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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被盯上的大户,他的护院有能力消灭强盗呢。”姚平仲收敛起笑容,终于点到了正题。说这么多,将大宋和金国的区别、好恶定了性,也将大宋和西夏的立场和利益拉得更近。就该到展示肌肉的环节了。“作为大户的邻居,唇亡齿寒,何不共同拿起武器反击。”
“你怎么证明他的护院有这个能力呢。”梁乙逋深深地注视着他。
姚平仲淡然地说,“完颜宗望军队深入我腹地,三面环敌,已是无路之困兽,用不了多久,就会向你们求援。等他的使者到来,自然就是证据了。”他轻松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姿态闲适,“完颜宗望会强令西夏倾尽全力进攻大宋边关多镇,以求让他的军队找到机会突围。”。
“!!!”梁宰相瞳孔微缩,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确认己方有意隐瞒之下,姚平仲定然不知金国二太子已经派使者来了。可却笃定金军一定会在这个时间点派使者来!难道,金西路军当真陷入了困境?!
第94章 小太尉策反西夏
梁乙逋来到王宫,在寝宫没找到国主李乾顺,去了逝去太子的寝宫,果然见到坐在太子李仁爱书房里的李乾顺。
“国主,又在思念太子?”
李乾顺抚摸着桌案上被经常翻动的《大学》,低沉地说:“怎么能不思念呢。总觉得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日。”
满头花白头发的梁乙逋上前来抽走那本太子常用的书,放回书架里,“王后和太子已经仙逝,就不要再提起了。若被金国知晓,恐会以为您对他们心怀怨恨。到时候为整个国家带来灾祸,得不偿失。”
李乾顺面无表情地看着梁乙逋的动作,“对,本王不能怨恨。”恨,也不被允许。
“对了,舅舅接见了大宋使臣,如何?”
“这正是我连夜进宫的原因,”梁乙逋目光左右扫视,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但他依然谨慎地走到窗边,确认外面的人也听不见,才合上窗户,对国主李乾顺道,“大宋皇帝派来的使者说,完颜宗望大军被困在永兴军路!”
“什么!?”原本表情木然的李乾顺倏地起身,隔着书桌前倾身体,瞪大眼睛,“金国大军被宋军困住了?……是在蒙骗我们?”
梁乙逋缓缓摇头,“他笃定二太子一定会派人来西夏求援。”
“若金军当真被围,那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让离得最近的西夏出兵,不管是吸引大宋兵力,还是支援金军作战。”
闻言,李乾顺神情变幻不定,他无法百分百相信宋使姚平仲。因为背叛金国的代价太可怕,可怕到整个国家都无法承受。
从宋金两国使臣处得到截然相反的讯息的西夏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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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宰相,感觉脑袋大了一圈。
翌日,李乾顺下令将两国使者都好吃好喝的安排起来,拖延时间。然后他们君臣秘密讨论到底是听高居庆的,全力出兵攻打宋国,还是听姚平仲的唇亡齿寒,反过来打金国?
“进攻金国是不必想的。”梁乙逋说,“若是若怒了他们,金国大可以从南面撤军,先行灭亡我国。顶多,咱们不出兵助金。”
“不出兵,仍会惹怒金国。”李乾顺哀叹起来,他深信金国的残忍狠辣,比之对宋国要危险的多。毕竟宋国没有骑兵,想短时间灭掉西夏是不可能的。而金国不然。
梁乙逋:“我们可以先假装动员大军到边境,以迷惑金使,实则派出斥候进入宋金战场,探明虚实!”
