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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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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都不是谢知周在意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是天理伦常。

谢知周不再谈那些事,他看着渺远的蓝天白云,显得格外秋高气爽。“棒棒,”他笑着说:“我们什么时候召集大家一起给平权小组取个名字吧。”

“好!”

第75章 尾声

六月, 盛夏。

聒噪的蝉鸣伴着笑闹声, 今天的A医大显得尤为热闹。

体育馆里, 一排身着纯黑学士服的学生依次上台,纯白的垂布铺平过肩, 在领口显露出一截儿来,衬着学士袍下的白色衬衫, 纯黑的流苏垂挂在方形学位帽檐的右前侧,微微摇晃, 黑白交错,显得格外纯净。

偌大的体育馆里坐满了人,但所有老师、领导、学生无一例外,都庄重而规整地身着学位服。纯黑的底色下,黑蓝红黄四色流苏相衬, 红蓝黑三色学位袍交错。学术的严谨氛围里,斑驳着多彩的思想。

这是A医大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 也是学生们留在这里最后的回忆。

学位授予人陆续上台, 摇摆的黄穗, 温和的笑意,与学生们一一对应站立。在这一刻, 他们不再是出刁钻考题的老师,不再是学生们畏惧的对象, 而是这帮孩子们的光辉时分的见证者,领路人。

谢知周看着他身前的一身博士服的杨主任,去掉了浮华利禄的雕饰, 他在此刻,只是衔着浅淡的微笑,看着这个曾经不怎么听话的学生。

学生向学位授予人鞠躬致意,在授予人柔和而慈爱的目光下,微微低头。

授予人执起帽檐上悬挂的流苏,在庄重的音乐声里,由右前侧移向左前侧,是为拔穗礼,象征着麦穗成熟,毕业生已学有所成,可以展翅高飞向渺远的天际。

谢知周从杨主任的手里双手接过学士学位证明,对上了他满怀期待的目光。

合影留念后依次下台,在台下的拐角处,在他身前一步的杨主任忽然回头,带着一脸期许,“听说你考进市局了?”杨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开口:“小伙子,好好干。”

一语尽释前嫌。

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学子送走,期翼着这些年轻的学生们有朝一日成为社会的栋梁,永远是老师们最骄傲的时刻,而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在他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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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值一提。

杨主任人到中年,略有些发福。穿上博士服的时候,总显得有几分不相称,可此时此刻,谢知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因着他的动作而略微晃荡的博士服,也没那么不和谐了。

他古板而小气,严肃而执拗,可他纵有诸多不是,在这一刻,他却是真心诚意地祝愿每一个相识或是不相识的学生,在离开学校之后,能够迎接美好的未来。

谢知周退场前回头,看着台上下一批学生手捧证明,静静地立在礼堂的中央,眼里是与五年前,宣誓时别无二致的光。

这是他们的高光时刻。

刚离开体育馆,谢知周就看见了西装革履的季泽恩。后者喜欢穿衬衫,但像这样全身正装的时候,谢知周却是头一回见着。

“这里!”一身纯黑学士服的谢知周从远方遥遥挥了挥手,显然对方早就看见了他,正往这边走过来。

“毕业快乐。”季泽恩的目光落在他眼前摇摆的穗子上,忽然牵起他的手,往教学楼走。

“哥,”谢知周笑道:“帅!”

“你穿学士服才帅。”季泽恩轻声开口,话语中那种淡然的陈述感,却给人一种毋庸置疑的感觉。

“你可亏了,”谢知周说:“八年制就只办一次毕业典礼,明明是博士学位却只能穿一次学位服。”末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博士服是黑红两色,肯定最衬你。”

季泽恩这个人总是冷的,谢知周先前心血来潮给他买了件红色的外套,却没料到,冷暖碰撞,是出乎意料地格外好看。

学校摆了不少景,拿来给学生们拍照。有摞成半人高的医学全集书,也有绘制成一面墙的骨头架子。谢知周举着自拍杆,跟着热热闹闹的人群拍了好些照片,热络的朋友们,平权小组的组员们,还有同班同年级的同学们,最终都化为了一张又一张笑容洋溢的合照。

