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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现场人员很多, 因此落水者第一时间得到了救助。
邱芜澜赶到医院时,门口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看见她的车子,等候在外的记者媒体们蜂拥而上, 四名保镖在前面开道,无数话筒越过保镖的阻拦, 伸到邱芜澜面前。
秋叶娱乐的副总第一时间赶来慰问,面带愁容, 忧心忡忡。
落水者的情况和邱芜澜预计的差不多,赔款很容易谈成,对方反过来求她不要问责华君润, 声称地面湿滑, 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和华君润无关。
外面记者环绕, 出于对受害者的保护, 她暂时留在了医院。
警方问询后, 释放了华君润。
当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滑倒, 但路面监控清晰地拍下了华君润肘推她的画面。
湖边拍摄时,女子突然冲出,紧紧抱住了华君润, 在近一分钟的语言劝阻未果后, 华君润的表情明显焦躁起来, 随后抬肘,做出了推搡动作。
邱芜澜带着法务一同慰问, 拿到了女子的谅解书和承诺书。
秋叶娱乐官媒立刻发表澄清, 一面向落水者道歉,公布赔偿金额;一面呼吁公众理智追星;
同一时刻,华君润账号也发表道歉, 承诺会当面向该女子致歉。
这件事引起了粉丝的极大不满。
私生饭向来令人不齿,监控爆出后,连路人都觉得不适。
起初还有粉丝指责秋叶娱乐没有保护好艺人,在秋叶娱乐取消华君润之后的三天行程,并在评论区解释赔偿金不会从华君润分成里扣后,情况才好转了一些。
这之后,火力全部集中在了落水的私生饭上。
“活该,被淹死都活该。”
“性别一换,真要被吓死。”
“换什么性别,那么多痴汉骚扰女明星无人在意,果然地球就是个爱丁堡。”
“笑死,润滑油哥提纯提得太过了,这下子被反噬了吧。”
“没你家哥哥会虐粉哦。”
“华华好可怜啊,被疯子当街强抱,还要道歉挨骂,憋屈死我了。”
“为什么要赔偿为什么要赔偿为什么要赔偿?猥.亵明星还能拿到几万块钱,是我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秋叶娱乐是在支持私生饭吗?”
“看监控,华华真的被吓到了,希望他能好好休息,别被影响心情[拜托]”
“欢迎回家。”
密码锁自外开启,发出温柔的电子语音。
这语音和别墅内的原木风装修相配套,一进门便营造出简朴的温馨——本该如此,但此刻房内窗帘紧闭,漆黑不见五指。
“谁!”
楼梯上传出仓惶的脚步,黑暗之中有模糊的人影立在二楼,死死盯着进门的邱芜澜。
邱芜澜抬手,打开了灯。
霍然间,明光驱逐了黑暗,将室内照得通明。
在暗处久待,突遇到强光,华君润却连眼睫都没颤动一下。
他睁大了双眸,瞳孔没有聚焦,依旧死死盯着邱芜澜方向,又一次问:“谁!谁在那里!”
