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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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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许问涯牢牢搂揽住她,那力道甚至令云湄开始感到不舒坦。但他话中的意义倒教她堪堪放下心来。

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脑海里闪回些许破碎的景象,对于手札之上那些事无巨细的详尽记录,云湄感到懊悔不已。曾经提笔时,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要依样“证明”给许问涯看。

身上复又牵痛起来,思及此,云湄微微扭过脑袋,觑了一眼已然阖目的许问涯,心想,他究竟是旷得太久了,才会那般失控,抑或是旁的什么?

或者说,这是她从前未曾触及的另一面,许问涯在床笫之间就是这么副性子?

不对,将将成婚时,他不是这样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云湄思来想去,不经她福至心灵,胸腔便翻涌上一阵憋闷的热意,云湄直觉不对,想要撑身下榻,可腰上的力箍得太过紧了,着实应变不及,胸膛里那口怄着的血便如此湿淋淋地吐在了枕畔。

许问涯经久忙碌,镇日缺觉,已是筋疲力敝,好不容易着家又闻见不欲直面的噩耗,几经折腾,身心俱乏,挣扎拉锯之下终究是枕着她的发、拥着她温软的身躯才能得以勉强入睡,这会儿鼻端缭绕的、独属于她的馨香却又陡然换成了丝丝血气,许问涯敏锐睁开眼睛,便见云湄转面,纤细的指尖战栗着抬起来,惊疑不定地拭了拭仍在渗血的唇角。

许问涯见了,眉关紧扣,遽然带着她坐起身,欲唤来医工,可不消须臾,他似忽地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复又恢复冷静,放下撩帐的手,转过脸来,意味不明地冲云湄说道:“看来是奴仆们侍奉不当,教娘子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

他知道根结所在。此前他不知她那厢也向太康明医求了治疗暗伤的药品,这才犯了用药的忌讳,令她无知无觉间每日服用双份,虽则两药之间有千金之差,但出自同一医者,又是为治同样的病状,个中元素总有相撞。

早前他心照不宣地掩盖着她的秘密,满以为是自己不够称职,才令妻子不愿交底,是以只将无色无味的药掺在了她的膳食中,不去揭破她的伤

疤,力求无意识间便治好她的旧伤。她既然不愿意提,他做好他该做的,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现而今才知,他当真是荒谬得可笑。她的遮掩远不是不愿提起旧日创伤,而是怀揣着更大的秘辛。

云湄神色惊惶,五指紧紧揪着衣襟按住胸口。自打解决了赵老翁起始,云湄的人生摧枯拉朽,明枪躲得过,暗刀等闲也刺不中,这种身体状态失控的瞬间已然许久没经历过了,想到自己还没开始享福,鼻子骤然便酸了半截,竭力压住许问涯的手,“我这是怎么了?唤、唤医工……”她不想死啊,病也不能接受。

许问涯冷眼旁观,云湄视野开始模糊起来,最后一丝强撑的精神,却是看见他倾身过来抚摩她唇角蜿蜒的血迹,语调透着一种怪异的轻柔:“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就这么死了呢,娘子?别害怕,没事的。”

***

自此之后,云湄度过了相当浑噩混沌的一段时日。她头脑迷蒙,思考不能,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镇日酣眠不止,鼻衄不断。肉|体上的疼痛倒是没有多少,就是身上失了段精神气儿,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人一昏沉起来,日子便流沙一般地不复返。日影月色交替轮转,间或睁开惺忪的眼,床畔静候着的沉默人影突兀从许问涯换作一位女子的影,梳着妇人髻,光致的额头在烛火下白得刺眼,面上担忧之色深重,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巾帕,细致地替她擦拭鬓角的涔涔冷汗。云湄昏蒙间定睛一瞧,这才恍然发觉,在她病倒的这段日子里,何冬涟早都嫁来今阳了。

何冬涟规矩大,入了门子,不再龄玉龄玉地叫,而是改口唤她嫂嫂,浑身上下如嫁人之前那般,妥帖得挑不出一丝儿错处。惟有眼眸深处添了一抹愁闷之色,云湄压根不消想,根结定然来自她那位荒唐的新婚夫君。

“你醒了?在找七爷罢。”何冬涟挽袖收了帕子,又自托盘上取下琉璃碗,一面一勺一勺地喂云湄喝药,一面说道,“他瞧我来,特特儿让了位置,许是知晓你我自小交好,这才留咱们说体己话。”

说着,有些艳羡的意思,垂下双目,无意识地搅弄着浑浊的汤药,眼睫发颤,“素闻七爷与你鹣鲽情深,早前只当是空茫茫的一句话,眼下百闻不如一见,嫂嫂病下的这些日子,一应起居行止,尽是七爷躬身代劳。我家那位……倘或能做到明面上的举案齐眉,我都该去烧香还愿了。”

