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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你就不能离开我哪怕一瞬
长那么大, 南扶光也是第一次离开云天宗,为了低调她换下了云天宗内门弟子的道袍,着普通凡尘女子裙钗。
她体质特殊,如果不是如同宴几安那般亲自上手搭脉辨识海, 或者她亲口承认自己的等阶境界, 他人最多能看出她是个修士, 但实力不详。
——如此方便了她打入他人内部,比如她在那渊海叶舟行出不到一个时辰内便成功与方才那两名散修攀谈起来。
两名散修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矮胖的长得敦厚给人老实人既视感, 高瘦的清俊许多, 上船之后便接到了年轻姑娘投喂的芝麻团子。
两人均来自不净海西岸, 听到南扶光曾经也去过著名的不冻港和大日矿山也双眼放光,侃侃而谈, 南扶光这才知道他们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大宗门栖身在此之前已经去过很多地方, 此行渊海宗, 也是他们在云天宗碰壁了,才试图转战去碰运气。
因为无为门稳稳盘踞仙盟排行第一的位置,剩下云天宗与渊海宗为了个破第二常年扯头花,自小在云天宗长大的南扶光也被养成了听见渊海宗就皱眉的习惯,此次听说居然有人把渊海宗当云天宗备胎, 难免心情大悦。
她问这两名散修怎么想的。
高个那个挑眉,露出个有些诧异的表情:“渊海宗常年沉居于不净海海眼归墟处, 取定海珠为镇派之宝, 这件事你总知道吧?”
南扶光当然知道。
高个修士点点头:“常年居于水下对身体不好,容易风湿。”
南扶光:“?”
矮胖修士认真点点头:“湿气重,减肥就更难了哩……更何况, 水下聚阴,渊海宗本就是一座坟城,不知道为何非要在那之上强建宗门,积年累月鬼知道待在里面的弟子会不会变态?”
南扶光捕捉到了关键词:“坟城?”
矮胖修士有些惊讶:“啊,你不知道吗?”
南扶光问:“知道什么?”
接下来南扶光听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在任何正规仙盟管辖出版的古籍中,都不曾提到,很久很久以前,在不净海海眼之上,是一座浮空的庞大岛屿群。
那时候渊海宗并不存在,岛屿群上住着的原始原住民称作“蜃”,蜃族天生会水,依海而生,出生一年左右,便用特殊草药制造的颜料于身上刺青特殊的图腾,图腾遍布全脸全身,传说这种图腾能够让他们避开海怪与海中猛兽的袭击,海啸,地震等一切凶险的事情……
让他们每一次出海捕猎都能顺利回家。
故事要从这个种族诞生了一对双生子说起。
很久很久以前,凡尘人愚昧,他们视双生子为灾厄与邪恶征兆。
于是这对双生子还未出生时,便被视作不详,蜃族的长老亲自出面,要求双生子出生后二择其一,或者双双溺死,献祭海神。
巧合的是,这对双生子的父亲是蜃族当时的族长,哪怕是手握强权也难抵众人反对,别无办法,他只好答应了下来。
族长答应了,族长夫人没答应,这族长夫人也是个硬茬子,当晚跪在圆月下的海崖边向神明祈愿,祈求未出生的孩子们一条生路。
她从崖边一棵月桂树摘下一枚叶子扔进海中,那树叶便变作一叶扁舟,神奇的是原本狂风大作可以吞噬小小扁舟的海面突然平静如溪水,她爬上扁舟,当晚就在上面生下一对双生子。
诞生下两个孩子之后女子便去世了,但她的身体已经拥有了乳汁,孩子最开始倚靠乳汁生存,三十三天后,她的尸体在高温与潮热下腐烂,他们靠着血混着尸水又活了三十三天,在第六十七天,两个孩子长大成为寻常凡尘人十岁左右的样子。
——他们天生力大无穷,又身轻如燕,双颊生腮,可在水下游动如鱼,泅水快过海中鲨,连最凶残的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对兄弟是天生的恶。