邱芜澜搭在开关上的手一顿,“还听得见么。”
“……芜澜。”华君润愣怔着,听到声音后,猛地朝她跑来。
自二楼跑下,他中途踉跄了两步,所幸一直抓着扶手,才没有从楼梯上滚落。
他脸上堆满了急切焦虑,却在最后三四级台阶上驻足。
短暂的踟蹰后,他兀地转身,慌张地往楼上折返跑去。
不等他迈步,小臂倏地被人扣住。
“哈!”他惊叫出声,受到极大刺激般叫了出来。
“君润,你怎么了。”
华君润惊恐回眸,他眼中的景象改变了。
他并非看不见她,在邱芜澜发声之前,尽管视野内黑暗无光,他也依旧清楚地看见了邱芜澜:她的衣服、鞋子,乃至她半藏在发丝间的耳钉。
唯独看不见她的脸。
他睁大了眼睛,怎么也看不到邱芜澜的五官。
直到此刻,他听见了她的声音、被她拉住了手腕。
华君润慌促回头,他终于看见了她的脸——一朵圣洁、凌厉的寒兰出现在他视野中,花瓣冰白,前部边缘布满细齿,洁净凛然不可直视。
“君润,”那冰清高贵的寒兰触碰了他的额角,“你,停药了么。”
华君润脑中一片混沌,他听见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像酩酊大醉时那样,无法理解字句的含义。
他眼里只有寒兰的妍姿,高不可攀、白无瑕疵。
“啊…啊……”他张嘴,想要回答她,费尽力气却只徒劳地发出几个气音。
他愈发焦急,越是用力,发出的声音越是短促。
邱芜澜眼见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面色涨红,出现了轻微窒息。
“冷静,跟我呼吸。”五指用力,她将他扣得愈紧。
“吸气。”她坚定地轻语。
华君润深吸一大口气。
“吐气。”
华君润连忙将气吐出。
“吸气。”
他一一照做,瞳孔涣散,混乱的大脑无法思考,只知道迟钝地听命照做。
呼吸被邱芜澜理顺,发不出声的焦虑缓缓消除,他放松下来,内心充满安宁。
“吸气。”
这一声“吸气”之后,迟迟没有出现下一个“呼气”。
华君润茫然地呆在原地。
他感知不清时间的流速,只慢慢觉得肺部发生疼痛。
这份疼痛逐渐升级,痛得他流泪哭泣,口鼻却麻痹坏死了一般,失去了自主呼吸的能力。
终于,在他濒临极限,忍无可忍之际,终于听见了柔和的嗓音。
那声音如天使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他耳畔,她说:“……吐气。”
赦令下,华君润急不可待地将充盈肺部的浊气全部排出。
体内所有垃圾都仿佛从这口气排了出去。
华君润惝恍着,身体轻盈无比,仿若受到了净化和洗涤。
“吸气。”
“吐气。”
他被她戏弄得差点窒息,可缺氧的大脑愈发迟缓,昏沉地无法处理任何信息,只能依赖外部指令。
接下来的指令清晰稳定,他再度放松下来,在明确且安稳的支配声中,逐渐感受到了疲乏。
“好乖……”
柔嫩的寒兰花瓣包裹了他的脸,呢喃吐蕊:“要是你一直这么乖,我们又怎么会分开。”
华君润阖眸,滚烫的泪水自眼角滚落。
他无端地悲伤至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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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极。
“告诉我君润,”邱芜澜凑近了他,贴着他的鼻尖,“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
“他威胁我!他威胁我!”平静下来的男人猝然大喊。
他抱头蹲在地上,瞳孔发直,被恐惧笼罩。
邱芜澜随之蹲下,“威胁你什么?”
“威胁我、威胁我……”他没有回应,魔怔着喃喃重复。
邱芜澜眯眸,加重语气、缩短字数:“威胁什么。”
如同听从她的指令而呼吸一样,华君润习惯性地服从了这声音的命令,回答道:“我收到了……好多照片。”
“什么照片!”
“吃、吃饭、喝酒……应酬……”
邱芜澜眸光微移。
华君润的病情的确比她想象得要轻。
易蒲的刺激和狂热粉竟不足以摧垮他,原来背后还有她不知道的照片的推力。
她是怎么拿到那些照片的?
宋折凝出事之前,连邱芜澜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和华君润有什么牵扯了,她为什么会把那段时期的华君润记录下来?