高居庆果然留在银川城,日日督促监视西夏的动员情况,于是李乾顺当着他的面下令全军向宋国边境靠拢,高居庆见他把大将都派出去,终于满意,在银川放心吃喝玩乐起来。
金国使者的紧迫逼人,在产生怀疑的李乾顺眼里便如何都顺眼不起来。他想,高居庆如此,是否金军的情况十分紧急呢?若真的需要西夏的支援,那么这高居庆竟然敢做出此等嚣张姿态,简直胆大包天。
在高居庆玩乐的时候,姚平仲得到了和国主李乾顺见面的机会,为了避开在城内的高居庆,李乾顺特地派人将姚平仲约到猎场见面。西夏国主和侍卫们一群人假作狩猎游玩,实则和宋使会面。
见到宋使,李乾顺不由眼前一亮,果然和宰相形容的一样,来人蜂腰猿背、身高手长,英气非凡,浑身昂扬的气势在人群中便如鹤立鸡群。这样的气势,绝非经常吃败仗的人所能保持住的。于是对于姚平仲所言,李乾顺心中信任更添几分。
等姚平仲打败了他的心腹将领们,于猎场上独占鳌头时,李乾顺看他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信任,还包含了渴求,不由自主地询问其愿不愿意留在西夏做事,他可以给予重赏。
听到西夏国主的挖墙脚之言,姚平仲哈哈大笑着给拒了。
“为什么?我能给你的,或许比你的官家更多。”李乾顺认为在大宋朝廷里熬资历,不如到他这里一步登天,宁当鸡头不做凤尾。
“因为我大宋的官家,是最强的!”姚平仲满脸笑意,提到赵官家时,双眼放精光,脸上的幸福和崇拜几乎闪瞎了李乾顺的眼睛,他斩钉截铁地说,“追随官家,碾碎一切来犯之敌,是我姚平仲此生唯一必须做的事!”
“如果李国主相信我,就趁早做出决断,大宋,还是金国?官家的橄榄枝,是有时效性的。”
“……”看着面前这意气风发几乎耀目的大宋青年将领,李乾顺默然片刻,说不出心中是嫉妒多一些还是讥讽多一些。半晌,说道,“有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将领衷心追随,大宋的皇帝十分幸运。派你来使,也是正确的选择。”
“国主说错了,”姚平仲无比自信的帅脸露出严肃的神态,弯起来的嘴角拉平,道,“官家身边如我一样的将领不知凡几,此次跟随官家御驾亲征者就有五人,皆与我年龄相仿,剿灭金军八万人,而己方伤亡几可不计。能力…在我之上。燕云对抗金国战神完颜娄室大军的将领中亦有数人,常以少胜多,娄室不能奈何。
在他们当中,我只不过是最平凡的一员,能进入官家的视野里,是我的幸运。”
这是在自谦,为了说服西夏国主,可以自谦一下!小太尉在心里嘀咕,脸上的神色庄严而肃穆,极为可信。
李乾顺瞬间失语,对方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他听闻过金国东路军在燕京方向行动,但听这话的意思是,完颜娄室在燕京一点便宜没占着。和大宋的年轻将领对阵,没占到便宜?那可是娄室!
见李乾顺无语的模样,姚平仲咳嗽几声,摆正姿态,淡定说道,“国主若想验证我所言真假,不如就选择观望此次我家官家与金国二太子的战役。是真是假,战场上见分明。”
李乾顺探究地盯着他,观望,正是他与梁乙逋做出的决定。只是此时由宋国使臣口中说出,他敏感的政治神经不由跳动了一下。不,不必纠结了,只这一回,西夏作壁上观,以此次战争彻底看清未来的道路!
官家交付的任务,完成了!
姚平仲内心狂喜,然而他还是不满足。总觉得,在西夏不做点什么就走人,太可惜了。
于是就当李乾顺与梁乙逋商议如何伪装出大军出征的声势时,宋使姚平仲又找到了他们。
“使者还有什么事?我们不是谈好了,先观望吗?”梁乙逋满脸疑惑,意思是等证实完你说的话后,才能谈别的事。比如共同抗金什么的。
姚平仲神态轻松地说,“哦,是这样,贵国的马因着宋金战争,去年开始就没能再售卖到大宋境内,街边的马贩子为此哭诉的甚多。我打算顺路买一些马匹回去,不知国主的意向?”
“这是小事,使者不必特地来告知国主。我就可以做主,你想买哪家的马,只要出得起钱,带得走马,就自由去购买吧。”梁乙逋微笑,不是来劝说抗金就好。而且宋使一个人,能买走多少匹马?用不着小题大做,来找国主询问意向。
姚平仲夸张地瞪眼睛,“当真?”
梁乙逋颔首,斩钉截铁,“当真!”