他们捕捉海中生物,最开始为了果腹,最后单纯只是喜爱杀戮。
很快的,蜃族岛屿之下,不净海中生灵涂炭,当游鱼不再,海水凝固,正如同古籍中记载灭世灾厄“血潮”即将降临前的征兆一般无二。
眼看着一场灭顶之灾就要降临,蜃族族长不得不出面,用藤蔓编制成的长矛投掷向他的双生子,双生子被束缚着沉入海底,又被定罪打入地界。
也许是双生子的存在过于邪恶,他们竟然是带着这一边的记忆下去的地界,地界的低纬生物对于他们而言如蝼蚁脆弱,很快的,地界就成为了他们的杀戮游乐场。
他们成为国家的元首,或者军队的将领,改头换面游走世间,挑起战争,于战场上,兄弟二人如竞赛般斩百人,斩千人,斩百十千万人,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那数百年的地界动荡不安,普通低纬人苦不堪言,战火所延续之地,庄稼寸草不生,土地被污染,靠近水源的人便被染上恶疾,口吐黑血而亡。
直到有一日,地界有一只懵懂苦苦修炼数百年的黄鼠狼,眼瞧着就要脱离凡胎以己道得到飞升回归他化自在天界,于某日,在飞升最关键时刻,它遇见了这对兄弟。
黄鼠狼立起上肢,问其中一人:您看我像野兽呐,还是人呐,还是像神仙?
那双生子对视一眼,弟弟高举镰刀,懒洋洋一刀剁了黄鼠狼的脑袋。
黄鼠狼此时已经修得道丹,灵魂不破不灭不散,顺着沙陀裂空树攀爬了千百日回到上界,哭诉这对兄弟的恶行。
此时上三界才知晓这对兄弟在地界的恶行,震惊不已,立刻将他们捉回问话,这一次是要碎他们的识海,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谁知此时,双生子已经在杀戮之中彻底堕落,杀死黄大仙为他们杀孽最后一举,双手占上妖血,他们成了寻常人根本无法奈何的顶级大妖修。
他们挣脱了上三界束缚,回到了不净海海眼,屠光了全族,让岛屿沉入海底,让同族的鲜血将不净海染成了灾厄中描述的血海一般无二——
南扶光:“然后呢?这听上去他们完全无人能敌。”
高瘦修士:“你还记得前段时间云上仙尊对于过去那个事儿的宣讲不?”
南扶光:“很难不记得。”
矮胖修士:“「旧世主」如神明降临,收走了这对兄弟,以自身神力束缚,惩罚他们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此生不得再动杀孽,填海植树,直到不净海恢复蔚蓝……”
南扶光:“这「旧世主」还真是,慈悲又环保。”
倒也不一定是慈悲与环保。
让嗜血之人做守护之事,怎么听都更像是来自上位者无法动摇的恶趣味。
高瘦修士:“再司职神明的护具,他们为神明的防具,又日夜以杀戮之心,泣血熔炼,打造无数能够守护人性命的宝器,直到他们铸造的宝器救下的人与他们杀死的人一样多。”
南扶光:“啊?”
高瘦修士:“前段时间云上仙尊曾经带诛邪辟火羽衣前往昆仑山脉,与西王母一族兑换开明兽讨未结契道侣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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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你知道不?”
南扶光:“……”
也是当事人。
咋了?
高瘦修士确信点头:“现在的男人真傻啊,他那个道侣明明就不喜欢他,看他镀鳞时就差搁旁边嗑瓜子了……他身居高位,却还上赶着往上贴,当真痴情种。”
南扶光:“……”
得了得了。
瘦高修士话题一转回归正题:“那诛邪辟火羽衣类属神兵,便是那对双生子中的弟弟所铸造的。”
南扶光:“嗳?”
矮胖修士:“弟弟技术比较次,造的神兵空有名号属性比较迷,哥哥技术好,所造仙器一器难求——”
南扶光:“……”
南扶光:“后来呢?”
