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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跃升

出国的手续签章、波士顿医院的沟通, 还有租房子和纽约公司的对接…等等一切繁杂的事情大概足能列满几页清单,这些都有周应川在安排,许塘一点也不担心。

事实上, 跟着周应川,他很少会体会什么叫做‘担忧’, 就像这次要去美国一样,明明是翻山跨海去往另一个国度, 可许塘从周应川第一次对他说的时候就很容易地接受了。

对许塘来说,他世界的锚点是周应川, 唯是周应川, 所以他对去哪儿始终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无论是榆溪, 培江,申州, 还是万公里外的美国,只要有周应川在就好了,别的他全不在乎。

从港城回来后,许塘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跟着老师练习英文口语。

周应川跟他说到波士顿做完手术, 等恢复好了还会念语言的,不用压力太大,他也会陪着许塘练习, 在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规定只允许说英文。

这对许塘来说不算太困难的事,他现在的英文水平足够应对日常的对话需求,但许塘还是更爱讲中文, 所以时间一到, 他就会立刻切换回来。

“周应川, 我们要去美国很久吗?明年会回来吗?”

“明年不会回来。”

周应川正在看笔记本电脑, 他已经定下了波士顿的房子,至于纽约那边,方旗在曼哈顿中城提供了酒店式的公寓。

“如果你想回,休假时我们就回来。”

“和你一起。”

许塘抬头亲了下周应川的下巴,算是他的回应。

“去美国前你能给我换个新魔方吗?这个上面的凸点快摸不出来了…”

“可以,我把你喜欢的那套围棋也装进行李托运,在医院住的时候可以玩。”

去了波士顿预计前后要住院半个月左右,这是许塘从前没有体验过的,周应川想许塘先适应一下,至少对住院这个词汇不要太恐惧。

“只能我一个人住在医院吗?”

“医院有陪护房间,我和你一起…还是你想自己…”

周应川没说完,就让怀里的许塘伸手捂住了嘴巴:“你好坏,你故意的是不是?如果你丢下我,那我就不要做手术了,我宁愿一辈子看不到!”

“啧,说什么傻话…”

周应川拍了下他的腰,他哪里会丢下他了?

许塘撇嘴:“你先说的…”

许塘生气了,就不理周应川了,自己玩魔方,周应川拉开抽屉,拿出去疤的药膏给许塘已经掉痂的伤痕涂抹,长出了新肉,粉粉嫩嫩的。

药膏涂的许塘有点痒,他又笑了,在周应川的怀里作乱的动,仰头去亲他的脖子和耳朵:“怎么办,周应川,想到做完手术我马上就能看见你了,我就好兴奋…!两只眼睛都可以看得到吗?”

“当然了…”

“你和小时候的样子是不是变了好多?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瘦,很高,眼睛很黑,你那会儿就比我高好多…”

周应川笑,顺着他:“嗯,变了很多。”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比小时候帅气多了?”

“帅气多了。”

许塘心满意足,他就知道他肯定超级帅的!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很忙,你先工作,我不打搅你了,我要自己开心一会儿,你早点忙完我们早点睡觉。”

他自觉自己太懂事了,又亲了一下周应川。

他这么乖,周应川心里柔软的像要化掉,他抚着许塘的发顶,将一些刚才闹乱的发丝捋顺了,又给许塘喂了点水,才放他自己玩了。

大概到十点多,许塘玩累了,就打了个哈欠,他下意识地去揉眼睛,周应川明明在看电脑,眼神都没动,就抓住了他的手,放下来了。

许塘就不揉了。

“…周应川,那个眼角膜植入手术是怎么做的?会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吗?”

他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

“当然不会,会有很专业的医生给你做手术,挖出来这个谁跟你说的?韩明?”

