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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巧饰伪(二十一) 孤男寡女。……
外头仍旧雨声淅沥, 屋檐上的瓦当筛下剔透雨帘,从早至晚连绵不绝,滴滴咚咚地敲打个不停。
云湄睡不着觉, 起了身, 推开长窗看, 只见天地一片潇潇蔼蔼,驿馆之中处处阴凉潮湿, 寒意见缝插针,从垂下的袖笼钻进去, 复又细细浸透四肢百骸,令云湄打了个哆嗦。
她却不走, 拣了木棍把窗子支起来, 抱着膀子取暖, 一对儿秋眸一错不错,直望向对面的画楼。
许是巧了,当日安排客舍的人,把她引领到此处下榻,成天一推开窗, 就能瞧见对面画楼上的动静。
许问涯就宿在那里。
云湄也不是有意偷窥, 实在是囿于此地的日子无聊透顶, 阿愿写的册子翻了又翻,滚瓜烂熟, 再没甚好打发时间的。百无聊赖中只好推窗看景儿,谁知就让她撞见了许问涯的私隐。
——他好似有些纵酒,日日与同行的那个老翁临窗对酌,这可不是声名在外的今阳麒麟子该有的习惯。
不过关她什么事儿呢,她一个西贝货, 顶多一年两年的便离开了,又不是正经的许家官妇,还得忧心丈夫的身体、怕他嗜酒误事儿。
是以,云湄想照往常一般装作没看见地掩上窗,谁知对面正酣然对酌的二人纷纷顿下动作,云湄手一顿,好奇地张望,只见窗纸上投出戴着巾子的跑堂小厮的影儿,弓腰汇报了什么,许问涯于是起身推窗,又吩咐人燃上香,似是为接待什么人而特地散散酒气。
光是这样,也同云湄没甚关系,坏就坏在许问涯推窗之时,冷不丁同她隔着斜风细雨对视了一眼。云湄见他素日束得一丝不苟的衣领微微敞开,脖颈泛红,眉心微蹙,仿佛不胜酒力。
云湄顿时觉得难办了。外头冷飕飕的,她是真不想出去。
可是按册子上所描绘的宋三姑娘的性子,乍见此景,是一定会亲自上前关心两下的。
好死不死,许问涯同她无声地对视几息,还陡然握拳,冲着窗外咳嗽了两声,这不光是不胜酒力了,看起来还染了风寒。
云湄:“……”
她只得转身,吩咐明湘烧起锅子,亲自上手熬煮起了解酒汤,复又派承榴去驻馆的医工那儿求了一包驱寒的药,披上斗篷,打着油纸伞出了门子。
方才居于高楼,窗对窗地瞧着,似乎从她的居处到画楼,只有几步的路程。但实则不然,因是许问涯亲自发话,又是亲朋弈王的地界儿,当地自然尊为重客,安顿下榻之地不似普通客舍,乃假山林立、花拥草簇的清幽之地,比之园林无不及,是以,为保雅观清净,里头实在是回廊曲折,云湄一路行来,只觉山环水绕、寒风侵肌,待得在画楼下的廊芜里站定,垂眼一瞧,愕然发觉连衣袂、裙裾都被斜雨给打湿了。
宋浸情不会狼狈见人,云湄寻思找个亮堂点儿的地方,让陪伴前来的明湘看看自己脸上还好不好、有没有发丝沾黏的不雅观感,两下里正往踏跺旁摆放的走马灯靠去,就见对面廊子上一高一矮走来两道身影,矮个的看得出是个姑娘,行走间环佩叮当,穿得亦是珠围翠绕,身后更是缀着各色仆从,像是什么贵胄小姐的派头。
云湄凝神辨认——走在前头的高个,赫然是许问涯。
这二人走得匆忙,仿佛正为什么急事赶赴,但倘或有心细看,便能发觉是前者不愿迁就后者的脚步,而后者有意追逐,这才造就这般脚步匆匆的场面。
但云湄没那个心多看,她身上为雨丝濡染,湿重难忍,只想早些演完尽快交差。所以,她心里只转过一个念头。
——好啊,这闻名遐迩的今阳麒麟子,不光有贪杯恋酒的陋习,婚前竟还私交有红颜知己。
天色昏暗,孤男寡女,你追我赶,拉拉扯扯,怎么看,都怎么不像话。