高瘦修士:“「救世主」不知何时何故离开,他所下的禁制失效,双生子陨落黄泉,提前得以解脱。”
矮胖修士:“以前我们都把这故事当神话听哩……直到那日云上仙尊宣讲后,一切真相大白,神话故事与史实形成完美闭环!”
南扶光道,不妨碍他是个莫名其妙的存在,好事不做到底,搞得现在神兵都成稀罕物了。
此话一出,立刻换来两名散修瞪视,警告她神明每日日升时都要搭船从不净海西岸前来东岸巡查,于落日再返回西岸,现在是早上,他们还没离开东岸范围,需谨言慎行。
南扶光做了个给嘴巴上封条的动作。
看着两位散修露出满意神情,她忍不住在心中犯起嘀咕。
「旧世主」什么的,啧。
……
云天宗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来得有些急,好像掠过了秋日,早上人们被冻醒推开窗棱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一只黑色的渡鸦落在堆满积雪的窗棱,踩出两个深深的鸟爪印,鸦青羽毛油光水滑衬着最干净的初雪,冬日降临的气氛被拉至最高。
一屋子的同门师妹师姐兴奋得大呼小叫,讨论着提前到来的冬天,桃桃拽了拽被窝拉至下巴,睡眼朦胧地说,当然咯,都修仙界末日了,跳过一个季节也没什么大不了。
“桃桃你还不起来吗?”
“日日大师姐去渊海宗了啊,”桃桃捂在被窝里闷闷道,“又没人使唤我了,起那么早干嘛?”
可惜没人理她。
窗棱上的渡鸦拍了拍翅膀,在有任何人真正注意到它之前展翅飞走。
……
下雪天的积云总是很厚,穿梭过云层会在羽毛之中留下水汽,渡鸦又落在另一座相对陌生的山头枝丫上,不耐烦地抖了抖翅膀上实则抖不下来的水汽。
黑色羽毛无意间扫过树梢上积雪,枝丫震动一坨雪劈头盖脸落下来,猝不及防盖得它一身一脸。
抖掉脑袋上的雪,在枝头跳了两跳,渡鸦偏身侧头从半打开的窗棱往里看,身着一身白色内衬里袍的女修正半趴在窗台伸手去够窗户支架,那交叠的衣襟有些松脱——
未来得及看到任何不该看的,渡鸦已经抬起一边翅膀遮在眼前,非礼勿看。
赶在谢允星的窗户彻底关上之前,渡鸦动作异常敏捷地从最后的窗缝隙钻进了房间。
“渡鸦?”
谢允星有些诧异地挑起眉,看着安静蹲在自己书桌上的渡鸦,这会儿它芝麻大的眼睛滴溜溜地在转,目不转睛地低头认真俯视着被它踩在脚下的那张宣纸——
宣纸上横七竖八写着“骗局”“「翠鸟之巢」”“复仇”字样,墨迹很新,字很丑,带着一点不学无术的野蛮气息,换句话来说,这字绝非出自云天宗二师姐之手……
哪怕是她梦游写下的也不可能。
渡鸦在宣纸上轻啄,又抬头,歪着脑袋看向站在桌案边的女修。
云天宗的女修皆是好狗胆与神奇脑回路。
谢允星丝毫不对一只从天而降并试图对她提出疑问的渡鸦感到困惑,她挑眉于桌案边坐下,一边将那宣纸扯下叠起来,一边淡道:“已经连续很多天这样了,每日醒来,桌案上便要多出一张这个。”
渡鸦在宣纸上啄了个洞。
桌案上束着翅膀它来回踱步,最后在桌案上的另一物件旁边停了下来——那是一枚破损严重,扭曲变形的「翠鸟之巢」配饰腰坠。
见状,谢允星将那东西收起:“这不是我的东西,不能给你。”
方才还表现得颇有风度的渡鸦瞬间翻脸,发出一声讽刺啼鸣,骤然腾飞,在下意识谢允星抬起手抵挡时,屋内无名吹起一阵狂风,桌上上书籍“哗哗”翻飞,写满了狂乱潦草字迹的宣纸飞舞——
“住手!”
