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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番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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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前,江骞和院长一起看着监控,一整面墙七八台显示器,各自回放着事发半小时内的画面。

院长指着屏幕:“应该就是这辆车。”

江骞垂下视线,顺着院长的手指看去,画面里一辆黑色面包车从医院西南门驶出,司机戴着口罩,后座似乎被一块黑布遮住了,车窗都贴着单向膜,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确定吗?”江骞问。

“应该不会有错。”院长说:“这个时间从医院出入的车辆不多,警察那边已经查过了,这是辆套牌。从周边的监控看,这辆车开出去后又连续换了好几辆,最后消失的地方是监控死角。”

院长边说边偷觑江骞的反应,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江骞没说话,上身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凝眸注视着监控里的画面。

他眉骨压得很低,显示屏闪动的光斑在脸上变换,将他灰蓝的眸子映得更加暗沉。

孟阔教训完人,叉着腰骂骂咧咧走回来,对上江骞一言不发的模样,顿时感到一阵寒气从他脚下散开,逼得孟阔一激灵,满腔怒火顿时熄灭不少。

他叹了口气,“这事说到底也怪我,我没安排好人……我哥在医院都能被人绑了,我、我……”

他双手握紧拳头,似乎早已没脸见人一般,垂头丧气地埋怨自己。

“不完全怪你。”江骞终于开了口。

他视线还紧紧盯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屏幕上,声音很低:“医院是集团出资的修建的,也是集团全权控股,哪怕医疗这块一直在你们手上,穆海德好歹也还是董事长,他要是真铁了心要把人从医院弄走,我们很难抵抗。”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笑:“何况我们也轻敌了。”

明明是宽慰的话,却让孟阔感到更加难堪。

江骞说得没错,他确实轻敌了,以为穆海德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可能再翻出浪花;以为这座医院这么多年都在他们的掌控中,没想过穆海德还能插手;以为穆海德慌不择路逃跑,没想到他会直接杀个回马枪。

孟阔头垂得更低,喃喃道:“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哥吉人自有天相。”

“对!”他肯定地握住拳,“一定不会的,我们要相信警察,警察说的,从被绑架到现在总共不到两个小时,高速公路闸口都没有发现可疑车辆,说明还在市内,这样排查起来很快的,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他一个人在旁边念念有词,既像是在安慰江骞,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江骞缓缓呼出一口气,直起身,两手垂落到身侧,手背布满青筋,显然是竭力忍耐过一番。

他当然知道很快能找到,穆海德虽然钻了他们都不在的空子把孟绪初劫走了,但手法其实不算高明,以他们的能力,再有最多两个小时一定能找到。

但江骞却感到一种极浓的,前所未有的恐惧。

时间和路线都能预设,唯独人心不可以,谁都清楚这种拙劣的绑架找到孟绪初只是时间问题,难道穆海德会不知道吗?

通常情况的绑架都与利益挂钩,人质是筹码,是用来威胁和恐吓的。

但穆海德已经是亡命之徒,他还需要利用孟绪初换得什么?如果真有想要的,又为什么到现在也不联系任何人,甚至没有来威胁他们?

江骞五指不断收紧,下颌绷紧出极其坚硬的线条,额角青筋缓慢地、剧烈地跳动着。

半个小时可以绑架一个人,两个小时可以找到一个人。

但杀掉一个人却只需要短短几分钟。

这是江骞最不愿,也不敢设想的一种可能。

嘭!

监控室大门被重重推开,江骞抬眸,看见自己派出去的手下喘着粗气跑进来。

他似乎一刻也不敢停顿,对江骞说:“我们在普里海滩四公里的外的加油站找到了一个人。”

江骞眉心一动:“谁?”