云湄看得内心波澜微起,倒不是醋的,只是联想到自己为扮演贤德体贴的宋府三小姐而漏夜关怀,提药冒雨前来,却蓦然撞见这一幕,两相对比,当真显得此举滑稽。
还好站在此地的是她而不是宋浸情,否则按阿愿记录,以宋三的性子只会默默生闷气,生受了这荒唐,闹得自己不开怀,暗自神伤。
不过云湄一个赝品,自然是不会的。她纹丝不乱地照常靠近明亮走马灯旁,令明湘细瞧,待得仪容整理毕,提着药迈上台阶,叩响了画楼半掩的门扉。
既然已有方才的临窗对望,身为心思柔软的“宋三”,亲眼目睹未婚夫深受酒意、风寒困扰,是定然要关心一二的。是以,眼下就算生了变故,也不妨碍云湄这厢把戏做足。
***
画楼三层的暖阁里,花窗微敞,三足鼎之中袅袅散开清香,厚重的酒气为之一散,连醉得正欢的那老翁——杨先师都当即半醒。
忽闻琳琅环佩之声,杨先师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豆蔻之龄的娇小姐提裙拾级而上,臂弯里挽着画卷,一见他便眉花眼笑,嗓音清脆地道:“晚生听闻杨先师途径羽州地界,不胜欢喜,特来拜访。晚生对您所画的那一卷《陶然躬耕图》颇为钟爱,只惜先师避世,隐声匿迹,晚生不便妄自叨扰,唯独只能静候。既而今本尊过境,岂有不上门请教之理!”
此乃弈王独女,李千音。
杨先师听得一阵懵然。
这么晚了……请教?
再说了,他的画技实在平平,有这教人冒雨前来的魅力吗?
杨先师既然这把年纪,自然都是过来人,当即便把目光投向一进来便在窗边沉默的许问涯。
许问涯接收视线,揉了揉眉心,显是对此感到疲惫。
难怪弈王昨日来信致歉,话里话外也说不清究竟哪里对不起他,这下算是知道了,家中那位独女获悉许宋两家联姻已定,不日成婚,却仍旧芳心不死,弈王同王妃又是劝又是骂,李千音油盐不进,听闻天要收雨、许问涯一行不日便要启程离开,这下实在关不住了,这不,便有了眼下这番荒唐。
李千音以请教大家为由,又没说专程来见他的,他自是无法明面拒绝。
不过虽则如此,他身为弈王的至交,将人引荐到位便妥了,于是许问涯以留他们清净探讨为由,转身推门离开。
李千音不甘咬唇,但也小心翼翼不敢冒犯心上人,收敛了惯常的跋扈气,放软了声音道:“听闻藻鉴公子诗画双绝,当年便是凭一副仿古的画轴崭露头角,受
天子赏识、与家父结交,今日工具齐全,不知妾有福否,能饱览公子画技,增广一番见识?”
许问涯以她欲盖弥彰的明面来意为矛头,轻易回绝道:“郡主是专程来请教杨大人的,某怎能不顾场合地横插一脚,打勤献丑?此有眼无珠之举,某从不做。”尔后不由分说掩门离开。
李千音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胄,从来都是被众星拱月一般地捧着惯着,没见过这番捂也捂不热的性情,听罢此话,当即好似被迎面掴了一个巴掌,偏这巴掌还是她自己上赶着讨的。
要不是实在喜欢,才不会想着最后试探一回,闹了这么一出自讨没趣。只是她身为正经的皇家贵女,面子终究大过了天,人又不是百挫不挠的贱皮子,既得此无法转圜的答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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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利落地冲左右道:“回府!”