谢允星爆喝一声!
在她呵斥之下,刚关上窗棱“啪”地一声被寒风吹开,冰雪气息夹杂着冷空气被吹入房内,气旋之中,渡鸦张开羽翼——
“谢姑娘,你手上的东西,还是交还在下为好。”
低磁的男音在耳边响起。
“啪”地一声,清晨刚起尚未仔细束好的长发中木簪落地,长发于风雪中狂舞,谢允星从遮风手臂中抬起头,这才看见屋中渡鸦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
短发,鬓角剃着狼青,一把带着微自然卷的偏长发束于脑后行程狼尾,男人脸上有一副银制面具,不见其貌,唯有薄唇边,垂落的鸽血红宝石于风中轻晃。
男人一身鸦黑玄服,立于三五布开外,风中不动如山,他朝着谢允星摊开手:“本可以换一种稍微礼貌的方式讨要……奈何答应了别人此事应当尽早终了,有些赶时间。”
语气是为自己的失礼感到遗憾的商量语气。
句式却绝不是那样的好态度。
谢允星被那话语中森然寒意震慑,连续退却数步:“汝乃何人,如何破解禁制闯入我云天宗宗门圣地?”
男人轻笑一声:“云天宗禁制?早没了,不信你去问云上仙尊。”
在他轻笑声中,他数步紧逼,与谢允星赤手空拳交掌数招——
谢允星于云天宗同辈功课绝不落下风,纵然筑基末期却与金丹期无幽拆招亦可有来有回,然而与此人对招三招,她额间便冒出冷汗……
她不是对手!
甚至如今能跟此人对掌数瞬,她轻而易举感觉到对方点到为止的避让态度,他灵活巧妙,招招避开与她身体其他部分接触,直奔她方才顺手挂在腰间那枚破损腰坠——
谢允星自是不给。
且在察觉其意图后,偏护得厉害。
最终一次对掌后,谢允星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击中连退数步,只见不远处唉声叹气,可以想象面具之下其眉毛无力耷拉下来,万般无奈的神情。
“贼子,好胆!擅闯我云天宗夺物!”
云天宗二师姐呵声中,翻身已入内室,再出现时手中握与人同高散发黑气、通体幽蓝重剑,她立于屋中,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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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属于寻常器修之气盈满室内!
黑色气息盘旋于屋檐形成气旋,面具之后,男人被呛鼻子的鬼气惹得浅皱起眉。
再定眼一看,只见谢允星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模糊轮廓,大约凡尘人三四岁孩童身形,周身笼罩黑色鬼气,却是白发白色睫毛,他抱着云天宗二师姐的腿,从她身后探出一头,怯生生看过来。
男人见状,只觉得头疼不已:“这位谢姑娘未免重口,汝贵为云天宗阁主之女,养灵兽养灵植养个男伶面首貌似也比养个鬼修来得正常,从古至今从未有良善之辈堕入摩天鬼界——”
话还未落,重剑已经劈头盖脸迎面砸下!
男人一惊猛退数步,期间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气声,最后一击他翻身劈手,那重百十公斤重剑落入他手!
“‘冥阳炼‘,难怪他会找上你。”
男人翻看手中重兵,期间连躲谢允星三次袭击,最后一下他终于不耐烦,手中早已认主神兵随意举起——
伴随着破风之音,下一瞬,一切静止。
重剑打横架于谢允星肩头,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心头狂跳后骤停,看着她需要双手使用的重剑如绳索耍弄于眼前人左手之中,再轻易架在她身上!
重剑巨大的重量让她双腿一震,差点狼狈摔倒!
