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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冠妻姓(一) 假的,都是假的。(遁走……
一年前, 深冬。
姜山寺外,劲风萧索,玉尘氛氲, 皎白漫山。
四下里覆盖保暖厚毡的马车由许宅的车把式牵引上来, 车辘碾雪的咯吱之音传入耳道, 渐次转为清晰。
宋浸情闻声,踅身去内堂将文老太太扶了出来, 又在廊庑下驻足,亲手为老人家披上紫皮貂裘、系好帽绳, 动作细致熨帖,又躬身奉上烧热的手炉, 全程笑颜嫣然。
文老太太年事已高, 本就老花了眼, 云湄与宋浸情二女本就容颜难辨,纵使云湄不推骨也难分彼此,是以,文老太太压根没发觉丝毫不对劲,只益发地对这个孙媳妇感到满意。
临走前, 文老太太又回头冲身后的广阔深殿屈膝拜了拜, 期盼佛祖感念自己与孙媳的诚心, 万望能早些赐下子嗣。
宋浸情见状,笑容微微僵硬起来。
提到子息, 她便止不住地想起注定要断子绝孙的阿愿。
这都是拜她所赐。
宋浸情呆怔少顷,竭力咽下喉头弥漫的苦涩与酸意,沙哑道:“……外头风雪大,您老千万仔细,莫受了寒。咱们上车罢。”
文老太太一把老骨头, 也经不住多少折腾,强拉着宋浸情拜个两下也就作罢,由人搀扶着登入车舆。宋浸情满腹心事地怔立原地,还是明湘从后暗暗推了一把,她才恍然回神,叹出一口气,随文老太太上了回城的马车。
入得车内,宋浸情一面侍奉文老太太喝茶驱寒,悬于茶几上方烹茶的手却屡次顿住,脑中弥漫深重的思索。
她还在思考云湄临走之前,说的那一句“他起疑了”,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虽然宋浸情来今阳是万般不自愿的破罐子破摔,但她深知自己还欠着阿愿的,断不能就这么草率地死了。是以,她随文老太太回到许宅的这程子路上,心中做不到无波无澜,反而多有忐忑,经纬万端,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许问涯的疑窦。
可,待得她踏入许家宅门,见到许问涯的第一眼起,她就从许问涯的状态之中敏锐地察觉到——恐怕根本没有云湄说得那么简单,事情或许已然走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
宋浸情入主清源居,一连空捱了三四日,才闻见门房传来七爷从京中归家的消息。
宋浸情赶忙将传家镯推入腕子中,瞧着剩下的那只玉结环,却颇为犯难。那是云湄强行褪下来的,这镯子开口很是细小,堪堪贴合女子手腕,正常方法压根戴不进去。她与明湘、姜姑姑私底下研究过机括,亦是无果。
犹豫间,外头的廊庑下已然传来了仆婢们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与靴履踏地的规律脆响。
宋浸情一惊,索性将玉结环松松拢在五指之间,放下长长的衣袖,起身出门相迎。
许问涯身着公服,风尘仆仆,整个人都透着浓重的疲倦。
根据手札记录,许问涯是个作息十分规律的人,稍微一日都缺不得觉。但同时也有言,说是无论他是疲惫至极、抑或是掣于棘手的庶务,对于妻子,都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迁怒与不耐烦。纵是在他最为忙碌之时去烦扰他,他也能够拿出十成十的好耐性来应对妻子。
思及此,宋浸情竭力压下心中泛起的没由来的惊惧,上前接走许问涯手中的翼冠,欲要替其更衣,口吻亲昵:“夫君受累了吧?”