夜更凉,花窗洞开,冷冽寒风吹着哨子,呜呜往雅阁内刮,把杨先师头顶几根稀疏的白发吹得失了造型。他旁观这些华年小儿闹了这么一通,又双双把他撂下不管,大觉失语。
他提溜着酒壶,一面嘟囔着摸了摸脑顶,一面上前关窗,余光瞧见什么,勾头探看,却见那宋府小姐持伞拎药前来,恰好正在院儿里撞见李千音与许问涯一行人,一时似是惊讶难掩,足下顿住,很是脆弱模样。这些正当年华的人呀,真是……
***
“郡主,慢些,千万仔细着脚下!”夜雨声声,仆从们脚步错综,可就是追不上疾步如飞的李千音。
李千音只觉鼻尖泛酸,热意上涌,紧紧咬住牙关,腮边都被咬出了鲜明的轮廓。再不赶忙上车,眼泪便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掉下来了,她决计不干,于是脚下健步如飞,走至拐角处亦毫不减速,结果迎面与人撞了满怀,稀里糊涂摘开,发觉眼前的姑娘纤眉大蹙,左手捉住右手手腕抬起来,而因皮肉细腻,那一片地方肉眼可见地漫开一片红肿。
原是温在皮囊里的药汤被冲撞得泼洒,不偏不倚正撒在腕子上,幸好没有刚出锅那般滚烫,李千音一阵后怕。
“你没事吧!”李千音惊呼,慌手忙脚地招呼身后的仆从为她疗愈,却见许问涯亦快步赶赴此处,脸色很不好看。
李千音顿住动作,慢慢反应过来,歪着头打量了一眼跟前的姑娘。此人戴着纤薄的面纱,眉目清灵温柔,哪怕大皱其眉,也仍旧好看得过分,端的是一副喜怒嗔痴尽皆不失颜色的眉眼。被她冲撞,也不叫苦分毫,只是略带哀色地捧着手腕一言不发,某种泪花微闪,十分叫人疼惜。
许问涯三步并两步走近,隔着袖子捏起云湄的手。云湄腕子纤细,被他几根修长的手指托在其间,似是捧起某种稀贵玉石的姿态,莫名显得尤为珍重。
还有什么不懂的,阿爹阿娘说的都是真的,许宋二人自小青梅竹马,情意深笃,再是不信,也尽在眼前了,只要不是有意闭目塞听,便是睁眼可见。
李千音退了两步,只觉此情此景再待不下去,吩咐仆从留下善后,牙关那口气松开,眼泪便紧跟着不争气地洒落下来,匆忙掩面,扭身逃了。
***
云湄眼里的泪花倒不是装的,她是当真疼哭了。原说一星半点出锅许久的汤药,不至于浇淋得这般疼痛,坏就坏在这处受过那“浪荡秋千针”的猛扎,明面看着没留什么疤,实则平日里她连坐卧行走都有意避开,便连冬日的衣料压得重了,都不大舒服,许是伤及了根本。
明湘忙道:“我去请医工来。”
“不要!”云湄有气无力。
请医工,专程对着这处使劲儿诊治,藏得再深,不也能看出来不对劲吗?宋浸情可没有这样的暗伤!
李千音留下的两个仆人,一个提着药箱,像是随侍的医士,听了这话,上手便要施为。
许问涯放轻动作,慢慢转动她的手腕,那一片红触目惊心,亦凝眉说:“得看看的。”
千钧一发,云湄只好拿出闹别扭的劲头来,手上拿捏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排斥地一挣,微闪的眼波睃了许问涯一道,口中隐晦地呢喃:“你与她……”欲言又止,关子卖得十足。顿了顿,她倒也不多说,只是叹息一口,随即,不由分说地径自走开了。
两个仆人面面相觑,脑瓜子转得快的明湘却知晓不对劲了,及时冲怔在原地的许问涯打补丁道:“咱们姑娘见大人偶感风寒,又有头疼醉酒之态,临到睡了也放心不下,特意亲自煮了醒酒汤、求了药,提来关怀,却意外见大人与郡主在廊下走着,姑娘没说什么,兴许是有事在身,于是在画楼底下默默等候。可眼下被波及,姑娘再好性儿,也是……”
明湘就此打住,同样拿捏着劲头点到为止,尔后做出极是担忧的样子,脚步匆匆,追随着云湄的背影离开了。
许问涯立在原地,酒意彻底醒了。指尖残留的余热尚存,经风一吹,却再也捉摸不住。
第22章 巧饰伪(二十二) 许问涯的耳廓漫上浅……
案头漏刻微动, 现下已是夜半。碍于承榴和姜姑姑都睡下了,明湘尽量轻手轻脚掩上门,这才扭头问:“你是这一块儿见不得人?”