云天宗二师姐踉跄一下,不经意对视上面具后男人的双眼,深色瞳眸折射锐利光芒,他嗤笑一声。
“换做以前,刚才那一下足够你人头落地。”
谢允星完全受制于此人,内心惊惧不已,看不出眼前人究竟是何修为,方才过招数瞬,莫说揭穿此人境界,他甚至没有暴露自己修的哪条道法——
云天宗二师姐只能僵直立于原地,望入眼前男人那漫不经心的双眼:“废话那么多,何不动手?”
是想的。
男人在心中叹息——
他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样多的耐心与爱心呐。
方才及时停手,实则全靠最后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闪过的是云天宗大师姐挂在眼前这位的脖子上撒娇扮痴荡秋千的画面。
“杀不得。”
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杀完可谓后患无穷。
你那大师姐会把我脑袋拧下来。
重剑落地,三分之一剑身插入碎裂的青石砖地,男人俯身抬手欲去勾谢允星腰间那枚腰坠——
忽闻剑铃声起。
“二师姐?!”
房外空地,云天宗小师妹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同时,云上仙尊宴几安亦及时赶到。
“贼子,你还敢来!”
云上仙尊极具威严呵声起,渡劫期修士出手便是杀招,羽碎剑含剑气猝然袭来!
男人伸向谢允星腰间手未来得及收回,被剑气所伤,锦裂声中,羽碎剑轻易染血!
顾不上手臂刺痛,侧身躲过羽碎剑二次进攻,男人被迫空手翻身向窗棱之上,单手扶窗半蹲,偏过脑袋,居高临下地无声望着宴几安。
鲜血顺着他手臂之上伤口往下滴落,很快染红了窗棱上无暇白雪一片。
"师尊说的果然没错。”宴几安持羽碎剑立于不远处,淡漠道,“你已非不坏之身。”
此话一出,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吞吞道一句:“啊啊,牧羊犬在汪汪叫”。
顿了顿。
“你那师尊说的最好一个字别信。”
罢了,再宴几安再次攻来时,他身形灵活,只一个后空翻,瞬息落于屋外空地。
“虽然他这次确实没有胡说八道。”
男人语气调侃,但气息微见不稳。
宴几安捉住空挡,乘胜追击出手相逼!
一人持剑一人赤手作掌,闪回屋内顺势拔起谢允星那把重剑,璇身如身后长眼,“咣”地挡住身后刺来羽碎剑!
再一振手中重剑,剑气“嗡”地一声,以男人为中点数丈范畴内所波及之物尽碎!
一片狼藉,唯有谢允星与鹿桑还有鹿桑脚边那只白色开明兽被两团黑色鬼气守护,剑气未伤她们分毫!
“你的武力,也不如上次盗窃‘黄泉之息‘时。”
一阵烟消云散,扬雪纷落,数步之外,持羽碎剑方才化解剑气的宴几安淡道评价。
这话不知何故,当真戳中男人痛处。
他罕见沉默数秒,似瞬间丧失斗意,僵硬的肩膀垂落,淌着血的那条胳膊一扬,他头也不回,将“冥阳炼”扔回身后谢允星怀中——
“不打了。”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他于刺眼强光中化作一只九尾白狐,九尾每尾有一目,外貌特殊的白狐发出阵阵狐鸣,于雪地中奔走逃窜。
凛冽寒风吹着白狐柔软的皮毛纷飞,白狐极其灵巧躲过宴几安剑阵攻击,甚至抽空在鹿桑尖叫声中冲至她身边,对准了她脚边跟着的开明兽凶残地来了一口!