没成想事实与手札所录很有出入。预想之中的寒暄景象并未到来,宋浸情感受到跟前的人步伐微顿,旋即,一道淡淡的视线落于她头顶,停顿不过须臾,垂落的广袖一旋,宋浸情视野之中的高挺身影便如此不发一言地抽身走开了。
长靴敲击地板,毫不留情地入了内室。
宋浸情心中惴惴,惊疑不定,思绪纷乱。
少顷,她提步褰帘,亦步亦趋跟入寝房,还未开口,对方行步如电,转瞬便入了湢室。
门当面掩上。
宋浸情赶忙止步,伫立门外,一时忐忑难安。她等候少顷,屈指敲了敲,里头却也良久没有开门的意思,反而传来淅沥水声。她只好找了个杌凳先坐下,却压根坐不住,站起身来又是一番难捱的
徘徊,路过支摘窗时,见一位侍从立在廊下,看长相,似乎是手札之中描述的全昶。
宋浸情打起笑脸,温声询问:“京中局势不好么?大人这是怎么了?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倘或有什么,你来同我说,我也好出计安抚大人。”
全昶眼神飘忽,浑身不自在,支吾着道:“呃……朝堂上的事儿么,三言两语说不尽的。大人正烦着,至于太太您……您就少去大人跟前晃吧先。”言讫觑觑宋浸情凝重的神色,思其根结,全昶着实也很是难办,只能先扯谎找补了一句,“不是不想看见太太您,大人最近是谁也不想瞧见,您且留他清净几日吧。”
宋浸情又不是傻子,哪怕全昶顾左右而言他,只要云湄有言在先,再结合当下情状,真相昭然若揭。
不过既然没人当面揭底,她也就安分守己,照旧当着许家七太太。
接下来,宋浸情连着约莫七、八日都没能见到许问涯半丝影子。听仆婢说,他有十五日的休沐,人确实在老宅。
回话完,仆婢投来隐蔽而难掩八卦的打量。在这些小婢眼里,七爷与七太**爱无双,满城皆知,她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便更加知晓其情浓程度,一夜要两回水都是少的。当下这般分房而眠,实在是前所未有地反常。
宋浸情咬住唇,打发她走了。
人在,却没影儿,那明摆着就是有意不回清源居,与她照面、同床共枕。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再捱过几日,宋浸情实在坐不住了。
其实她很想许问涯干脆与她发一通脾气,然后各自将想法摆到明面上来商谈,要她怎么赔偿也好,纵使拿她的命来抵。宋浸情只满心想回江陵,先给阿愿一个交代。
可是这件事情太过复杂,远不是吵一架便能妥善解决的。
人家不说,她也不能主动揭破脸面。
就这么凑合一辈子,是两家都所乐见的。
真闹破了,谁家脸上都不好看。
宋浸情按捺住了。
再转过一日,许问涯终于露了面。
受他吩咐的丫鬟鱼贯而入,为宋浸情扑粉捯饬,将她妆点成雍容的命妇模样,并告知她晚上有宫宴。
这是一个细微的开口。
接下来的日子,许宋二人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与平衡。每逢初一十五一同前往上房请安,每遇筵会一块儿出席露面,平和地扮演着惹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但一回到今阳老宅,便是相顾无言,各睡各榻。
没人主动提起荒谬的替嫁之事。仿佛两下里都认命了,就此将就过一生也好。
早听闻许氏麒麟子温润知礼,但宋浸情打从抵达许宅的第一日起,便从来没有感受过他真正的温柔。
不过,虽然对她这位真正的小青梅极尽忽略之态,但他也从始至终未曾说破、迁怒她,想来便是他最大的礼数与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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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么想来,传言委实不虚,他还当真是怪有修养的。
怎奈宋浸情将将把心放回肚子里,境况便迎来了细微的转折。