“才不是他,他胆子小呢,我随便问问的…挖出来就挖出来,再给我按回去就好了。”

说着,许塘“啪”的一声,轻松地把最后一块魔方归位,炫耀着拿给周应川看。

周应川有些头疼,许塘好像从小就对“危险”这个两个字不太感冒。

“郑医生跟我说这次是往我眼睛里放一个…什么材料角膜,人工造的,美国那边的技术是不是好厉害?手术会很疼吗?”

“并不是完全由人工材料做的,还是需要有供体角膜…手术不会痛,会有麻醉。”

许塘这次植入的角膜类型同样需要供体角膜合成,国内角膜资源稀缺,技术,捐赠供体…个个都像一座座大山一样拦在前头,这也是周应川为什么一定要去美国的原因,他不想让许塘在黑暗里承受煎熬,哪怕多一天。

“这是什么时候说的?波士顿那个医生跟你讲的?”

“在京市的时候李主任也有仔细讲过,当时有没有认真听?”

许塘吐了下舌头。

“我是知道你在听我才没听的,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听就好了,不然我的耳朵那段时间就浪费掉了,这叫资源浪费…!”

周应川捏他的脸:“哪学的歪理…”

许塘和周应川要去美国的消息在许塘的朋友圈里传开了,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韩明了,他从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尤其是听说许塘要去美国做手术复明,韩明更惊讶了,他从就没听说过瞎子的眼睛还能好的,许塘说是真的,韩明愣了半晌,狠狠拍了许塘后背一巴掌。

许塘差点让韩明拍的把手里的雪糕给飞出去。

“韩明!你要谋杀我啊!”

“我是替你高兴!许塘!我太高兴了!你以后就能看见了!你能看见了!”

“是,我马上就能看见了,到时候你就死定了!你现在过来让我拍一下!!”

许塘抓着沙发上的抱枕去揍韩明,韩明赶紧跑,许塘就靠数量取胜,抓起抱枕不管方向的一连串的扔,韩明都躲到楼梯口了,还是被砸了一个。

他一边跑一边想,亲娘,许塘看不见都这样了,要是以后看见了,那不得从“小霸王”直接进化成“大霸王”啊。

他突然怀念起还在念高中的许塘了,那时候他是多么乖巧一小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

韩明想到什么,突然一激灵,他想起许塘小时候刚来学校那会儿,他惊觉发现,或许曾经的乖巧才是假象,许塘不是变了,是特么开始“释放天性”了…!

七月份月底,许塘的好朋友都得知了他要出国做手术的消息,大家真心的为许塘高兴,吵着要聚一聚,许塘干脆在家里办了一场“临别宴”。

小洋楼里热热闹闹,周应川提前定了一个三层的蛋糕,许塘的朋友几乎都来了,韩明、孙鸣不用说肯定是到的,韩明和王春艳正在闹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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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来了谁也不搭理谁。

还有杨思远,许塘在学校的朋友,棋社的朋友,李美容,张明妮,郑医生,教他英文的老师…沈瑞和佟杭云也到了,他们都带着礼物,许塘抱着堆成小山的礼物一直顶到了下巴颏,周应川帮他拿了。

玩的最开心的是李美容带过来的小儿子,五岁大的小不点,是她的继子,小男孩看上了许塘的玩具小汽车,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李美容和毕业时不一样了,她剪了短发,纤纤玉指拿起大哥大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老板娘的派头:“我跟他结婚了,他才告诉我他在老家还有个儿子,我婆婆想叫我认了…行,但别以为我那么好欺负,现在他厂子里走一分钱都得过我的眼…”

许塘问:“那你现在好吗美容姐?”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爸前阵子脑溢血,他带着我爸去京市请了最好的专家来看,才救回一条命…结婚嘛,本质是合伙干生意…”

在李美容眼里,许塘还是个小孩,她不想跟许塘说太多这些破事,就说她打算今年趁厂里没那么忙,去报个财会班,省的厂里原先那个财务糊弄她。

“许塘,我下次结婚的时候你来做我的伴郎,这事儿可说好了啊。”

许塘当然答应了,张明妮还跟在学校一样,爱她那个至今还在当门童的男朋友爱的无法自拔,打算辞了调度员的工作,跟男朋友回老家过小日子了。

“你想清楚了嘛?你可是申州本地人,你知道我为了一个申州户口费了多大劲儿吗?后妈都当了,你那个男朋友老家穷的连申州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跟他回去干什么?”