开明兽莫名其妙被咬,发出阵阵哀嚎,血落于白雪之上亦是一副别样踏雪寻梅,鹿桑见状,心疼不易连忙弯腰将其抱起——
此间,白狐已然几跃拖着剑伤前腿跃入山崖,白色皮毛很快让它融入雪尘与白白浓雾里,不见踪影。
……
当日,夜晚。
心血来潮拨通吾穷的双面镜,原是想跟她描述一番今日听来的渊海宗起源史,然而接通双面镜的第一时间,南扶光眼皮子跳了跳。
她微微眯起眼,凑近双面镜,看着吾穷身后那位闲晃的人士:“让你身后的人上前。”
吾穷相当配合,“哦”了声,回头对身后人道:“叫你。”
无需什么人回应,她侧过身的一瞬间,南扶光便看见躲在她身后的男人。
只见那杀猪匠赤着上身,正用嘴叨着一卷浅黄色绷带,缓慢地一圈圈缠上自己的手臂。
吾穷的完全配合与出卖让他动作有瞬间的停滞。
数瞬而后,他无奈地吐出口中的绷带,望着奇珍异宝阁阁主,语气指责:“都让你假装暂时不在。”
话语落下,便听见双面镜那边发出尖锐的暴鸣——
“你怎么又受伤了?!!!!”
南扶光崩溃地捧着双面镜,镜面快压在她狰狞张开的鼻孔上。
“我才走了多久?!一天!!!上一次一会没看住让壮壮在你胸前挖个宇宙级黑洞!!!这一次又是怎么了——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就不能离开我眼皮子哪怕一瞬!!!一瞬!!!”
这边,男人捂住耳朵。
唇角却是恬不知耻地上扬。
“嗯嗯,说的是。”
“是什么是!!”
“我也觉得我不能离开你哪怕一瞬。”
“……”
双面镜里咆哮的人瞬间失去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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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获得了新的安宁。
“啧啧。”吾穷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评价,“恭喜。看来您已经熟练掌握名为南扶光的扩音器开关了。妙哉。”
第82章 深海怪物
收了双面镜, 南扶光思来想去那杀猪的又作了什么妖,莫不是那些凡尘间地痞流氓见他猪肉摊重新开张又找了回来,而这一次杀猪的翅膀硬了学会奋起反抗?
思及此,云天宗大师姐懊恼地敲敲脑袋, 走前就该刻个落款“云天宗南扶光”的牌匾挂在他猪肉摊上, 叫那些人也晓得打猪要看主人。
越想越不安生, 此时南扶光甚至动了把人送回云天宗看管起来的奇妙冲动,遂转头联系了谢允星,想要她行个方便下山一趟。
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时。
起先南扶光还担忧谢允星已经沐浴歇下, 却没想到对方衣襟整洁坐于专属她的神兵之前, 面有疲惫, 开口就是:“日日,今日云天宗遭贼, 那贼子疑似仙尊所提到「旧世主」, 闯入我洞府, 妄图抢东西。”
南扶光一听瞬间把杀猪匠的破事忘到九霄云外,连忙问怎么回事。
云天宗二师姐一边讲述那人变作渡鸦又可化作九尾妖狐法相万变,境界深不可测,就连刚刚已步入渡劫期的云上仙尊也未必奈何得了,一边将一枚破铜烂铁举至双面镜跟前——
南扶光定眼一看, 瞬间满脸黑线,那是变形且脱色的不值钱腰坠一枚, 正是当时大日矿山的监管者段南于她完成戏剧节许愿成愿之际, 松脱落下,正好落在她手心。
南扶光一直将这东西当做旅游纪念品,见谢允星来她桃花岭总喜欢摆弄把玩, 索性就拿去给了她。
“什么神仙硬闯云天宗就为要这个破东西,云天宗禁制呢?”
“那人亲口言,禁制已破。”
“……不稀奇,仙界末日嘛——不是,无论这人是不是真的「旧世主」,听上去你不太打得过他——当然如果是真的你就更打不过了——听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吗,他要你就给他罢,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珍贵东西……你呢?受伤没?”
