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战意(1 / 2)
悠缓的、轻捷的铃声打响,人声喧嚷再度嘈嘈杂杂地浮上教室。
我坐在座椅上,将桌上的文具收进包里,合上书包卡扣。与此同时,余光瞥见一个逐渐靠近的身影。
“西贺君。”
“怎么了,”我抬头,“高岭同学?”
长发女生来到桌旁,腼腆一笑,将抱在怀里的书籍礼貌地两手递来,“这本书我看完了,谢谢你愿意借给我。’
我站起身去接:“别客气,看完觉得怎么样?”
高岭眉毛微扬,高兴地说:“让我受益匪浅!我很佩服作者对时间的科学规划,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会去尝试着学习。”
“好啊,”我看着她下定决心的模样,不由弯起眼睛,“我一直很喜欢这位作者,能遇到同好好开心啊!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跟我说就好。”
“是!”
“那我先走啦。高岭同学待会儿是要去值日吧?”
“啊,是的。”女孩体贴地退开两步,方便我从座位里出来。随即似乎想到什么,又颇为严肃地补充道,“排球部的训练请加油!”
我把书本放回抽屉里,便提起书包,开朗地回应一个“好”。与高岭告别,往教室门口走去之际,也一如既往地回应其余学生的招呼。
“小维明天见!”
“再见!”我挥挥手。
“维,明天的活动必须穿学校的运动服吗?”
“原则上是要,但如果衣服刚好脏了要洗的话,提前跟我说就ok。”我说。
“训练加油,西贺。”
“”我转头看去,露出一个无隙可乘的笑容,“嗯!”
等今天的部活结束后,前辈就要把监督老师的事情全盘托出地告诉所有成员了。
对社团而言,这毕竟不是一个好消息,并称得上是某种有期徒刑般的束缚。
因此,经理百合同学当时也有提议,干脆先不要告诉一年级的孩子什么的,别让后辈承受太大压力。但牧野前辈和我还是认为,她们作为社团的一份子,同样共有平等的知情权??何况要是赢了还好。输了再坦白的话,事情会演变成更残忍的
局面。
至于练习赛的胜负……………
我快步下楼,经过中庭,一路小跑到体育馆旁边的更衣室。
属于排球部后勤的门敞开着。
牧野前辈正坐在长凳上,弯腰系鞋带。她注意到我的脚步声,抬起头,平静地看向提着书包、杵在门口的我。
一站一坐,我和她谁也没说话地对视片刻。
我知道。
对我们国二和国三的人来说,和丑三中的练习赛,绝对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较量。比赛的结果,更不仅仅是几个数字。
甚至,早已不是废不废部的问题。
(ps:毕竟根津老师雷声大雨点小。但凡做过相关工作都知道,监督老师是没有随意废除社团的权力的,而废部与否取决于社团活跃人数。排球部还没有到不得不废除的标准。我觉得百合的吐槽其实很对,不知道有些大人哪来那么多中二病的
余裕。)
(ps的ps:早上让山本同学帮忙练习之后,反而变得很困差点在课上睡着了,希望老师没看见。部活可不能掉链子,赶紧打起精神吧。)
“垫球的时候,不能只单纯让手臂上下摆动。”我说道。
专心练习的一年级后辈文香听见声音,“诶”了一声。我及时伸出手,接住她不小心垫歪的排球,揽到掌心里,“仔细看着我哦。”
她回过神,连声应道:“是。是!”
我将球轻轻抛起,一边熟练地并起手臂,一边讲:“如果只动手臂,球不仅不会飞向任何想要的地方,而且人也会很僵硬,对调整步伐没有帮助。”
做一遍错误示范,排球直愣愣地向上弹。随即再稍微放低手臂,屈膝蓄力。
“要用整个身体把球送出去,腿也要动起来,“我说着,用正确姿势,把落下的球稳当当地垫高:砰地一响,形成一个顺滑的弧度,一分不差地传到文香站着的位置上空,“像这样。”
扎小辫子的女孩两手一抬,排球乖乖地落进她手里。
“唔,唔哇,”她两眼一亮,“接到了。”
我直起身,问道:“是吧,厉害吧?想得到这个技能吗?”
文香十分捧场:“想、想要,超级厉害!”
“要试一试吗?"
“要!”她一扫原先略有羞涩紧张的神态,兴致昂扬地盯着手里的黄蓝色排球,“谢谢维前辈!"
