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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汐楼和陆回在山林中乱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只有空落落的树枝,一时竟寻不到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
雹子噼里啪啦落地,砸到谢汐楼脑袋上,声音清脆,瞬间红了一片。正头晕目眩之际,陆回托住她的腰,趁着冰雹子尚不密集,带着她向前飞速掠去。
近百步外,枯树枝虚掩着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幸好此刻天寒,洞口附近空旷无杂草,才能被陆回一眼发现。
二人钻入山洞中躲避,陆回的手指抚过她的额角:“疼吗 ?”
被砸了一下能有多疼?谢汐楼扁扁嘴:“疼。”
陆回收回手:“待回去后,请书院的大夫为你瞧瞧。”
谢汐楼哑然,正要说些什么,纸镇带着大理寺的人也躲进了山洞。
山洞狭长,谢汐楼和陆回向深处走了几步,让出洞口的位置,让众人都能入内躲避。
洞中昏暗,只有洞口处有稀薄天光。纸镇掏出火折子吹燃,火光瞬间盈满整个山洞,谢汐楼这才发现,她和陆回所站的位置,还未过山洞的一半长度。
视线向更深处延伸,俱是嶙峋山石,火折子的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藏着洞窟的尽头。
谢汐楼接过纸镇手中的火折子,向不见尽头的黑暗走去,纸镇正要抱怨,便瞧见自家主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挠了挠头,小跑两步越过谢汐楼,抢在最前方开路。
几人没走太久,便到了山洞尽头。谢汐楼转了一圈,没瞧见什么特别的,正准备转身离开,不经意低头间,瞧见了轻轻摆动的衣摆。
若无风,衣摆为何会动?这洞窟深处定有其他通道。
还未等她说什么,纸镇已然行动,借着火光在山壁上四处摸索,细细查看,终于在角落处发现一个隐蔽的洞口。
洞口半人高,弯腰可走入,两步到尽头,左侧又有新的洞。
谢汐楼将火折子递给纸镇,不抢最前方的位置,只安静跟在他的身后,想要看这通道能通向哪里。陆回依旧跟着谢汐楼,时不时伸出手掌垫在她的发顶,防止她撞到头顶尖锐的山石。
一行人弯腰走了三五步,狭窄通道逐渐变开朗,可直立行走;复行数十步,拐了不知几个弯,有腥臭气自前方扑面而来。
这味道纸镇熟悉,陆回熟悉,谢汐楼也熟悉,身后跟着的几个大理寺的人也熟悉。
是腐尸的味道。
火折子的光亮不再被狭窄通道所限制,扩散向更远更高的地方。纸镇跳出通道,刚迈出半步,突然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众人,险些与谢汐楼撞个满怀。
幸好谢汐楼身后的陆回眼疾手快,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护住,方才避免二人撞到一起。
纸镇来不及注意这些细节,脸色凝重:“殿下,您和谢姑娘身份尊贵,山洞污秽不堪,不如退回前面的山洞中等待。”
寒冬腊月,这腥臭气却铺天盖地,无法被遮掩,就算纸镇不曾明说,谢汐楼也隐约猜到洞内情况的可怖。她并不多说,灵活绕过纸镇的身子,顺便夺过他手中的火折子,第一个走进山洞。
饶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抬眼的一瞬间还是被吓了一跳。
山洞中的情形,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案发现场都要震撼。无数具尸体散落在在山洞中,有的已成白骨,有的骨头上尚附着有皮肉,有的刚死没多久,因天寒地冻,兼之无野兽经过啃食,尚能看出人形。
谢汐楼站在尸骨堆前,嘴唇发白,脑海中闪过四个字,人间炼狱。
陆回抽走她手中的火折子,越过她到尸骨堆前蹲下。纸镇递去帕子,陆回垫在手中翻看尸身和覆盖在尸身上的衣裳。
谢汐楼晃了晃脑袋,拍了拍两颊,强迫清醒,而后走到陆回身旁,随他一道查看现场。
白骨上盖着的衣服历经岁月,脆弱不堪,轻轻翻动几下,便化为碎布,随尘土落了满地。衣服里藏的物件失去支撑,坠落声清脆,都是些随身携带的小玩意,有成色普通的玉坠子,有铜板,还有些小木偶小零件。
谢汐楼用树枝拨弄着,突然瞧见了个熟悉的物件。她将树枝丢到一旁,用手捡起,用衣摆擦去表面脏污。
这物件周身满是铜绿色,几乎无法辨别原本的模样,一侧似齿状,因铜锈粘连在一起,像是把铜梳。谢汐楼心中一动,捡了块石头,将梳子上的铜锈磨去一些,终于勉强露出梳子原本的模样。