拍的差不多了,谢知周忽然说:“还有一个地方。”

季泽恩看了他一眼,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老石碑。”

刻着医学生誓言的石碑很多,而其中老石碑是最老,最大的那一块。它坐落在校园深处,斑驳着岁月痕迹。石碑后是一位医学前辈的雕像,带着永恒不变的睿智却温和的目光。

这回没有多余的姿势,两个人只是安静地站在石碑的两旁,带着几分虔诚,几分谦逊。

谢知周按下了录像。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举起右手握拳,郑重开口。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不费什么功夫就能脱口而出的,烂熟于心的誓言。

或许背过的那些厚厚的课本都会逐渐淡去,但这段誓言的每一个字,都早早烙印在了心里。

谢知周静静地看向那个让他明白了信仰和价值的男孩,然而此刻季泽恩眼里的光芒,却比当初更胜。

“我决心,”季泽恩没有放下右手,而是继续宣誓:“一生深爱我眼前这个男人。”

镜头里的医学前辈石雕只是衔着淡淡的微笑,带着几分宽容,聆听着这两个年轻人在誓言里夹带的一点私货,渺远而智慧的目光落在辽阔的远方。

第76章 番外一:广播剧

季泽恩从录音房里出来, 老板很慷慨地给他结工钱, 数钱的手指如飞。

“小子, ”老板把数好的钱递给季泽恩,“最后一年了, 好好考。”

“嗯,”高三的季泽恩点点头。

老板拍拍他的肩, “想过以后做什么没有?如果是和播音相关的,我们欢迎你随时加入我们。”

这家广播剧制作公司是小班底, 盈利不算太多,在这儿工作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声优,偶尔还有从外头招来的兼职合同工,季泽恩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颇为喜欢这小子的,声音好且不论, 毕竟吃这碗饭的,声音条件都好。重要的是这孩子能吃苦, 也拉得下脸。别人不愿意配的角色他也肯配, 还不会扯着他要加钱。

每一个老板都喜欢这样吃苦耐劳的员工。

“不了, 谢谢您。”季泽恩很客气:“我准备学医。”

老板知道这小子读书成绩很好,但他没想到季泽恩居然打算当个医生。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 有些遗憾:“你的条件很好,走配音这条路, 发展应该不错。”

季泽恩只微微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

那老板知道说太多只会遭人烦,便也没再劝, 只是要季泽恩过一周再来一趟,要交给他些东西。

一周后季泽恩再来的时候,拿到了一盘磁带。磁带里是他配过的所有广播剧的合集,不论是为着挽留他,还是单纯赏识他,这老板都着实是费心了。

季泽恩谢过老板,收下磁带,回家顺手放进了杂物区。

其实他对那些故事没有太多的兴趣,一开始去配音,赚钱是大前提,若说还有什么私心,大概就是在那些故事里,喜欢一个男人显得那样的理所应当,没有过错。

他想着还有很多人愿意听这些东西,愿意喜欢和支持这种感情,就觉着心里头的压抑少一些。那种在现实里于他而言格外艰难的自我认可,总是能在这里,得到片刻的救赎。

就像沙滩上的鱼,看着不远处的水。

那盘待在杂物区里从未听过的磁带,说来也是缘分,居然在季泽恩搬了许多次家之后也不曾丢失。大概是他的东西实在太少,没什么可丢的。

一次大扫除之后,谢知周捡到那盘看起来格外古老的磁带,总觉着有些不同寻常。他跑了好几条街,好不容易从收废旧杂货的老板那里收到了一台能用的录音机,把磁带安了进去。

几声嘈杂之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季泽恩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谢知周抱着录音机,大刀金马地坐在沙发正中,见他来了,一副受了欺负委委屈屈的正宫模样,指责道:“季泽恩,你居然和这么多人表过白!”