“穆海德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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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痛让孟绪初眼前一黑,血顺着袖管滑下来,低落在指尖,又在肮脏的地上汇聚成一小团血泊。

孟绪初掌心逐渐变得黏腻湿滑,温热的血液并没能让他感到温暖,反而更冷,好像他体内所剩无几的温度都随着血液一起流逝了。

穆海德在他身前蹲下,看他因为剧痛而涣散的眼神,和忍耐剧痛时颈侧凸起的青筋。

“痛吗?”他笑了:“痛就对了。”

——“这就是你和我作对的下场。”

他静静看了孟绪初一会儿,叹了口气:“你是林承安教大的,可你一丁点都不像他。”

“是吗?”孟绪初总算从剧痛中缓过来了些,挑起眼皮,“感觉不是坏事。”

他显然极度虚弱,头发被冷汗浸湿,脸色失血的惨白,对上穆海德的视线时,却还露出轻蔑的笑。

穆海德非但不恼,反而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也对,对你来说确实不算坏事。”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你吗?”穆海德突然问。

“孟家三个孩子,你最瘦最小,十一二岁了看着还只有八九岁大点儿,被你狠心的亲妈打得半死不活,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他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你,你想知道吗?”

孟绪初眼皮动了动,无波无澜的目光看向穆海德扭曲的面孔。

穆海德嗤笑一声:“——他说你命硬。”

“说你运气最差的那一类人,从出生起就不讨人喜欢,活着对你来说是很辛苦的事,偏偏你又会活得很长很久,很难被什么东西打垮,这样太可怜了。”

“所以他希望有他在的时候,你能稍微轻松一点,快乐一点,像个真正孩子一样。”

“……可我当时没信。”

穆海德摇头轻哂:“我竟然没信。”

“但没关系,现在也不晚。”

他用刀刃挑起孟绪初的下巴:“看你的表情应该也猜到我找你是要商量。”

“因为托你的福,我马上就要死了,”他说:“这本来没什么,但只要一想到我是被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搞死的,我就不高兴,很不高兴。”

“所以商量一下,你陪我吧。”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孟绪初,额头上纹路堆栈,总是浑浊暗沉的眼睛也迸发出了些许光芒,在白炽灯时而闪烁的光线下冲孟绪初露出恶劣的笑。

孟绪初平静地回视,良久,忽然偏头笑出了声。

室内冰冷,寂静,只有海风鼓鼓拍打礁石的声音,孟绪初这一声笑相当突兀,让期间轻蔑的意味更加明显。

穆海德表情终于变了变,笑纹从眼尾消失:“你应该知道你没有很多时间这么跟我说话了吧?”

“我们时间其实很少的,”他说:“那个老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是被抓了,你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所以我现在应该直接了结你,但我还在跟你说话,你应该感谢我对你的施舍。”

孟绪初没说话,睫毛向下垂着,也没给出任何反应,但虚弱的气息和越发苍白的脸色削弱了强硬的姿态,落在穆海德眼里像某种示弱。

“怎么,不想死啊?”穆海德笑起来。

“我本来也给过你机会的,如果你能乖乖的,安分守己的,按我给你安排的路走下去,知道了什么也装作不知道,我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

“可你偏偏要和我作对,”他像是极其惋惜一般:“我明明也是看重你的,好好活着,给我养老送终不好吗?总好过现在这样两败俱伤不是吗?”

孟绪初轻哂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终于忍不住似的,抬头看向穆海德,“可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根本没打算立刻杀了我啊?”

“明明不想,还说这么多,”孟绪初扯了扯嘴角:“就这么喜欢看别人冲你摇尾乞怜的样子吗?”

穆海德眉梢微挑,看孟绪初的眼神变得更加难以捉摸,须臾,他点了点头,出乎意料地直接承认了。

“没错,我本来是想一把火让你陪我了结在这里的,但这不是情况有变吗?”他摊了摊手:“也不怕告诉你,我虽然快死了,但我可不想亲自对我自己动手,还留你一条命,而且——”

他话锋一转,神色骤然狠厉起来:“你凭什么干干净净走去出呢?这么多年,我手上沾了这么多血,临了了栽在你手里,你居然还妄想滴血不沾吗?”

