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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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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为免狗急跳墙,咱们必须尽……

坦白来讲, 已经开府的皇子接受一二下面人的供奉,再施以庇护,并不算大事。

先帝末年诸子争锋, 拉拢起势力各个花样百出。

可放在今上这里,郕王就犯了忌讳了。

其一,今上最厌恶地方与豪强勾结, 鱼肉百姓,对地方吏治一向怀着要肃清、肃净的雷霆手段——如今这一链条背后竟然系上了他的儿子, 庇佑豪强欺压百姓、横行乡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郕王并不拥护他父亲的政治主张, 总得来说和今上就不是一条心!

作为皇子, 你的父亲励精改革, 力图留给子孙后人一个安稳朝局, 给已至中年杂病丛生的大雍江山洗精伐髓, 你却不能追随他的脚步、剑指他的目标, 反而与他背道而驰, 就几乎已经丧失了可能得到的帝王所有的倚重和信任。

其实对今上而已, 从头到尾,能让他完全满意的儿子, 只有端文太子一个而已。

所以周元承死后, 郕王自然地失去了争储的入场资格, 这一点虽未明言, 但今上的心腹近臣们都看得出,所以裴家与郕王才会那么着急。

其二, 刨去政见,郕王开府,宫中赐有庄园田产, 因郕王尚未领差,一应日用供给仍从内廷拨给。这种情况下,郕王还要收商贾至麾下,经商谋取暴利,他要这份银钱做什么用?

这事在旧年或许平常,今上却摆明了还不想生出储位之争,郕王贸然动作,只会引来今上更多的猜疑忌惮,比如——在他的父亲不想立他为太子的情况下,他聚集重金、通过婚姻拉拢朝臣,最终是否要效仿先帝行事,逼宫登基?

这两条,无论哪一条落在皇子身上都是致命的,郕王却很有本事,一把将两项都揽住了。

徐问真抹去案上的水痕,注视着窗外天边乱云,忽而道:“起风了。”

“是,难怪清晨那般闷热,原是要落雨了。”含霜打量着外面的天色,不禁道:“不知那边如何,只怕又要在山下耽误住了。”

天边骤然卷起漆黑阴云,凉风阵阵,显然是暴雨将落,如此天气,不敢贸然回山,至于究竟要在山下耽误几日,只能看天公心情了。

徐问真皱着眉,唤,“延寿。”

她音量不算很高,在她出门时从不离开左右的马夫却立刻出现在门口,并恭敬地微微垂首,“奴在。”

这座客舍正房布置颇有古意,四处还是地台蒲席,窗寮宽阔,门窗打开时内外几乎连通,只有门内设有一架屏风,有风雨侵袭时移来,可以屏住外界风雨,除此外一切几案卧榻均清简古朴,倒比寒山的院子还似清幽静室。

徐问真坐在屏风内,并未看去,便知他必然是恭敬沉默的顺从模样。

她问道:“你看天色如何?”

徐延寿回:“急雨忽至,可解干涸,而天雨有度,解灾便止,一切应顺娘子心意。”

“雨明日能止住吗?”徐问真闭目问。

既是知道徐问真不会注意这边,徐延寿仍是低眉俯首,“唯。”

“如此,等他们回来,将所有来龙去脉查清楚,明日一早,你启程回京。”徐问真拿定主意,“与其一日三书快马加鞭,不如你回去能说得明白。”

这回徐延寿终于迟疑一下,几瞬没有声响,徐问真语气如常,却不容质疑,“我身边还有秦风他们在,凝露足够当用。”

徐延寿垂首称诺。

“安排好送云姑去绥县的事,人手要妥帖。云姑毕竟上了年岁,虽然身体还好,可若有鲁莽之人着心算计,只怕无法应对。”徐问真嘱咐道。

徐延寿再次恭谨应下,徐问真心里盘算着局中双方的筹码——名义上徐家当然不能入局,如果一切真的牵连到周凤池,局中的另一方,必须是季家人。

这一局从来不是双方各有多少势力的角力斗争。这一局中,最至关重要的筹码,是圣心。

谁握住了,谁就赢了。所以站在与周凤池相对的天平上的,只能是季家人。

孱弱的,在权力重压下无助的升斗小民。

但有些时候,柔能克刚,孱弱就是最好的力。

见通久在外行走,学到许多在京里联系不到的手段,譬如如何摆平朱六郎,如何从他口中掏出东西来。

他回来时仍是衣不染尘干干净净的模样,却将朱六郎知道的所有朱家隐秘都揣了回来,进门见徐问真循声出来,就冲她咧嘴一笑,“弟幸不辱命。”然后立刻吩咐:“快将季家娘子抬入房中去。”