我发自内心地眯起眼笑。刚想好好看一会儿小菜鸟练习,却听不远处忽地传来拉背包拉链的呲啦细响。紧接着,是往门口迈去的走路声。
“先走喽??”斜挎着包的女生化好了,懒洋洋道,“明天见。维,前辈们,还有两位小妹妹。”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同年级成员也朝我们招呼:“拜拜!”
我侧过身。
而没等我出声,牧野前辈的声音就从最边上豁亮地响起。
“等一下。”
她旋上瓶盖,把运动水瓶放回地上,便转身望向突然被叫住,纷纷回首的女孩们,“多留一会,有事情要说。”
门口的三人面面相觑。
三年级主将的语气并不低沉,但也不算客气。体育馆场地另一旁,篮球部仍然在热火朝天地训练;我们这里却好像被一条隐形的深邃鸿沟所切割,霎时沉入微妙的气氛冰点。
两个后辈明显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停下练习。
百合抱着记录板,偷偷叹了口气。
我看了一眼面露疑惑的新人,不动声色地扭过头,朝门口语气轻松地招手道:“来一下,来一下。说几句话,不会太久的。”
少顷,一脚已经踏出门的女孩慢悠悠地往回走来。
“维和队长都这么说了,那当然会留下来啦。”她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高声应答,“是有什么急事吗?”
一旁的部员见她态度不太对劲,眉头一拧,拽了拽她的袖口提醒。
“小干。”
“干什么,万里。”她不明所以地挑起眉。
“什么干什么,”万里更不赞同,干脆直言,“哪有这样跟前辈说话的?"
牧野说:“无所谓,我不介意。”
主将一发话,所有成员都一齐望去。
只见黑发前辈多迈出几步,便索性在场馆空地上席地而坐,盘起腿,口吻随性:“先过来坐吧。”
在隔壁篮球部持之以恒的跑动声、运球声中,我把有些局促不安的后辈们招呼过来,一起在牧野身旁坐下。不过一会儿,本要早退离场的三人也各自到位;再加上经理同学;以及除了牧野以外,最后一位三年级生。
久违地在一块小小的空地上,围成一个松散的圈。
我放眼一望。
如今的并盛女子排球部,尚在坚持部活的成员就这么多:九人。能作为选手参赛的,八人。
能?成一支完整的队伍,只能说勉勉强强。真要打起比赛来,以两个新手目前的练习进展来说,连当替补都难免会令人担心。
这样的,七零八落的我们。
“??却要在两个礼拜后,时隔多月地进行一次正式的练习赛。”牧野开门见山道,“如果?了,新的监督老师就会松口。输了,则废部。”
一时间,这片临时小会议基地安静得针落有声。
我沉默地看着每个人细微的神色,直到旁侧的身影一动。文香慢吞吞地,迟疑地半举起手,得到主将的发言许可后,才微微颤着声腔说:
“废,废部。是什么意思?”
唉。
我阖眼一秒。失眠的干涩在眼皮下波折着泛酸。
换作是我,如果哪天辛辛苦苦终于加入了合适的acg同好会,结果没几天就得知要停止活动我会碎掉的,我会必须半个月不出门才能修复好破碎的心灵的。虽然不可能真的这么做。因为家里人会担心,而且来自朋友们的现充邀请也很多。
换一种温和的说法吧,起码先让这位饱含练球热情、满怀着期待来加入社团的孩子的心态稳定些。
但正要开口,牧野前辈凉凉的声音再度不容置喙地传来:“就是再也没这个社团了。放学后不用来训练,场地会被学校收走。联赛就更不用说了,没得参加。”
寂静须臾。
“什什什么???!"
两个后辈如遭雷劈地瞬间褪色。
我本想安抚小妹妹肩膀的手拐了个弯,扶住额头。
百合拿记录板挡住脸。
另一位三年级生:“牧野,委婉一点啦。”
“啥啊?”牧野不以为然地睨她,“有那必要吗,阿守。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不是想打击自己人,不过赢的可能微乎其微,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被根津得逞,上报到学校要求我们部解散吧。”
“说是这样说”阿守拗不过,泄气道,“那随你吧。”
心直口快的队长点点头。她重新望向仿佛灵魂被抽干的一年级们,目光沉着,手掌端正地搭在盘起的膝盖上。
“对不起。”牧野郑重地说。
我稍微垂下眼,盯着被围在中间的木地板。
后辈们迟钝地反应过来,发出一顿急切的、不知所措的动静,听起来像在用力摆手摇头。
“不,前辈您不需要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呢?”有人墓地开口。
那是一道明晰而洪亮的清脆嗓音,就在我正对面赫然乍响。
被打断的一年级们当即噤声。我抬起头。只见仍然背着斜挎包的女孩同样盘腿坐着,两手抱臂,漫不经心地盯着主将。
“说了这么多,”她涂着晶嫩唇蜜的嘴唇一张一合,纤长的眉依旧略微上挑,“对手是谁?町内就那么一所中学,难道东京还能有别的学校肯屈尊纡贵跟我们练习吗?”