张明妮说,她男朋友说了,他们两个回去开个小卖店,生活安逸也挺好的。

李美容见劝不动她,就招呼着吃蛋糕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李美容现在已经不会再讨论爱情和哲学了,生活没有对和错,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佟杭云是来恭喜周应川的,他应该会比周应川晚两个月到纽约。

“相信我,你一定会爱上纽约的,那儿是一座有着无穷魅力和无限机遇的城市,天堂和地狱在那里交汇,这个时代最好的和最坏的都在那儿。”

周应川说:“你什么时候成诗人了?”

“我这是有感而发…”佟杭云说:“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把时间利用到极致的人,罗斯福说,掌握时间,主宰命运,这句话在你身上成真了…你知道吗?我觉得纽约才是真正的,属于你的起点…”

周应川笑笑,没有说话。

“迈克托我代他恭喜你,他说他在纽约给你准备了升职惊喜,你一定会喜欢。”

“什么惊喜?”

“只有迈克知道,他那人最喜欢搞神秘…不管是什么,他想拉拢你,这个信号不用我代为表达了吧。”

客厅里响起一片欢笑声,韩明在讲他在家具城里遇到的一对极为奇葩的大爷大妈,他声情并茂的讲着,逗得大家伙笑的前仰后合。

佟杭云也看过去,沙发上,许塘被簇拥在中间,笑得很开心,他身上穿的浅蓝色毛衣佟杭云在回滨海的时候也见他弟弟穿过,一个意大利奢侈品牌,随便一件衣服都要上千块了。

“除工作之外,这一点我最佩服你,你弟弟是打小性格就这么开朗吗?他看起可一点也不像个眼盲的孩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佟杭云依稀记得周应川当初入职时的简历,出生在苏南的一个偏僻小镇,母亲死的很早,他一个人带着这样一个拖累,换做别人,大概是一手连自己都无暇顾及的烂牌,可他就是拿着这副烂牌,现在不仅体面地坐上了牌桌,还把许塘养的像个富裕家庭娇养出来的小少爷。

“花钱,花时间。”

周应川也看到了沙发上正在笑的许塘,看他被围在中央,左右都有人,不会掉下去,他就没去干涉了,他和佟杭云碰了下杯:“然后一直往上爬就行了。”

这场临别宴会最感慨的是杨思远,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爸一直让他跟周应川保持着联系,为什么当年骂他蠢,说他看不懂周应川要走的棋。

三年,他只花了三年,就从穷乡僻壤走到举世瞩目的国际都会,如果不是步步规划筹谋,又怎么可能完得成这样的“奇迹?”

他看着和朋友聊天的周哥,嘴角挂着淡淡的、和煦的微笑,他竟然在心底打了个激灵…

朋友里唯一没来的是莫小翔,许塘一周前寄出的信始终没回音,等终于收到回信,他们已经收拾好行李要走了。

周应川拆开信给他念,信里,莫小翔先是谢谢许塘给他寄来的新鞋,很舒服,后面又说,他以后就不用这个地址了,等他有了新地址,再写信和许塘说。

“莫小翔怎么了?”许塘着急的问。

周应川接着往后念,莫小翔说他把果园的工作给辞了,去了川南。当年从培江的学校离开后,他跟着老乡一直在苏北的果园打工,那儿老板不嫌弃他是残疾人,靠着能干,他也攒下了一笔钱。