其实他之前也找过季泽恩配过的广播剧,但是因为他从来不留名字,没办法沿着他发现的那一部顺藤摸瓜。而在那么多的剧里找出他配过的,实在是大海捞针,他试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

季泽恩无奈地把收音机从他怀里捞出来,“你说我?”

有着四十九个前男友黑历史的谢正宫不说话了。

眼见着把人堵得没话说了,他轻笑一声,坐到谢知周身边,揽过后者,“都讲给你听。”

于是在这个晚上,他把从前配过的所有广播剧里的告白片段,都一字不落地重新给谢知周说了一遍,当然,情话的对象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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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换成了闹别扭的某人。

“再听一遍吗?”季泽恩擦着谢知周的耳边问。

一片春色正好的被褥之中,微喘着气谢知周仰着头,神色涣散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听了。”

第77章 番外二:季医生和谢法医

季泽恩摘下低度数的金丝边眼睛, 微微揉了揉眼。他脖颈上挂着一架听诊器, 垂落在胸前, 纯白的大褂显得他脊背格外笔挺。

他原本不近视,不过这些年过去, 许是睡得太少,用眼过度, 疲倦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带上眼镜。

整个动作不过半分钟,重新戴好后, 他又叫下一个号。

诊室的门推开,他一边通过计算机屏幕看患者信息,一边转过头来,礼貌道:“您好。”

然而看到人的一瞬,他的目光顿住了, 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喜。然而那点情绪很快就被藏了起来,季泽恩指了指他挂号单上“儿科”两个字, “你几岁了?谢知周小朋友。”他的音调略略上扬, 显然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自从季泽恩成为一名儿科医生之后, 因为经常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缘故,有时候自然而然带上了一些哄孩子的语调, 谢知周乐的被当小孩子哄,也没提醒过他。

儿科诊室里总是琳琅满目色彩缤纷, 谢知周随意跨上一个绿色的小木马,前后晃动,笑道:“季医生, 你再看看谁挂的号?”

季泽恩重新看了一眼患者的名字,“你这么咒知馨的女儿……”

“这不是太想见你了,”谢知周瘪瘪嘴:“好不容易出完差回来,家里空荡荡的。”

“别耽误医疗资源,”季泽恩说:“好多人等着。”

谢知周从木马上站起来,勾了勾季泽恩的手,把手按在季泽恩的太阳穴上:“就耽误你一分钟,给你按按。”

季泽恩不再出声,默认了他的行为。

“今儿是五月二十号呢,”谢知周提醒道:“没点儿仪式?”

季泽恩闭着眼睛从手旁摸出一张宣传单递到谢知周手里。谢知周空出一只手接过来,气笑了。

那宣传单是医院专门为今天制作的。

——5.20母乳喂养宣传日的宣教传单。

一分钟转瞬即逝,谢知周松开手,“走了,我的大忙人儿。”

“中午我在住院部,一起吃午饭?”季泽恩补了一句。

谢知周正伸手拧门把手,闻言一只手背到身后晃了晃。季泽恩垂下眼,恢复了工作的神色,出声叫下一个号。

“啧,”谢知周看了看大屏幕上的排号表,回头遥遥看了一眼季泽恩的诊室,心说:这么多号,还想着吃午饭呢?

附属医院是A城最大的医院,有不少疑难杂症的患者都是跑了很远的路过来的,耽误不起时间,加上做检查排队也费时。因此季泽恩坐诊的时候,一般熬着自己不吃午饭,也会尽早把挂的号都看完,不会让原本挂上午的病人耽搁到下午去。

果不其然,等到十二点的谢知周收到了“季医生”的短信:“饿了先吃,不用等我。”

约莫过了一点半,谢知周回过去电话:“吃了吗?”