坐她左边的万里同学语气一重:“小干!”
“没关系,万里。”
牧野言简意赅地阻拦。接着,这位三年级队长的沉稳神情纹丝不动,丝毫不躲闪地直直对上女孩的注视,一字一句地揭露。
“丑三中。”
我看见她们的脸色都忽地一变。
“就是到时的对手。”牧野前辈说,“老师已经帮忙联系好了,那边也说刚好有时间。"
大起大落,狼狈争执,一个接一个的人退出训练,曾经的前辈各有去处地毕业离散;谁也不愿意再提起的,灰头土脸的失败者的往事。
这些东西的灰尘,全都在这短促的音节中,劈头盖脸地倒了个烟尘四起。
一年级无措地左瞧瞧右瞄瞄。
阿守前辈一言不发,好像没听见似的,低头看地板。
三个国二生表情更为迥异。
我注意到小千整个人如弓弦般紧绷一瞬,而后又全然放松。她放下环抱的手臂,两手闲适地向后一样,歪了歪头。
“我还以为谁呢。”她口吻满不在意道,“跟现在的我们打比赛能有什么意义,胜利者来看手下败将的笑话吗?”
但这一回,经常操心的万里同学没有吭声。前辈们也并未反驳。
小千慢慢说:“真是的,在废部之前还要打一次注定要输的比赛根津那家伙完全就是想羞辱人啊。他搞不好还去看了我们去年的输球回放吧?第二局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对面的拦网怎么晃都晃不掉。”
沉默。
依然是沉默。
“所以她们这次答应邀请,”小干懒散的语气里渗入些许讥嘲,“跟我们打什么练习赛,说不定是因为最近要准备联赛进军全国,压力太大想找个地方发泄?毕竟就连以前大道寺前辈还在的时候,我们都算不上什么强敌啊。那这次算什么,虐
菜?"
大道寺前辈是曾经的队长,也是王牌。
我和她还有联系。目前,她考去了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以东大为目标,毕业后应该会继承一部分家业。
小干说的话不好听,却都是铁证如山的事实。我看得出她心里也难受,只是选择用这种玩笑般的方式,带大家一起重新面对不堪回首的历史。
低气压无声地踱步,好像把围成圈的每一个人的肩膀都压得低垂。我想起那一年,那一天,最后一个被拦网封住的球的轨迹,球影飞旋,遮住天花板灯光的画面。
我想起排球落地的声音,伸去扑救的指尖的距离。
当初觉得就差一点,现在也觉得就差一点。
“差一点”总会把人困在原地。
于是,在谁都低头看着地板的僵局中,我回想着大道寺前辈走出体育馆的背影,外套队服背后写着的“都立并盛中排球部”几个字。不知为何,心跳镇静又平和得几乎微不可查。
我说:“会赢的。”
数道目光聚焦而来。
“我并不是想要自欺欺人。”我抬头看着她们,“现在社团的确力量不足,但仔细想想,这段时间,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训练过。上周组织了一次三对三,每个人都打得很有自己的水平。更何况,离下次比赛还有十四天。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我不认
为我们这次必然会输。
停了一下,我又道:“去年也一样。”
如今的三年级生们安静地望过来,神色里捎着复杂的讶异。我对上所有人的视线,感到后槽牙隐约泛起几许酸涩,便抿了抿嘴唇,再开口。
“大道寺前辈也是,“我的语气平缓,“发自内心觉得我们一定会赢下来。”
半
晌,我听见阿守前辈温和的声音。
“是啊,”她喃喃,“前辈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牧野没出声,却稍微扬起嘴角。
气氛松弛地回温几分。我垂下目光,审视着自己的手指,说:“而且,去年的我经验不够,让对方发现了防守疏漏的地方,才会让她们开局就得分那么快。抱歉。但这次……………”
“哈?”
倏地,未尽的检讨被不甚友好地打断。
只见原本也默不作声的小干紧紧盯着我的脸。她眉眼秀气,此时却阴沉地、冰冷地蹙起,嗓音毫不客气地压低:“你想说这次一定吗,那要是做不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