姚平仲仿佛依然不相信,目光转向国主李乾顺,李乾顺摸摸胡子,心中暗自得意,宋使为了几匹马,露出如此乡巴佬的神态,终于叫他身心舒畅了不少。他也朝姚平仲点头,买,随你买!
“那真是太好了!”姚平仲露出灿烂的八颗牙齿,朝两人伸出五根手指来。
“五匹?”梁乙逋摇头失笑,“太少了,本官做主,再赠送使者一匹。”
姚平仲眨眼:“是五千匹。”
五千?原本在王座上俯视两人对话,心中暗爽的李乾顺噌的起身,怒视姚平仲,“使者在开玩笑?你可知大宋西北军也不曾拥有过五千匹青壮战马!”作为和大宋西北军作战多年的对手,李乾顺最清楚大宋的马匹情况。
大宋缺马,往常要么只能从辽国燕云买马,要么就从他西夏购买。两国都心中有数,一次性贩马的数量绝不会超过一千匹。严格控制着大宋骑兵的势力发展。这也是大宋常年与西夏作战的重要原因,因为大宋曾经的养马地如今在西夏境内。
“就是五千匹,没有开玩笑。”姚平仲冷静地说。
“不可能。没得谈!”李乾顺强硬拒绝。
原以为谋划被拒的宋使会黯然或愤怒,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姚平仲的神色丝毫不变,甚至更多了份轻松,他说,“国主还是再考虑一下的好。战马贩卖给我大宋,不仅是桩赚钱的好生意,还会是西夏的自救大计啊。”
自救。
李乾顺愤怒的神色顿住,他慢慢后退,坐回了王座里。
对,若大宋皇帝当真在此次战役中打败金国西路军,那么大量贩马给大宋,增强大宋军力,就将成为金国的梦魇。那时候……那时候,王后、太子的血海深仇,便能报了。
将李乾顺面部肌肉的变化纳入眼底,姚平仲心中窃喜,有戏!
银川城中,高居庆连日来大吃大喝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这天,他搂着西夏朝臣送给他的美人,在银川城中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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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猛然间好似听见了汉人的说话声。
他皱起眉毛,西夏国都里有汉人也没什么毛病,刚想搂着美人继续溜达,脑子里某根神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不对!刚刚那人口音不对!”高居庆反应过来,听着怎么是宋国那头的口音?大惊之下,立刻转身朝声音的源头大步走去。
姚平仲正在和马贩子商讨战马的运送问题,五千匹马,必须分别从几家马场各自购入,到时候该怎么送到大宋境内,中途需要雇佣多少人手,花费多少运输费用,都是得精打细算、讨价还价的关键问题。
“你是何人?来西夏做什么的!”突然一声蹩脚的汉话传来。
姚平仲扭头一看,豁,满头小辫子,一个金人。
“啧啧,原来金使早已到了西夏啊。”年轻的英俊的,威武不凡的大宋使臣慢慢抬起手捏了捏手指关节,一边的嘴角如龙王般高高翘起,向来人走去。
当李乾顺听闻宋金两国使者在街头打起来,慌里慌张派宰相去劝架时,已经来不及了,大宋那一看就很孔武的年轻使臣,竟然几拳便将高居庆打死了!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李乾顺忍不住双腿发软,眼冒金星。完了,这还观察个屁。
对此,姚平仲表示自己很无辜,“一切都是巧合。高居庆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往来,为了西夏不被金国攻打,我只好帮您把人处理掉。这都是为了国主您和您的国家啊。”
李乾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金国使者死在了银川城,就算他将罪魁祸首抓捕押送给金人,金国恐怕也会将仇恨记在心里,等到用不上西夏时彻底清算。
他这是被逼着,上了贼船啊!高居庆一死,他想不做选择都不可能。
想到这,李乾顺瞪向姚平仲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咬死他。
“国主放心,这回连完颜宗望都走不脱,死一个两个金使,算不得要紧的事。”姚平仲安慰他。
“你最好祈祷那是会发生的事。”李乾顺咬牙道,“若大宋的皇帝与二太子的交战,不能彻底占上风,本王就只好……”
“没有如果!”姚平仲扬起下巴,傲然道,“我大宋的皇帝上战场以来未尝一败!未来也不会败!”