云湄有一搭没一搭地聆听着。这段日子,她的思绪向来都是绞缠糊涂的,纵使凝神细辨,也只能隐约听见几句零散的只言片语——譬如许氏祖训正妻无子不可纳妾,问花访柳亦不被允许,何冬涟却时常能在他衣衫上闻见不属于自己的脂粉气味;又譬如回首敬茶之日,婆母与丈夫都不给好面儿。总之各种难事,不一而足,末了再眼热一番“宋浸情”的姻缘,叹一句触不可及。

云湄听了,并没有纤毫身在其中的飘然与意满,反而站在冷眼旁观的角度,心想,不错,这种姻缘,着实有蛮触不可及的。

她不会傻到当真以为许问涯喜欢自己——她顶的是宋浸情的皮,许问涯倾注的一切关怀与爱意,尽皆与她云湄本人无关。亦不会生出半点就此与他厮守的念头,对于一个小婢来说,比起这般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奢想,莫如想想哪日能脱奴籍,哪个瞬间又能多捞点儿傍身的财帛,以谋吃饱穿暖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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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云湄实在无法对何冬涟的艳羡与向往,而做出什么回应。何冬涟每夸一句,云湄心底某处正在堆积的愧疚,就加上一层码,几乎令她生出一种负累的错觉。奇怪从前,诓骗他人时,云湄从未有过这类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堪的沉重情绪。

许问涯入内时,目睹的便是“妻子”面对旁人夸赞的夫妻和美、燕尔恩爱的话语时,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久病不愈,披着一件素衣挨在床畔,纤细的身子愈发瘦弱,柳条一般不堪把握。乌浓的睫羽与黑沉的青丝反衬出那张苍白得仿若透明的脸孔,整个人颇有一种置身局外的、近乎冷漠无情的作派。

许问涯见状,立在隔断珠帘外静了片刻,衣袂下的指骨被他捏得交错作响,那是一种切近自虐的力道。久到屋内的人发现了他,一个恍然望来,一个起身退下、留他们夫妻亲近,他这才松开紧攥的手指,抬步朝云湄走去。

云湄适才打起精神听何冬涟诉了好一良晌的苦,并无多余的元气再应付人了,动作缓慢地侧躺了下来,目光落下时,铺陈的衾褥下陷,许问涯也在她跟前坐定。他已然妥善地拾掇起发散的情绪,脸上复又透出常有的纯澈的关切,解释说:“眼下交了冬令,底下人伺候不当,娘子受了寒,才这般模样。病去如抽丝,娘子莫急,安心将养着,会好的。”

——这本不该由他来粉饰的、足够拿来冲云湄发难的情状,终究还是被他就这么三言两语、轻拿轻放地圆过去了。

云湄耳畔嗡鸣,听得不甚明晰,只在他每句话尾的停顿中含混地以“嗯”声回应着。她的嗓音病得糯糯的,破碎不成调,间或难耐地扭了扭身子,几缕冬阳自海棠花窗的棂角里漫进来,她呆呆凝视着,想要汲取这份暖意,身体却跟不上脑子,困在被褥中干着急。

适逢一只温热修长的手探来,枕在她侧脸,云湄下意识贴近热源,蹭了过去,浸了薄汗的发丝在许问涯掌心辗转。何冬涟说得不错,这个男人体贴入微,她只一个眼神,他便参透了她的困境。

她的肌肤温中蕴凉,严丝合缝地枕进了许问涯的掌心里。许问涯垂目谛视,那只伸出去的胳膊绷紧又松开,长指压在她脖颈处搏跳的动脉上,此刻她的命,于他来说仿若囊中物,取之容易已极,只要她死了,这一切如汤沃雪,此一场荒唐,再不于他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屋内阒寂,四下帘幔低垂,细挑的拐子纹落地灯散发着蒙昧的光影,在许问涯一张玉面上不住流淌,将他的神情映得万般莫测,气氛张弓般拉紧。云湄病得意识浮沉,丝毫未觉,枕着许问涯的手心呢喃轻哝,话语破碎不成句。

就这么过去了半晌,许问涯倏而闭了闭眼,密匝匝的长睫投下深浓的影子,而那片影始终战栗不止。再睁开时,眸色复归清明,他倾下身子,只是轻柔地打横抱起云湄,温声说道:“医工说了,总这么窝着不好,我带娘子出去晒晒。”

云湄浑浑噩噩,浑然不知方才自己于鬼门关走过一遭,自是由他去了。

承榴按吩咐,在院子里的廊庑下摆上梨木美人榻,冬日的黄绵袄子细细密密地笼罩下来,驱散骨头缝里的阴凉,云湄被许问涯拥在怀里靠着,精神气儿一经暖阳浸润,到底好上了许多。