云湄点点头, 自己凑在葳蕤的烛火下探看, 不时嘶上一声, “你我都是奴婢,宋府那些个人, 你也知道不简单。我当年应当是被扎了根筋吧,不太懂, 反正当时囊中羞涩,搁置了, 现下再来疗愈, 亡羊补牢, 修理不好了,便放着没管,哪知道今晚这么倒霉,正巧洒在这一块儿。”
明湘挨在她身侧坐下,听了这话, 唇角微动, 脸上露出一丝忧心。
云湄却是笑了, “原来姐姐还会心疼人,我以为姐姐铁面无私呢。”
明湘自是不承认的, 下巴往外头努了努,“我只是怕那个不好交差。”
云湄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交差的?小姑娘佯作吃醋,不肯就医,藏起来生闷气, 很正常。”
明湘还是愁眉道:“但以那许七公子的为人,定是过意不去,不会就此不管,他等会儿非要带着医工来给你看诊怎么办?”
云湄思索少顷,想好对策,唇角绽出笑意来,明湘及时提醒她:“打住,再笑要把梨涡给笑出来了!”
云湄只好止歇,维持一个矜重的浅浅笑弧,给她吃定心丸道:“别担心,我自有对策。”
不多时,果然门板被叩响,外头传来许问涯放轻的询问声:“宋姑娘,你睡下了么?”
云湄示意明湘去应门。明湘眼含疑虑,但这阵子到底是亲眼目睹过云湄手拿把掐的演技,那点子担忧倒也消散了,起身之前还不忘说了句提点未婚男女把持距离的“注意分寸,体面些”,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屋内垂幔微动,隔断的十二折花鸟屏风上,姑娘家的窈窕侧影恍惚映现,体态纤纤,袅娜柔曼,正随着灯烛的晃动而轻轻浮颤,仿佛一个轻盈的梦。
许问涯见此情景,声线愈发放轻,“手上还好么?我带了驿馆的大夫过来。”
按说随侍李千音的是王府特意为郡主配备的女府医,带来为云湄疗伤要方便些,可适才许问涯思来想去,还是没把李千音身边的人再支过来,毕竟云湄赌气跑开在先,万一见之迁怒,又是不好收场。
哪想“宋浸情”听了,仍旧不松口,哀怨的声音自屏风后幽幽传递:“这么晚了,公子回去安歇罢,我手上无事,不必挂碍。”
云湄理理面纱,藏身在屏风之后,端坐在绣墩上,偏脸看向窗外,只给来人留下一个浅浅的侧影,一副暗自怄气的嘴硬模样。
无事?许问涯眉心微蹙,方才他看过了,皙白的腕子上红光一片,两相对比触目惊心,又怎会是她说的无事?倘若不及时敷药诊治,留疤都是轻的,就怕溃疡化脓,衍生出旁的棘手病症。
漏夜爬起来的大夫看看屏风上的剪影,复又转过头来同许问涯面面相觑,大致明白了左右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压声朝许问涯出谋划
策道:“这是青黛和水霜散,无溃烂用前者,烧烫严重用后者,注意用罢莫要接触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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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以免热毒内伏,积而不发。不才先退出门外,倘或有什么支使,大人再行传唤,何如?”
许问涯仔细听罢,点点头。大夫便将物件递给他,自己退下了。
屏风后的人仍旧不为所动,许问涯无措凝视着藏在层层垂幔后的纤细身影,想了又想,试探道:“莫如……由我亲手为姑娘上药?”
里头的云湄听了,知晓火候差不多了,以宋浸情的脾性,不得再闹将下去了。于是装出和缓的口气说:“那好吧,麻烦公子了。”
她起身走过来,明湘帮着将绣墩移至最后一层垂幔之前,又挪了把长条小桌过来,横放在了二人之间。
许问涯将几个瓷瓶堆放在木桌之上,垂幔挽起,对面露出一张由面纱遮蔽泰半的脸,那双秋眸蜻蜓点水般看他一眼,见他望来,赶紧不无羞怯地敛走了目光,里头倒是没什么怪罪的火气,尽是小计谋得逞的雀跃喜色,带着女儿家腼腼腆腆的羞臊之意。
明湘全程旁观,愈发对云湄感到折服。许问涯再表现得谦谦温和,归根结底毕竟也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金玉公子,自是独有一段儿骄矜,脾气闹得太过火,兴许会令他生厌,但倘若是这类小女儿出于想同未婚夫亲近,而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招数,两下里又本便婚约在身,名正言顺而又火候拿捏得宜,想来他应当不会多么排斥。
明湘朝许问涯看去,只见许问涯果真并无厌恶之色,看起来仿佛还有点儿吃这一套,见云湄不再置气,立时在长桌后头坐下来,示意她递上手腕。
云湄往他身后偷觑了一眼,见那大夫退至门外,没了身影,这下放心了。
横竖许问涯不是内行人,应当看不出什么。她刚要伸出手,却忽而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许问涯会武,云湄同元狸相处几年,发现他们习武之人到底有些神叨,恍似什么都通晓一点的样子,她不知道对方究竟能不能摸出不对劲来,赶忙自己把手平放在了桌子上。
接着,摆出一副礼不亲授的矜持模样,主动拿起挖药的银匙,尽量避免许问涯以指腹接触自己的伤处:“公子用这个吧。”
许问涯因这个疏离的称呼而眉尖微扬,今晚她似乎一直这么叫他。分明还是从前那般和软的语气,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听在耳朵里,令人不大舒服。
他不想因今晚之荒唐而跟未婚妻生了不必要的隔阂,重复了一句:“‘公子’?”