“她是大宋的战神!”
姚平仲脸上的崇拜与骄傲是如此的不加掩饰,不由令李乾顺恍然了瞬间,大宋的新皇竟能令她的将领狂热至此吗。类似的表情他曾经在某个金国猛安的脸上见到过。那名金国猛安崇拜的,正是亲手覆灭了大辽的金国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
然而阿骨打已死,大宋新帝却正值少年壮志。
第95章 狭道迎客
大宋的天子亲军向延安府推进的速度丝毫不改,守城的金军基本没产生什么有效的抵抗,毕竟留守的金人少,大部分都是被胁迫的当地人。若大宋现在看起来要挂了,可能会产生投降金人而对自己人残酷的宋人伪军,但现在失落的只不过是极小部分的城池,人人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打跑入侵者。金人自然守不住城。
而因着宋军精锐军一如既往的逼近速度,正在延安府调兵遣将准备北上的完颜宗望理所当然的认为,大宋的赵官家赵芫如今依旧坐镇在东边。
金军要渡河,与十二月份可不同了,如今四月份的黄河,战马已经不能顺利通行。所以宗望下令从沿岸城镇村庄大肆搜刮民用船只,只是要用于七万人的大军渡河,所需船舶的数量巨大,金军只能一路从延水镇沿岸往上游掠搜战船、渔船,又因遭到抵抗,而进度迟缓。
许多村庄听闻金军来抢船,宁愿砸破船底废弃不用,也不交给金人渡河。为此完颜宗望想了不少法子,威逼利诱样样都试了遍,但效果并不如预期。宗望不由感慨,宋人的百姓骨头比某些当官的骨头还硬,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即使如此,金人也有法子,四处抓捕工匠,砍伐树木,逼宋人现作船舶,反正只要能在时间内凑出足够数量的船只,工艺什么的都不必在意。
天地间春风吹扶,新绿从原野中生长而出,清涧里鱼儿蹦出水面,端是一副生机勃勃的大好风光。
吴俞从山涧里舀出一壶清泉,转身回到行伍当中,赵官家就坐在野地里,正和其他将士一样,啃着行军粮。吴俞悄悄叹了声气,明明他可以为官家捉些鱼虾来现做餐食,可官家执意与将士们一同用饭。
赵芫不是不喜欢吃肉喝汤,可她吃肉喝汤了,那手底下的将士呢?可逞一时口腹之欲,却等同告诉将士们她与众人之间的距离很遥远,无形间离散了人心。她希望大家都把她当做平等的伙伴,战场上背靠背的伙伴。这样杀敌时才能一往无前,而不是想着领导在后吃肉,我在前卖命,不能尽力,无形中降低了军队战斗力。
这个道理,古往今来,被验证过不知多少次,一道抄答案的送分题,要是都做不来,那真是蠢货了。
当然,你要说刘光世之流是不懂吗,并非不懂,而是不在意罢了。战争不论胜败,他们都高高在上吃香喝辣。而且有底层将领为他们安抚人心,做不好,说明领兵的将领没本事,干他们什么事。
“官家,前方就到达清涧城了。”一个络腮胡的大汉抓着饼从远处跑来,对坐在地上的赵官家深施一礼说道。正是当初半路追随武德帝姬救援东京城的张放。
盘腿坐在草地里的赵官家身穿轻甲,红色的大氅披在肩头,额头绑着墨玉抹额,头发一丝不苟地用绞丝金冠束起,一张光滑而五官清晰如画的脸庞露在微风里,与这身英气勃发的装扮形成了鲜明的矛盾对比。但张放知道,这些只不过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官家的手腕,超乎常人想象的强硬强悍!事到如今,他可太庆幸当初路上追随武德帝姬一起勤王了!
显然,张放有选择性地忘掉了进东京城时,他急功近利到处寻找还是皇帝的赵桓赵官家,急于救驾的部分记忆。
张放这厮又来官家面前见缝插针秀存在感,魏无双翻了个白眼,心中十分不耐,然后积极抢走话头,说,“官家,咱们在哪做埋伏比较好?清涧城位置不太好,前有延川城,后有绥德府,金人的优势较大。”
吃饱喝足的赵芫擦擦手心,沉吟片刻说,“去白草寨!”