“没,刚走。”

谢知周提着大包小包走进住院部的办公室的时候,一众医生涌上来,把他围了个全。谢知周经常过来这边,有时候是送饭,有时候纯粹是占用季医生的一点空闲时间腻歪,因此和季泽恩同办公室的医生们都混的很熟。

他每回来都给他们带不少好吃的,然后就把季泽恩拐到角落里,片刻温存。

“每回都这么大阵仗。”季泽恩不赞同地开保温盒。

“你上我那儿还不是一样。”谢知周反驳道。偶尔他出外勤,赶上连环大案,得在公安局里没日没夜连轴转上好几天。季泽恩不仅给他送盒饭,连带着一起办案的警察同事一并送。

起初谢知周总觉着让这么清冷冷谪仙似的一个人,掺和这种人情世故,总觉着不对味儿,后来发觉季泽恩居然和他的同事们都聊得不错,才恍然惊觉,季泽恩性子是冷了点,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遗世独立。

他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个年轻人。

两人飞快解决完食盒,季泽恩在谢知周一脸期待的目光下说:“六点下班。”

“行,我这几天休息,做完晚餐,回去你直接吃。”

“冰箱里有桑葚汁——”

“提前拿出来放温了再喝。”他接过季泽恩的话,冲后者促狭地笑了笑。

然而六点季泽恩回家的时候,客厅里安安静静,餐桌上一尘不染,餐厅的灯都是关的。还好一点多吃的午饭,又是格外丰盛的加餐,这会儿还没那么饿,季泽恩径直往唯一亮灯的卧室去,就见深灰色的大床上,懒洋洋地躺着一位少爷,肤色被深色的床单衬得晃眼。

这个人,饶是出外勤都晒不黑。

“吃的呢?”季泽恩抱着拳,靠在门边。

见他来了,谢知周顺手端过床头柜上的高脚杯,他冲季泽恩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掀开被子,微微倾斜透明的玻璃杯,深紫红色的桑葚汁牵成细线,顺着他的胸口一路淌下,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散着桑葚汁的香甜。

谢知周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床头柜上的母乳喂养宣传单,而后点了点自己,“晚餐,”

他看着季泽恩的喉结清晰地滚动,带着几分调笑:“不满意吗?”

短暂的离别无异于是最好的催情剂,两个人都有点过火。

直到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才双双释放。

谢知周摊在床上,看着分心接电话的恋人起身,出声的一瞬,季泽恩带着情欲的身体很快冷静下来,又成了那个清醒睿智的季医生。他撂下电话,转头看向谢知周:

“急诊送过来一个病人,我得去看看。”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谢知周揪过身旁的枕头一把砸过去,软软地落在季泽恩怀里。季泽恩把枕头放回床上,安抚地抱了抱撇嘴的恋人,径直往浴室去了。

谢知周卷起被子,刚打算补个觉,又一阵刺耳的铃声。

“唉,”谢知周叹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把宣泄后沙哑慵懒的音调清除,接起电话。

从参加工作起,他们两个的电话就再也没能关过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铃声调到最大随时待命,已经成了习惯。

刚飞速冲完澡的季泽恩三两下擦干水渍,正在卫生间穿衣服,就见着谢知周火烧屁股似的冲进浴室,重新打开蓬蓬头。

“有案子?”季泽恩问。

“嗯。”谢知周扁着嘴,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赶上了季泽恩的节奏。

“身体可以吗?”

刚才闹得太厉害,季泽恩担心谢知周这会儿工作有点吃不消。

谢知周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哪儿那么脆皮了。”

两人并肩出门,在楼道里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松开的时候两人默契地碰了碰拳,都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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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目光里读到了熟悉的东西。

生活就是这样,偶尔会抱怨无休无止的工作,然而几分钟的怨怼完,信仰的苗子又会破土而出,把那点负面情绪给吸收了个干净。

这信仰,大概叫做人生价值。

月上中天。

沉默的夜色里,一个驱车赶往医院,一个拉开警车的门和同事会合,刻不容缓地赶往案发现场。

第78章 番外三:离人

我佝偻着背, 带着一点行李, 沐浴在刺眼的阳光下, 走出了大门。我懒得回头去看“苍山监狱”几个字,而是拿手挡着光, 虚着眼往前看。

我儿子跟我说好了,今天他会来接我。

而此时马路对面, 我儿子身边,站着那个我曾经见过一面的男孩, 正在冲我挥手。

我毫无留恋地走过去,有些拘谨地冲他们笑了笑。

后来我就住进了他们的家里。

我总不愿意见人,也不想出门。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在我这里毫不起眼,我仍是自顾自地圈禁着自己。