这天是新晋皇家公主李千音的出降之日,貌合神离的夫妻二人早早入了京,于钟清坊下榻,天不亮便起身预备观礼。清晨从各房出来,许问涯目光下落,见宋浸情五指之间的玉结环松松垮垮地拢在那儿,便开口同宋浸情说了连日来的、除却公众场合以外的第一句私话。
他道:“戴不好就扔了。”
宋浸情正抬起脚步,跨越门槛。闻言,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便连扬起的脚尖都忘了放下。她惊愕无比,不由左右看了看,见周遭的仆婢俱都低眉顺眼,看来许问涯确实是在同她说话,错不了。
她一时滞住了,不知该摆出怎样的姿态、该如何作答才好。
许问涯却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见她怔忡,便自行上前探手,精准地将那只欲坠不坠的玉结环给取了下来。
看他手上的走势,是要顺手将玉结环扔进花圃里,可动作始发,半途却猝然收住,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想的那般做。
不光是手头的动作,他整个人都凝定在了原地,长睫尽数垂下,盯住了静静躺在手心的,那只精巧剔透的玉结环。
仆从们尽皆觑眼瞧他,门上来了人传话,疑惑主君主母为何还未出来。宋浸情及时抬手止住。
掌心的玉结环沐浴天光,玉色烁烁流淌,几近刺目。
这一刻,许问涯沉寂已久的心绪,不知怎地便被触动,纷纷然涌动起来,充盈神思。
他想起自己携带着满身疲累,一匹快马自京中赶赴今阳,踏入清源居,却迎面瞧见的是宋浸情的那日。
起初他是极为平静的。视野中充盈着宋浸情的身影,云湄的承诺不住回荡耳畔——整幅画面多么令人生笑。
可是他早已将这一切预料好了不是么?也决定过了,这一场戏文一般的荒唐,他能最后为她做的,便是按下不表,不去生气,不去计较,不去追究,全了体面。
如若她当真转头便走,一丝交代也无,自己对她的感情定然也会在事后日复一日地替她周全之中消磨殆尽,两下里迎来新的生活。他只能尽量平静地克制,去压抑对她的恨。他明白自己骨子里流淌的是谁人的血,倘若放任,只有万劫不复。
于是他平静地沐浴更衣,平静地退居书房,平静地度过了最为平和的一个休沐之假。某日,风吹动架子上晾晒的卷帙,恰巧停在一句“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
许问涯的视线久久巡睃于那行诗之间,自嘲之中又大感释怀。尔后,他走出了书房,指挥丫鬟仆妇为清源居的那位梳妆打扮,尝试着一同与这位真正的妻子,从赴宴开始培养感情,哪怕是表面上的。
冬日的衣料厚实,许问涯也从来没牵过她的手,自然没能察觉她袖下的乾坤。那所谓的玉结环、传家镯之属,早便被刻意抛之脑后,假以时日,一定能全数忘怀。
他们出入成双,长辈赞叹,同龄艳羡,一切都在走上正轨。
——不该吗?这才是正统。
许问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甚至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都快要梦不到云湄了。
这……很好啊。
他没有沦为父亲那样的人,独自咽下所有的恨与苦楚,成全了她。
真的很好。
这样的发展,他、宋浸情、许宋二府、包括……云湄,这形形色色的所有人,俱都会乐见的。
一切尽皆在平稳之中走向可以预见的未来。无非是与真身感情升温,诞下麟儿,传承血脉,开枝散叶,携手终老。急景流年中,那个荒唐的女子注定要被遗忘,从面目模糊,到不留痕迹,所有的爱与恨如短暂的潮汐,褪尽是必然的结果。
直到今日,许问涯看见了宋浸情遮掩在袖下的那只玉结环。
夏衫单薄,玉色破开布料,闪出刺目的光华,密匝匝地入侵眼帘。
许问涯余光受扰,下意识被吸引。转面垂眸,几乎是落于其上的第一眼,便令全身僵止。
他眼前一晃,幻景横生,仿佛在玉结环上看见了云湄留存在上头的血渍。所有的机关都是他亲手铸就的,是以许问涯深知这个世上惟有自己一人能够打开。
除非脱身之人能有舍骨断手的决心。
意识到这一点后,许问涯仿佛被刺中了神经,痛感飞速弥漫四肢百骸,激得心绪迭起,所有的爱恨悱恻顷刻间扬尘般在胸腔蔓延开来,填满所有神志。
她怎么能……
她怎么能够这般待他?