可等他前阵子回老家了,他才知道,原来他爸妈当年根本没有把妹妹送给亲戚抚养,而是把他妹妹给卖了,说是卖到川南去了。

莫小翔很后悔,他后悔前几年不该为省那点路费不回家,如果他回家了,或许妹妹就不会被卖掉。

最后,莫小翔说,他现在不想当武打明星了,他只想找回妹妹,在信的最后,还附上了莫小翔的简笔画,是个一定胜利的笑脸,他知道许塘看不到,特意附了一句,提醒周哥就对许塘说,这是他一定能找回妹妹的意思。

许塘红了眼睛,周应川顺着他的背,莫小翔一直是个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每次许塘买新鞋,他都会给莫小翔寄一双,那是他在培江的第一个好朋友,莫小翔能回报的不多,就是给许塘寄他在果园里摘的水果,每一个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很大,很甜。

许塘没有莫小翔的新地址了,他只能拜托苗阿姨看着信箱,等一来信,就告诉他们。

出发前一天,周应川带着许塘回了趟榆溪老家,给周姨扫墓,坟前,周应川磕了头,在地上给许塘垫了件儿外套,让他也磕了。

微风徐徐,像轻柔地抚摸。

一九九四年,盛夏。

所有的手续齐备,周应川和许塘先是在申州机场搭乘飞机飞往京市,接着再转机,飞往了遥远的、大洋彼岸的陌生国度。

这一年,他们二十一岁,大时代的浪潮急遽跌宕,在申州这片经济前沿,他们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阶级跃升。

将遥不可及的光明摘下,将被乌云遮蔽的命运握在手中,城市辉红的余光逐渐散去,巨大的机翼再次冲破堆叠的云层…

多年后,许塘想,周应川从来没有骗过他,那栋极速缩小的三层小洋楼,只不过是他能给他的起点罢了。

作者有话说:

没错,没看错,周爹和塘宝现在才二十一岁!

最难的第一次阶级跃升在申州完成了!(放个烟花)

后面是周爹身价以几何倍数增长,

最重要的是我们塘宝儿要迎来他的光明和事业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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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此刻我们一回头??周爹你满脸不舍是怎么回事啊喂!!

第四十二章 复明

波士顿是美国最古老, 最富有文化价值的名城之一,八月份葱茏绿意,艳阳高照, 悠久的历史底蕴和现代繁华在这里交织交融。

周应川为许塘联系的医院位于查尔斯河岸旁,河北岸就是剑桥市, 世界知名学府哈佛大学与麻省理工学院均座落于此。

私立医院就像一台烧钱的庞然大物,把钞票吞进去, 吐出来一片让人心旷神怡的舒适和芬芳。

刚来的那几天,许塘因为时差经常呕吐, 周应川寸步不离地照看, 等他度过了最开始水土不服的不适症状之后,许塘就喜欢上了这里, 他觉得自己不是来这儿手术的,倒像是千里迢迢来玩的。

迈克和这家医院的出资人之人很熟, 许塘住进了单人病房,病房里每天都有鲜花,护士小姐耐心温柔,外头还设有铺设着温暖色调的沙发和艺术地毯的休憩区。

提供着香浓的咖啡, 还有给儿童玩的积木,走廊上甚至摆放着一排排养着漂亮热带鱼的观赏鱼缸。

这是周应川讲给他的,许塘隔着玻璃去摸时, 似乎能感受到里面游动的小鱼。

这个月份是波士顿的旅游旺季,外面天气和煦,但医院空调开的极冷, 怎么调都觉得像到了北极, 许塘除了刚来医院时被安排扫了几个眼片, 这些天几乎都没什么事情做。

但因为他要控制眼压, 周应川也不许他往外面去,午后,许塘正垫着周应川的一只手补眠,周应川一手给他枕着,一手翻着手术要签署的文书。

“塘塘,醒醒…你的小伙伴来找你了…”

许塘不想醒,从枕头上拿起周应川的手掌又盖在了一侧耳朵上:“不要吵…”

病房门口站着三个华裔小孩,一个个子略高,有十多岁的样子,另外两个就小了,看起来七八岁,后头的女孩还抱着布娃娃…刚来的时候周应川还担心许塘会孤单,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周应川说:“Crl,你们先在外面玩一会儿,Hsu他要再睡一会儿…”

扒着门框的小男孩喊了一句“Time to get up!lzybones!”就跑了。

许塘又被吵,拉下周应川的手,张嘴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他咬着不松,像气没处撒了在磨牙,周应川也任他咬,许塘的手术时间定在后天,今天是最后一次约见医生。

“醒了?”