婢女仆妇们鱼贯而出,接过季蘅背着的季芷,安置到准备好的房间里,白芍连忙提起药箱跟上。

在他们冲入朱家的那一刻,勉强坚持了一夜的季芷终于泄去最后一点力气,闭上了眼。季蘅把她抱起时,只觉她浑身冰凉,又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胸口连一点起伏都没有,登时吓得三魂七魄都要飞走了。

秦风当时还想上前搭把手,见他出神一瞬间就回过神,连忙去探鼻息,然后咬着牙将人背了起来,动作竟然十分利索,才有些惊讶,收回手的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的路上一直留意着他们姊弟二人,准备好随时接应。

季母本就体弱,昨夜情绪大起大落步步惊心,如今已是摇摇欲坠,只因惦记着生死不知的女儿,才咬紧牙关硬撑着不肯倒下。

这一家三口,各有各的狼狈。

徐问真出现在了季芷房中——一般小事,如当日帮了季蘅一把,她帮忙之后就不会再出面,毕竟又不图报答。

但如今她要用季家人,既然已经施恩,就不如再多做一分,彻底收服人心。

而且,哪怕不看季家人的用处,只看季芷这个人,她由衷地希望季芷能熬过这一劫。她们之间虽然只是昨夜短暂的一点接触,但季芷不卑不亢的风骨与心思之周密,实在难得。

在如此绝境之中,还能步步周旋,准确抓住机会为家人谋t求生机,实在是一位可敬的娘子。

徐问真进入房中,白芍正眉心紧锁用针急救,并吩咐人用人参汤化开她早备好的丸药,季芷的情况肉眼可见地不好,脸色青白,几乎与尸体无异,在针弹入的瞬间,她的胸口似乎有了一些轻微的起伏,只是出现了一瞬间。

白芍眉头紧锁,满手银针翻飞,季蘅连忙说:“我姊姊大约两个时辰前吞了一颗能够调动生机、稳心护命的定心丹。”

白芍听罢,口中喃喃:“难怪。”又忙吩咐人换另一种丸药来,徐问真帮不上什么,便不进去添乱,只喊季蘅:“这边还有什么药铺、医馆是可信的?事关你母亲、姊姊的性命,千万慎重。”

季蘅连忙点头,他牵挂着季芷的性命,清楚地感觉到身躯在微微颤抖,但在极度的压力与恐惧之下,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咬紧牙关思索一会 ——他认为是过了许久,其实只在一瞬间。

“出本坊向西,奔土地神庙的方向,约二里之处,有一家芸生堂,店里主事之人是我姊姊的友人。”季蘅道。

徐问真微微侧头,廊下自有护卫披着斗笠闪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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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随行并未带多少药品,白芍素不离身的药箱中的急救药品多是针对刀剑摔伤等止血固定用的——毕竟徐问真并无旧疾,身强体壮。

遇到季芷这种情况,那些药就不够用了,何况还有一个季母,季芷这里白芍分身乏术,季母那里需要一位医者。

小院里折腾了半日,徐问真在房里碍事,便回到正屋等着,一直留心那边的动静,终于见白芍从中走出来。

隔着雨幕,她冲徐问真如释重负地一拜,“恭喜娘子。”

季蘅在她身后,对徐问真深深拜下。

徐问真便笑了,高声道:“新得的古书,许你先挑!”