他双眼赤红,带着无穷无尽的狠意。

孟绪初一怔,猛然从这种玉石俱焚的眼神里意识到什么,脊背骤然一凉,心脏重重下跌。

果然,下一秒穆海德挥刀割断孟绪初手上的绳索,将匕首塞进他手里,拉起他的手腕用力刺向自己的颈动脉。

“所以你来吧,”他笑着说:“杀了我,和我一起下地狱。”

第74章

那一瞬间,穆海德几乎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孟绪初甚至被他拉得一趔趄,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孟绪初瞳孔剧缩,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力握住刀柄,猛地反手一拧,堪堪避开穆海德的颈动脉。

匕首底端在双方扭打的巨大力道下,砸向穆海德的下颌骨。

嘭!

穆海德被砸出去了足足一米远,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黑了一瞬,下颌剧痛,下巴似乎脱臼了。

他狠狠骂了一句,抬手将脱臼的下巴咔嚓一声推了回去,摇摇晃晃爬起来。

孟绪初也在惯性下向后倒去,脊背撞在坚硬的墙体上,唰地弹起一片灰烬。

他脸色登时变了变,弯下腰摁住刚愈合不久的肋骨,全身痉挛般战栗,动弹不得似的僵在原地。

但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刻,没有一丁点的时间可以让他缓冲。

他颤抖着呼吸抬起头,额角滑下的汗水刺痛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穆海德正在洒着汽油的地面上试图爬起来,却又因为地面湿滑和撞击的眩晕还在而好几次打滑。

孟绪初不再耽搁,立刻用匕首割开绑在脚腕上的绳子,忍痛捂着肋骨站起来,随手抄了个空油桶往穆海德后脑猛地砸去。

砰的一声,穆海德又噗通摔回地面,瞬间失去了声响。

孟绪初踹了他两脚,确定没动静了才稍稍卸力,他弯腰捂住肋骨,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闷哼。

但他也很清楚,刚才那样的力道不可能砸死人,穆海德很可能只是暂时晕过去一会儿,他仍然没有很多时间。

而粗糙简陋的现场没有多余的工具能够让他把穆海德绑起来,他此刻的体力也根本做不到。

他职能撑着膝盖略微缓了两秒,就伸手去拔穆海德的腰间摸钥匙。

但穆海德是趴着的,倒下的瞬间钥匙被压在了身下,孟绪初又不得不蹲下来,用力将穆海德一侧身体撑起,伸手进去摸。

他左肩刚被穆海德捅了一刀,鲜血把整条袖子染得血红,扭打时伤口撕裂得更厉害,现在甫一用力,血水就从肩头汩汩地往外冒。

于是他西只能用那只惯性脱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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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就使不上力的右手勉力撑起穆海德的身体。

好在刚才孟绪初将穆海德放钥匙的位置记得很清楚,不一会儿就摸到了,他拽着钥匙扣用力往下一拉——同时,手腕被人死死拽住了。

他倏而抬眼,对上穆海德狠辣的眼睛,而他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

孟绪初脊背猛地一僵,立即挥起匕首要再往穆海德颧骨上再来一下,穆海德却迅速一翻身,同时钳制住孟绪初挥刀而下的那只手。

穆海德年轻时有着傲人的体魄,老了以后也只是腿脚不便,两只手的力道仍然大得惊人。

孟绪初的两条胳膊却近乎等同于废掉,在穆海德突如其来的袭击下只能使着巧劲反拧,带着穆海德一起重重倒在地上。

哗啦!