许问涯给她当垫子,却也没闲着,偶或绕着她的发丝玩,那力控制得并不得当,险些将她弄疼。察觉她的嘶声,他从思绪中醒神,只好舍下柔滑的青丝,牵了她的指头去耍,十指交扣,时轻时重,云湄身上正脱力,权当他在给自己按摩。

只是昏沉间手腕一坠,冰凉的触感教云湄一激灵,将将阖上的双眼复又睁开,只见不甚清明的视野之中,她的腕子上似乎套进了什么金灿灿的家伙什。

许问涯仍旧把着她的手指,察觉她睁眼,便干脆牵到她眼下令她细瞧,风风韵韵的嗓音恰巧落在她耳畔,“这是我在大蔚各地的别庄,倘若这京城待得不舒坦,娘子可以挑个温暖些的地方养病——这上头有保康的、东安的、永兴的、还有…洞庭的。”

洞庭二字,果然刺到了云湄的神经。她连脑子都清明了几分,讪讪笑着,道:“夫君身居高位,事务碌碌,我身为许氏宗妇,怎能只顾自己潇洒舒坦,抛家弃夫地四处游逛。这段日子朝中动荡,我只老老实实待在今阳,待在清源居一直等着夫君。”

许问涯抬起五指,通了通她睡得乱糟糟的发,唇畔漾开一抹不知意味的笑,“好,这是你答应我的。我每回忙完归家,都能看见你在等我。”

云湄心虚极了,依照计议,她过不多久便能金蝉脱壳了——兴许就是受到下一封江陵来信之际。

她含糊地答应着:“嗯。”并不敢再多许下什么确切的承诺。

云湄看不清楚东西,自然不能感知到,在这番她与许问涯的交谈中,他另一只手,正正垂在她身侧,大喇喇地持着一份来自吏部的档案,其上罗列着乔子惟的色目与履历。许问涯的指腹擦过出身地一栏的“洞庭”二字,眸光细碎流波,情绪难辨。

少顷,许问涯倏而道:“过不多久,我要往相州过一趟,以处理庶务。娘子若是病好了,陪我去罢。我娘葬在相州,你嫁进门这般久,我都没能带你去见见她。”

云湄隐约记得这事儿两人说好的,是来年清明再去,当时她随口答应,横竖至时候承办的是宋浸情,她早都跑了。现而今旧事重提,她还病着呢,听他这口气,征询只占三成,剩下的意思,是非得架着她提前去……许问涯什么时候这般不通情达理了?

云湄不大相信神神鬼鬼的东西,可自打和美桥走过一遭,这事儿不得不避讳着。倘或施氏坟头显灵,她这个西贝货该如何自处?当下只能不明不白地囫囵道:“夫君也说病去如抽丝,我眼下这副不妥当的样子,没得母亲见了大觉晦气。还是要鲜鲜亮亮地与她见上第一面,留个好印象才行啊。”

说着,打心底期盼江陵快些来信,偷巧脱壳,将这烫手山芋扔给正主。

许问涯笑道:“很快便会好的。”

云湄不知晓的是,她的病情全程由许问涯控制。许问涯希望她难受,她便镇日只能如断手脚、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侧,睁眼闭眼皆是他许问涯,而与外头的任何人都通不了信。许问涯一旦希望她好起来,那云湄的康复便指日可待——接下来的日子,许问涯请了宫廷御医为她诊治,云湄身上越来越舒坦,眼瞧着能下地,眼瞧着精神气儿回来了。

云湄却压根高兴不起来。惜命如她,头一回开始作践自己的身子,可许宅的医工也不是吃素的,受寒高热那一套治起来甚快,云湄见识了许氏医工的本事,后怕不止,顿时打消了乱吃一些腌臜的药来药倒自己的念头,只好灰溜溜地开始收拾行装,老老实实准备陪许问涯去一趟相州。

不想,也恰巧正是出发这日,江陵宋府来信了。

第73章 巧饰伪(七十三) “我们很快就会有孩……

冬愈深, 罡风寒冽,苦雨不止,瓦上霜霰凝结, 檐下漼溰成凌。云湄窝在暖阁子里, 窗棂外的大雪于她白皙面颊留下纷乱的片片黑影。她手持密信静坐原地, 长睫低垂,眸中碎光波动。阅罢了信, 云湄心中砰跳不止,竭力按捺翻涌的情绪, 将其置入手炉之中,任炭火噬尽。