许塘后知后觉自己咬的有点重,他伸出舌尖在周应川的手腕上舔了舔,能感受到那块儿皮肤咬出了一圈新鲜的小牙印儿,凹陷的深处泛起了红紫色。

“会不会很痛…?”

周应川想说不痛,给许塘咬一下他没当回事,但想到许塘总对痛和危险没什么程度上的意识。

“会痛。”

“真的?我真的弄痛你了?”许塘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表情也变得很紧张,他从病床上爬起来钻进周应川怀里。

“很痛吗?我只是轻轻咬了一下,对不起…”

他又抓起周应川的手腕,心疼地给他吹了吹。

“是轻轻咬的?”

“真是轻轻的…”

许塘张嘴,给周应川看自己上排牙齿的两颗小虎牙:“是不是这两颗牙齿搞的?我不想要了,这家医院管不管拔牙?一起把它们拔掉好了…”

许塘那颗小脑袋里有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周应川也跟不上,比如他想让许塘知道玩闹的轻重,但许塘毫不觉得是轻重的问题,反而觉得是牙齿的错误。

“啊…呐,就是这两颗,我不想要了…”

怕周应川不知道,许塘还拿着他的手伸进去摸,周应川握住他的手:“没洗手不要摸嘴里面…Crl他们在外面等你一起玩,但下午四点前要回来,你要开始打点滴了,后天手术,要控制眼压,记得了?”

“记得了…干嘛不给我拔牙?这两颗牙齿又没什么作用,我喜欢咬你,它们每次都把你咬痛…”

“你咬的不会痛,你摸,现在已经没印子了。”

周应川给他摸没有被咬的地方,许塘又不傻,一下子就觉出不对了。

“这里不是我刚才咬的地方…!”

他拆穿,周应川在卫生间里许塘擦了下脸:“喜欢咬就咬吧,你咬的不痛,但不可咬别人,也不能这么咬自己。”

“我才不咬别人,别人好脏的…”

周应川想了想,许塘有点洁癖,也确实没咬过别人,那就行了。

“真的不痛,刚才跟你开玩笑的…”

许塘知道他不痛,就放心了,他又笑着咬了一下周应川的脖子,这次他控制着力道。

“没关系嘛,那听你的,如果你不想要这两颗牙齿就拔掉…”

他对周应川的信任在常人眼里绝对是一种恐怖级别,连他自己的身体都可以随意支配,周应川发现了,一时没想到怎么纠正。

正在想,许塘就又咬了他一下。

接着又咬了一下。

他将许塘往上抱了抱,给他穿鞋,许塘就低头,在他颈后又咬了一下。

他还要接着咬,周应川拍了下他的屁股。

许塘咯咯地笑:“干嘛,想玩一下…牙齿痒痒…”

“在我身上磨牙?”

“是呀,磨一下嘛,叫你给我拔掉你又不肯…”

哪里需要纠正?他看纯属是欠教训。

周应川给许塘滴了抗生素眼药水,把他带到休憩区,那几个小孩已经在等许塘了。

“就在这里,不要去其他地方,给你带了手表,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它会滴滴叫的,我会记得,要回去抽血…”

周应川去找医生谈后天手术的事,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华裔小男孩会讲中文,听到许塘被交代,仰着下巴嘲笑:“我妈妈现在已经对我一个人在医院这件事十分放心了,只有不成熟的小孩才会被嘱咐,Hsu,你真丢人!”