钥匙和匕首一起被踢去远方。

穆海德趁势翻身骑到孟绪初身上,在孟绪初曲起膝盖试图把他踢开时,伸手掐进孟绪初肩上的伤口里。

孟绪初当即青筋暴起,痛苦地皱起眉,像被卸掉手脚一般松了劲,死死咬着下唇。

穆海德压在孟绪初身上,曲腿狠狠抵在他腹部刚做完手术的刀口,用力掐住孟绪初的脖子。

剧痛灭顶般袭来,剎那间让孟绪初近乎崩溃,喉间挤压出一丝痛吟。

穆海德死死盯着孟绪初,眼睛里像淬了毒,头顶的白炽灯滋啦闪烁,将他扭曲的表情照得淋漓尽致,宛如彻底疯狂的恶魔。

他体格本就比孟绪初高大,哪怕年老体衰,肌肉不如年轻时壮硕,只一副骨架也足以压住孟绪初。

绝望的窒息铺天盖地而来,孟绪初的颈椎仿佛要被穆海德拧断。

失血和窒息的双重压力下,孟绪初体力濒临极限,他脸憋得通红,额角的青筋高高凸起,眼底爆出红血丝,某一时刻意识开始涣散。

他逐渐快要挣脱不了,伸出手极力想要摸到匕首,却总是差了一点。

那几公分,仿佛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而他拼尽全力,最终没能跨越那一点点的距离,由生门走向了死门。

那瞬间灵魂仿佛腾空,疼痛和窒息都消失了,孟绪初真切地感到了一种濒死感。

他开始升向天空盘旋,又堕入水中沉浮。

他鼻尖嗅到一阵很淡的香气,很淡却很好闻。

是春天的栀子花,是夏天的西瓜冰沙,是江骞在露台侍弄完花草后又来抱他,指尖上带着的草木的气味。

啪嗒……

滚烫的泪珠从孟绪初眼尾滑落。

最后的求生的欲望迫使他抬起手,抓住穆海德的领子。

他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在窒息到达顶峰时,本能又痛苦的抓紧穆海德的衣领,毫无章法地想要掐住他的脖子。

下一秒,那股几乎要拧断颈椎的力道突然阻断了。

穆海德的手还死死按在他脖子上,力气却像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禁锢住,时间唰地暂停。

穆海德缓缓的、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啪嗒啪嗒——

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孟绪初脸上。

孟绪初恍惚一瞬,鼻尖嗅到腥甜的气味。

但他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

直到眼前黑雾缓缓散去,他才看清了穆海德惊恐的双眼。

穆海德脖子上多出了一个血洞

就在咽喉下方,被孟绪初揪着衣领的位置。

孟绪初耳边开始响起警笛和直升机的声音,伴随海风愈发震耳欲聋。

可警察并没有进来,他们还没来得及赶进来,那扇被锁链缠绕的金属门依然完好无损地锁着。

怎么回事?

孟绪初下意识收回手。

——哗啦!血瞬间流得更多,仿佛他不是在收手,而是从人的躯体里拔出一柄利剑,牵连出无数猩红的血水。

那些血水从穆海德喉咙中间的洞里冒出来,悉数滴在孟绪初下颌脖颈,将孟绪初的衣领染红。

孟绪初机械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那颗红宝石戒指。

——原来是他的戒指吗?

原来那个戒指的底座有个暗扣,打开就会从红宝石里弹出有个长约两公分的刀尖一般的锐器。

只是暗扣位置隐蔽,和宝石底座的雕刻花纹浑然天成,肉眼很难发现,日常佩戴也很难触发。

但孟绪初极其幸运的,在抓着穆海德衣领挣扎时,拨动了暗扣,尖刺猛地弹出,直直戳进了穆海德咽喉。

穆海德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捂住自己的喉咙,血珠不断从他指缝里溢出。

——“这是好东西啊。”

孟绪初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林承安的声音。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这么好的宝石。”

“听说只要一直戴着,就能保护主人永远平安。”

孟绪初怎么也不会忘他说这句话的样子,那是他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那个永远儒雅、安静的男人坐在床边,用一种他看不懂的,近乎哀切的眼神注视着他,对他说:

“无论如何,我希望它能保护你。”

恍惚间,孟绪初似乎看到了那个人天南地北发现这枚戒指时喜悦的模样,看到他耐心给姐姐讲解其中关窍时,虽然担忧却也祝福的眼神。

他费尽心思也没能护住亲姐的平安,在生命最后索性不再强求,只余一丝希望。

希望如果天意转圜,在未来的某一刻,能够将他积攒一生的幸运,都落在孟绪初身上。

孟绪初手指开始发抖,逐渐有酸涩的液体眼中蓄满,眼眶盛不下,就顺着眼尾滚烫地滑落。

嘭!