她的手指抚过边角上凹凸刻字,又送到火折子旁,借着火光瞧了半晌,终于确认是个“芹”字。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谢汐楼叹了口气:“李全找到了。”
离开益州时,叶芹儿将一把刻着“全”字的铜梳交予陆回,说是她与夫君李全一人一把,李全随身携带的那把梳子上刻得正是叶芹儿的名字,单字“芹”。
那时她以为李全是个负心汉,攀上高门便踹了糟糠妻,本不愿意答应这请求,但被陆回接下。后来在梧州,见到了“李全”,心中隐约意识到事情似乎与她所想的不同。
她猜到真正的李全或许已不在人世,却没想到是以这么一个方式确认。
陆回自然记得那把铜梳,如今瞧见另一半,心中亦是唏嘘。他站起身,吩咐后面跟着的人:“将此处严加看守,将仵作请来,查验清楚这些人的死因和死亡时间。”话音落下,他似想起什么,嘱咐道,“来得时候小心些,别露了踪迹。另派人在山中大面积搜寻,就说本王今日在山中闲逛,丢了要紧的物件。”
谢汐楼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效仿姜太公钓鱼?”
陆回颔首:“若能钓到,也算意外之喜。”他转头看向李全的尸体,“待案件了结,将这尸体和两把梳子,一起送回益州,让他们夫妻二人团聚。”
“夫妻二人阴阳两隔,如何能算团聚……”谢汐楼幽幽叹气,不太赞同他的安排,“其实不告诉她真相,让她一直心存念想,也好。”
“告诉她结果,才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若让她一直如行尸走肉般苦等,与直接杀了她又有什么分别?”陆回瞥她一眼,“有些事,总要面对。”
谢汐楼不再多说。
她将手中的铜梳交到一旁的大理寺官员的手中,带着心头不散的阴云,挪到山洞的另一个角落,去“面对”那几具死了没多久的尸体。
尸体肿胀腐烂,周身布满绿斑,身下留有尸水,伴着刺鼻恶臭,闻之令人作呕。谢汐楼胃中翻腾,强忍着靠近。
她的视线在几具尸体上一扫而过,终于将一滩又一滩的血肉分割清楚,是三具并排而放、堆积在一起的尸体,至少死了两三个月,因山洞干燥阴寒,才维持了今日这般模样。
谢汐楼站在尸体前,眯着眼睛瞧,神色阴沉。
“孟溪和穆元,都在其中。”陆回走到她身旁,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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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谢汐楼叹气,按压住心中的哀意,指着中间的那具:“这该是穆元。他身上的这件衣服我见过,正是在白鹿寺初见时所穿。那日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面。”
她与穆元算不得多熟络,如今也只记得他为了弟弟,甘愿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替弟弟赴死赎罪的事。那日她强行替他脱罪,为他保住性命,如今却还是亲眼见证他的死亡,目送他的离去。
陆回淡淡道:“上个月那和尚已被斩首,如今二人地下若能相见,终于可以兄弟相认,也算是个好事。”
“……”
山洞内再无可施展拳脚的地方,陆回和谢汐楼离开山洞,重新回到山林中。走出洞口时,风止雹子停,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老天爷给的指引,只为让他们发现这山中被掩藏多年的冤屈。
谢汐楼快行几步,远离那山洞后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方才将鼻腔中的恶臭散去,心中的沉闷哀
伤也渐渐被山间清风吹散。
她回忆着刚刚见到的场景,僵掉的思绪重新转动,忍不住分析道:“刚刚那三具尸体,估摸着都是今年八九月份死的。除了孟溪和穆元,还有一具不辨身份。这意味着,今年新入山的学子,或是转院的学子中,至少还有一个是假货。”
陆回点头:“能被换身份的,全部都出身贫寒,家中无背景,易被灭门而无人伸冤。符合这种条件的学子并不多,这人并不难寻,寻到后便算是此事的实证。”
谢汐楼幽幽叹气:“穆元恰好是符合他们要求的人选,父母早亡,在多地游学,无亲无友。若不是碰到今年书院开山门时间拉长,兴许他不会为此送命……”谢汐楼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一跳,忙不迭道,“你可有安排人去益州,将叶芹儿保护起来?她算是条漏网之鱼,若被发现,也逃不过一个被杀的下场。”
“离开益州时,我已做了安排,不用担心。”
谢汐楼舒了口气:“那就好。”她转了转眼睛,似乎察觉到陆回心情不错,好奇道,“就算寻到了新的证据,堂堂大理寺卿,经手命案无数,怎至于这般愉悦?”