“公子与那位姑娘——”
“她是贵人之女,与我只是照面的交情而已。”许问涯如实道,“并不相熟。”
到底上药重要,他说罢不再言语,长指挟住细银匙,灵巧伸入瓷瓶,从其中挖出一勺碧玉色泽的药膏来,示意云湄将放在枕帕上。见她照做,他垂下眼帘,轻轻将挑着冰凉的药膏的银匙递过去,试探地在她腕侧碰触了一下,见她只是微颤而不叫苦生泪,这才徐徐地正式开始于患处平涂药膏。
许是从未做过这般需得屏息凝神伺候的细活儿,他渐次鬓角生汗,但眸中愈发专注,手上愈发小心,偶有咳嗽,及时抽手,偏过脸去,尽量不影响上药。
这一隅细语声声,气氛温和,便连夜风也极有眼力见儿地轻软下来,微微拂动挂落下的莲座明角灯,吹动他极黑的发,也吹得投于侧脸的密实睫影轻轻颤动,越发衬得人面如玉,清隽无俦。
云湄抬眸看他一眼,哪怕在镜中见惯了自己的玲珑面儿,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拥有一副极好的皮囊,人又纯正良善,有莺莺燕燕倾心也算得极为寻常。
先人一步享用这般色相与品性的郎子,难怪严氏非得逼她磕头深谢呢。
“贵人之女……其实公子不必顾虑我,我只求公子开心便好。”云湄软声软气地说着,期间长睫垂下,微微颤动,水眸中闪烁着什么,像是轻摇的烛影,又像是波动的泪花儿。
“我并不开心。”许问涯道。
这下,云湄微愣。她还想同他推来推去几个来回,哪成想他这么直截,一个蹴鞠迎面踢将过来,彻底打乱了她欲拒还迎的计划,竟然反过来令她一时无措了。
她正思忖对策,便又听许问涯直白道:“姑娘与我也算同行多日,到头来,竟无端生分了许多。”
云湄知晓他在指代称呼一事,兵来将挡地反将一军,嘟囔道:“从遇见以来,大人一直唤我‘宋姑娘’,我便以为是你不愿……”
许问涯解释道:“毕竟多年未见,不及儿时亲昵,幼冲之年无忧无虑,长大了却需得知礼守节,我是怕唐突了宋姑娘。”
云湄听了,半扭过身子,声气儿愈发低了,自责道:“原是我冒犯了。”
“某只是在自行约束,并没有暗讽他人之意,姑娘万莫误会了。”许问涯手上动作微顿,道,“不若……姑娘许我一个称呼?得到应允,喊起来才不束手束脚。”
云湄做出羞怯的样子,缓慢垂了头,声若蚊蚋地说:“小时候,问涯哥哥不是便以三妹妹称呼我的吗?现下婚期在即……可以改口唤我龄玉妹妹了。”
话音将歇,云湄只觉腕子上冰凉的触感显见地顿了顿。女子的闺名与乳名,惯来捂得跟小衣似的严,因两家交换通婚书与答婚书,许问涯才得知宋府三姑娘名叫宋浸情,但乳名是万万不知晓的。
眼下冷不丁听见此言,不免动作一滞,抬起眼,就见一桌相隔的姑娘眸中潋滟着温软的水波,他半晌才生涩地道:“……龄玉妹妹。”
“早前听见他们以兆玉唤你,分明乳名未曾互相交换过,看来……你我并非纯粹受百年之约所强行绑缚,兴许,也有几丝缘分天成的意思在呢?”就像初尝甜味儿的小姑娘,跟前的“宋三”趁热打铁,纵使羞赧忸怩,脸红似血,也想借机同心上人拉近距离,更进一步。
许问涯自小生就一副惹眼皮囊,一路来不知招过多少狂蜂浪蝶,大有视名节为无物者,不光正大光明拦路表心意,甚至还敢给他寄淫诗叨扰,他什么污糟词汇都听过,却远不及现下这一句话语撩动心弦。
云湄见他久不反应,不由抬起眼帘探看。明湘适才剪了灯花,烛火愈加烧得明亮葳蕤,不知是晃动的投影太过热烈,还是屋内地龙烧得太过,云湄见许问涯的耳廓被照出浅浅的水红,恍似初熟的桃色。
她暗自腹诽,此情此景,倘若真正的宋浸情在此,那才是一段儿风月佳话:宋三温婉,许七真挚,他们在温暖烛光下互换心意,融融情真,一同期冀着不久之后的婚期,天生一对的金玉良缘。
云湄收回视线,长睫遮住眸中埋藏的底色——冷漠。
她想,可惜呀,这缘分并不在此时此刻的你我身上,我只是个说着诳语的赝品。
温软和蔼,心如明镜,小意体谅……不,这统统不是她自己,真正的云湄冰冷落穆、唯利是图,眼下,她只是在充分地扮演着宋府的三姑娘,为财,为钱,为脱籍翻身,为光鲜的、衣锦还乡的以后。