不需要华君润多加解释,邱芜澜很容易理解他焦虑的原因。
邱芜澜见过很多天才,不管什么行业,天才永远只分为两类——穷天才和富天才。
后者为自己的天赋感到自豪;
而前者不管表面得意洋洋还是过度自谦,私下里都将努力放在首位。
“成功是99%的努力”
他们将这句话奉为圭臬,即便知道了后半句,也依旧视努力为主要成因。
华君润亦是如此。
他是个奉行天道酬勤的男人,被那套努力教育深深洗脑,将宝贵的天赋摆在努力之下。
他不屑天赋,更不屑攀权富贵,坚信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依靠努力换取的。
别人说他是老天赏饭吃时,他尚且气愤对方忽视他的努力;
要是外界知道他这些年获得的荣誉是靠“应酬”“交际”得来的话,华君润无疑会走向崩溃。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也确实是崩溃了。
多年不见,邱芜澜以为他变得圆滑世故,连用权力威逼、诱导一个年轻人自毁的事情都能泰然操办;可在演戏这条路上,华君润竟还是纯稚得像个孩子,固执倔强得不肯低一点头。
他不容自己的“努力”被玷污,仅仅是被拍到白天和投资方吃个饭,都让他失去理智。
邱芜澜展眉。
重逢半年,她终于又一次看见了那只气得跺脚甩头的小狗了。
真可爱。
“我会处理的。”邱芜澜说,“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你值不值得我费神处理这些闲事。”
她抓住华君润的肩膀,骤然将他翻转压倒在地。
蜷缩着的华君润被迫袒露在她眼前,如被强行撬开的蚌,柔软的肉遇风收缩,又被人残酷地碾平。
他错愕且脆弱地望着她,眼睛被泪水糊得朦胧狼狈。
“华君润,”邱芜澜压着他的肩膀,跪在他身上,自上而下审视,“你,为什么要回来。”
“嗬…啊……”这凌厉的气氛压得华君润焦虑不堪,他再度无法言语,又有了过度呼吸的趋势。
“回答我!”在他被乱七八糟的呼吸憋死之前,邱芜澜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截断了所有空气。
“说话!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主动回到我身边!”
“我、我……”脖颈发紧,他发声困难,可至少不需要再去管控呼吸。
泪水涟涟的视野里,寒兰修长的花瓣如锋利的刀片抻张着,前部的细齿泛着寒光,华君润哆嗦着涌出愈多泪来。
“我……”他哭泣着,悲痛欲绝,“我爱你,芜澜。”
“我想你了……”
“芜澜,我想你……”
在男人泣不成声的嚎哭中,邱芜澜如释重负地敛眸。
片刻,她缓缓收回卡在华君润脖子上的手。
这只刚刚掐住他的手伸进了衣服口袋。
邱芜澜坐在华君润身上,取出自己随身带来的药,掰开他的颌骨,将药塞了进去。
她捂住华君润的嘴,确保他不会吐出来,继而俯身,贴在他耳边轻语,“谢谢你。我也爱你。”
纤长的寒兰花瓣攀上了华君润的胸膛,钻进他的肋骨。
药物起了效果,高涨满溢的情绪像是浴缸里的水,迅速流入了下水道。
一切都麻木、无趣。
在这混沌的平静里,那朵寒兰也消散离开。
少息,药效生起,华君润看见了邱芜澜的五官。
她脸上绯红潮湿,双眸亮得惊人。
“君润——”温热的指尖勾刮过他的侧脸,她对他笑语,“我的君润,欢迎你回来。”
几缕沁着兰草气的发丝拂在华君润身上,邱芜澜的发质很特别,一如毒蛛的蛛丝和普通蛛丝有显著不同。
华君润眯起漉湿的凤眸,喉咙灼痛,无暇回应,狼狈地大口喘息。
他想看清邱芜澜脸上的表情,药物的作用下,思绪昏聩,令他沉沉睡去。
梦里黑暗潮苦,虚无边际。
这个梦空空如也,徒留他当年逃离邱芜澜时的那番情绪。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芜澜、芜澜, 你看。”
邱芜澜被扯出了书房,进行到一半的分析被骤然打断,她有些不悦, 却在看见楼下的餐桌时微微一滞。
“这是什么。”她扭头看向身后的华君润。
“是炒蛋。”华君润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在桌子前坐下, 摆在邱芜澜面前的,是十二碟一模一样的炒蛋。
邱芜澜疑惑地看向他,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在邱芜澜身边,兴致勃勃地夹起一碟喂给她:“啊——”
陌生的食物袭来, 邱芜澜本能抗拒, “我不太明白。”