在这儿我住的挺好,唯二两点不适大概是——

小谢他们屋里白生生的骷髅, 以及它裹得一身辣眼的小裙子。

还有吃饭的时候,小谢喜欢跟泽恩讲一些离奇的案子, 而泽恩会指着红豆汤说, 出血坏死性肠炎会排出红豆汤样便。

我可能是老了, 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个可以一边吃饭一边云淡风轻地谈论尸体和粪便。

后来还是小谢细心,发觉了我忍吐的痛苦, 后来约莫是他和泽恩说了,我再没在餐桌上听过这样的话题。

泽恩和小谢都很忙, 平时总不在家,我一个人闷得慌,终于在一个夜色朦胧的傍晚, 鼓起勇气走出家门,买了一本杂志。

我年轻那会儿特别喜欢这刊杂志,没想到都几十年过去了,还能买到它。

晚饭的时候,小谢回来了。那会儿我正吃着我自己炒的大白菜,小谢三两下就炒出一盘让人食指大动的牛肉丝来,放到我眼前,热络地跟我一块儿吃。

我偶然从泽恩那里知道,小谢家里很有钱,我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下了我炒的寡而无味还带点焦糊的白菜,不太信。

吃完饭我说要洗碗,小谢就开着跑步机散步。

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回了沙发,正望着我买回来的杂志出神。

那本杂志我吃饭前摊着放在茶几上,摊开的那一页上画着一条狗,看着可爱的很,我刚刚看了好半天。

见我出来,小谢笑了笑,去洗澡了。

那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小谢盖着毛巾被,躺在沙发上。我蹑手蹑脚解决完回到卧室,没打搅他睡觉。

然而我那没良心的儿子开锁声太响,把小谢给吵醒了。下一秒,我就隔着门板听见了一句睡意朦胧的“你回来了”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说了让你先睡,别等我。”

这是我那没良心的儿子说的。

“办完案子想第一时间见你。”

这是我可人疼的二儿子说的。

第二天,小谢休息,他居然带我去了宠物市场,还问我要不要养只宠物狗。我看着他一脸笑模样,愣住了。

我抱着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回来的时候,泽恩刚刚做完午饭。好不容易我们三个一块儿吃顿饭,我想了想,对他们说:“我想找点活儿,搬出去住。”

他们像是要挽留,我又急急补上一句:“不是在这儿住的不好,就是……”我揉了揉衣角,嗫嚅道:“我想开始新生活。”

很快,我成为了一家小卖部的老板,住的地方就在店面的楼上,地方不算太大,我一个人,一条狗,住着刚好。

他们两个常常来看我,生怕我过得不好。

这条街在学校旁边,最热闹的就是放学那会儿,平时倒是挺空闲。隔壁的婶子老姐姐常过来看我的狗,还和我唠嗑儿。

和我数落她的媳妇儿不孝顺,睡到日上三竿,还不收拾家里。

我笑呵呵地开口:“年轻人都爱睡。”

“老大哥,”那老姐姐问我:“我看你两个儿子常来,孝顺的很,我可羡慕哩。”

我不说话了,我怕开口就是嘚瑟,把这老姐姐气坏了可怎么办。

“你老婆也有福啊。”那老姐姐打趣。

我摇摇头,收了笑眯眯的神色,告诉她:“没福。”