白草寨外有定河、龙泉、三川三条水道与黄河交接,河道曲折、多处进湾,地形植被丰富且复杂,又临近金军最终的渡河地点,金军至此时必然容易放松警惕,正是伏袭的好地方。
完颜宗望决计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大宋皇帝只带了五千精兵,就敢跑到金国大军前方设下埋伏。
对此,赵芫心中是有成算的,人多,速度慢,动静大,容易被金军斥候察觉,不如小股部队先行潜伏而来,与北面的吴堡守军配合,打个运动战。
坐在官家左右两侧的魏指挥使和吴太尉两人心有成算的点头赞同,然后兀自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官家商议起来白草寨外的河道地形地貌如何运用到战术当中去,被两人刻意排挤在外的张放咬着牙根发痒,终是不敢放肆,坐在了几人不远的位置,耳朵竖起老高,等待插嘴的机会。
赵芫率领的这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乃是从天武军当中选拔出的精锐中的精锐,并且全都熟识水性。陆上能作骑兵冲锋,水上能随船作战,就是针对此次伏袭完颜宗望做出的部署。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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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许多都是赵芫曾经的老部将,见官家和两位上峰讨论地形应用,众人倒没有如张放一样感觉被排挤,反而离得近的士卒纷纷坐得更近一些,仔细听着战术的商讨,时而有了解水战的士卒还会谏言两句,赵芫便如何魏无双、吴俞说话时一样,与其讨论细节问题。可以说,这支军队的凝聚力、向心力在如今大宋军队当中绝对算最高的,没有之一。
上午时分,军队休整完毕,五千人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留下的痕迹打扫干净,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整齐上马列队继续前进。
约莫几个时辰后,众人停在被金军占领的白草寨外十里处,隐蔽在山坡后。
远远地能观察到军寨当中炊烟袅袅,显然其中的守备对赵芫带来的动静毫无察觉。赵芫对身后人摆摆手,示意不要打草惊蛇,然后带着人避开军寨耳目潜伏而行。他们的目标不是拿下区区一个军寨,而是要在前方静待金国大军。
四月二十一日,完颜宗望大军终于带着搜刮来的船只,一路向上而来,辎重粮草以舟拖行于河上,而骑兵步兵随岸行进。
位于中军当中的完颜宗望时而眺望四野,观察己方军队的行军状况,皱眉发现自从携带了上千条渔舟后,部队仿佛背上了什么沉重的无形之物,连行军都变得笨重起来。他知道,这是因为大军不熟悉配合舟船行军,并且大多士兵不通水性,对于携带舟船行军心中恐惧。可这是必须的。
幸好只需要收集足够的船只,在前方渡口一次性渡河便可,不必与宋军进行水战。想来,应当不会太麻烦。
想到这,宗望按了按额头,待大军突破北面宋军的防御线,他得好好让大夫诊一诊头疾了。
金军在白草寨休整,金人将领盘问此地的守备,两岸军情如何,得到一切如常的答案。再往前,便是地形十分扭曲复杂的诸多峡口,萧裕带人在外来回转悠了几回,舟船也都停在岸边,不再前进。
“二太子,前方峡口水道蜿蜒、地势崎岖,我军若要沿河而上恐怕是不能像之前一样水陆并行。”萧裕回来汇报,“不过当地的渔民说只要行驶过这段崎岖水道,便可一路平坦,直达渡口。”
完颜宗望将舆图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心中有了数,“你是说,大军从这里直接走水道上去?”
“是,沿岸地形对行军速度极为不利,不如走水道更快。”
事实上,黄河并非所有河段的地势都有落差,也非所有河段的水势都极端湍急,很多地段的水势平缓甚至较为清澈。三川河、龙泉河与之交界处的地段,正处于高低差平缓而水道蜿蜒、峡谷众多的地段。
等亲自到岸边去观察了一番陆上的地势,完颜宗望也不由感慨,确实不如水道平顺。
赵芫部一路急行军,抵达葫芦湾处。
葫芦湾顾名思义,此处峡谷深且蜿蜒如同葫芦形状,视野与之前的一马平川相反,几不可见峡谷蜿蜒外的事物。
张放策马到岸边向下方水道张望,不禁胆寒,连忙打马回来,忧心地询问:“官家,我们如何下去埋伏?”大家都是骑兵,这里地形对金军不利,对咱们自己也很不利啊。而且就算特地挑选来的尽是熟识水性的天武军,可众士兵也不能从水下进攻金军的船只吧?