“你不是不喜欢我做的饭么。”这话起先带着点委屈, 旋即又充满了斗志, “芜澜, 你知道吗, 我长这么大, 你是第一个觉得我做的饭难以下咽的人。”
“你不用在意,”邱芜澜倒是觉得稀松平常,“我的口味和别人不太一样, 就算是大厨也不一定能做得合我胃口。”
“所以我准备了这些。”华君润看向那一桌子的炒蛋, “我调整了火候、调料配比, 总有一盘你会觉得可以吃的。”
邱芜澜觉得麻烦,“这只是炒蛋而已。”
“慢慢来, ”华君润却兴致高昂, 和她讲起了自己的计划,“我排了表,一天试两道菜, 排除你出差和我回不来的时间,一个月起码能试三十道,四个月就是一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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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算上饮品、小零食……芜澜,等我们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我就能为你做一桌子菜了。”
邱芜澜微愣。
“别担心,我做的分量很小。”见她不说话,华君润连忙解释,“你看一碟就两口的分量,你吃不完的我来,不会浪费食物。”
邱芜澜依旧没有回答。
她勾起碎发别去耳后,对华君润张开了嘴。
华君润笑着,将炒蛋喂给了她。
“怎么样?”他严肃而期待地问。
邱芜澜眼角微耷,扭头吐掉。
“好吧。”他脸上不见一点失望,反而笑容愈深,“下一碟。”
……
“芜澜,你不太喜欢吃蒸菜么?”
“不?”邱芜澜不太确定,“我母亲做的所有菜我都吃,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
“但是目前的统计,”华君润翻着手中的笔记本,“炒菜和汤你接受得很快,高压锅做出来的你都难以接受。”
邱芜澜抽走了他手里的笔记本。
每次找她试菜,华君润手边都放一本本子,随时记录她的选择。
两个月不到,本子已经换了三本。
“我没有留意过,”邱芜澜回看他记录的蒸菜,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我记得这些菜都有一种古怪的气味,有点闷,有点腻,吃着很恶心。”
她说完,就见华君润悲伤幽怨地盯着她。
“是你问的。”她把本子还给他,看着他被“恶心”两个字打击到的模样,“我以为你喜欢听实话才这么说的,要是你想听甜言蜜语——好吧。”
她搂住了他的脖颈,“谢谢你为我这么努力,我爱你,我的小摇钱树苗。”
华君润一颤,别过头去,“这称呼让我更伤心了。”
“嗯?可你在笑啊。”
华君润咬了下嘴唇,将那点笑意压住,故作不耐道,“好了,我要去排查原因了,你去陪你的大摇钱树们吧。”
邱芜澜轻笑着目送他离开。
她听过很多人说她挑剔,即便是拿着高薪的厨师,在做本职工作的时候,也会和旁人抱怨她不好伺候。
这是除季尧之外,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如此费心。
邱芜澜感受到了这份爱,她不想轻视它、辜负它,便也尝试着拿出自己的真心。
小摇钱树苗。
听到这个称呼,华君润没有任何不满。
从这时起,邱芜澜慢慢在华君润面前袒露自己的本性。
他以为这只是邱芜澜的玩笑;
而她以为这是他接受她的表现。
“我想到了!”
邱芜澜眼睁睁看着华君润从她身上离开,拿起裤子往厨房跑。
她靠在床上,茫然了一会儿。
刨除季语薇和季尧,华君润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她没有很丰富的恋爱经历,所以也不是很确定,欢好到一半时,男朋友跑去厨房拆解高压锅,是不是一种正常、普遍的行为。
不管正不正常,邱芜澜都有些微恼。
她披着外套,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发现,让华君润激动到把她丢在一边。
厨房地上摆了三四个不同型号的高压锅。
华君润蹲在地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高压锅的限压阀,正在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往限压阀里照。
听见脚步声,他兴奋地扭头:“芜澜你看!是限压阀和防堵罩的问题!”
邱芜澜:?
“洗碗机无法深度清洁,限压阀和防堵罩的缝隙里残留了一点油气和洗碗盐。烘干之后,这些污渍干涸了,再用水也冲不掉。我猜你恶心的味道就来自这里!”