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来,白芍面上不显,是稍有得意的,闻言扬眉轻笑,“娘子可不许后悔。”

季芷的命保住了,朱六郎和他的狗腿子们拿下了,给季家人出头的人身份传了出去,整个桃花镇的乡里名流们纷纷瑟缩起来,往日与朱六郎称兄道弟好不亲密,现在不敢吭声了。

徐问真本来还等着有一两个来逗乐子的,结果都闷头当起缩头乌龟,只是这边客舍的主人愈发殷勤周到起来。

这半日的雨下得又密又急,雨珠子落在地上的声响与下冰雹无异,徐问真坐在窗边静静听着雨声,等待雨停。

绥县县令的的动作很快,暴雨初晴后,桃花镇便有人去给他通风报信,然后没等云姑过去,他便先来了。

他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与朱六郎勾结,满口只说自己是被朱六郎蒙蔽了,甚至在见通面前掩面痛哭。

徐问真没有出面见韩获,摆足了恼怒且看不上一个区区七品县令的贵女架子,但坐在屏风后听着绥县县令韩获的哭诉与种种言辞,她心却逐渐提了起来。

半晌后,她故意不耐烦地将手里茶盏重重磕向案几,声音响得屏风外都能听到。

见通会意,做出一副被韩获打动,却畏惧姊姊的样子,冲他无奈地摆手,“县君且去吧,姊姊这里我自然来说通。唉,您是可怜,遇到朱六这种无法无天之人。”

韩获听罢,如蒙大赦,对徐问真不客气的送客态度毫无恼意,只拉着见通连连道:“七郎君定要替我多多美言啊!”

又不着痕迹地要塞荷包给她,见通连忙拒绝,手都摇出残影了,“我家里不许这个,您快收了吧,叫我姊姊看到,只怕火气愈发大了——那朱六堂而皇之地绑走我们家看好的大夫,岂不是打我们家的脸?我姊姊都恼疯了,恨不得生剐了他,再见到这事,气愈发不顺,只怕得打死我了!”

韩获讪讪将荷包收起来,又满脸与他同仇敌忾,气道:“那朱六确实太恶毒些!我从前都没想到他竟是那样的人,甫一听闻此事,我立刻派人去拿他,只是不知为何,竟叫那小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奇怪。”

见通脸上的疑惑浑然天成,似乎完全发自本心,“啊?丢了?”

声音比韩获还大。

韩获留神打量着他的神情,眼光一暗,刚要说话,里间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声,年轻女子喊着怒意的声音传出来,“丢了还不去找?那等无法无天的匪徒,我看找到了就该千刀万剐!”

这位大娘子的恼意不似作假,韩获心中疑惑重重,见徐七郎苦着脸点头哈腰,知道不能再待下去,恭敬地告辞了。

见通与他通过谈话似乎已经建立一点友谊了,还亲自送他出去,回来时脸上笑意顿消,来至里间微微垂首,“长姊。”

他们谈话时,秦风便悄然守在屋室角落中,待人彻底离去,才上前道:“人手都安排好了,山下的小院和山上都已布防完毕。”

徐问真点点头,吩咐:“尽快整顿东西,但要悄悄的,不可引人注目。”便逢见通回来,道:“咱们得尽快准备回去了。”

这位韩县令好歹是朝廷命官,能放下身段对着她和见通这两个并无官爵在身低服做小、痛哭忏悔,实在能屈能伸,但他越是这样,徐问真越要小心。

幸而朱六郎和苦主季蘅已经被徐延寿悄悄带回京,就让这韩县令再折腾两日吧。

他们要尽快离开,是防韩获狗急跳墙。

他遍寻朱六郎和季蘅想要灭口无果,下一步很有可能将主意打到她与见通这些知情人身上。

他们死了,被他们“藏起来”的朱六、季蘅等人可以慢慢寻找,没有留国公府这面大旗,季家人想要为自己伸冤十分困难。

韩获可以暗中联络人脉,尤其是京中的“大人脉”,让他们永远摸不到京城的门,悄无声息地死去,这件事会随着所有人知情人的死被尘土埋葬。

不能再拖拉了,接下来的每一日都至关重要。

“季芷的身体怎么样?长途跋涉,能承受住吗?”徐问真问白芍。

白芍思忖一会,肯定地答:“她的身体最大的损耗其实是小产之后一直未能静心休养,导致下血不止,却未能及时有效地处理医治,后续虽然用药止住了血,但她给自己下的都是猛药,看似见效极快,其实最消耗元气,再加上一直劳神费力,气血虚耗,身体才愈来愈差。