听到下属的疑问,赵芫笑了声,语气淡然,“谁说我们没有船?”
“我们哪有船?”张放眼珠子转来转去,扭头悄悄询问魏无双。
魏都指挥使冷笑,“官家自有计划,你当和你一样,临到了这儿才想东想西?”
不多时,几千人的军队抄着小路上了葫芦湾的高处,往下一看,只见一队战船舰队正停靠在峡谷里侧。舰队船身巍峨巨大,气势恢宏,整齐阵列之下令人望而生畏。
张放张大了嘴,阿巴阿巴起来:“我滴个姐,这,这是哪来的船……?”
底下的守军早就发现了岸上的动静,杨沂中噌的起身,匆匆跑到甲板上张望,就见高处的岸上旌旗飘扬,正是帝王龙纛与烈火朱雀旗并立。他激动得锤了把栏杆,官家来了!
杨沂中本在太原抗金,完颜宗望大军绕道南下后,他与义军的弟兄们也一路追来,只是半路遇到种师中部。作为杨家将最后的嫡系,他与种家素来有交情,遇到后两军顺利合到一起。由此,杨沂中也得知了官家命令各路不许勤王的事。
他在外时,自然是没人专门送信给他的。而在种师中这里,杨沂中不仅和官家取得联系,还得到了专门的调遣。令他们在夺回吴堡后,立即派舰队顺水而下,与赵官家的部队汇合伏击金军。
威武且气势不凡的天子亲军一一下到河道登船,走在最前方的人影身着黑红甲胄,明眸皓齿,乌发如墨,形象和美,体型更是在身后几个高大身影衬托下显得十分纤瘦,然而看在旁人眼里,却有着一股无法被忽视的贵气与威势。那双点漆般的眼睛扫视过来时,甲板上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紧张的压力。
杨沂中更是心跳剧烈,热血涌上脸颊,他与官家,可不是首次相见。当年,官家还是五岁小帝姬,出使金国回来时,他就曾经在军寨中招待过武德帝姬。
这个高大俊朗的青年将领,三两步快速上前来到赵芫面前,和她对视的一瞬,便单膝跪下,目光崇敬而无比热烈,拱手:“臣杨沂中,参见官家!”
“快起来,”赵芫很熟练地将人扶起来,上下打量这人,神色亲和地说,“你父亲和祖父可有联系过?麟州全靠他才在金军铁骑下保存至今,为朕和大宋省下不少心力。”杨沂中,父亲杨震知麟州,祖父杨宗闵原永兴军路总管,后支援太原抗金至今。
“自从抗金以来,臣不曾见过家父与祖父,一心只想带领兄弟们将金人赶出河北。”被赵官家温柔地扶起来,将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男儿有泪不轻弹,弹则动人。这般姿态由杨沂中做出来,半点扭捏不见,反而令人为其真情流露感到动容。
除了赵构,赵芫很少见到身边的将领们哭的这么稀里哗啦的,心里震住,难道见到皇帝,竟然激动成这样。心里感慨,面子上倒是维持着淡然的笑容,拍拍这青年的臂膀,让他跟在身侧讲一讲一路来的战事和见闻。
好在杨沂中只是一时间激动,起身便擦汗眼泪,恢复了沉稳老练的姿态,缓步走在少年官家的身侧半步位置,将河北东路一句的抗金历程,百姓情状一一诉说。
原本走在这个位置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吴俞只能靠后一些,他凝眉看了眼这个叫杨沂中的青年将领,神色微沉。
另一侧的魏无双则粗枝大叶地挠头,全副心神地听着杨沂中的诉说,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对杨沂中忠君卫国的艰苦行军历程的佩服感慨。
只有后头的张放脸色古怪,趁着官家和那人到船头观看舰队分布排列时,凑到吴俞身边碎碎念:“吴太尉,我看那小子不简单!戏子都没他会做戏,哭得梨花带雨,怕不是故意惹官家心疼来的。”
“胡说八道!”吴俞呵止张放的口无遮拦,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再胡乱编排官家,你就自己上前领罪去!”