邱芜澜本是恼怒的,在华君润拿吸管刷仔细清洁了高压锅,给她蒸了一只猪脚后,邱芜澜原谅了他。
剁成小块的猪脚软糯入味,这样油腻的肉菜,她都没有再感受到那股恶心。
华君润托着腮,近乎傻笑地看着她吃肉。
厨房里摆满了被拆解的高压锅,窗外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芜澜,”凌晨两点,他不知疲倦地问她,“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邱芜澜吐出骨头,“你决定就好。”
“我已经大致掌握你的口味了,”华君润牵住她的手,“你不用顾及我的面子,大胆说吧,不论你想吃什么,我现在都能做出来。”
“你的面子?”邱芜澜偏头,“我没有顾及过你的面子。”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想要吃什么?”
“我也从不对别人说。”邱芜澜放下筷子,碗里只剩下了一点汤汁,她盯着空碗,“我不觉得为了‘不浪费’而强迫自己撑下所有食物有什么意义。”
“已经摆上桌的食物,逼迫自己吃完,并不会对贫困者起到什么帮助,反而损害心情、伤害身体;
“但‘不挑食’是必要的,这是为了应对各种场合和不同口味的吃饭对象。”
华君润感到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说这些话时候的邱芜澜,呈现出一种演讲式的状态。
她的语气很松弛,却并非是在分享自己想法,更像是经过反复背诵后的一场练达演讲。
哪怕稿子是自己写的,“聊天”和“演讲”也依旧有很大不同。
如同被父母推到亲戚面前背诵诗歌的孩子一样,说这些话的邱芜澜,充满了“优秀作品”感。
华君润能发现这一点,是因为他做的就是演绎别人写好的台词的工作。
他不甚理解邱芜澜说的话,“不挑食也不代表没有偏好啊。”
“纵容偏好,就会导致偏食。”邱芜澜道,“信息茧房就是大数据无限纵容偏食的结果。”
和先前的语句相比,华君润听出了强烈的个人情感。
这一句是邱芜澜在分享自己的见解,而不是背诵。
不过和她所说的话语相悖,说这话时,她的目光胶着在了碗筷上。
华君润扬唇,“要再来一只吗?”
“……”
“看你吃完,我也馋了。”他起身,揉了揉邱芜澜的头,“我要去做我的那份,陪我吃两口吧,减轻点我的负罪感,不然我明天没脸面对经纪人。”
邱芜澜纠结着,没等回答,煤气灶便发出了打火声。
她于是保持着优雅的用餐姿势,坐在原位,在华君润把新一碗猪脚端上来时,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华君润夹起了一块晶莹润泽的猪脚举至她面前。
“快问快答。”
邱芜澜挑眉。
他笑吟吟地问:“早餐:培根煎蛋、黄油可颂、清汤面、拌面,还是粥。”
邱芜澜张口欲言,他抢先倒数:“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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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
那块肉放进了邱芜澜碗里。
邱芜澜嗔视他,华君润毫不收敛。
她说不出想吃的东西,他便时常拿出三五个选项,让她从中挑选。
邱芜澜反感这种拐弯抹角改造她的感觉,可又从中品尝到了善意和爱,于是没有强硬拒绝。」
邱芜澜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华君润。
吃过药后,他很快睡着了。
自电梯对话后,焦虑感便压迫着华君润,这三天时间,他更是彻夜未眠。
邱芜澜对易蒲的偏爱、对他的冷讽、疯狂的粉丝、落水事故、警察的盘问、网上的指责、匿名发来的照片……短时间爆发的一系列事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他不敢拉开一丝窗帘,哪怕是深夜,窗外都刺眼的像是影视灯,照得他无处遁逃。
即便是在封闭的室内,华君润也不敢闭上眼。
他躲在房间里敌视戒备着一切,生生熬了三天。
高度紧张的情绪被药物压下后,华君润几乎是立刻疲惫地昏睡了过去。
邱芜澜将他拉去床上,忍耐着体内的躁动,安静地在黑暗中处理工作。
她自认看人不差,但华君润是个杰出的诈骗犯。