这话是真的,淑云真的没福。

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淑云算一个。

前些日子有个夜晚,小谢忽然提着两瓶啤酒回来,要请我喝酒。

他说他和泽恩一块儿花了十几年,终于彻底控制住了淑云的病,跟她出了柜。

那天小谢眼睛很亮,染着酒意的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却有点心疼。

他给我斟酒,眼里醉醺醺地缀着星星。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他说。

都是我造的孽,如果不是因为我,淑云又怎么会这么久不肯接受他们。

我喝了两口,皱了眉。

喝不惯啤酒这个味儿,寡淡寡淡的,总觉着有什么怪味儿。我年轻那会儿,大家都喝白的。

正打算倒了,小谢却把我的酒杯拿到了一边,“您年纪大了,泽恩说,您不能贪杯。”

煞有其事的样子没撑过一分钟,人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看样子是醉了。

我走到门外,跟泽恩打了个电话。

“小谢喝醉了,你今晚怎么不一起回来陪着他?”我像个为小两口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没什么立场地生气。

“忙。”那小子说。

我恨恨地要挂电话,那边却说,把电话给小谢。

我极不情愿地叫醒小谢,就听到电话那头唐僧似的开口:“洗完澡了冰箱里有醒酒汤,喝完再睡,小心头疼。”

刚刚还迷迷糊糊的小谢清醒过来,嗯嗯啊啊地应着。

“等那小子回来,我教训他。”我打算为他讨个公道。

“爸,”小谢笑着说:“他多工作一会儿,能活下来的孩子就能多一些。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我的眼睛有点发涩。

也不知道泽恩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打算学医的。

泽恩出生的时候是难产,淑云为了生他,差点去了半条命。

这个我从来没爱过的女人,在我觥筹交错的时候,替我打理着这个家,还冒着生命危险,给我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时候我和青城已经分手很久了,也很久没见过面了。

我看着从产房里被推出来的淑云,我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可惜,誓言和现实总是两码事。

多年不曾见过面的青城一跃而下,在病床上,他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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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爱着我。

那时候我想,我就最后胡涂一次,等他病好了,我一定对会对淑云更好。

为了给他治病,我散尽家财,却毫无起色,走投无路的我在医院门口遇见一个男人,他说他的女人和青城是一样的病,是在曹医生那里治好的。

我马不停蹄去找了曹医生,于是马不停蹄,让青城送了命。

然后我崩溃了。

打算去捅人的前一天。我抱着小粉团子似的泽恩,给他唱了一首歌。

“我不敢想明天。”

“我不肯说再见。”

“每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要熄灭。”

那首歌叫《离人》。

可惜我不怎么会唱歌,调子跑的七零八落,小泽恩却很耐心地听我唱完。

我入狱之后,淑云偶尔来看我,于是我知道,那位侥幸没被我捅死的曹医生也被判了,等他伤好了,也得蹲局子。

再后来,淑云就不来了,我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的家属来探监。

直到有一天,狱警忽然叫我出去,说有人来见我。

玻璃窗外的那个男孩年轻帅气,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神情却绷着。

我知道,那是我儿子。

他那天来,劈头盖脸地问我:“你后悔吗?”

我愣住了,“后悔什么?”

“后悔喜欢男人。”

“不,”我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后悔的是,没有坚持自己的心。”

所以害了青城,害了淑云,害了泽恩。

他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以为他不会来了,可没想到,每年我生日他都来。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我是他爸。

是,我是他爸。我年轻的时候疼他护他陪伴他鼓励他,他身上流着我的血。

他恨我,但他也爱我。

这样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年,还没到我的生日,狱警却告诉我,有人找我。

我纳闷儿地出去,然后,我就见到了小谢。

那一刻我懂了,泽恩他,一定不会再重蹈我的覆辙。

他明白了我的后悔,他将不会再后悔。

“爷爷,可以让我摸摸小狗吗?”一个刚放学的小学生站在我面前。

我点点头,就听他说“爷爷真好”。

我一点儿都不好。

我看着他,想着我走的时候,泽恩也就这么点大。

我有时候觉得,我什么都做错了,有时候却又迷茫,不知道我错在了哪儿。

大家都因为我痛苦,可我也痛苦。

算了,不想了。

又有新的客人来了。

她戴着帽子,一头染过的黑发,却还是掩不住面上皱纹带来的苍老。

她买了不少零食,问我要多少钱,我偷偷给她减了二十块,不知道她是欣然接受还是没发现。

我认得她,她是淑云,我的前妻。

可我大概是长得太显老了,老得都不象样了,她没有认出我。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她抬起手肘,像是在擦眼泪。