如今用药将命吊住,再徐徐补养是最好的法子,她身体发作起来看似吓人,其实熬到如今,腿已经从鬼门关里拔出来了。她是医者,知道如何最大程度减轻身体的消耗,再有我在她身边不断施针给药,至少有八分的把握能平安回京。”

徐问真点点头,又呼:“含霜。”

“在。”含霜闻声上前,徐问真吩咐她布好纸笔,提笔书信一封,交代:“送往密州州府。”

饶是一向最了解她心思的含霜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迟疑着道:“送到应四郎君处?”

徐问真点点头。

一旁的见通有些不解,“送信给季鸣阿兄?”

徐问真道:“韩获亲自来此,多半是为了斩草除根,他迟迟找不到朱六和季蘅,只怕会狗急跳墙,咱们在此便有性命之忧,必须尽快回京。

但咱们这里人多眼杂,回京的动作瞒不过韩获。既然如此,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放出回京的风声,让韩获去早做准备——我身边护卫精悍者甚多,要干净利落又毫无嫌疑地解决掉咱们,韩获必须在路上动手,听到咱们要走的消息,他或许还会感激天赐良机,谢谢我做出这种蠢决定,让他有机会在路上提前安排布置。”

她来时那条先走水路、再改陆路的路线是从京城到绥县,是从绥县到京城的最优解。

韩获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还是会走那条路——只有走那个路线,才能保证沿途都是官路与在官府控制下安全的运河路段,不会遇到劫匪、山贼,是所有官眷会走的路线。

没有哪一位名门贵女,会冒险走危机重重的野路。

但徐问真敢。

走野路,遇到的无非是山贼土匪,那些小毛贼论刀枪斗不过徐问真身边这些真刀实枪出来的精锐——她身边可有一队人,是徐虎昶派给她的。

而韩获的人,已经布置在原本的“安全路线”上,哪怕发现她的路线变动,来回调遣人手需要时间。

而她只需要坚持到密州,从这边过去,日夜不歇,快马两日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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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密州州府后,韩获就不足为惧了。

其t实如果光论人手,韩获未必比得上徐问真,他顶多是手下养了一些能做事的人,其中多半要么是江湖出身,要么干脆就是草根人手,徐问真身边却多是徐虎昶安排的精锐,以一敌三不在话下。

但他毕竟是一地县君,有开启武库的权利。

人不足惧,数量充足的弓箭甚至弩却必须提防。

想要平安回京,徐问真还是需要一些官方力量相助。

本来,身在江州,最方便的自然是向江州刺史求助,可绥县就在江州,韩获在江州刺史的眼皮子底下弄出这种事,又事关郕王,徐问真不确定江州刺史的立场,为求万全,还是密州稳妥些。

含霜仔细晾干信件折好,神情严肃,“奴婢这就安排人送去。”

“时下还有一件要紧事。”徐问真翻着黄历本子,看着后天的标注,露出一点舒心的笑,“幸而,天公还算助我。”

见通凑过来看,徐问真点点“宜媒聘”三个字,道:“后日给你行纳征大礼,下午咱们动身,对外便说家中祖母急召咱们回去,如此算有头有尾。”

韩获的刺杀多半会安排在安全路线的江州之外那部分,人手分散出去后,他能调派的力量就有限,哪怕发现徐家一行人路线异常,短时间内他难以立刻做出反应。

所以第一天下午、夜晚,他们都是安全的,只需要提防一些山贼匪患。

但是……嗯……谁说,只有韩获能搞到弓箭呢?

她出门,护卫随身多备一些弓箭、利刃是很正常的吧?防身嘛。

与一县武库储备硬碰硬,这些东西当然不够,但打点山贼,足够了。

第二日,韩获或许能反应过来,尽快调来一些人手,但人手有限不说,谁规定,徐问真不能有援兵呢?