相处下来,许问涯实在过于优秀真挚,比之那类花言巧语的浪荡郎子,这一款儿反而更让人稍不留神便会栽了心。云湄只求未来不遭天谴,满载而退,亦不必留下不该有的情愫,那都是无用的掣肘。
第23章 巧饰伪(二十三) 若能得妻如此…………
夜雨沙沙, 除此之外,四方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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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间内,云湄收起手腕, 见许问涯额畔青筋隐现, 猜测他仍受酒力所扰, 于是吩咐明湘燃起炉子,“喝些解酒汤再走吧?”
许问涯看向她不便的手, 问:“你要亲手煮吗?”
云湄站起身,接过襻膊, 将袖子绑缚起来,那架势显然。
许问涯见状摇头, 推拒道:“不必麻烦, 我的酒已经醒了。”
“才不信呢。”云湄兀自挑帘走向外间, 取下多宝架上盛放的药材,“喝些再走吧,不然晚上会睡不安分的。”
许问涯见她坚持,不再扫
兴阻止,只是缀在身后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没由来想解释两句, 道:“那杨先师是位酒痴, 而又海量,我连日来饮酒俱是为公事, 平日里并不贪杯。”
云湄的双眼被渐散的水汽蒸腾着,眉目被洗得愈发灵动,左眼收褶处挑起一颗小痣,眨动间翩然雀跃,平添几分俏皮。许问涯正看向那粒小痣, 同记忆中的小宋三重合,就听她轻声说我省得的,“小时候我大哥拿绵竹酒骗你说是香饮子,哄你吃下,结果……问涯哥哥那日脸色很不好看,还没发作,就栽在榻上歪倒了,期间睡得很不安稳。”
许问涯闻言,脸上露出些许迷茫之色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云湄温软地笑笑,拿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搅动汤汁,说:“糗事,不记得也罢。那日我留下侍奉,知道你睡梦中亦很不舒服,酒量大多都是天定,我想你近来日夜酬酢,身侧又没个知心的丫鬟侍奉,难免疏忽,所以现下才硬留你把这汤喝了再走的。”
许问涯这才想起零星片段,儿时确实有骗酒这回事。
一台小灶,一锅热汤,小姑娘洒下药料,复又以长勺搅合,这一隅热气蓬蓬,烛光乱晃,令人无端品出几分温馨来。
分明娇养大的千金,“宋三”做事却很是利索,愣是没让许问涯找出帮忙的空当。云湄适时解释道:“家父和祖母开怀之时都爱温些热酒吃,我侍奉膝下,为讨他们开心,这些事情从不假他人手,都是自己做的。”
许问涯打消了好奇。说起亲自下厨房为亲戚好友献食,这些闺秀历来都是出锅撒个盐、装个盘便算是自己亲手做的了,实际上购置原料、处理鲜食、配比佐料、下锅翻炒,尽皆是丫鬟婆子帮工,许问涯的继母便是如此,家下几个姐姐妹妹也都是这般,便理所当然地如此认为,没承想这宋浸情竟真诚至此,当下好感又升了少许。
一碗热汤下肚,连心都跟着熨帖了不少。都说贤贤易色,面纱下的容貌许问涯并不多好奇,龄玉妹妹推衣解食、体贴备至已算得上佳之配,若能得妻如此……难怪都调侃说新婚乃是男子的小登科,许问涯现下才有些实感,不由更为期待,赧然垂睫。
思及此,恰好想起今夜的另一个来意,许问涯顺势道:“今日我看过邸报,钦天监的严大人说汉嘉府的淫雨后日便停,汾水一流所幸堤坝高筑未闹起洪灾,羽州也有缓和之象,龄玉妹妹预备起来,不日便能随弈王的送宝队伍上路了。”
云湄听了,眼睫颤动,思索少顷,解其深意,有些嗔怪地背过身去,佯作整理灶台,声若蚊蚋道:“那我到了京城,便……安心在伯府等着问涯哥哥。”
***
许问涯走出门外,紊乱的思绪和涌上来的热意裹挟着他,半晌不得挣脱。