陆回唇角勾起,眉眼舒展,眼神是难得的柔和:“查了多年的案子有了突破,掩盖真相的幕布终于掀除了冰山一角。无辜枉死者终被发现,沉冤终要等到昭雪一日,难道不值得高兴吗?更何况,寻到了这些学子的去向,你也无需继续留在这深山中,可随我一道返京,我如何能不高兴呢?”
第106章 青岩书院21守株待兔
陆回说得没错,她来青岩书院便是为了寻找学子被替换的真相,找到消失学子的下落。如今人已找到,再无更多她可以做的事,确实可以与陆回同回华京。
明明一个多时辰前还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难过,如今却替换成柳暗花明的欣喜,世间事还真是奇妙得紧。
谢汐楼拍了下脑袋,突然想起被她遗忘很久的平安符:“那日我去穆元的房间,找到了个平安符。靠着这平安符的制式,兴许能找到‘假穆元’的家乡,确认他的身份。待我回去便将那平安符给你,希望能有些用。”
“一定有用。”
刚刚在山洞中光线昏暗,陆回瞧不清楚,如今站在山林中,方才看清谢汐楼被雹子砸过的额角泛着青黄色。陆回再次牵起她冰凉的手:“走吧,先回去上药再说。”
……
这日之后没多久,青岩书院又变了模样。
原本山中只有学子和夫子长住,前些日子出了命案,琰王殿下带着大理寺的人驻扎进山。又过了些日子,公主殿下又带着禁军入山,准备替天子经筵日讲。结果这才没过几日,学生们惊觉,书院中又多了不少人,似乎是琰王府的人。
学生们四处打听,方从卜算院的小神棍们处得知,今日进山的这群人,是来替琰王殿下找东西的。
琰王殿下前几日在山中游玩,不慎将一个玉扳指落在山林中,听说这玉扳指是未来的王妃娘娘送给琰王殿下的定情信物,琰王殿下很是珍视,丢在山林中后,大发雷霆,立刻召集琰王府府卫入山,搜山寻找。
这事听起来很离谱,但苦主是琰王殿下,又似乎很合情合理。
他本就常做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疯癫事,带人搜青岩书院于他而言算不得出格,奇就奇在,一向对朝中势力入山同仇敌忾的四位掌院,这次却哑了嗓子,不是闭关便是生病,无一人对此事给出合理解释。
一时间,青岩书院中各种声音层出不穷,愈传愈邪乎,如书院中死了两人,其中一人还是太后的侄子,陛下很是不满,要将青岩书院收为皇家私塾;又如朝中有声音请求收回青岩书院的特殊待遇,要求所有学子如常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掌院们如今的避之不见并非逃避,而是在抗议。
众说纷纭,讫无定论,一时间竟不知哪个是真的。
谢汐楼听着这些说法,只觉得分外逗趣。
前几日在林中找到尸体后,陆回又从华京调了些人,热热闹闹地搜山,力保书院中每一个活物,甚至是树洞里正在冬眠的松鼠,都能知道此事。
搜山前,陆回派了堂木去与几位掌院通过气,掌院们知晓此事利害,就算心有不满,也未曾反对。
陆回还要在山中呆几日,谢汐楼便陪着他,每日去文史院盯梢,想看那人何时会按耐不住,寻找机会去山洞中毁尸灭迹。
谢汐楼盯了两日,终于在一个傍晚,众人向膳堂奔走之时,等到那个逆人群而上的身影。
那人装作要回住处,自文史院一路上行,到半路拐了个弯,直奔东边的藏书楼而去。他边走边向四周探看,异常谨慎,生怕有人发现。谢汐楼远远跟着,配合如鬼魅般的轻功,勉强藏住踪迹。
那人走进藏书楼附近的院落,钻入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片刻后推出一个板车,飞快步入山林中。
板车轧雪而行,留下车轮印。那人走走停停,一路捡拾不少大石块,搬到板车上。偶尔遇到“找玉佩”的琰王府侍卫,询问他在做什么,他只说要捡些石头回去做盆景。
巡视的人早被授意,并不追问,离开时特意避开他要去的地方,向另一个方向走,避免引起他的警觉。
谢汐楼继续尾随,瞧着他一路走一路捡,板车越来越重,推起来愈加费力,走得越发的慢。到山洞口时,车轮陷入雪与泥的陷阱,推了半天都没没能推动分毫。
眼见他忙活半晌未能脱困,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做之际,谢汐楼笑嘻嘻凑上去:“师先生,我来帮你啊!”