“你说的对,但我不是小孩,我是大人,所以不用遵守你的规则…你妈妈虽然没来,但你外公不是在陪着你?你也是需要看护的小孩,不成熟的小孩。”

“你竟然敢嘲笑是我小孩…”

那个华裔小男孩被许塘气的脸涨的通红,大声地哼了一声就去找外公了,许塘治个小屁孩还不是手到擒来,另外一个男孩是他们其中的哥哥,他就显得冷静多了,甚至对许塘说了一句:“thnks。”

许塘好笑:“你们不是兄弟吗?我欺负他你不生气?”

“他很吵,会打搅我思考。”

“你在思考什么?”

苍白的男孩正在拿笔素描着一栋栋高楼:“你看不到,等你做完手术了我可以教你。”

他说起话来比许塘这个大人还成熟。

“Crl,我还没问你们两个生的什么病?你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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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跑步的脚步声听起来真是十分的…呃…健康…”

“我弟弟没生病,是我病了。”

Crl说:“我要移植骨髓,他给我配型,还没出结果。”

他们住的这家综合性医院属于哈佛医学院下的教学医院之一,不少医生都是名校医学院的教授,引领着医疗领域的前沿,就像许塘这次使用的人工角膜,就是由哈佛医学院研究的,在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后,第一例病人也是在这家医院移植成功的。

所以这里其实聚集着不少重症患者。

“Hsu,中国是什么样子的?”

许塘想了想:“我很小的时候就失明了,但中国很热闹,比这里热闹,我没去过太多地方…我老家在苏南,你听过苏南吗?”

“我外公是苏南人。”

“这么巧…!那你有中文名字吗?”

“顾怀东。”

许塘一听:“这是你外公给你起的吗,他一定很思念祖国…”

“思念祖国?”

“是啊,怀东…中国在东方。”

这么一想,许塘也有点想念在申州的朋友了,韩明,小孙哥,还有莫小翔,不知道他平安到川省没有,有没有给他写信…

Crl说:“我弟弟叫怀西。”

“……”

许塘咳了一声:“那你妹妹…”

“Onn是我妈妈收养的孩子,她中文名叫怀南。”

“……”

许塘说:“咳…好吧,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波士顿?跟你父母一起来的吗?”

“我和弟弟住在费城,我外公在这里,他在哈佛的设计学院当教授…”

他俩一问一答,许塘手里捏着块儿积木:“我这样和你说话不会打扰你思考吧?”

“不会,你长得有点像我妈妈。”

许塘摸了摸自己的脸:“等等…你是说我像女孩子吗?”

Crl看了一眼他,又收回了目光。

“只是眼睛。”

或许这是Crl这个看起来冷漠又早熟的小孩能给许塘如此多耐心的原因。

经过半个月的术前准备,许塘的眼部指征达到手术要求,进手术室的当天,他在医生的安排下进行快速静脉滴注,用以减轻眶内玻璃体内压力,使瞳孔保持在2mm左右,便于术后缝合。

这里还可以陪护,周应川紧紧握着许塘的手,许塘的手热热的,周应川的手凉的却好像失温一般,连一旁的护士都发现他的不对,这位中国男人的脸色实在白的吓人,她问周应川需不需要帮助?

周应川摇摇头,他深呼吸一口气,对许塘说:“塘塘,别怕,这次手术是全麻,你睡醒一觉就会好了…我就在手术室门口,会解决所有问题…”

许塘点点头,他知道的呀,虽然现在还没有麻醉,但他有点困了,毕竟躺在床上,别的又不让干。

他一点也不怕,倒是周应川,他二十年的人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脏好像成了一尊瓷器,里面有一把锤子在不停地敲,那种震颤和绞痛交织,将他敲震的七零八碎。

“周应川,你怎么了?”