曾经初初相知,他满以为妻子是遭受过无法付诸于口的虐待,才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遂放低身段,掏出所有,结果到头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连枕边人都是李代桃僵的。每当他倾注爱意时,她心里是不是都宛如看傻子一般?她始终是操纵者,而他仿若她手中的皮影,将前所未有的足量耐心都交付给了不该给的赝品。
他许问涯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般戏弄过?
……当真是可恶可憎,死有余诛!
他想起和美桥上的五色丝线,与自己临与
云湄分别前的成全之心,蓦地想——放飞?凭什么要放飞?
凭什么她可以说走就走?
那他呢?他受到的欺骗,错付的情感,满腔温柔予之非人,事到如今,难道连一个说法都不够格朝她讨要的吗?!
宋浸情见他面色渐次转为阴沉,心中惊疑不定,拿不准主意。可他又只是转了神情而已,整个人凝定在那儿,并未有多言语。宋浸情抑住忐忑,上前两步,出言转圜道:“……夫君?咱们走吧,别误了时——”
“别装了!”
伴随着这一道揭破所有欲盖弥彰的粉饰的訇喝,宋浸情腕上一痛,那只传家镯顷刻间坠地粉碎,结构缜密的玉结环亦然磕碰得生生散了架,精铁制成的零件四处横飞,仆婢们突逢此变,惊叫连连——在许氏麒麟子身畔侍奉的,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主子如此失态过,自然大感意外。
待得反应过来,却见许问涯早已扔下所有人,大步朝外走去。宋浸情心中难安,脚步匆匆地提裙缀上,将将踏出门槛,面门上倏而飞尘呼啸,宋浸情赶忙止住步子,撇尽浮尘定睛一望,原是许问涯牵了一匹玉骢骅騄,翻身上马,扬鞭急去,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宋浸情急得跺脚,许问涯此人毅力过人,捱到今日才突兀爆发,她实在怕过了这遭,他便又复归先前的若无其事了,于是干脆把握机会地冲车把式吩咐道:“快!也送我回今阳!”
***
这一路飞沙走尘,身下的玉骢良马浰似雷电,城门郎吓得还以为来了寇贼,好险看清,瞧着去势并非攻城,反而是要出城的。又待将那匹举世无双的玉骢骅騄瞧个清白,知来人是帝王心腹,心中一跳,赶忙命人开门放行。
满程子畅通无阻。
清源居上下原本有条不紊,见大人去而复返,瞄了眼为时尚早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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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人想关切地询问一二,却都被许问涯脸上前所未有的阴沉给唬得退避三尺。
“拿火来!”只听他飏声道,身影拐入了内室,里头很快传出毫不收敛的翻箱倒箧之声。
众婢抖若筛糠,从前对表姑娘身侧被杀掉的那位爬床小婢没有实感,眼下见状,倏而纷纷颇为心惧,想起看似温润的大人的那些雷霆手段来。
全昶追得魂儿都在后头飞,好不容易下了马,插着腰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继而跌跌撞撞地跨过游廊进了清源居,左右环顾不见,廊下婢女们往来运送炭盆,有人战栗着往内指了指,全昶便顺着指引追入室内查看,入目便是一片狼藉。
只见从前存放夫“妻”二人所有点滴的琉璃柜碎裂在地,里头装盛的珍稀宝物尽数倾倒出来,一一被投入炭盆之中。