师进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歪,摔落泥中,衣裳瞬间污秽不堪。他的脸上满是慌张,结结巴巴道:“你怎么在这?”
谢汐楼耸耸肩,一脸无辜相:“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你到底是谁!?”
谢汐楼弯下腰,撑着膝盖,凑到离他一臂的距离,冲着他笑。她的脸苍白无血色,双目直愣愣盯着他,微微启唇露出牙齿,笑得分外阴森:“我是孟溪啊,溪水的溪,师先生不记得了吗?”
师进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瞧着比谢汐楼还要羸弱:“你怎么可能是孟溪!他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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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汐楼指指山洞的方向:“师先生,那山洞好冷啊……我好怕啊,你来陪我可好?”
“啊!!”
尖叫声刺破云霄,谢汐楼皱着眉头捂住耳朵退后几步,只感觉那声音直入脑仁,嗡嗡乱响,头痛得紧。
山洞深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片刻后纸镇从内里探出头,看到是谢汐楼,咬牙切齿:“这戏该是我演才对,你怎么抢去了?”
谢汐楼揉着耳朵:“这怪你啊,为什么不多看着点外面?他车子陷在泥潭中,半天都拔不出来。我若不现身帮他,顺便抓个现行,他直接跑了怎么办?”
纸镇嘟嘟囔囔:“我正准备出来,就被你截胡了。”他挥挥手,“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绑起来啊!”
大理寺众人将师进从泥潭中拎起,用麻绳捆住他的手腕,动作颇为粗暴。师进魂魄似被抽走,在他们手中如同一个泥人儿,没有任何反抗,任凭他们摆弄。
他像是被定住,对发生的一切犹自不敢置信,渐渐的,思绪转动四肢缓和,开始发抖,沙哑道:“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纸镇刚被谢汐楼抢了乐子,正心情不好,闻言冷嗤道:“你会不知我们为何在这里?我们一大群人,等你好几天了,生怕你不来。”
寒风凌厉,师进额头却布满汗珠,顺着额角向下流。他哆哆嗦嗦道:“我就是来捡石头,路过此地,你们抓我做什么!”这话仿佛让他瞬间清醒,想出新的理由,梗着脖子扬声道,“我就是捡石头捡累了,来这山洞中歇息的,你们抓我做什么!”
纸镇乐了:“你当我们在这儿守株待兔?你的住处周围早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你按耐不住出洞。”
板车上的石头散落一地,谢汐楼捡起一块比她脑袋还要大的石块,掂了一下便放在地上,意味深长:“捡这么大这么丑的石头做盆景,师先生的品味果然了得。”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你多想些借口,到大理寺的牢中慢慢讲。听说大理寺大狱有上百种搓磨人的法子,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多想些故事,到时候念给自己听,日子能好过些。”
师进瘫软了身子,像是浑身骨头都被抽走似的,被大理寺的人架着离开。
纸镇正准备离开,看到谢汐楼站在原地没有要一起走的意思,顿住脚步:“谢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谢汐楼抠了抠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又不是三岁小童,何需人送?”