他分明只是想借着送药而知会一声可以上路的消息,万万没有轻佻的狎昵暗示之意,不知怎么龄玉妹妹更为羞臊,把他赶出来了。
回过头去思量当时情景,他忽而指尖微颤,也不知彼时的自己是不是将期冀的心境泄露在了语气里,才会让龄玉妹妹错会了意……也许不是错会,分明是他自己造就的。
许问涯心中极是愧疚,可宋浸情不听他言,垂着眼睛将他驱赶。
原是想往画楼归去,为着这个,他的脚步渐次慢了下来,在院子里踱了几圈,被外头的夜风一吹,扰人的热意终究是徐徐散去。
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不停地过着,一时之间经纬万端,今日种种相处画面左右闪回,许问涯倏而想到一些细节,眸中掠过一抹后知后觉的思索。
——先前在院子里,他出于担忧,混乱中短暂地托起了“宋浸情”的手,查看伤势。至于轻轻旋转,倒不是想要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个清楚,而是因为,触手的那一刻,他便摸出些许不对劲来。
那里的脉络有些错乱,似是受过伤,留下了难以根治的痕迹。习武之人引气入体,对四肢百骸分布的脉理自是了如指掌,是以,他一摸就觉出了些微的不同。
难不成……龄玉妹妹不小心受过什么伤,抑或是被人虐待……不,她是受家人千宠万爱的闺秀,不应该,是他思想龌龊地想偏了。
正想着,这一句自然而然冒出来的“龄玉妹妹”又冲散了他条分缕析的清晰思绪,搅乱成麻线般一团,继而又沸腾起来,烧得他耳廓微红。
——难道是他想多了?姑娘家的手他实在没怎么接触过,除了小时候几个姐姐牵过他、阿娘抱过他,但那时候他太小,还没能接触武道,便并未多加留意,兴许……她们女子就是有所不同呢?
不能再多想了,许问涯摇摇头,回画楼沐浴毕,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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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的一豆灯火燃得微弱,明湘索性俯身干脆将其吹灭,从湢室出来的云湄却边擦头发边打断道:“别,点根新的,我要记下来,怕睡一觉起来,明日忘了。”
她全程裹着假面倾情扮演,怦然心动定是没有的,倒是处处生怕露馅,提心吊胆浑身微汗,方才亲自下厨就差点儿漏风,还好她扯着孝道的旗帜给圆回来了。幸好只是煮个汤而已,不是大展厨艺,倒没有给宋浸情填不必要的麻烦,她记得册子上写着,宋浸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阿愿于她如臂使指,都是令这小厮去承办。
不真正动情,温情点滴便难以深刻印在脑海,自是当日发生当日记,怕赶明儿便忘了个干净。
明湘便取来一本笔迹寥寥的卷帙,上头夹着几本手札,其中有一本已然写下了崇山灵寺那日的见闻、与一系列客船之上发生的事宜,云湄饱沾墨汁提笔写就,将今晚的相处的细节一一记录,连来回具体说了什么话都复刻在了纸上。
明湘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写下温软细节,心道何老太太敲定的这个人选当真犹如天定,除却长得像不必多加推骨换肤,演绎的技术也相当不错,又对何老太太感激在心,衷心显然,且她爱财,只要定期给些钱财吊着,不愁她撂挑子不干了。
近期相处下来,明湘觉着,还真没有旁人比她更加适合此替嫁之事。
只是明湘有一事不解,横竖眼下没有旁人,便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要如何……”她把不大好听的“拿捏”二字省去,接续道,“对待这些男子的?”