烧至泰半, 帘外倏忽传来动静, 高挺的身影现于帘幕之后。来人探手褰帘, 正巧目睹她拍开膝上灰烬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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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问涯黑眸微眯,默了少顷,出口却只是一句轻轻揭过的关心之语:“这手炉里头的银丝炭烧得不舒坦?此炭金贵,不该有浮烬才是。”

“噢,不怪它, 是我自己折腾出来的。”云湄早已收敛激动神色, 娴静地坐在香案之后, 纤纤玉指捻起案头的戥子,做出正在称量香料状, “夫君事忙,多思少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安稳了。此去相州办案,不免又是一番劳碌,我想着出发前为夫君做些安神香, 可方才天地一声惊雷,唬得我毛手毛脚称错了量——这一味桂枝碎皮一经取出,再放回去便失了味了,干脆丢进手炉里,发挥最后效用。刚刚揭炉盖时恰巧过来一阵风,就给吹出来了。”

许问涯目光凝定在那些零落在地的余烬之上,却始终只是空洞地瞧着,心中并不有心去分辨——那究竟是遭了炭火烘烤的桂枝碎皮,抑或是旁的什么。

缄默须臾,许问涯彻底揭过此事,抬步走过去,动作轻柔地将云湄微凉的小手纳入掌心,以自己温热的双手覆盖着,柔声说:“娘子有心,但你到底久病初愈,这些事不必亲力亲为,吩咐下人来做便是。”

云湄听他这种小心万分的呵护语气,不由无奈地摇头笑道:“哎呀,不碍的。左不过只是一场风寒而已,倒成了夫君眼中的琉璃人儿了,这些日子,我连行走俱都是夫君代劳,现而今好些了,再不自行活动活动,这手脚恐怕都要废了。”

许问涯亦辗然,黑黢黢的瞳眸之中暗流涌动,耐心听罢她的话后,一字一顿地回曰:“这样不好么?”

云湄正认真地低头称量着最后一味半夏,许问涯低沉的声音纠缠着窗外不止的风雪呼啸大作声,使云湄听得模模糊糊,一时不解其意,疑惑地“嗯?”了一声。

许问涯抬眸盯着她瞧。瀌瀌的飞雪之影透过窗棂,于她宁谧的眉眼之间流淌,她婉转低目,睫羽密密,手上有条不紊地为丈夫比量着安神香方。

可这份岁月静好,不过只是一触即破的水月幻梦而已。

“箱笼都收拾好了?”俄顷,许问涯平复心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询问道。

云湄将配好的香料收入新近为许问涯缝制的香球之中,又寻了丝绦串起,往他腰间比了比,一面颔首说:“丫鬟们昨夜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许问涯待妻子很好,云湄顶着这个头衔,实在无以为报,便于漫长的闲暇辰光之中亲手为他做些小玩意儿,时至今日,琉璃柜里已然塞满了她为他制作的各色贴身用物,不再是新婚之时空空荡荡、只放有孤零零的一只敷衍所用的定情香囊的模样。

“那启程吧。”许问涯将云湄垂落的几绺顺滑鬓发别去耳后,轻声道,“母亲还在相州等着你我呢。”

云湄听及此言,往他腰间系香球的动作些微停滞,长睫微微发颤一息。

……罢了,横竖也是最后一程了,硬着头皮见见吧,见完溜之大吉便是了。

到了地方多多烧香布施,只求施氏莫要显灵,毕竟倘若再闹得如和美桥的五色丝线那般,这场彻头彻尾的欺骗,可就再也无所遁形了。

云湄镇静下来,竭力扬起一抹表示期待的笑容,挽住许问涯的手臂,道:“嗯,走吧。”

随行的仆众已于廊外撑开油纸伞,槅门一经洞开,冷冽冬风裹挟着云湄的衣裙猎猎翩飞,许问涯亲手接过伞,贴心地将她搂入胸膛,一路遮风避雨地将她带入了门房处停驻的车马之内。

相州与今阳相隔迢远,又兼风雨相阻,此行必久,是以车厢之内宽绰温暖,或坐或卧,皆有足够舒适的空间。云湄下意识与他分坐两端,毕竟往常一有出行,都是面对面的。可这回还未坐定,许问涯便将她搂揽起来,置放在自己双腿之上。

云湄只好如病中一般,将他当做垫子,从善如流地挨去他怀中。待得缓慢行驶起来的车辘传来碾雪碎冰的辚辚之声,云湄从他颈上抬起头看向他,嘀咕说:“夫君这样不累?”