但我想,大概只是沙子眯了眼。

第79章 番外四:夫妻

宋东涛坐在装修精致的房子里, 面前是一地烟头。刚刚回国的太太推开家门, 被烟雾呛咳得厉害。

“淑云, 小桐被警察抓走了。”宋东涛两眼空蒙地看着眼前缭绕的白烟。

大包小包落地,秦淑云坐到宋东涛的身边, “你去警察局看了吗?”

宋东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去。”

他从没瞧上过这个妓/女出身的太太,却没想到, 她居然会为自己的儿子焦急。

不过也是,人心么, 都是肉长的。小桐先前对她孝顺恭敬,她维护小桐也是情有可原。

“小桐他犯了什么事?”

宋东涛把烟头在烟灰缸的边角轻轻磕了磕,“强/奸。”他没说从案子里牵扯出的季泽恩和谢知周的感情,一方面是担心刺激到淑云,另一方面, 也是谢家对他的要求。

虽然这些年淑云的病好了不少,已经很少再复发了, 还是谨慎些好。

然而方才还一脸担忧的淑云忽然站起身来, 满面怒容摔了烟灰缸, 清脆的声音落地,宋东涛黑着脸看过去。

就见淑云去厨房拿来一把脸大的菜刀, “宋桐怎么能做这种事?关牢里便宜他了,人家姑娘怎么办?你跟我去警局, 我要去教训这小子!”

还真把自己当妈了?

宋东涛嗤笑一声,然而细想了想,忽然又笑不出来了。

他原以为淑云原先不过是个出来卖的, 不会觉得这是多么大件事,事实却正好相反。

一阵聒噪喧闹地安抚完,总算哄得淑云把菜刀放了回去。

“离婚么?”他问,“谢家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是单就终止和我的合作这一点,已经让我伤筋动骨。加上我出了个不肖子的名声远扬,生意早就一落千丈。”

“我知道,我娶你是为了你这张脸,你嫁给我是为了我口袋里的钱。”

“现在钱没了,你随时可以走。”

秦淑云插着腰,带上几分泼辣的刁蛮:“老娘人下贱但最讲江湖义气,”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没怪我瞒你我脑子有病这事,这份情我记得。我以前嫁的那个死鬼也是生意人,我也是做过生意人太太的,我知道名声在你们圈子里多重要。现在和你离婚,我成什么人了?”

她恨恨地夺过宋东涛唇边的烟含在嘴里,一边说话,嘴里的烟头一边一上一下的晃动,烟灰扑簌簌掉了一地。“墙倒众人推是常事,但我秦淑云不会去搭这把手。”

宋东涛的神色有些恍然,他看着秦淑云,忽然觉着有些陌生。

“你又发病了吗?”他问。

“你他娘的才发病,”秦淑云狠狠吸了一口香烟,打着圈地吐出一个个纯白的烟圈来。她一生气就只管捡着脏字儿骂:“你个狗娘养的,老子百八十年前病就好了。”

是了,这个样子,像个泼妇。

宋东涛最初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秦淑云,穿着快掉到腰上的吊带,看着男人就往人怀里钻,胸前厚厚的肉发狠地挤着他的胳膊。

那时候他想,和姜萍如此肖似的一张脸,脸上怎么能出现如此放荡的模样。

意外,恶心,却又有一丝痛快。

后来秦淑云嫁给他之后,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他的夫人,除了发病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像个真正的太太。他都快忘了,这个女人丝毫不检点的样子。

就这样吧,他心想。

或许他们是感情最不纯粹的一对夫妻,但他们已经是无法分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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