许塘察觉到周应川的不对,他伸手摸周应川的脸,很冰,像雪一样。

“周应川,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儿,小cse啦…你等我出来就看见了,到时候你带我去夜游查尔斯河,我还想去后湾,Crl跟我说那是填海造的,太神奇了…!我想亲眼看看…”

他兴奋地跟周应川说着他复明后的安排,全然没有对这场高精度手术的担心,他的态度逗笑了一旁的护士小姐。

“先生,您弟弟真可爱。”

周应川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

护士也在缓解着他们的紧张,说角膜移植分为正常危险性和高危险性,像许塘这次就被医生评估为正常危险性,人工角膜植入后的长期存活率很高。

许塘要被推进准备室麻醉了,不允许人再陪同,周应川站着走廊处,男人的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他,病床上的许塘似乎知道,他先是动了动脚丫,又抬起手,开心地跟周应川挥了个拜拜。

拜拜之后,他又用两只手朝周应川比划了一下,是他们很久不用的手语,意思是:别害怕,等我。

许塘不是小孩了,他长大了,或许他还没太明白疼痛的意味,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那种为彼此担心的煎熬…

这是只存在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他不想让周应川承受太多这样难受的情绪。

将近四个小时的手术很成功。

许塘被推出来时,麻醉还没过,他戴着专用的护理眼罩,防止眼球异动,一周后,他可以睁开眼睛,护士给他托了一面镜子,这是医院为每个复明患者准备的庆祝仪式。

许塘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紧张地握着周应川的手,缓缓尝试睁开眼睛,他感受到光洒在他的眼皮上,那是一种具体的物象,不再是一种感受…

耳边护士在恭喜他,模糊的光影在眼前徐徐展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色彩喷涌而出,逐渐聚焦…许塘第一眼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看向了镜子里的周应川…

“周应川…”

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在阳光里交汇,从榆溪跌落的山崖,到一万两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十年了…周应川为了他的眼睛一路硬生生的追赶到了时代最前头,许塘强忍着,强忍着,鼻子却像涨潮的水,止不住的发酸,眼睛也跟着溢出了泪水…

“塘塘,不要哭…”

周应川为他高兴,也立刻紧张起来,拿着无菌纱布给他轻轻的擦,叫他不要哭,轻轻的哭…

一旁的护士留给他们时间,说如果觉得眼内的缝合线不适,可以检查时告诉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

病房里只剩下周应川和许塘,许塘没有顾及了,他哽咽着将脑袋蹭进周应川的颈窝:“周应川,我看到了…!你这里多了一道疤…”

“哪里…?”

许塘用力地捶着他的肩膀,委屈的叫:“就是这里…!”

他说的是周应川下颌靠颈侧的一道疤痕,是之前在嘉陵时和那些土匪路霸恶战时留下的,那时周应川自己都没注意,后来长好了就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疤。

“乖,眼睛有没有不舒服?怎么先看到这个,这个不要紧…”

“要紧,怎么不要紧…!这些年你一个人,是不是很累…?”

许塘想止住眼泪,可怎么都止不住,世界的重焕新生在他面前都没有周应川一个人重要,他的心很疼,比刺进眼睛里十六针密密麻麻的缝合线还疼。

周应川拍着他的背:“你陪着我,怎么会累…乖,不哭了,真的不能哭了,哭了眼睛容易红肿,你刚刚手术完…还没拆线…”

在周应川的安抚下,许塘勉强止住了眼泪,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光线、颜色,还有轻微的异物感都让他还有些不适应,只有抱着周应川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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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他伸手摸了摸周应川的鼻子,又摸他的眼睛。

“周应川,你掉眼泪了吗…?”

“没有…”

“我能看到了,你眼睛红了…!”

周应川压抑喉咙的酸涩,笑了一下:“好了,看来以后没办法糊弄你了…”

“你是不是好心疼我?”

何止是好心疼,周应川看着许塘,他瞳孔外一圈圈密密匝匝绷紧的线结清晰可见,想到要如何刺进脆弱的眼睛里切割、拉紧、缝合…周应川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许塘失明的那些年,明明连磕碰的疼痛都很少感受过…

周应川轻轻扶着许塘的背,吻他的额头。

“塘塘…我发誓,我会保护好你的眼睛,以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它,乖,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周爹的教育下,塘宝儿眼里:眼睛的责任人是周应川,虎牙的责任人也是周应川,他病了是周应川,吃不下东西的责任人也是周应川…

周爹您要不…可以,那个,试着…反省下自己?(狗头)

糖豆看见了想哭,宝宝马上可以肆意的发挥自己人生的光彩了!