——鉴于许问涯这段时日的要求,云湄与他说话不能再有意避讳,现而今一开口,常常都带有“夫君”二字。

许问涯话里有话地道:“我只期望能给娘子当一辈子的人肉软垫才好。”

寻常在家还好,而今人在旅途,哪怕舆内布置得再是贴心舒称,也难免颠簸难受。云湄不想给他添这种麻烦,试着挪了挪,腰上却陡然传来一道不容忽略的劲力——许问涯五指扶在她侧腰,卡住了她想要离开他的全部动作。

云湄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压迫感,抬眼却只见他温柔笑着,“看样子车马已然出了城,这截子路不久之前才修葺过,尚不平整,娘子坐稳,别跌下去了。”

原是出于这个。他表现得如此贴心,关怀的神情天衣无缝,云湄瞧着,见并无不寻常之处,只好暗自压下方才莫名感知到危险的那份疑惑。

没承想,接下来的一路,二人都是这般如影随形,出入成双。路途行车之时,云湄坐时倚在他腿上,卧时窝在他怀中;下榻驿馆之时,哪怕有当地官吏闻风拜见,许问涯也从不教她避讳幕后,与外人商谈正事,亦全程牵着她的手,亲昵无间,惹人艳羡,夫妇琴瑟和鸣的美名越发声驰千里。

此举用夫妻恩爱、浓情蜜意倒也勉强解释得过去,但某些瞬间,云湄就是能够感知到些许怪异,可每每抬眼看见

许问涯温柔至极的神情,却又根本无从提起,只能兀自咽下。

从前的许问涯并不这样的。

这般的亲密关系,令性情淡漠的云湄,开始感到有些密不透风的窒息。长久的孑然一人,她早已不适合与人建立如此这般亲如血肉的联系,更别谈这位温柔体贴、完美无缺的许氏麒麟子压根就不是她的丈夫,这只是一场由头至尾的谎骗。每每思及此,教云湄愈发难捱。可眼下处于即将脱身的褃节儿上,她不得不佯装出受用的模样,以免功亏一篑。

密雪霏霏,葭月十三,二人到达相州,就近下榻公廨,预计明日拜访许问涯于相州城中的外祖家,尔后再行祭拜他的生母施氏。

这晚,云湄收到了今阳的来信,来自许问涯的祖母文老太太。

这个年纪的高门老夫人,第一愿想便是含饴弄孙。虽然文老太太早已下辈满堂,但终究没有一个孙儿出自嫡长孙许问涯膝下,她就总也放不下心来。

柳氏多作妖,底下的媳妇儿尽皆与她不合,云湄也不例外。但毕竟身为宗妇,不能脱去一个孝字,落一个不敬尊长的恶名。于是云湄对许家位分最重的文老太太多有敬奉,时常侍其左右,她又顶着嫡长媳的身份,文老太太亦然有心与她亲近,一来二去,关系熟络。

是以,有什么所思所愿,不必拿捏着分寸拐弯抹角,而是直截写在了信上——催生。

信上的大致内容是,从前许问涯为庶务所掣,少有着家,所以文老太太不至于怪她。眼下夫妇二人同行足月,要她把握好机会,早日为许家诞下下一辈的嫡孙。

云湄这个叚货无言以对。从任何角度来说,她都不可能孕育许问涯的孩子。江陵那厢不会允许,她自己也避之不及。不然孩子打出生就没了父亲,还得躲躲藏藏不得相认,用一个终生的谎去圆去骗,想想都糟心。

“想什么呢?”明间与内寝相隔的垂幔轻轻晃动,方才沐浴完毕的许问涯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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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云湄捏着信纸做为难状,温声询问。

云湄搁下信,探手为他煮一碗驱寒安神的热茶,面上无奈笑笑,如实说:“老太太又提了孩子的事儿。老人家就这点挂念。”

许问涯拾起信来草草看了看,又是那些从成婚起始就不住催促的老调重弹,他看着,不知思及什么,眸光微微沉了沉,半晌才放下信去。

云湄见状,以为他在忧心子嗣问题,毕竟二人成亲半载,她这厢毫无动静,一般人确实得开始急了,更遑论肩负当权任务的世家承嗣子。

想到自己很快便要让坑,云湄半真半假地安慰道:“这东西急不来,到底是要看缘分的……兴许很快呢?”

釜中清茶滚沸,满溢出宁神香药的气息,转瞬充盈内寝,在这暴雪的冬夜,更显温暖怡心。许问涯耳畔听着云湄后半段话,却越闻越不是滋味,一股不可自遏的躁意升上心头。

云湄垂头斟茶,良久没得到回应,抬眸睃去,顿时察觉他情绪不对。二人相处,许问涯处处以妻子为尊,是以云湄很少有话掉地上的时候,这还是头一回不被他搭理。

云湄便以为许问涯当真开始于子息一事上上了心,不由颇为无奈。这个时候只能舍得一身剐,做戏做全套,哪怕都是假的,但这关头,到底得拿出些筹码来安抚他。于是云湄干脆起身坐去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赧然道:“夫君,我身上好些了。”