届时,韩获如果真成功调去了人,想要袭击徐问真的车队,才真是撞到了徐问真枪口上,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对韩获这个一县府君发难,并顺理成章将事情闹大的机会。

如果韩获没能成功临时调人组织袭击,徐问真联络援兵接应的提前安排不亏,总归他们的安全最重要。

她身边这些护卫,要么是跟随了她许多年的,要么是护卫徐虎昶多年的心腹,如论面对何等局面,她都舍不得拿他们的命去赌。

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见通听徐问真此时还惦记着他纳征的事,真有些红了眼睛,忙道:“纳征之事,姊姊不必如此挂心,还是你的安全最重要。——我留在江州,江州刺史是父亲的门生,此处又是寒山脚下,先生在这里,在江州境内,我自然有办法与韩获周旋。姊姊是内宅女眷,三五日闭门不出,不会有人察觉异常,你带秦风他们先走,回到京中再调人来拿韩获,是最稳妥的做法。”

眼下冒着被刺杀的风险动身,实在危险。

“你怎么保证,他崔云琛就毫无异心?”徐问真已经拿定主意,不许他再胡思乱想,“咱们一起走,就是最稳妥的方法,你留在江州无用,我悄悄地走,还不敢带太多人,路上反而更危险。后日走是我想好的,咱们不走官路,绕道而行,先过密州去,让他以为咱们要走官路,给他两日时间反应,更能牵制他手下的人。到了密州,应四在那里,他能接应咱们,咱们就安全了。”

见通听完,思忖半刻,不再质疑。

徐问真吩咐:“你立刻去办纳征的事,家里备的纳征礼还没到,先从我这里出,你不要推拒,纳征过于简陋,会叫人看出不对来,韩获那里总得应付过去。”

这点东西,见通思忖一下,如徐问真所言不再推拒——他们姊弟几个,哪一个不是从小收礼物收到手软的?

哪怕见通年岁还小,长辈们给东西有所收敛,从小到大积攒下的私房很丰足,他道:“先借姊姊的一用,等回京中,我再补给姊姊。”

徐问真见他听话,微舒一口气,轻抚他的背,道:“好郎君。”

第42章 第42章 好奸诈的徐问真!

韩获这边, 若他真是个懦弱畏缩或者一根筋直脾气的人,总会畏惧徐家势大,徐问真还不怕他, 能在江州再周旋一段日子,等到朝中来人。

可他竟然如此能屈能伸,唾面自干, 徐问真不敢拿众人的性命做赌,还是要做周全打算, 此时回京,看似是直面危机的冒险之举, 其实如果韩获已怀不轨之心, 这反而是一条最安全的生路。

述圣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从徐家人一系列动作中, 品味到一些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因而对于纳征日子提前并无异议, 甚至对徐问真道:“倘若事在紧急, 纳征礼推后举行并无不妥, 还是保证姊姊的事情要紧。”

徐问真对她笑了笑,“有这一日缓冲正好, 只是明日我们走得或许会有些急, 倘若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 你都不必在意, 等到了京中,见通会给你写信的。”

她言语中带着几分对小男女的打趣, 述圣却看着她,“姊姊就不会给我写信吗?”

述圣一向是端方内敛的模样,这样说话是她对人少有的亲密。

徐问真当然明白, 当即保证:“自然会的,还有京里的新鲜东西,这回没带来的,都叫人再给你捎来。”

述圣素日并不在这些玩器上留心,闻言正要推拒,徐问真已很坚决地说:“不许拒绝,我说将你看如我的妹妹们,那她们有的东西,你就都会有。不然岂不是我言而无信?

而且,玩过的不喜欢才能叫不感兴趣。没见过的东西,你怎么能确定自己不喜欢呢?东西送来,你拿着玩好、分送给人好,就是给你做消遣的,随便处置。还有两本古籍抄本,我想你会喜欢,届时一起给你送来。”

述圣只得顺从,徐问真这番话,若是心思敏感多疑之人听了,哪怕明知徐问真的用意,少不得要自轻埋怨一番,或许还会怀疑徐问真暗中是否瞧不起她。然而述圣心性纯澈,知道徐问真拳拳关爱之情,点头受之。

这正是徐问真喜欢述圣的原因,她当然可以将话说得周到妥帖,让再敏感的人都挑不出一点刺来,可她是会累的。

十六七岁的时候满身精力,磨刀霍霍向未来,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都应付得来。这几年或许是闲散日子过惯了,她越来越懒得面面俱到。