云湄亲手制作的贴身小饰,俱都被大火舔舐吃尽。经她手缝补的衣衫与氅裘,俱都早已烧成灰烬,被婢子们鱼贯运送出去处理。
全昶哑然失言,将要开腔一劝,却乍然听见连绵毕剥之声中,崩出一道珠宝摔裂的巨响。
代表着同心长存的百年至宝——那只价值连城的环心真珠,就这么被许问涯摔了个粉碎。一层层精巧旋转的机括没入大火,仿佛他们破镜一般的虚假感情,一去不复返。
云湄曾经拉起他的手,二人十指交扣,一同将这只定情的宝物包裹了起来。
她粲然一笑,眉眼为葳蕤的烛火渡染,面庞温柔极了,红唇翕张,口中娓娓许诺说:“夫君与我同心长存,就像它保佑的一样。”
假的,都是假的。
她根本就没在乎过这些东西,那这些日子他为何还有意避开、不去触及?早该如当下一般,一把火烧个干净才是。
长靴一勾,倒地的琉璃柜被他移至跟前,炭盆中的火光簇簇腾高,许问涯的脸孔浸染在火色里,明灭晦暗。他沉默着,将琉璃柜中的所有,毫不顾忌地尽数倾倒了进去。
全昶狼狈地忙前忙后,抽出墙角的拂尘打理四溅的火星子,动作左支右绌,神情惴惴,生怕一着不慎,整个清源居都湮于大火。
他以为自己有得忙了,心中唉声叹气,尽量做到眼明手快。只是烧至一半,许问涯那厢的动静却倏而停了。
全昶疑惑看去,就见他凝视着火盆之中的某物,正微微侧过头,似透过乍明乍暗的火光,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块环耳的缝绒护罩。那阵子适逢初冬时节,许问涯每晚回来,都能看见云湄在灯下一针一线地为他打造着什么的温婉姿态。某日,她终于正是献上,兴兴头头在他耳畔比划着看看究竟适配与否的模样,犹自历历在目。
……大火快要将它吞噬干净了。
旁头还蜷缩着一只变了形的同心牙雕套球,那段时间他带着云湄出去透气,云湄一下马车便顿住了,愣愣地远眺四野,对他笑着说,那只套球可把她折腾坏了,致使眼下看什么都是重影。
现下,许问涯动作僵滞,脸上面无表情,眼尾却渐次泛红,眸中爬上细密的血丝。
“大人,大人?爷,您听我说一句——”全昶察言观色,见他终于消停了,赶忙硬着头皮躬身过来劝解,不知半途目睹了什么,神色遽然大变起来,一迭声道,“诶!诶!使不得、使不得啊——!!”
晚了。
被催红的生炭炙烫血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开来,瘆人至极。
许问涯徒手把火盆之中的所有物件给捞出来了。烫意直达指骨,牵扯肺腑,却比不上心中撕扯般的剧痛半分。
他仿佛对皮肉上的痛楚失去了感知,一件一件地将云湄的心血给捡拾了出来,又慢慢罗列整齐,放入扶正的琉璃柜中。
破碎的柜格装盛着满柜子的碎物与灰烬,重又被好好地放回了内寝的床畔,若不是烧毁的痕迹昭然,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全昶陪他胡闹了大半个时辰,见他此刻在琉璃柜前伫立良久,神色无波,整个人渐趋平淡,心中终归是松了口气,于是蹑手蹑脚地折身几步,吩咐丫鬟进来收拾残局。
待要回许问涯身畔请示要不要请府医来包扎伤处,可是嘴巴将将张开,跟前的身形便是一闪,翩翩衣袂卷着凉风划过全昶面门,他愕然抬眼,就见许问涯步履急速,瞧那去势,很是不妙。
“……”全昶深吸一口气,连忙脚步仓促地追了上去。
第82章 冠妻姓(二) “你一定过得很好吧,云……
薄夏, 树荫照水,竹韵清鸣,树上的燕雀耷了兴致, 将将找着阴凉地儿栖息下来, 又乍听清源居内杂声沸沸, 惊得扑棱棱展翅远飞。
明画堂内屋宇挑高,厅堂深广, 气氛幽冷,仿若丝毫不曾为夏热所扰。人甫一踏进去, 甚至有下意识缩脖子保暖的念头。