第四十三章 休养

许塘的角膜植入采用的是间断缝合, 自十二点钟起,缝合深度医生控制的十分精确,每针的跨度不到3mm。

术后还需要滴注药物, 抗免疫排斥反应,以防止出现供体感染, 衰竭,浑浊水肿等并发症…每一个风险都可能将来之不易的光明再次摧毁。

自从睁眼后, 新世界的打开让许塘整个人都处在异常亢奋、四处好奇的状态,他还不能走出医院, 不过这里也足够他探索的。

他和Crl…顾怀东成了“忘年交”, 跟着这个比他小了快十岁的男孩,他第一次对美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更准确地来说, 是“构筑”。

开放或封闭的空间,黑暗与光亮之间几何节奏的较量与转换…都让许塘有种他不仅能看见,似乎还能创造的快感,最重要的是, 他喜欢那种极端精致下的、精密复杂的连接关系。

或许这对别人来说太过烧脑,但对许塘来说,他过去十年来都没有充分得到使用的优异头脑, 首次分泌出了一种类似迎接到“挑战”的多巴胺…这让他整个人十分兴奋。

最明显的是,他咬周应川咬的更多了,他开心的时候就想咬, 根本控制不住, 周应川没说什么, 任他咬, 但他已经知道要收敛力道。

周应川只有一个,他要很爱惜,不能咬坏。

“塘塘,过来洗手吃饭…”

对比许塘重获光明的兴奋,周应川看护他简直比过去他眼盲时还要小心上十二分,他的眼光几乎是全天候的在许塘身上,吃营养餐,打针,滴护理眼药水,做眼部检查,洗头发…甚至上厕所…

手术一直是周应川在负责跟医生沟通,他在听了几页纸的术后注意事项和危险并发症后,许塘整日快快乐乐的沉浸在感受新鲜、美丽的风景中,周应川焦虑到一连数夜彻夜失眠…

不过他从不在许塘面前展露这些情绪,他提前请好了阿姨,在租住的房子里每日给许塘煲营养汤,中国人,术后都讲究要好好养一养。

“今天阿姨炖了什么汤?”

周应川用棉签给手部消毒,检查许塘眼内的角膜绷带镜,薄薄的一片,用来缓解术后的不适和疼痛,促进伤口愈合。

“你喜欢的莲藕排骨,你在沙发上坐好,热气很烫,不要熏到你的眼睛…”

“可我喜欢莲藕尖椒炒排骨…炖汤没味道,我还想吃剁椒鱼头和小酥肉…”

他现在还不能吃太辛辣油腻的食物,周应川哄着他:“食材都一样,你乖…就忍几天,等你度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期,我就再给你找个做川菜,或者湘菜的阿姨,好不好?阿姨还做了芥兰牛肉,白灼虾…补充营养的…”

许塘近期的饮食要容易消化,否则上火,感冒,便秘…都可能会引起眼内压力波动,发生角膜植片移位。

“那我先吃颗糖,你从国内给我带的酸梅糖放在哪儿?”

“已经吃完了…”

“不会,你让我摸一下…”

许塘现在看得到了,他的手灵活地摸进周应川的裤袋,没一两秒钟,他就摸出一颗之前在万贸商场买的酸梅糖。

“塘塘…”

周应川还没来得及阻拦,许塘已经剥了糖纸放进嘴里,这种糖里面包裹了梅子,周应川伸手,到他嘴下:“不可以嚼,吐出来。”

“不要…”

“这个糖太硬了,你最近要避免咀嚼硬物,我下午给你买巧克力回来吃…”

“我慢慢嚼…不会影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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