嘭嘭——!!

铁门发出撞击声,大约是救援赶到正在强制破门,巨大的声响震得孟绪初耳骨发疼。

他恍然回神,才发现思绪在心里漫长得很久,其实只有短短几瞬。

他蓦地要紧牙关,侧脸和脖颈的线条绷出脆弱却坚硬的弧度。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攥紧拳头,像倾尽了多少年的怒火与悲痛,狠狠朝穆海德挥了过去。

戒指的尖角自穆海德下颌往上,瞬间撕开一条血肉模糊的口子,穆海德在挥洒的血珠中重重倒地。

同时铁门被破开,漫天潮湿的雨气铺洒而来,孟绪初看到天黑前稀薄的日光,随着雨丝穿破厚重云层。

他落入一个湿淋淋的怀抱,冰凉的雨水从来人的衣袖发丝滴进他的脖颈,那个人的手臂却很稳,起伏的胸膛下是热烈急促的心跳。

“没事,没事,我来了。”

江骞江骞捧起孟绪初的脸,看他湿透的眼睛和满是血污的脸颊。

孟绪初脖颈上全是被用力掐拧后青紫的痕迹,一开口就是剧烈的呛咳。

他攥着江骞的手指,像孩子拽着大人的袖子,咳着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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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夺眶而出,仿佛隐含着巨大的悲恸,又仿佛多年的克制压抑被戳破,如盈满的气球嘭地炸开。

在这一刻爆发出哀伤到极致的恸哭。

救援进出的声音,媒体的嘶吼,海浪的呼啸都已经听不见,世界被隔绝在外,满室血污追随咸腥海风盘旋消散于天际。

江骞抱紧孟绪初,在他耳畔落下稳稳的,尘埃落定的声音。

“哭吧,”他说:“都结束了。”

·

两个月后。

亚水市中心医院。

孟绪初在看护的带领下走进特别监护病房。

穆海德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凝望虚空。

室内很阴暗,院长很识趣的没有再给穆海德一丝阳光。

孟绪初在床边坐下,穆海德干枯的眼珠就缓慢凝滞地转了过来,巨大的疤痕横亘整张侧脸,狰狞扭曲。

他张了张嘴,喉咙还被纱布紧紧缠着说不话,用尽全力也只发出“嗬嗬”的气声。

“你的判决结果下来了,”他声音很轻,像和老朋友叙旧一般:“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穆海德眉心一动。

对上他浑浊的眼睛,孟绪初轻轻笑了笑:“怎么,遗憾为什么不是立即执行吗?”

他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计算机,放到穆海德眼前,点开视频。

画面里穆蓉接替了董事长的职位,并当着公司全体职员和媒体的面,在集团的缅怀墙上,从创始人及历任董事长那一栏,亲自撤下了穆海德的照片,将他直接除名,并承认所有罪行,代替道歉。

穆海德当即瞪大了眼,眼球凸出来,似乎要爆裂出一片血花,不可置信地盯住孟绪初,眼中的怨毒像要把孟绪初淹没,伸出枯槁的手指试图拉扯他的胳膊。

孟绪初直接将他的手打了下去,捏起他的下巴,强制将他的头用力回正,迫使他只能看着屏幕中的画面。

“你不是最在意身前身后名吗?”他说:“那这些视频你更应该好好看一看。”