全昶亦步亦趋追进来,迎面凉风裹身, 便是一个哆嗦。他对插着袖子, 躬身撇开自梁上垂委下来的画轴与文帖, 因着挂心大人,一时半会儿也没仔细去端量上头的内容。
翻箱倒箧的响动早已绝音,相比之下,堂内简直静得惊人。
全昶反而因此提心吊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在浩瀚的书墨宣纸之中挣扎出来,偷眼一觑, 就见许问涯临案长身玉立, 稠密的眼睫低垂着, 手腕平稳,正执笔作画。
整个人着实安静极了。
全昶一时不敢乱动, 屏息凝神候了半晌,堂内都始终只有笔走纸面的沙沙之声。
全昶复又隐蔽地抬眼觑了一下——大人似乎仍是那个温润平和的大人,松风水月,侧颜安然,叶隙筛落的阳光透窗而入, 投映在他浑身,波光漾漾,照不出哪怕一分一毫的焦躁之色。
这么看来,适才那骇人听闻的一切,仿若只是旁人多心之下的错觉而已。
全昶提心吊胆良久,见状,渐次放下心来。也是,许问涯的定力何等高妙,倘或为了一个私德败坏、骗身骗心的女子难捱发疯,那就不像许问涯了。今儿发泄这一通,也就尽够了。
全昶将将把心安定下来,预
备请示许问涯料理残局,最紧要的便是治疗手伤。他趋步上前,垂头一瞧,一瞬间惊惶极了,放回肚子里的心复又揪出了嗓子眼。
——许问涯满手血流不止,干脆未曾研锭磨墨,就着顺着颀长手指淋漓涌下的鲜血提笔作画,整幅场景诡异极了。
而画上显见是位女子,她眉目冷漠,正狠心褪下紧扣手腕的玉结环,鲜血染就的薄凉姿态栩栩灵动,那种毫无留恋的情状,一时间跃然纸上。
适逢满室风动,垂落的画轴纷纷翩跹飞舞起来,全昶惊疑不定之中于余光捕捉到一丝不对劲,这才循迹抬起头,端量那些方才入门时被他所忽略的画作。
尔后,他便看到了令人遍体生寒的一幕。
案前,许问涯已搁下笔。他仿佛对双手之上钻心的疼痛无所察觉,神态自若地捧起了画纸,呈于窗棂之下细看。
光透血渍,绘声绘色。
画上的女子打量那玉结环,像是在打量一个恼人的麻烦,神情冷漠极了。
许问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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畔漾开零星笑意。
这就是本真的她。
许问涯始终盯着这一幅新画,一眼也没看旁处,只回手指着某处白墙上的空缺,发号施令道:“裱褙起来,挂去那里。”
说罢也不管呆愣的全昶,自行转过身来,抬首,于满室清风之中环视,巡睃那些或新或旧的飞舞画卷。
不知不觉间,这处小天地早已变成了真实的云湄的留影。他与真切的她的初见,从客船之上的持剪对立起始。
许问涯目光慢慢移动着,梁上悬下来的画卷其实纷乱无序,但他就是能够一眼穿破光阴,目光依次落在这处、那处上,将曾经的点滴按照正确的次第连串回忆。
洞房之夜端坐在桌边等待丈夫喝交杯酒,冲画外人投来的关切却显得淡漠的脸;梦魇时从怀中惊醒的苍白娇靥,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漠底色;宫廷偏僻处长廊两端的遥相对视,秋风飒踏,金叶回旋穿廊,首尾二人相顾无言;明画堂的书案前,因贝笛失迹而顾左右而言他,笔锋吻遍身体,她青丝披散浑身战栗;冬日密雪,病中的她歪躺在小榻上,目睹笨头笨脑的小丫鬟因毽子而摔倒,两靥的梨涡头一回浅浅生出;落座窗畔临摹大师文帖时,笔下的书法收尾难以遮掩,些微上翘,那不是宋浸情该有的笔迹——甚至便连当时的弧度,都依模依样地呈现在画作最细致之处……
他全都记得。
记录真实的她时,画作上的笔触更细腻,情感更丰沛。
——为什么?