难得也有云天宗大师姐板着脸絮絮叨叨教训二师姐不够懂事的时候。
谢允星动了动唇,犹豫了下,最终摇摇头,听双面镜那边南扶光似松了一口气嘟囔:“我就知道,打不过归打不过……但你好歹一个筑基末期手握四阶神兵大器修,岂是一来路不明的、打着「神明」幌子之人便可轻易伤害的。”
闻言,谢允星想说其实那人有数次机会送她命陨黄泉,皆手下留情才有她如今坐在这接她双面镜呼唤,这些话在嘴边滚了滚又吞咽下去,最终未能说出来,她只问南扶光有何事找她。
隔着双面镜也能看见自家师妹那疲惫受惊模样,半夜未歇息怕不也是担忧那人杀个回马枪来,南扶光自然不好再用杀猪匠的事麻烦她。
关切几句挂了双面镜,南扶光没忍住又拨回给吾穷。
吾穷接起时,她清清楚楚听见在其身后有个男声感慨“不净海上信号那么好吗”,心里那个火瞬间更上一层楼。
“仙子姐姐怕我回来时你已经把自己玩儿死,本是想让我师妹将你带回云天宗。”
南扶光就恨手伸不进双面镜戳那杀猪匠的额头。
“不幸今日云天宗偶发事端,我师妹应接不暇。”
杀猪匠一脸懒洋洋的,摸了摸鼻尖,不说反抗被捉回云天宗看管,也不说遗憾这件事。
南扶光:“你怎么不问偶发什么事端?”
杀猪匠从容道:“没那个好奇心。”
南扶光转而问道:“你的事呢,办完没?”
杀猪匠叹了口气:“办砸了。”
南扶光面无表情:“笨死了。”
杀猪匠微笑:“都说了没你不行。”
……
听船上的水手说,航行时间大约还有四个时辰,明日凌晨,他们便可到达渊海宗最大的港口。
夜深了,甲板上大多数人各自找了个角落蜷缩歇息下,偶有几名散修已得炼体术不太需要正常睡眠,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过路见闻。
南扶光亦收了双面镜,虽然还是一肚子火,但仍挪步与今日结识两位散修凑到一块。
这会儿已经混熟,他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太阳姑娘”,南扶光心想那么土狗的名字只能是这条船上限定。
伴随着夜幕渐深,海上白雾越发浓郁,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就在这时,只闻“吱呀”一声刺耳声响,二层船舱门开了,从里面乌泱泱走出一群人。
南扶光有些惊讶,从她登船开始二层船舱就一直没动静,她以为那不是住人的地方。
“天子号船舱,听说里面像客栈似的,有床哩!”矮胖修士带着睡意朦胧在南扶光耳边解释,他有名字了,名叫阿福。
阿福是被那肆无忌惮的开门响动吵醒的。
瘦修士名叫阿笙,他也醒了,只是没说话,转头揉揉眼向二层甲板出现的那群人投去羡慕的目光——此时,借着月光南扶光也看清了,那群人皆着渊海宗内门弟子道袍,为首那人已是筑基末期修为,光气势就碾压了周围一群人,走路昂首挺胸,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露出腰间圆润珍珠腰坠。
难怪如此自信,那是渊海宗阁主座下亲传弟子标识。
那人身边还跟着二个其他渊海宗弟子,身着衣料看似昂贵不凡,大约也是有些身份比如某位阁主的儿子或者侄子……南扶光早些听说渊海宗靠海吃海财库深不可测,看来所言非虚。
“看到那些人没?”
“啊,是他们。”
“那个白色道袍的可是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阁主之子林火?”
“不清楚,听闻林火总也神神秘秘不轻易离开渊海宗……今日这是怎么了?他旁边那一身黑的我认识,渊海宗管辖下船队船商当家人季明,我们现在坐的这渊海叶舟便是他们家的,嗳,看到他身上的刺青了吗,听说是蜃族后裔来着。”
此时,那身份不凡的林火与季明皆围在那腰间挂着珍珠腰坠的人身边,背着手皆成俯首侧听之姿。
三人低语交谈,没把甲板上的普通凡尘人放在眼里,也没多看那些倾慕仰望的散修一眼。
“中间那个是渊海宗炼器阁阁主肖至的亲传弟子也是亲儿子肖官,筑基末期修士,厉害着哩!”阿福压低了声音,凑到南扶光耳边,“太阳姑娘,你看如何?”
