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天下英雄,尽心(2 / 2)
图谱末尾署名:**朱允?(禅位诏代笔人)**。
朱鸿轩浑身发冷。
原来那位看似超脱的退位之君,从未真正放手。他把自己当作种子,播撒向天下,准备在未来的某一天,唤醒这些“分身”,组成一支不受任何朝廷控制的“正统军团”。他们不需要皇位,只需要成为“象征”,就能动摇江山根基。
而朱棣那边,也在行动。
半月后,京城传来消息:朱棣宣布将在明年春分举行“封禅大典”,亲自登临泰山,告天立誓,昭示永乐盛世乃天授正统。为此,他征调十万民夫修筑“通天阶”,沿途设立七十二座祭坛,每一座都供奉着从各地搜罗来的“祥瑞”:千年龟壳、凤凰羽毛(实为孔雀)、甚至还有所谓“建文墓中出土”的龙袍残片。
更令人惊骇的是,他公开册封红衣女子为“国师”,赐号“昭灵真人”。她在宫中设坛作法,每夜引雷火入殿,声称已沟通上古神?,得授《轩辕驭龙诀》。民间传言,她能召风雨、役鬼神,甚至让枯树开花、死者睁眼。
一场无形之战,已然蔓延至整个帝国的精神疆域。
薛岩出现在昆明城外时,已是深秋。他一身粗布短打,腰间不再佩刀,只挎一只酒壶。
“我辞职了。”他坐在溪边,灌了一口烈酒,“锦衣卫现在成了国师的私兵,专门抓捕‘邪说传播者’。但凡有人说‘朱鸿轩才是真主’,全家流放漠北做苦役。就连唱戏唱到靖难之役的剧目,都要提前报备,删改台词。”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朱鸿轩问。
“因为你还活着。”薛岩盯着他,“他们需要一个死去的圣人,或者一个复活的帝王。但他们最怕的,是一个清醒的普通人站出来说:你们全都在骗人。”
朱鸿轩苦笑:“可我说了也没人信。”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薛岩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碑拓片,上面写着一段被抹去的历史:“洪武三十一年,皇太孙朱允?密召户部尚书茹?,议立‘备嗣计划’,以防燕王叛乱夺位。若南京失守,将以双生婴替换太子血脉,藏匿民间,待时机成熟再举义旗。”
“双生婴?”朱鸿轩瞳孔收缩。
“对。”薛岩点头,“真正的建文帝,可能早在大火之前就被秘密送出宫外,而跃入江中的,只是一个替身。而你……或许正是那个被选中的‘备用之子’,虽非直系,却确有渊源。”
这番话如惊雷贯耳。
若属实,则他并非完全虚假,也不是纯粹工具,而是历史夹缝中真实存在过的“预案”。他的诞生,本就是为了应对今日的局面??当正统之争无法靠武力解决时,必须有人跳出棋盘,重新定义规则。
冬至那天,朱鸿轩重返大理佛寺。
空觉大师仍在守棺。青铜棺上的裂痕已被金漆封住,但他知道,王钺的魂魄并未真正消散。每当月圆之夜,棺内仍会传出低语:“当谎言成为信仰,真理便成了最大的罪。”
朱鸿轩跪于莲台,点燃三支香。
“我不是来寻求答案的。”他对虚空说道,“我是来切断源头的。”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味药??由七种剧毒混合炼制的“忘忧散”,倒入香炉。火焰瞬间转为幽蓝,升起一缕扭曲烟柱,在空中凝成两个交缠的人影:一个身穿衮袍,一个披着麻衣,彼此相望,最终融为一体。
这是“意识剥离术”,源自南诏古医典。通过燃烧特定药物,可将长期压抑的记忆碎片逼出识海,使其具象化,进而斩断执念。
烟影开口说话:
“我一直想当皇帝。”衮袍身影低声道,“我想证明我不是失败者,我想洗刷耻辱,我想让天下人知道,我没有输。”
“可我不想。”麻衣身影回应,“我只想做一个好人,治好别人的病,看孩子长大,听老人讲过去的故事。”
“但我们是一体的。”衮袍叹息,“你拒绝权力,是因为你害怕承担它的代价。可正因如此,别人才能利用你。”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同时看向朱鸿轩。
“你必须做出选择:彻底抹去这段记忆,从此做个凡人;或接纳它,成为既能行走尘世,又能直面天命的存在。”
朱鸿轩伸手,轻轻拂过烟影。
“我不选。”他说,“我要创造第三条路??既不做神,也不做奴;既不称帝,也不逃避。我要让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命运,不该由别人书写。”
香尽灰落,烟影消散。
翌日清晨,他写下一本小册子,名为《人间医话》,记录行医所见所感,其中夹杂着对权力、信仰与真相的思考。他将书稿交给一位游方书商,请他带去南京刊印。
数月后,这本书悄然流传开来。起初被视为异端,后来却被许多读书人私下传抄。有人从中读出了慈悲,有人看到了批判,还有人说这是“新儒学的开端”。
而在北方,朱棣登上泰山之巅,正欲宣读封禅文时,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一道闪电劈中祭坛,将“永乐受命于天”六字碑文炸得粉碎。全国大赦三日,民间传言:那是朱鸿轩写的书,感动了上苍。
多年以后,一位年轻官员途经西南,在山村诊所见到一位白发老者正在为孕妇接生。他好奇询问姓名,老者抬头一笑:
“忘了。”
那人离开后,发现自己的笔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
**“真正的正统,不在血脉,不在庙堂,而在千万人 daily 的呼吸与希望之中。”**
清明又至,望京寨香炉底部再次浮现朱砂字迹:
**“天下太平,无需真龙。”**
风过山林,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