许问涯露出迷茫的神色。
作画的初衷,难道不是把每一个可恨的、裹挟着欺骗的瞬间给牢记下来,怀恨刻骨么?
不是的。
因为他意识到这些才是真正的她,虽则恨她蒙骗,但心房深处,却想将真实的她永远地留存住。
这一笔笔描摹,看似为提醒自己莫要轻易耽溺于虚幻而作,实则爱意泛滥,覆水难收,挥毫涂抹间,尽是难以言表的衷情。
风动画纸,那一副鲜血染就的最终之作飘散过目。许问涯凝视着画上女子发狠褪下玉结环的决绝模样,双眸骤然被刺痛,有什么深重的情绪在心腔深处纠扯着。
一面告诫自己,她要走,不想留,是她的意愿,爱是成全,不可步人后尘,沦为自己最为痛恨的恶徒。
一面在双目的刺痛之中,又禁不住地去想,凭什么?
凭什么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极尽一切谩欺之事,只留他一人来周全这场荒唐之后余下的一片狼藉?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付诸的所有,难道还不配得到她一句解释么?
她凭什么能够这样一身轻地走了?
凭的是他许问涯的纵容。
“……云湄。”他第一次将这个名字读出来,语含困惑,仿佛真真在思忖着这个问题,“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呢?”
“你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他说着,迈开步子,在满室飘荡的画海之中徜徉,鲜血淋漓的指尖些微抬起,拂过一幅幅垂委的画纸,在她的眉眼处流连着。他似乎想通了根结,轻声呢喃道,“抱歉,很快就不会了。”
恶徒又如何,是她欺骗在先。
欠他的,是要还一辈子的。
……
临出明画堂前,许问涯倏而停住脚步,幽邃的眸子微微转动,睇向角落里画架上随意悬挂着的衣物。
那是云湄脱身前,他因要更换盛服入宫面圣,便随意脱下来扔在这里的。
衣物的腰封处,系着她给他回的定情之礼——最初的那一只,镶有与别的男子相撞的珊瑚珠的花果虫草香囊。
明画堂的一应物什,仆婢们本就等闲不敢摆弄,更别说上头还有七太太亲手绣的、大人爱若珍宝的定情香囊,于是在全昶的使眼色之下,这件外衣就一直这么无人问津地搁那儿了。
全昶见许问涯顿足,也蓦地顿步,屏息,手里攥着从风中夺回来的血画,揣在怀里,大气都不敢出。
天知道他随侍许问涯经年日久,从前时局最为棘手之时,全昶都从未这么心惊胆战、生怕大人一个不舒心,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过。
全昶不敢说话,垂目盯着地板。许问涯指尖滴答,这一路鲜血铺就,脚印错综,触目惊心。全昶只好骇地调开视线,左看右看,见许问涯的目光凝定在那只香囊上,全昶鼓起勇气,声若蚊蚋地试探道:“小的、小的……去收起来?放进琉璃柜里头?”
“烧了。”许问涯淡声道。
他移开视线,步出明画堂,可视野内仿佛还残留着珊瑚珠细密的影,扎在眼眶深处,挥之不去。
里头的全昶正踟蹰地揣摩着,不时垂头看看许问涯吩咐他要好生裱起来的血画,不时又瞄一眼那只香囊,一时间着实拿不准主意。犹豫间,就听许问涯难遏怒火的声线自外头飏声传来:“烧干净!”
全昶吓得一蹦三尺高,连忙答应着:“……是、是!小的保准您一丝灰也见不着!!”