南扶光歪了歪肩膀,凑到他耳边:“不如我云天宗炼器阁阁主之女谢允星……谢允星,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如今修仙入道界第一美人,重剑冥阳炼谢允星。
阿福竖起大拇指。
南扶光正觉好笑,不小心低估了筑基末期修士五感之厉害,那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半分没影响肖官的听力,他与身边人对话暂停,微侧身望了过来——
与蹲在角落里的南扶光不经意四目相对。
对方见南扶光一身粗布衣裳,无法识别境界,外加腰间佩戴一把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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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统一派发铸铁青光剑,理所当然把她当做一脚还未踏入炼气初期的云天宗外门弟子,顺滑挪开视线。
“听到没,官哥,随便一个云天宗外门弟子也可以拿你和女人比来比去呢!”
说话的是林火,此人乃筑基中期修士,本人修的御兽术,天生世家子弟,说起话吊儿郎当,也没想着收住音量,显然没把除了肖官之外任何人放在眼中。
见肖官被拿出来与谢允星比较也不动怒,那林火见状更加来劲,开始认真言道依我看那谢允星不及官哥半分,区区一个女人的摆枪弄剑,上限便在那了——
“喂,下面那个收破烂的。”
他靠在二层甲板木栏杆边,朝下喊,那目光自是冲着南扶光来的。
南扶光抬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谁?我?
“对对,你。”林火乐道,“小姑娘长得蛮好看的嘛……我们不对小姑娘动粗,只是不幸的是你刚才说的我们都听见了,你赶紧给我师兄道个歉,说点好听的,方才那般出言不逊也就罢了。”
南扶光:“……”
哦。
在南扶光站起来准备给这位筑基中期的二世祖看看什么叫“区区一个女人的摆枪弄剑”,此时,他的话头被一个稍有些冰冷的声音打断。
“林火,你废话那么多,能不能安静点做正事?”
说话的是那个叫季明的青年,他手中拿着一块背面像是指南针的东西,垂眸扫了几眼,对肖官道:“没错,是在这附近了,标记符箓显示正在接近。”
“所以说运气好,那些宗道阁废物找了一旬没找着差点要颜面尽失去求云天宗轨星阁帮忙找的东西,咱们肖哥一出马这就自己送上门了——”
“林师弟。”肖官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哀乐,却有些阴阳怪气,“若非你古生物研究阁看管不利放跑了它们,今晚大家不至于在这整整齐齐陪你喝海风。”
林火闭了嘴。
半晌凑过去看季明手中的那指南针,“啧啧”两声,道,“越来越近了。”
然后又“嗯”了声,像是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站在二层加班俯首看一层散落在各处的散修以及凡尘人,停顿了下,茫然地回头:“一会儿打起来的话,这一船人算怎么个事儿?”
季明没说话,只是微微蹙眉。
肖官挂于腰间珍珠腰坠摇曳,下一刻金光闪过手中出现一把上品宝器长枪,长枪在手,这渊海宗弟子淡道:“算他们倒霉。”
……
海风声噪音大,他们纵然没收敛嗓音,寻常人自然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比如此时蹲在南扶光身边的阿福和阿笙正很紧张地分别拽她衣摆示意她赶紧道歉,再往外的另外两个散修则讨论肖官一个筑基末期,身为渊海宗阁主之子为什么都没整到一把仙器,这渊海宗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钱……
而南扶光却轻而易举将三人所言听得个清清楚楚。
尚未听明白这群人神神叨叨在说什么有的没的,只是直觉情况有变,她刚刚站起身准备到船舷那边看看发生了什么,这时候耳边便听见那个季明淡道一声“来了”——
什么来了?
南扶光下意识回头,与此同时,突然脚下剧烈震动,在甲板上人们惊恐的惊叫声中,似有什么生物狠狠撞击了船底!
渊海叶舟不如十二翼舟船体庞大稳定,如此猛烈撞击之下船身动荡,甲班立刻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
“怎么了!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在水里!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