他能在几毫秒内调整情绪,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分别多年,一个光鲜亮丽的影帝骤然回到她身边,邱芜澜很难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纵使他在以为她患有艾滋时,决绝地咬破自己口腔同她接吻,邱芜澜也不敢保证他就一定毫无私心。
她分不清华君润什么时候是真情、什么时候是演技。
季尧能够分清,可邱芜澜不忍心让他代替自己去试探,这太伤季尧的心。
华君润对表情、呼吸、肢体的掌控力精妙绝伦,要看清他内心想法,就只有在他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候。
邱芜澜不相信他的眼泪、鲜血,但她相信他的病。
身为邱家人,她再清楚不过病症发作时的脆弱和无力。
唯有这时,她才敢确定,自己能否把这位顶级诈骗犯安置在枕畔。
“邱总。”门槛被轻叩了两下。
邱芜澜回首,穿着安全服的检查人员对她汇报:“全屋已排查完毕,没有发现监控设备。”
“辛苦了。”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窗外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季语薇面无表情地滑动着电子相册。
这本相册里所有照片都被标好了名字:
华君润20xx.07.02、华君润20xx.07.19、华君润20xx.09.01……
华君润、华君润、华君润……
华君润……
啪——
她合上保护套,黑色的封面上烙着“01”两个数字。
季语薇百无聊赖地将这本电子相册放归原位。
存放电子相册的是一只小保险箱,分上下两层,现在两层都挤满了黑色套壳的电子相册。
相册的套壳一模一样,唯有封面和侧脊上烙的数字不同,从“01”排到了“13”。
这十三个数字,除了首位的“01”和末位的“12”“13”,其他全部被打上了红勾。
在季语薇的计划里,那三个数字早晚也会被打上勾。
哪怕是“12”号那样的垃圾,她也愿意去打勾。
爱是理解和包容,她要理解邱芜澜,就要包容田烨这样的垃圾。
本该如此。
她本该喜欢她喜欢过的所有人。
季语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邱芜澜的恋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反感和厌恶,偏偏那还是在邱芜澜心中占据最大分量的首位数字。
为什么会如此?
少女时代开始,她穿她的衣服、戴她的饰品、模仿她的发型,后来,她又去尝试邱芜澜用过的男人。
她不确定那些男人算不算好男人,但邱芜澜选择的,一定是有可取之处的。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华君润都不会在你的公司里,和你的闺蜜苟合。」
苟合——
季语薇推电子相册的指尖用力,指甲陷入套壳,留下一道月牙痕迹。
那个抛弃了芜澜又恬不知耻找回来的男人,居然把她的爱称为“苟合”。
季语薇恨不得往他嘴里倒入强酸沸水,为那肮脏的嘴巴消毒杀菌。
然而,芜澜要用他。
她的爱可不是幼稚私自的占有欲,她会帮助芜澜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身为唯一的皇后,她会站在芜澜身后,永远支持她、帮助她,为她献上自己所有。
季语薇从不想着邀功。她的芜澜是聪慧贤明的,当她发现自己为她付出了什么之后,会十倍、百倍地回报她。
她为邱芜澜献上了自己所有;那么邱芜澜自然也该对她慷慨一些。
如此一来,韩尘霄也好,华君润也罢,哪怕是季尧……无论邱芜澜手边的玩具换了几次名字,都不可比拟她的地位。
季语薇抱住膝盖,斜眸扫过那两排相册。
13……
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华君润醒来时, 大脑裂开般剧痛。
他痛得睁不开眼,扶着太阳穴坐起。大脑神经好似和毛细血管黏连在了一起,哪怕是轻轻转动脖子, 都会拉扯出整个大脑,痛得他作呕反胃。
和邱芜澜分手后, 宿醉是常态,他早已熟悉了这种感觉。
华君润闭着眼, 捱过这份头疼,呼吸之间还有残留的酒气。
这次喝了多少?喝了几天?