天爷啊,这都是什么活计。
头一遭深以为在许问涯底下讨鼻息,是件极其难捱的差事。
全昶先是去了一趟许氏老宅的书画院,请匠人好生将那副瘆人的血画以最为精巧、顶格的裱褙功夫给装潢起来,又顶着老匠人抖着胡子、惊惶不定的面色,径自跑到廊外生了盆火,继而狐疑踌躇地掏出了香囊,要扔要不扔的。
想起许问涯饱含怒意的那一声“烧干净”,全昶下了狠心,手上一抛——这指顾之间,复又想起琉璃柜里那些浴火成灰、又被许问涯徒手拾回去放好的家伙什,全昶赶忙手忙脚乱地躬身捞了捞,好险才把香囊捞进了怀里。
委实难办极了。
要不先藏起来?别给大人看见就是了。
可是大人实在很生气……吩咐要烧干净的。倘或被揪出来,几层皮都不够剥的。
全昶硬着头皮揣度了半日,打算去小花圃里摘一枝花来,一片一片地择花叶做决定。
适逢宋浸情自钟清坊回转,双面廊的花窗中映出她仓促行走的身影,余光不期然一瞥,便看见了愁眉苦脸的全昶。
宋浸情赶忙绕廊过来询问个中细节。
全昶正愁六神无主呢,见到这个处境微妙的正妻,横竖她也是局中人,便这么和盘托出了。
宋浸情听罢,那点子害怕许问涯复归正常的担忧尽数散去,露出满意的神色,提议道:“别怕,你就烧,然后回去禀他,说烧干净了,一丝灰也没剩。有什么事我担着。”
见全昶犹豫不定,宋浸情干脆趁他迷茫,眼明手快夺过香囊,投入了汹汹的烈火之中。
全昶吓坏了,待要去捞,宋浸情却说道:“他又不是乱发脾气的人,要发也是冲我和云湄来,你怕个什么劲儿?”
全昶想想也是,许问涯此人待下虽有手段,但只要不逾矩,没有旁的主子动辄打骂的非人情状。可是他愁啊,曾经还从未见过这般阴晴不定的许问涯,难保性情有变呢?
宋浸情见他一直打着眉眼官司,安抚道:“不碍的,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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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我来。”
全昶瞄她一眼,也不知她究竟揣着什么心思,丈夫安分平和地跟她过日子,她却镇日忧愁绕眉,眼下为旁的女子喜怒反复,她反而非常乐见似的。
宋浸情见他不接腔,干脆揽责道:“我去禀他。”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转身往清源居去,这些日子的相处也给了宋浸情足够的经验,譬如寝房,许问涯是万万不会踏足的。
可宋浸情略过这儿,却仍旧遍寻不得,到底也不着急,只静下心来等候,晚间听得来报,说是许问涯先前带着他的玉骢骅騄出去跑了一圈,眼下正在马厩饮马。
她直奔马厩,果见许问涯静立在那儿亲手喂马,侧影缄默。宋浸情单刀直入地上前道:“香囊烧干净了。”
许问涯看也没看她一眼,也不知听没听见。良久,响起他不咸不淡的声音:“是好事啊。”
宋浸情退下之前睃了他几眼,观察细节,见他下颌微绷,捏着马绳的指骨些微泛白,整个人浑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
宋浸情看得暗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满意了。她无声退下,这晚睡得高枕无忧。
全昶那厢却遭了殃。
他今日着实累极,先是操持清源居的清扫归整事宜,又是派人朝宫中粉饰情况、为缺席新帝掌上明珠的出降大典赔罪致歉,再是请医士过来,好歹先把许问涯的手给保住,却乍闻许问涯离开老宅的噩耗,提心吊胆守了半夜,见他归来才安了心。晚边好不容易沾上枕头,又辗转反侧了好些时候,思虑宋浸情会不会对大人不测,大人又会不会因那只被烧毁的香囊而怪罪下来,就这般迷迷糊糊、经纬万端地坠入了并不黑甜的纷乱梦乡。
没睡多久,就被揪起来了。
许问涯一身墨色寝衣,长发垂肩,洗濯一新。看样子是冷静了下来,打算粉饰太平地好好沐浴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