自她病下,二人已然良久没行周公之礼,最后一回,还是许问涯发现手札,强令她“证明”对他的喜欢。云湄认为他这段时日该是念她病中,是以万般爱护她的身子,亦未曾提出借任何他处来纾解的要求,每夜只是相拥而眠,时刻注意她的病状,再无其他越界。这阵子,她就像一只被他精心养护着的磨呵乐,捧到了天上,只可远观供养。

自打与许问涯成婚,云湄的各项生活所需尽皆配置顶格,衣食不必多说,各处庄子上生产的驻颜养肌的天然药材源源不断,外头千金难买,可云湄取之不竭。半年下来,她被养得愈发娇了,身上不光暗伤褪尽,皮子也越发细腻光致,骨肉匀停,呈现出妙丽已极的最美姿态。此刻在他膝上落坐,身子微靠,软玉温香依偎满怀,又兼细语轻声,教人轻易无法抵抗。

许问涯单手揽过她腰肢稳住她的身形,另一只手先是探去茶几上,取了杯盏,将她为他烹煮的香茶仰头饮下。安神药料甘中带涩,虽然早被云湄精心调配,但眼下许是受了心绪影响,被他生生尝出了绵长的苦味。

许问涯喉结缓慢滚动,沉默着将它饮尽了,才搁下杯盏,收手环去云湄后腰,幽邃的瞳眸些微转动,目光移去她精巧含羞的小脸上。他眉尖先是蹙了蹙,显出一种难言的怪异神色,不似二人上回提及子嗣时的无甚所谓,像是在纠结拉扯着什么。

半晌,只听他低声呢喃着道:“孩子、孩子……娘子想要孩子么?”

云湄没能察觉他语气中的郑重意味,倾身贴在他颈间,纤细的指尖绕着他的喉结描摹,语调风风韵韵,“当然啊。”

许问涯垂目等待她的答复,期间任她勾勾画画。听罢,唇畔终于绽出一个真切的笑。

“那好啊。”许问涯一字一顿,如是说道。

第74章 巧饰伪(七十四) 许问涯黑化进度99……

及到夜半, 始终深掩的罗裯终于被掀开一角,糜香的余热浮动逸散。随着枕畔之人的起身褰帘,架子床内光影变幻, 云湄昏昏沉沉地抬起手, 手背覆盖在眼皮上, 遮去尚不适应的烛光之亮。

她胸脯起伏,充盈内脏的热意经久不散。思及方才的鱼水之亲, 只觉全程都热极了,周身仿佛架着一鼎烘炉, 将她炙烫得消受不能,这种感受是前所未有的。

——是太久没有亲密了吗?这才忘记了那份鸳鸯交颈时的热劲儿?

不是啊, 从前断没有今次这般热得教人难耐的。

更别说眼下许问涯已经脱身下了榻, 她这厢却仍旧郁热难捱。

思及此, 云湄手背动了动,翻来覆去地试探着自己的额温——不是又烧起来了罢?

可她精神头还不错,不像受风寒所侵的模样。

四肢百骸热意奔腾,她不由弓了弓身子,脏腑仿佛经受着炙烤, 烘烘熇熇。因着学习按摩的缘故, 云湄对人身血肉构造下过研究, 此时此刻便隐隐有些感受——她身上最受热的,大抵是…侠玉泉的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

垂委的绸幔复又被掀开些许, 许问涯端来一杯茶水,云湄不由自主半撑起身子,艰难地去够,许问涯单手将她捞去怀中,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茶。

云湄啜了一口, 眉头瞬间凝了凝。

“我好热……”云湄难耐地敞了敞衣襟,呢喃说,“这热茶,岂不是火上浇油?”

许问涯揽着她身形的手恰巧环在了肚腹处,热

意源源,更上一层楼。他只是道:“你眼下不能受冷。”

云湄烧得难受,见他又开始倾倒茶水,干脆别开脸去,“我不要喝了。”

许问涯对妻子敬爱非常,他的媳妇用膳不必前后布菜、沐洗不需除衣代劳、便连中馈事宜都有妥帖的章程在先,随意过手做做样子便可。甚至很多时候,是他亲自在伺候人。云湄与他这么亲密无间地朝夕相处下来,起初还战战兢兢,时至今日,却难免被他惯得褪去了些时时刻刻附在骨头上的奴性,不像从前那般每时每刻都严阵以待地等着伺候人,现而今甚至连口头上说话都不大经过斟酌了。

许问涯见状,果然也不恼,五指慢慢抬起来,爱抚地顺了顺她微显凌乱的青丝,放轻声调软言哄道:“那娘子不渴么?这样的天,喝冷的不好。听话,喝完带你去洗洗。”

云湄不大乐意。但说到沐洗,她的注意力到底被拉走了些,不由问道:“是明日去拜见你母亲吗?不得三浴三衅以待?”