或许是心态的变化,没有要在皇室站稳脚跟、做好标准储妃的硬任务了,做事当然可以自在随心不少,做掌家人,最重要的任务是统管,保护照顾大家族中每一个小家庭的利益,而不是像老仆妇一样服侍全家人,希望做到人人喜欢。

权力握在手里,哪怕她是盆仙人掌,会有人上赶着来夸她坚韧不拔、青葱苍翠。

虽然仓促,但含霜的功夫是从小跟着徐问真历练下来的,纳征一应典礼还是做得尽善尽美,云姑和大夫人派来的秦妈妈帮上不少忙,两位都是久经内宅事宜的人,比含霜多了许多经验,在旁提点含霜办事,令她受益匪浅。

徐问真总理此事,听着云姑和秦妈妈的经验,涨了不少见识。

许家在此地多年,亲友众多,这一房娘子一直不声不响,今年忽然传出声讯,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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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京城留国公府去,怎能不引人瞩目?

因而纳征时亲友来得极多,因日子急促,许家娘子本还怕有哪里不周到露了怯,在家里翻来覆去两夜未能安睡。

不想到了正日子,徐家礼节规肃完备、聘物珍奇昂贵,处处彰显大家风范,竟无一点疏漏得地方,许家娘子招呼着客人吃酒,,听着人赞他家找的好亲,愈发得红光满面起来,心中格外满意。

述圣在房中,原本想要静心读书,因担心徐家之事,又看不进去,便坐到窗边织布,忽听吱吖一声,原是她已嫁今日回家帮忙的姊姊推门进来,见她在床边织布,不禁笑道:“你倒是心静得很,还坐得住,外头可热闹得紧,徐家的聘资一箱箱满满当当的,都快将院子塞满了。”

述圣请她在桌边坐下,净手沏了茶来,许家大娘子一尝,便赞道:“这是徐家娘子赠你的好茶吧?滋味真好。”

她说完,又低头吃茶,述圣料她来必有话讲,等了半日,见没声音,倒没急,只是有些疑惑地坐在那静静等着。

“你做你的事便是,这样看我做什么?”许大娘子吃毕了茶,抬头一看,述圣端端正正坐在t那看着她,愣了一下,忙道。

述圣终于问:“长姊有事寻我?”

许大娘子没想到她开门见山,失笑地摇摇头,道:“你这性子,到了那公侯伯府里可怎么办呢?这样的富贵人家,人口繁杂,人心最是复杂莫测。

我听闻,你那郎君虽是幼子,可长子是驸马都尉,公主薨逝后立誓不娶,日后你在徐府,前程大有指望。往后说话做事,随分从时,勿要与人争利,静下心来,能忍耐,才能笑到最后。”

述圣疑惑地看她一眼,道:“见通说过,他们家往后宗妇之职,是由他长姊担当的。譬如此番来相看我、纳采纳征,他的婚事都是长姊做主的。”

“你年轻,不懂事。徐大娘子身份上毕竟隔了一重,还是息妇当家才名正言顺。”许大娘子意味深长地教她。

述圣道:“问真姊姊是徐家长房独女,名正言顺的徐家人,她当家既留在家中,当家怎么不算名正言顺?”

许大娘子还欲教她,对上她沉静清澈的眼睛,满肚子的话又说不出来了,半晌,她提起另一个话题,“如今你嫁得高门去,家中虽然财资有限,可爹娘疼你,说哪怕穷尽家底举贷,必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体面的嫁妆,我与你姊夫会拿出家底来帮助,你且安心备嫁,这些俗事上都不必担心,只管将心放回肚子里,准备好做公府娘子,家中一向有咱们姊妹二人相互扶持,如今遇到你的大事情,姊姊哪怕再难,一定要帮你。”

述圣仍是温吞沉静的模样,徐徐道:“资妆之事我已与父亲母亲谈过,嫁妆丰简我原不在意,一箪食、一瓢饮,粗布薄衣,于我足以,锦缎成箱、金玉满堂只是做给外人的好看。若为了那一点脸面砸破家底大可不必。

父亲说了,徐家纳采、纳征的财资都十分丰厚,正是怜惜咱们家清贫,资助咱们家办嫁妆的意思,有那些东西在,一应用度都很丰足,再加上他原本为我安排好的嫁妆,便足够了,家中并无甚负担,举贷之言,姊姊是听谁说的?”