看他所有丑陋的面目怎么被公之于众,又是怎么被万人唾骂厌弃,众叛亲离的。

“——对于穆海德所犯下的一切罪行,我们不会包庇不会隐瞒,会以赎罪的念头践行终身……”视频里,穆蓉悲哀歉疚的公示还在进行,夹杂着看台下的无数骂声。

“嗬,嗬——”穆海德颈侧青筋暴露,喉咙的纱布里又渗出血,眼中蓄满痛苦不甘的血泪。

“别生气,”孟绪初说:“这点根本不算什么,更难听的我还没给你呢。毕竟你下周你就会被送进监狱了,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他垂着眼眸,弯腰俯视穆海德:“你不是一直想看我为你养老送终吗?放心,我已经安排打点好了一切。”

“——在里面会大家都会非常关照你的,缓刑的两年内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改判无期。”

他露出惯常的温和的笑容:“如果你等活到那一天,我保证会更加体贴的、入微的,找人为你送终的。”

说完,他站起身,径直向门外走,不再看穆海德的脸,也不理会他怨毒含泪的目光。

咔哒。

房门打开。

清晨明亮的日光火团般倾泻而入。

咔哒,又是一声。

房门轻轻合上,世界重归黑暗。

一切痛喊嘶哑的嚎叫,尽数掩埋进身后暗无天日的狭小一隅。

·

从医院出来,暖阳高悬,孟绪初才发现原来今天天气真的很好。

他回家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下楼时无意间向后瞥了一眼——露台的花竟然全开了。

放眼望去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空中满溢芬芳。

孟绪初走近了些,看到湛蓝的天幕下,一排排雏菊灿烂地盛放着。

而楼下的浅草坪上,江骞牵着哈索在中央慢悠悠跑着,身形一如既往的高挑劲瘦。

哈索跟随他的手势起跃、奔跑,肌肉喷张,皮毛油亮。

不知道想到什么,孟绪初不由会心一笑,喊了他一声。

江骞循声抬头,在二楼的露台看到孟绪初。

今天阳光很好,大片树叶的影子落在他头发上,而他垂着眼睛对江骞笑,眉目舒展,有种动人的神采。

“早啊,阿骞。”他说。

江骞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仰着头和孟绪初遥遥相望。

思绪被拉回从前,他想起上一次,孟绪初这样趴在栏杆上跟他说话的样子。

那时候是个阴天,孟绪初身边还站着孟阔,被对方三言两语逗得开怀大笑。

明明只是几个月前,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从前他总以为孟绪初容貌偏冷,但其实他眼梢很长,笑起来眼尾是翘着的,分明就是很甜蜜的长相。

——而今天,这个笑只有江骞一个人看见了,那就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出神的望着孟绪初的眼睛。

无论时隔多久,无论再看多少次,无论天气好与不好,无论有没有风,他都会为这个笑怦然心动。

微风把孟绪初的头发吹乱了,他抬手按住,笑着冲江骞扬了扬下颌。

“进来吃饭。”

江骞点了点头,把哈索栓回链子上,摘掉手套,在愈演愈烈的心跳声中,快步走进孟绪初的屋子-

正文完-

第75章 番外01

临近新年, 连绵不绝的雨期总算结束,化为一日比一日浓烈的暖阳。

阳台前,巨大的落地窗合着, 只在角落敞开很小的一条缝,玻璃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大片大片金黄的落日洒进来。