许问涯精心喂她喝完了茶水,又从床畔的小几上拾来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水渍与脸颊上的香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做过许多次。继而将云湄给抱到腿上,答道:“先去见过外祖他们,成亲这般久,老人家还不知晓你长什么样。”

因为致使施氏早逝的个中缘由,施家跟许家关系闹得僵,许问涯成婚,那厢并不能打发人来观礼。

帐子一晃,许问涯把云湄横揽起来,一壁朝湢室行去,一壁强调道:“还有,是我们的母亲。”

及到这个关头,云湄还有什么不依他的,没得平白惹人横生疑窦,于是从善如流地颔首道:“夫君纠正得是。”

可她的乖巧并未换来多少欣慰。准确地说,不止今日,这阵子,许问涯都始终一副兴致不大高的模样。眼下试完水温、将她沉进浴桶后,只安静伸手,掬了她一绺发丝置入掌中,细致濯洗,垂落的长睫交错覆盖在下眼处,于烛光里投出密不透风的影,良久才眨动一下,整个人仿佛终日耽溺在某种深沉难言的情绪之内。

皇帝缠绵病榻,眼瞧着已在弥留之际,云湄只当京中局势不稳,许问涯置身风云波澜之中,这类多思低迷的情状也属正常。每每此时,默默陪伴就好了,多言反而扰人。

云湄于是缄口不言。

各怀心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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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李代桃僵》 70-80(第9/23页)

一对人影投映在绣屏上,时叠时分,浓情蜜意的细语轻声消弭不见,惟余水声依稀。

***

翌日风雪大作,较之先前更甚,似乎存心预兆着什么。云湄清晨披衣临窗,探头瞧了瞧,外面撕棉扯絮纷纷乱乱,整个天地俱都被充盈填满,举目四顾惟剩一片茫茫的雪白,便连参天的斗拱飞甍也为之尽数淹没。

她不由蹙了眉,“天气实在不太好。到底山路难行,如此落雪凝霜的更添一层危险,母亲那里,要不推迟几天罢?咱们先去外祖家住几日。”

许问涯鲜少有反驳她的时候,眼下却不由分说地道:“不行。”

云湄讶然回眸,这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语气实在近乎冷漠了,令她感到有些意外,这不是她认识的许问涯。不过转念一想,人家生母早逝,好不容易过相州一趟,思母情切也是有的,她才是不近人情的那一个。

于是只好答允下来,扭头吩咐探路的车把式:“你去寻条稳妥些的路。”

又回身安抚许问涯道:“横竖咱们先去施府,午后再往母亲所在的窆山去,及到那时,雪应当没这么大了。我只是担忧雪天路滑而已,夫君别误会。”边说,边把自己给他缝制的一件裘袍给披上。云湄的起居诸事……譬如早间起身时换上的衣服,都是许问涯给穿的,她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实在不符合宋府三小姐温婉贤惠的作风了。是以偶尔给他做做披衣,系个香囊,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许问涯颔首,抬起一只手捧住她单边脸,默默摩挲着,在她侧颊亲昵流连。鬓边的发丝勾勾绕绕混杂其中,云湄被他弄得有些痒,笑着避了避,间或一扬眼睛,却不期然撞见他眸中愈加深沉的晦色,便是一愣。

云湄感受到越是靠近施氏,许问涯便越是少有笑颜,便连平日里的温润也渐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时常微拧的眉头,除了情绪低迷以外,整个人似乎还透着一股莫名的迷茫。

对于他生父与生母的纠葛,云湄自打从卉香山庄走过一遭后,也是有了耳闻,当下只当是他记起往事,这才黯然伤神,于是将他的手牵进怀里,温声道:“走罢,一路有我陪着夫君。”

许问涯听了她这句话,唇畔依稀有了模糊的笑影,可那并不像开怀的意思,反而愈发教人辨不清是什么意味,“是么?”