许大娘子愣了一下,又很快道:“原是多年前父亲的戏言,是五妹刚出生时的事,只怕你都记不得了。没想到徐家如此心胸阔朗,竟愿意资助咱们家办嫁妆,真是难得。”

述圣唯轻笑而已,许大娘子又坐一晌,吃了两盏茶,对着妹妹黑黝黝的眼睛,总觉屁股底下有针扎的似的,到底起身走了。

人去了,述圣起身相送,等门合上,她隔窗望着姊姊的身影走远,好半晌,才低低叹息一声。

不远处,见通的小院,秦风等人已经动作干脆地开始装马车。

为了缩减车队,保证行程迅捷,徐问真此次削减了许多辎重,大部分箱笼都留在此处,只拣必要的东西带,正好再留下一部分没有战力的人员,在这里看守箱笼、照顾屋室。

云姑本来气势汹汹地准备近身护卫徐问真,但掂量一下他们赶路的速度与秦风等人的战力,还是不得不服老,与秦妈妈和徐问真商量一番,决定二人留下,在此看家,正好可以做下人们的头领,令留下的人心安。

徐问真等人一走,韩获不敢与寒山书院撕破脸,见通的先生更是名门出身,还留在这边,能坐镇局势,他们留在书院中很安全。

反而跟着车队,马车太多,会极大程度上缩减速度。

真正危险的,其实是徐问真他们。

最终马车被缩减为两辆,一辆坐人、一辆装行李——其中一大半都是武器。

余者便是随行的几十护卫,各个内穿软甲,骑着高头大马,面容严肃,凝露系了一身软甲在身上,含霜骑术一般,在围场里骑骑还成,这样奔驰赶路,她最好还是坐马车。

最终就是季芷、季母这两个病患,加上白芍、含霜乘车,徐问真骑马而行,含霜找出一身不起眼的寻常衣物,面上敷一层泛黄的粉,头发不挽发髻,只用冠束着,打扮完毕,徐问真再睁开眼,一向的端庄高华收敛起来,眼帘与唇角微垂,就像一个严肃而沉默的普通护卫。

含霜有心劝她乘车,只是习惯了听从、信任她的命令,一边为她搽粉,一边抿着唇,露出一点纠结神色。

徐问真看出她的纠结,低声道:“我骑马,反应反而比在车里快些。秦风他不会真叫我阵前应敌吧?”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微微扬声,候在屋外的秦风忙道:“属下不敢,一定护卫娘子,平安回京。纵九死,不敢失败。”

“盼点好的,用你们九死。”徐问真哼道:“咱们只要熬过今夜和明天,到密州就好了。”

她去信的应四郎,哪怕不提他们年轻时的交情,徐应两家是世交,当年她是未来储妃、应四是东宫伴读,她父亲是太子太师,应家家主是太子太傅,应四的母亲,是她徐家本家姑母。

两家哪怕不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算是同气连枝,应四为人沉稳可靠,所以徐问真才会想到他。

秦风已经做好一路拼杀护送徐问真的准备。

这两天的时间,足够韩获的人被派出去,安排到原本徐问真回京应该走的路上做准备了,这极大地消耗了韩获手中的力量。

但韩获真要动手,就是找不到季家人,要狗急跳墙,一旦发现他们临时改换路程,发疯与山匪合作或者收买杀手都有可能,不能不防。

季芷和季母那边做好了准备,季芷换上簇新、华贵的长裙,戴上兜帽,被婆子打扮的季母与含霜搀扶着,脚步款款,姿态盈盈,纤如细柳,俨然是一副久在深闺不识风霜的闺秀模样。

见到徐问真,她掀开帏帽,露出仍然惨白,却似乎多了点亮光的脸,她眼睛还是那般明亮人。

季芷松开季母的手,对着徐问真郑重拜下,“娘子为芷一家冒险至此,芷区区寒微之身,感激涕零,无足以报娘子者,唯芷一身,或堪可用。”

她说着,忽然取匕首,割下一节长发,双手奉与徐问真,“以此发为誓,此生效忠,绝不敢违。如有违反今日之誓,天地人神共诛!”