孟绪初靠在躺椅上, 闭着眼, 呼吸轻微得像是睡着了。

他身上盖着一条很厚的毛毯, 纯白色的,但被夕阳染成了金色,连发梢和睫毛都仿佛沾着金粉。

江骞穿戴整齐从衣帽间出来——他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准备带孟绪初去看灯会。

但就是这么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孟绪初就又晒着太阳睡着了。

以前哪个医生说的来着,孟绪初上辈子是向日葵, 哪里阳光好就往哪里钻,从前是这样, 现在更是。

孟绪初不爱住医院, 现在是因为新年将近, 才被医生特赦放回家的。

一到家天气就转好了, 他就每天跑出去晒太阳,要么是院子里, 要么是露台上,要么是花圃边。

偏偏他身体没养好, 旧伤时不时地犯, 当时流了太多血, 气血大亏精神也弱, 所以一烤就化, 一晒就睡,江骞不得不每天满院子找他,然后把他从某个角落捞出来。

每次他都被烤得晕晕乎乎,脸上挂着两团红,靠在江骞胸膛上,露出餍足惬意的神情,显然是抖擞叶子充分进行了一番光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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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醉酒,他却像是醉太阳,晒完过后总会迷瞪几分钟,那几分钟很好欺负,无论江骞亲他,还是捏着他的脸凶巴巴地让他不许再乱跑,他都统统接受。

可一旦清醒过来,就又恢复成那副高高在上的傲娇样,对自己做出的一切承诺死不认账,并在下一个光合作用的时期溜溜达达进院子,年纪轻轻就活出了退休夕阳红的精神面貌。

也是为着这个原因,江骞才决定要带他出去走走。

正好离家不远的公园里在办灯会,据王阿姨的描述,那里每年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灯会,似乎是什么重点旅游项目,年年都有不少游客天南地北赶过来。

以前孟绪初忙,从来没去过,今年倒是可以逛逛。

刚才聊起这事,孟绪初分明也是欣然同意,但仅仅只是江骞换个衣服的功夫,他就又自顾自睡了过去。

江骞在躺椅边蹲下,无奈地注视着孟绪初的睡颜,夕阳将他脸庞映得洁白如玉,在额头、眉骨、鼻梁每一处轮廓上描着浅浅的金边,是很恬淡无害的长相。

但嘴唇颜色又相当浅淡,脸颊也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江骞眼中不由染上些担忧——是他平时面对孟绪初时,总是竭力忍耐却仍然容易显露出的神情。

因为孟绪初这样总是睡,很大程度上也是身体太差的缘故,他的精力体力没办法支撑正常人一天的活动,哪怕只是很轻松的活动。

于是他会不自觉地陷入沉睡,就像是身体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勒令他停止一切行动立刻休息。

只是这种机制非常基础也不人性化,江骞很怕孟绪初自己跑出去,突然电量耗空睡在外面,那种无法设想会发生什么的滋味总让他担惊受怕。

比如前天傍晚他就跑出去了,在鱼塘边喂鱼,喂着喂着睡了过去,偏偏还没带手机,江骞把他抱回来时太阳都落山了,当时就有点着凉。

江骞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排解这种惆怅,但既然无法排解——很快他做出了决定,伸手捏住孟绪初的脸颊——干脆就享受当下。

孟绪初脸上没什么肉,但很滑很舒服,这人皮肤不是一般的好,江骞不仅捏,还大大方方亲了一口。

果然孟绪初毫无反抗。

江骞于是又低下头,在孟绪初的侧脸耳廓唇角眉心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孟绪初依然那副晕晕乎乎的模样,除了偶尔被江骞的头发扎到皱一皱眉外,都非常乖巧配合,有时还会惬意地扬起脖子。

这一小小的举动极大的鼓舞了江骞,他亲得愈发卖力。

不多时,孟绪初手指搭到他肩上,轻轻推了推,仿佛是被弄得有些无奈了,喃喃道:“别弄了,卫生纸。”

江骞猝然停下来。

剎那间觉得身边的粉红色泡泡都散了,不可置信地盯着孟绪初。

孟绪初没睁眼,还是那种要醒不醒的样子,丝毫没发现自己叫错了名字。

江骞没忍住在他脸上狠狠戳了一下:“叫谁呢?”