人家在难受的当口,云湄自然不会计较这一两句话之间冒出来的小刺儿,她抬眸看向许问涯,剪水双瞳之中倒映着流淌的雪色,熠熠生光,语气里挟带让人安定的温柔:“我承诺。”

许问涯耐心听完,却并未答复,凝定的眼瞳中鲜明地倒映着她大言不惭的模样。半晌,仆从预备完毕回来禀报,他旋即推开屋门,将云湄揽入遮风避雨的氅衣里,伞骨舒张,随着二人的抬步,没入了肆虐的暴雪之中。

***

施家乃是相州乃至整个松江府的殷商之最,豪裕万贯,富有四海。施宅在阶层允许的范围内,修得极是气派,云湄漫行其中,有种花锦世界迷人眼的错觉。

许问涯此行是为公办,只是路过,待不得几日,所以先头递话时,并没让外祖家大办,一家子简单聚在一块儿用个小席面即可。但瞧着这一路披红挂彩的派头,施家对这位外孙媳妇还是极为爱重的,哪怕时间仓促,也尽可能地展现出热情延纳、扫庭以待的架势,门房传话夫妻二人到达门上时,施宅上房这一隅更是一家老小尽皆齐聚一堂,弄得云湄倍感压力。

听得人到了,堂内侯着的小厮躬身上前卷起帘拢,四下里窗洞开,视野中渐次显出一双人影恩爱相携的轮廓来。庭砌上的雪沫子早已被扫了个干净,又有许问涯一路护送,云湄这程子走得十分稳当,面上显得端庄温婉,心里却撕撕扯扯,早便乱成了一团麻线。

上房里头并不是严阵以待、等着打量验看新媳妇的深沉架势,见着二人出现,转瞬和乐满堂,都在打趣儿孩子终究是长大了,便连自小傲头傲脑的许问涯也会照顾人了。

云湄被许问涯妥善引领着,一一见过各位外家长辈,一圈儿下来,挂得满身琳琅,尽都是亲戚们的见面礼。

最后停在施家辈分最高的老太太身侧陪同,老人家年岁已高,却没有位重的威压,乃是个一团和气的长相,不过年轻时掌家盘账把眼睛给熬坏了,眯缝着牵拉出一片深壑似的皱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云湄给瞧清,旋即展颜笑开:“好,好,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云湄听得一愣,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任何人夸过“可爱”,偏爱如宋府的何老太太,最多也是一句“能干、可心”,且都是基于云湄给予她的、侍奉她的所有而言。这施家老太太,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只敛衽福了福身而已,就得了这么句夸。

且当是客套吧。云湄笑笑,乖顺站在老太太跟前。不想这还没完,老太太看着看着,倏而抬起一只手,从腕子上褪下一只水头极好的缃叶色八达晕纹的镯子来,眼瞧着就要往云湄腕子上套。旁头的施家媳妇见状,并无恶意地感慨打趣着:“老太太对兆玉就是偏宠些,这传家的家伙什旁人争破头都没得呢,兆玉媳妇头一遭来,便舍出去了。”

云湄讶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腰却传来劲力,原是许问涯掌住了她的脊背,不许她怯阵。

浸泡在这满堂和乐的氛围下,他的情绪却仍旧不高,只是命令般地吐了两个字:“收下。”

夫妇一体,云湄以为许问涯此举是在怕她给他丢脸,只好忍着莫大的愧疚不安,生生看着老太太把镯

子一寸寸推进了她的手腕上。

云湄全程凝目看着,脸上勾勒着无懈可击的温婉微笑,心里头却仿佛坠了沉铅似的。施家人待她越好,她便越是深感愧怍。

一趟走完,许问涯推拒了留饭,只说回头再拜见,言窆山巍峨,雪天路滑,再晚了不好走,牵了云湄往外离去。

他的行速起先还在意着云湄的步幅,出了施家的门头,人虽始终安静沉稳,背影却莫名愈加显出急切来,云湄追不上,一脚缠在雪堆里,被他察觉,及时顿步拉进怀里,这才好险站定。

云湄稳住险些跌跤的心惊,简直一阵莫名其妙,在她看来,许问涯敬守礼节,拒绝留饭已令她惊讶,适才上房之中的外家亲戚们听了他的推拒,满堂便是一静,显然也颇为意外,从前应当没发生过这种匆匆离去的事儿,这代表着许问涯以前过相州时,都是有条不紊的,先留宿外家,再行祭拜生母,而不像今日这般火急火燎,失了礼数。

云湄思来想去都想不通,复又尝试去理解许问涯的思母心切——莫非是掣于公务,太久没来了?她压下狐疑,平复了吁吁的气喘后,在溟茫不断的鹅绒雪片里艰难抬眼看他,为了安全着想,尽量好言劝道:“再等等吧,雪越来越大了。天气如此,那窆山高若千仞,平日就算不好走的了,眼下怕是更加难行了。”

云湄等了半晌,双眼被雪尘糊住,都没能等来他的回应。就在她疑惑是不是罡风太劲,才令她没听清他的答话时,愈发肆行的风雪呼啸中,陡然传来他平直无波的声音。

“现在,我们去见母亲。”

第75章 巧饰伪(七十五) 她该走了,栓不住的……

施氏所葬之地山脉连绵, 巍然崔嵬,现下已有大雪封山之势。墓园的阍人显然没料到此般恶劣的土气,竟还有人来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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