他不记得了,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发作了焦虑症。
那个私生饭冲出来抱住他的狂热眼神让华君润记忆犹新, 她落水的那一刻, 华君润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闪光灯。
女人在水中青白惊恐的脸色, 让华君润不寒而栗。
他想下去救人, 可无数摄像头眼球般围绕着他, 让他无法自由控制肢体。
恐惧、焦躁、愧疚、烦躁……这些情绪一拥而上, 他拿出参加人生第一场试镜的力气, 才勉强不让自己当众发疯。
他咬牙坚持着,然而回到家的第二天,不知从哪发来的那些匿名照片瞬间摧毁了他的意志力。
华君润很早意识到自己精神上出了点问题, 他迟迟没有去医院, 本能回避生病的事实。
对娱乐圈来说, 抑郁焦虑再普遍不过,这病并没有太影响到他的生活, 他便一拖再拖。
他也知道喝酒会加重神经亢奋, 可他焦躁得崩溃,迫切需要一点酒精做抚慰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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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久没有这样了,摆脱对赌债务以来, 再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情况,华君润还以为已经自愈。
现在他知道了,这病还在,且没有任何好转。
他思考着是放任自流,还是去见一下医生。
不管如何,在此之前,得先收拾屋子。
醉宿的头疼稍轻了半分,华君润睁开眼,准备打扫家里。
窗帘和灯光都被他关上,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屋内黑暗无影。发病时,他无端具备了夜视能力,恢复正常后什么也看不清。
华君润摸索着往外挪去。
手向下撑去,触到的却并非床,而是柔软的肌肤。
华君润猛地收回手,往后退去。
“谁!”他低吼出声,嗓子微疼,与此同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脱口之后,不等对方回答,他便嗅到了熟悉的清香。
兰草的气息。
他不可置信地打开了床头灯。
柔和的暖光倾洒而下,光线交织,为床边的女人披上暖色的纱。
她侧躺睡着,长发如海藻铺开,这头遗传了母亲的长发被从小悉心呵护,没有普通自然卷的毛糙,末端的卷曲反而增添了折光。
华君润怔怔地凝望了许久。
他不敢惊醒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人。
也许他的躯体反应愈发严重了,竟出现了如此逼真的幻觉。
他现在在哪?他是彻底疯了么?
或许这里不是他的别墅,而是精神病院——不,也许他根本不是什么演员,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乃至邱芜澜这个人,全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华君润越想越觉得真实恐怖。
如果这一切不是幻想,那这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完美、如此符合他心意的女人。
他颤抖着向沉睡中的邱芜澜探去。
可要是这些年真的只是幻想,为什么他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他不及早幻想出这幅美景?
光影昏昏,将那张清雅脸涂出两分冷媚。
在指尖即将触上的一刻,邱芜澜骤然睁眼。
华君润一惊,本能收手,却被邱芜澜抓住了手腕。
她望着他,引他的手抚摸自己的侧脸。
“君润。”初醒未开的嗓子绵软喑哑,华君润屏气凝神,只是一句称呼,他却险些落泪。
他们上一次相拥而眠是何时?
六年半、两千多个日夜里,他在黑暗中形单影只地独自挣扎着,没有人像是从梁勤文手里救韩尘霄那样,来救他。
无论他是好是坏,无论他是负债累累、面临入狱的败者,还是站在亚缇丝颁奖台上的影帝,邱芜澜从来都对他不屑一顾。
是了,是他主动离开的她,以她的身份和骄傲,又怎么会低头原谅他。
掌下肌肤的触感如此真实,华君润苦笑,看来他真是疯了。
哪怕这只是他的幻觉,他也不想做出无礼的行径。
“您怎么会在这儿。”对着幻觉说出这话,华君润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所幸他是个演员,平常对着空气说话也不奇怪。
邱芜澜支起上身,长发丝丝缕缕地覆在身前身后,灯下的发影如妖蛊惑,她的表情依旧冷淡,纵然衣衫不整地从男人床上起身,也无有浪荡轻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