要在宋府这般深宅大院生存、向上爬,云湄无所不用其极,皮囊上的便利自是也使过了,由此懂得一些如何同男人周旋的技巧。云湄冲明湘笑笑,其意思不言而喻。
明湘脸色却不大好看,那新婚夜的落红呢?万一教许家瞧出端倪怎么办?但这种话对于明湘来说,又不好大喇喇说出口,一时间滞住了,半晌才试探地道:“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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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
云湄见她这个扭捏劲儿,一猜便知道明湘在担忧些什么,一时有些恶寒,将领子扯开给她查看,“你放心,我守宫砂还在,怎么会便宜给府里那些臭油子倒灶的男人!给个笑脸顶天了,要真碰我一下,我定是浑身刺挠。”
明湘借着荧煌的烛火查看,见一点鲜明似火的东西烙印在她的锁骨末尾,这才卸下担忧。也是,何老太太不是傻子,这些必要的零件,自是妥当地检测过了,才会放心选定云湄来承办此事。
***
正式朝京城进发的那一日,老爷儿总算给了个好脸子,清晨推开窗棂,仰头一瞧,只见碧空如洗、万里澄澈,且还零零散散放了点儿晴,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连日的霖雨,都险些叫人忘却当今的时令,今儿这么遭,才到底显露出一些夏末的颜色来。
云湄一大早便起了身,由明湘伺候着梳洗,描飞红的时候,她余光见姜姑姑在拆卸手上裹着的白纱,不由微
微扭头问:“这是好了?”
明湘攥着妆笔正绘制着图样,见状顿时压声喝止:“别动!”
其实云湄奴婢出身,这些东西本不必由人伺候,但云湄自己偏偏只熟悉一些丫鬟女使的发髻样式,要不便是侍奉何老太太学会的老气横秋的妆饰,昨个儿明湘早起打水,放她自己梳洗,成果令明湘险些两眼一黑,同她印象中的大家闺秀相去甚远,这么着,只得日日为云湄操心,提心吊胆地时时刻刻提醒规范着,生怕她妆容、衣着、行止上哪里又露了怯。
姜姑姑只承办大事,承榴又不拘小节,明湘愈发觉得何老太太圣明,这一行人缺了自己当真不行。
碍于承榴在,云湄放低声音嘟囔说:“也就是姐姐的标准太高了,有意挑我的刺儿,二姑娘出阁那日的妆便是我自个儿捯饬的呢,没见有人觉得不对劲呀。”
明湘不说话,显见地不赞同,“别动了,描岔了又得重来。”
承榴挨在门板上嗑瓜子儿,不知她俩暗地里较劲儿,只听得云湄先头那句,很是促狭地调侃道:“她手上好全了都,那藻鉴公子对三姑娘上心得很,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日日派大夫来看诊呢。”
云湄听了,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这当然不意外了,许问涯就是这么个人。
一切行箧之物,都在昨夜便提前收拾停当了,几人各自拎起包袱,出得驿馆去,上了弈王府的马车。
弈王府的府兵训练有素,团团将置放着琉璃钿、夜明珠的金丝楠木大箱子妥帖拱卫,也将云湄所在的车马包围其中,看上去倒比甲士驻守、却处处漏风的大船要令人安心得多。
人员规整完毕,正是出发之时,云湄也放下帘子打算挨在明湘肩头补眠,明湘反过来提醒她注重闺秀形象,这样不雅,落人口舌。云湄只好作罢,歇晌的心思一扫而空,干脆打起帘子,欣赏长空上翾翔的雁。
领头的队正飏声一喊,队伍将要行驶起来,身后却倏而马蹄声急,踏踏飒飒追赶什么的模样。众人心生奇怪,队正也思索究竟谁人敢拦弈王府的队列,调转辔头拍马踅身,却见一位金相玉质的华年郎君驱马赶来,自不必说,纷纷恭谨拜见这位御前红人藻鉴公子。
许问涯抬手止住他们的敬意,取下挂在马鞍银钩上的一条精致的紫檀木长盒,此盒雕刻工细,以上好的赤缇色浮光锦包裹,像是郑重其事地承装着什么极其稀罕的物件。只听他问道:“叨扰,能否让我同车里的姑娘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