张放哑口无言,他哪敢编排官家啊,他编排的不是那冒头的杨沂中吗。吴太尉这火气,莫名其妙的。不过也不敢再多嘴,自己退回去羡慕嫉妒恨去了。
当年赵官家还是小帝姬时,只不过顺路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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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中歇脚,杨沂中便亲自去给小帝姬端茶倒水,亲自充当门卫。如今见到官家,痛哭流涕也是顺着心境来的。世上总有些人,天生就对向上攀爬的机会极为敏锐。
杨沂中的领兵水平是很强的,赵芫与此人交谈一番,确认了这点,不愧是家学渊源,说起来,杨符的远亲似乎就是这世家杨氏。赵官家检阅舰队情况时,偶然间发散了下思维。
赵芫这头和水师顺利汇合,另一边,四月三十日,金军数万人分乘大小战船、渔船合并共上千艘,缓缓驶入蜿蜒曲折的峡谷水道。
当太阳西沉,视野昏暗之时,等待在葫芦湾处隐蔽待机的大宋舰队点亮火光,赵官家率亲兵现在战舰的甲板上,盯着峡谷入口处缓慢行驶而来的敌军战船,似笑非笑地说,“咱们的客人来了!”
第96章 彻彻底底
正所谓高打低打傻币,更别说完颜宗望大军所乘多为轻便快船,在宋军正规的水师面前,如同蜉蝣一般。
在看到金军已经渡过葫芦湾第一道峡口,进入第二道峡口来时,赵芫下令立刻出击。
在葫芦湾里侧隐蔽待机的水军战船迅猛而出,赵官家亲自上阵乘坐战舰出战,士气空前高涨,擂鼓声、喊杀声震憾四方。
而金军当中,完颜宗望看到前方巨大如同怪物般的舰船,瞬间意识到落入了圈套,然而宋军的大船急速撞来同时,一轮轮弩箭已从舰船上飞射而出,其中神臂弩、床子弩甚多。神臂弩连铁浮屠都能洞穿,床子弩更是一发就能射穿小船。
巨大的宋军战舰顺水机动而下,逆流而上的小船纷纷如同纸扎似得,烂的烂,翻的翻。霎时间,金军的小船人仰马翻,不识水性的金人在水中扑腾两下就没了踪迹。
眼看前方百搜快船顷刻间倾覆,完颜宗望顾不得头脑发晕的感受,大喊着命令所有船只立即掉头。
然而金军本就不识水性,船上抢来的宋人渔夫早就跳水逃生去了,他们的船只会在原地打转,哪来的人为其调转船头。
守在中军的萧裕倒是见势不好,第一时间下令转头。
混乱当中,萧裕只来得及带着完颜宗望和部分心腹共十几艘船顺水东逃。
“幸好中军舰船乃延水镇所用的坚船,否则也逃脱不出来。”回头望着人间炼狱一般的葫芦湾,萧裕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冷汗此时和雨一样往下淌。
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言语不当,萧裕惴惴不安地抬头看向二太子,就见到二太子脸色苍白吓人,“二太子?您……”
忽然,完颜宗望剧烈咳嗽起来,萧裕急忙起身去搀扶,却被宗望避开,他将咳出的血腥味道攥在拳头里,森然下令,“加快速度前进,务必尽快到达最近的码头靠岸。我们上岸!”
“宋人的船只能被阻挡一时,迟早追上来,到时候以我们的船只体量唯有死路一条。”昏暗的天色中宗望的双眸光芒凛然,“所以,都给我上岸。”
上岸还能怎么办*?