孟绪初眉心一簇,仿佛被戳疼了,往旁边缩了缩,还委屈上了。

江骞就像一拳戳在了棉花上,独自无语半晌,最终还是非常没骨气地给孟绪初揉了揉脸颊。

他又捏住孟绪初的鼻子,用严肃的声音:“睁眼,孟绪初。”

孟绪初略微一顿,这才从小憩中悠悠转醒,睁眼近距离瞅见江骞的一张帅脸,不由一愣。

“怎么是你?”

江骞微笑:“不然你觉得是谁?”

孟绪初:“……”

孟绪初错开与江骞的视线,掀开毯子坐直身体,像是琢磨了两秒,忽然捂着嘴咳起来,指着自己的喉咙表示难受得说不了话。

江骞一番围追堵截还卡在嗓子眼,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不得已只能先去给他倒水。

他揽起孟绪初的肩,坐到他身边,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润嗓子,把他嘴角的水渍抹掉,轻轻抚着他的胸口。

等了好半天,孟绪初仍然掩唇不停咳着,靠在江骞肩头柔弱无力,活脱脱林黛玉转世。

江骞长叹一声:“行了,别装了。”

孟绪初一顿,抬眸瞟了江骞一眼,对上江骞一双洞察世事的灰蓝色眼珠子。

江骞伸手掐他的脸:“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逃避现实了?”

孟绪初:“……”

还用学?逃避这种在人际交往上适用性高达90%的手段,难道不是人一生下来就会的吗?

他自然地放下掩住口鼻的手,从江骞怀里坐起来,正了正衣领,悠然道:“你来也不说一声,舔来舔去的,我还以为是狗呢。”

江骞看着这人毫不脸红地就把锅甩给自己,眉毛都扬了起来:“所以这是你睡觉叫别的男人的理由?”

“什么男人?”孟绪初睁大眼:“卫生纸是男人吗,就是条小狗,还是个孩子。”

“都快成年了还孩子?”江骞紧紧搂着孟绪初,一边控诉一边在他身上作乱:“而且他是公的,怎么不算男人,不能因为做了绝育就不把那坨纸当男人了吧?小心他听见咬你。”

孟绪初被逗得笑个不行,偏头躲避江骞的攻势:“他咬我干嘛,又不是我带他做的绝育,冤有头债有主,让他找孟阔去。”

毕竟不久前,就是孟阔这个心狠手辣的干爹把卫生纸带去的宠物医院,手起刀落,结束了小纸即将开启的雄壮的一生。

回来后,他家这只有骨气的小狗,整整三天没搭理过孟阔,每天在镜子前顾影自怜。

不过孟绪初发觉,这小狗被嘎一刀后,倒是跟江骞更亲近了。

大概是因为整个家里,只有江骞,还认真把它当一个男人,并且时不时就脑抽一下,阴阳怪气的争风吃醋。

比如现在——

江骞盯着孟绪初:“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跟我睡还想着别的男人。”

他锢住孟绪初的腰,一会儿挠痒痒肉一会儿捏他的脸,摆出十足十的正宫架子,不跟卫生纸一决高下不罢休似的。

“你真的有病吧……”孟绪初哭笑不得,他是真的怕痒,被江骞这么一闹背都绷了起来,逃又逃不出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他偏过头,唇角抿了抿,抬手在江骞肩头推了下:“别、别闹了……”

说着喉头滚了下,像尝试忍耐什么没忍住似的,捂住嘴闷闷地咳了几声。

江骞当即停了下来,搂着孟绪初坐直,神色正经不少。

通常闹着玩的时候,孟绪初可能会像刚才那样夸张地吓一吓他,但真难受起来的时候,他又多半都硬忍着。

比如现在,他连咳嗽都不愿意太出声,实在忍不住才很闷地咳一下,弓着腰脸憋得发红。

江骞是一丝逗他的心思也没有了,喂他喝了点水,搂在怀里轻轻拍背。

好不容易咳嗽止住了,孟绪初却仍然没说话,垂着睫毛右手握拳抵在心口,不太舒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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