开始愈发地长,每梳一下都仿佛在生长,直到没过腰际。

“嗬……嗬……”

小嘴唇微张,艰难地吐息着。

她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面前这面扭曲的铜镜,右手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不可自制地僵硬地梳着自己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愈梳愈长,直至流泻一地。

“呃……!”

小满瞳孔皱缩,乌黑浓密的长发仿佛有生命的触手一般,扭动着漂浮在空中,发丝缠绕上她的脖颈和脸颊。

黑发在脸上蔓延开来,小满梳头的动作戛然而止,整张脸已然被长发层层包裹,强烈的窒息感使她喘不上气。

“啪”一声响,一双苍白枯瘦的手猛地搭上镜框。

透过发丝包裹的缝隙,小满看见铜镜里映出自己的模样——

铜镜中的女子一袭秀禾婚服,金丝银坠,龙飞凤舞,俨然一派将要成婚的模样。她面容苍白如纸,两团不自然的红霞晕在双颊,空洞的双眼中眼珠缓缓转动,唇角机械地扯起一抹诡异的笑。

她笑看着她,看着小满无助挣扎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讥讽。

下一瞬,铜镜中的“小满”双手扶着镜框,佝偻着身子缓缓向外蠕动着探出半截身子。她抬手,径直朝着小满的脖颈伸过来,猛地扼住了小满的喉咙。

冰冷而有力的手指紧紧箍在脖颈的皮肉上,后背传来阵阵阴凉,小满呼吸不上来,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意识开始有些恍惚。

小满仅剩的理智让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挣扎,右手猛地扫过梳妆台,刚被她捡起的妆屉再次被扫落在地,一个熟悉的东西落了出来。

是纸人,是那个纸人!

小满想到什么,想要弯腰下去捡那个纸人。毁了它……毁了这个纸人,是否就可以破局……

“呃——!”脖子被人掐着往后一推。

直到眼前的景象彻底被长发遮住,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小满端坐于梳妆台前,浑身爬满了浓密的长发,有如蚕茧般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升起,小满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活活勒死。

生命仿佛正在一点点流逝,仿佛被面前这扼住自己喉咙的另一个自己吸走。

花钱……挡灾,她的紫薇讳花钱已经遇水报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小满心神动荡,今日她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紫薇讳……花钱……沈亿……

她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声若蚊呐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哥……哥……”

她还没有找到大雪,还没有弄清楚长生石和沈家覆灭的真相,还没有……

哥哥……哥哥……

“铛——!”

一阵寒光掠过,眼前的束缚被人一举破开,登时有如天光大亮。

忽闪的视线中,一道身影豁然出现。

无比熟悉的身影,和记忆中那次酒醉祠堂后昏迷前看见的那个黑色的身影一模一样。

是沈亿,是沈亿!

难道那晚在沈家祠堂将她从怨灵手下保下来的,不是陈道生,是沈亿?

……至始至终,都是……他……

小满想起什么,竭力呐喊,声音却已嘶哑得不行:“沈亿!它是纸人所化!妆屉里有它的本体!”

沈亿闻言会意,寻到散落在地上的妆屉一看,正红短绒的锦布上赫然躺着一具纸扎的小人。

纸人脸颊上抹上两团突兀的红霞,身着红衣的纸人被人用朱砂笔点了双睛,炯炯有神的双目看起来诡异至极。

“是纸扎人。”

他回头看向小满,澄澈的眼睛写满了坚定。

“别怕。”

只一句话,不过两个字,却让小满瞬间感觉无比安心。

“待我为你破局。”

沈亿一手握着纸人,抬起一手将食指放在唇边,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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