萧裕呆呆地望着二太子,不敢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声。
身后远处河面上还有小船继续逃出峡口,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二太子只是站在船尾无声地遥望着,遥望着黑洞洞的仿佛深渊一般的黄河峡道。那里不是他完颜宗望的葬身地,却胜似他的葬身之地。
“我不能败,我不能死。大金的太子不能死在这里。”这曾经驰骋疆场没有敌手的女真太子双目赤红,几欲泣血,忽而捂住了口鼻,血腥味从喉咙里喷溅在掌心,被遮挡了去。
葫芦湾中,大宋的战船高大,金军船萧,几乎只需要横中直撞便能使得敌军乱作一团,其中无数女真人和他们的战马落入水中,其中完颜氏的宗室在水里扑腾着叫喊愿意投降,本没人理睬他,只是恰好宋军在水里拖拽部分还活着的战马的缰绳,诧异地发现水里竟然有个金军将领没死,投降了。
完颜绳被押解到巨船甲板,大宋的赵官家此时正站在船头观看士兵们清扫最后的战场,士卒把女真将领押到赵芫面前,按着下跪,完颜绳挣扎起来,不愿意对宋国女帝下跪。赵芫冷眼瞧着,她身侧的吴俞无声地走到女真人的背后,恨恨一脚踢在膝弯处,完颜绳身体不受控制地跪扑在地,仇恨地盯着出脚的吴俞和俯视他的宋人皇帝,“你,们,阴谋!有,本事,在草原上和我们战斗!”
完颜绳今日根本没做出反抗,所在的战船就被撞翻,他人也落入水中被擒获,非常不服气。他认为听到自己所说的话的宋人皇帝会恼羞成怒,已经做好了被她身边那个阴险亲卫殴打的准备,却不想,赵官家赵芫非但没有发怒,反而露出轻蔑而怪异的微笑,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会有那一天的,大宋的军队,也会去草原上和你们的人作战。朕,不会让那一天来的太慢。”
“至于你,你在金国是什么身份?”
完颜绳反应过来赵芫话中的含义,神色震怒,刚要口吐芬芳,赵芫就忽然转过了身去,一副懒得理睬的模样,懒洋洋地道:“算了,是什么身份都不打紧,将他押下去,待朕捉拿了二太子宗望。回头这人若愿归降大宋,就留在军中,若不愿,便多算一颗人头送还给金国朝廷。”
什么叫不打紧,完颜绳羞愤至极,在被张放冷脸押走时大喊大叫起来:“我,是,完颜绳!我父是……”
赵芫的心思都在逃走的金国二太子那里,连头都没回一下,原本有些松懈的张放见状,抬手给了这女真人一记心窝拳,阴狠地说:“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儿!”
人被押解下去,底下的金国残船也被清理的差不多,杨沂中上来汇报战果,此战我方无损,只有小部分士兵受了轻微伤,几乎可以忽略。而金军伤亡,看黄河上漂浮的数不清的尸体,便知何其惨烈。
“官家,此战金国败矣!”杨沂中兴奋极了,不是二太子的金军败了,而是金国败了!金军的精锐尽失,代表着其基本上失去了对大宋的继续入侵的能力,甚至如此大的伤亡很可能会动摇到其国本!
“还不够,完颜宗望还活着。”赵芫抬手指向峡谷之外的地方,尚存稚气的脸颊神态毫不骄矜自傲,反而十分沉定,她的双眸在夜色的笼罩中,闪烁着火光的颜色,明亮得惊心动魄,对身后的将领们说道,“朕不仅仅要这支深入大宋腹地的金军败亡,还要它的统帅金国的二太子,能来,而不能回。朕要告诉天下人,大宋,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们是虎!是狼!是凶兽!”
“谁想来咬我们身上的肉,都要做好留下项上人头的准备!”
“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少女清朗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峡谷当中,甲板上的将士们、小船上清理战场的士卒们,纷纷仰头望向他们官家的身影,热血无声地激荡在胸腔当中,不知是谁先喊出声——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赵芫一声令下,重整阵形的大宋战船,昂然驶出峡湾,如黑暗中疾行的猛兽般,迅猛扑向猎物逃亡之方向。
顺水而行的速度是极为恐怖的,完颜宗望残部从夺路而逃,至看见延水镇的轮廓,天上的星月依然醒目。四野寂静无声,万物仍陷在沉眠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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