言罢,深深拜下。

时人重祖宗鬼神,敬孝道礼法,既认为发可代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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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可伤毁。

季芷割发为誓,是将性命交付的意思。

徐问真被她震得惊了一下,不过想想季芷一向做事风范,倒在情理之中。

半晌,徐问真伸手接过那缕长发,双手扶起季芷,“芷不负我,我不负芷。”

季母在旁,拭着泪,深深拜下。

她自然不愿儿女一生为人驱使,可危机重重逼近,徐家娘子为他们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倘若他们知恩不报,岂不是做了白眼狼?

徐问真又叫人扶起季母,然后拍了拍季芷的肩,道:“你放宽心,韩获如今只是困兽之争,不足为虑,你先养好身子要紧,我还指望你医好我妹妹呢。”

季芷端正肃容颔首,“芷领命。”

徐问真迟疑一下,“倒不用如此正经……算了,慢慢你就明白了。”

算算日子,回京之后,明德堂应该修得差不多了,她要准备带着小的们搬到栖园里。

那边地方就宽敞,足够安排人手,可以在问星附近给季芷留一间屋子,或者干脆如白芍的待遇,单独拨出一个幽静的小院给她住。

季母和季蘅可以安置在后街,那边其实是留国公府的一部分,是做安置仆人之用,再往外则是开国时祖宗与有能力的族人共同购买、修建的房舍,供族人们居住,徐家在京的族人都聚居在留国公府周围。

后街上应该还有空置的屋舍,叫季家母子住过去很方便。

哪怕不为季蘅制玻璃的本事,就看季芷这一身医术,她愿意养季家全家。

“娘子。”秦风在门口回,“可以动身了。”

徐问真点点头,拎起一把收在鞘中的横刀,时下对敌还是用刀为主,佩剑主要作为礼器使用,徐问真学用刀比剑多,虽然没有真正对敌过,但她从小功夫由徐虎昶打磨锻炼,本事是徐虎昶亲自拆招对战一点点教出来的,哪怕不说以一敌众,绝不是绣花枕头。

故而虽没真见过血,她带一把刀足以做防身之用。

见通如此做好了准备,他对自己和徐问真的武力值有一种不符合实际的认知,守在徐问真身边,目光坚定神情严肃,t表示自己要亲自护卫长姊。

徐问真沉默一会:心是好的。

车队终于出发,远没有来时那般浩浩荡荡,一路下了山,先沿着官路走了一段。

韩获得到消息,冷笑一声,“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为季家出头了,年轻小儿女,轻狂浮躁。徐缜公一世英明,怎么就没看清自己的女儿,究竟是什么货色?区区一小女子,还敢在我面前叫嚣,真是不知所谓,愚蠢!”

再过半日,韩获处却忽然得到消息,下属面带急色,“不好,阿郎,刚刚得到消息,徐家人并未继续走官路,而是忽然改变路程,转入小道。”

他说着,连忙为韩获铺开记江州与附近州郡的舆图,在上面轻轻一指,韩获见了,面色顿沉,属下忙将头低得不能再低,半晌,却忽然听到韩获轻轻一声笑。

虽然是带着嘲讽,似乎是从嘴角挤出来的,叫下属的心猛地一颤,生怕县君计划落空,被徐家人气疯了。

“好一个狡诈妇人,她这是奔密州去了。”韩获看着舆图,冷笑一声,“她想借道而走,以为算我一成?我倒要叫她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下属心中暗道:方才您还说人愚蠢呢,现在又骂人狡诈了。

跟着县君混,昨天抢玻璃,今天杀宰相儿女,大有前程啊!

“叫人快马到铜山去,给那匪头子五十金,告诉他,这只是定金,将车队中所有人的头割来,还有五十金!武库中余下的弓弩,能带的都带过去。”韩获计算路程,最终指向密州境内的一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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