“山中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危险,你若出了什么事,殿下定会要我的命。”
“四处都是守卫,就算我打不过,难道他们是摆设?”谢汐楼摆摆手,“你去忙你的吧,我还有些事要做。”
纸镇见她坚持,不再多说,转身随队伍一起离开。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谢汐楼沿着另一条路,向山顶爬去。
青岩书院四座学院,卜算院建在最高处,临近山顶的位置。越过卜算院,再爬一刻钟,便能站上山巅处的观星台。
此时天还未黑,天上无星,观星台亦无人,谢汐楼沿着观星台继续向北侧悬崖走,绕过一个比人高的日晷,走进一座无门的小院子。
小院子四周围着篱笆,院中有一四角木亭,亭顶有薄薄落雪,与黄色瓦片相得益彰。亭中摆着茶案,上有茶具。茶案旁立着个风炉,炉上有茶釜,在寒风中冒着腾腾热气。
玄参坐在茶案旁,银色头发被木制发簪松散束起,姿态闲适。他瞧见谢汐楼,笑起来:“早起鸟儿叫了三声,我便知今日有贵客到。你来得巧,这水正三沸,可分茶汤。”
谢汐楼走到另一侧坐下,瞧见茶案上早就准备好的两只茶盏,打趣道:“不是我来得巧,是你算得好。”
玄参含笑不语,用瓢分茶汤。琥珀色的茶汤坠入碗中,茶香四溢,谢汐楼抿了一口,叹道:“许久不曾尝过这味道了。”
“这顾渚紫笋如今已不是贡茶,百姓亦可尝。”
谢汐楼怔住:“不是贡茶了?”
“陛下说,好茶当与万民共享,若束之高阁,仅皇家可用,着实可惜。是以去年年初,便取缔了贡茶一说。”
谢汐楼嘴角抽搐:“他惯不喜茶,倒是想了个好由头。不过此事于茶农有利,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茶盏中茶汤渐凉,玄参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叹道:“先苦后甘,有人喜,有人厌。本是个人喜好,如今倒成了彰显身份的风雅事。”他将空茶盏掷到一旁的雪中,嘀嘀咕咕,“要我品,还不如那山巅雪水来得畅快。”
谢汐楼抿了抿唇:“畅快自在人心。”
玄参奇道:“你既知畅快自在人心,还来寻我做甚?明德皇后浴火而亡,你涅槃重生,何必要执着于往事?如今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新帝有治国之才,天下等这盛世已久,你便在这盛世下,将往事放下,自在逍遥,不好吗?”
第107章 青岩书院(完)华京见
谢汐楼挑眉,只觉得玄参这话听着甚是熟悉,与陆回劝她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玄参直白地劝她放弃前尘往事,陆回字里行间都劝她三思而后行。
她盯着对面的玄参,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所以你们都知道那事的主谋是谁。”
她的语气说不上温和,玄参却也不生气,笑容不减:“玄门之人,知道也不能说,说了也不能说尽。今日你寻我若是为了此事,那便请回吧。”
谢汐楼坐在原处没有动作。
天色又暗沉几分,风炉中的火光四散迸出,在亭中人身上镀了一层金红色的光。玄参的笑容在这火光下忽明忽暗,染上几分高深莫测。
又或许,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
谢汐楼垂下眼睛,盯着面前的茶盏,不再看他:“说‘放下’容易,不过上齿和下唇碰一下,但真的能放下吗?今时今日我可以轻易说出‘放下’,可一年后呢,十年后呢?若十年后,我日日活在悔恨中,怨恨今日说‘放下’的自己,我是否还能有将一切重新捡起的勇气?我是否还有为自己报仇的机会?”
玄参幽幽叹息。
谢汐楼抿了抿唇,将一切甩到脑后,扬起一个明媚笑容:“不过,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此事,而是想问你,我是否有善终。”
这下玄参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何意?”
谢汐楼挠挠头:“我若无善终,那便早做准备,不连累他人;若有善终,便好好谋划,给自己留点挥霍的金银财帛。”
“……你其实想问的是,是否会连累陆回吧?”
“是。他活得也难,没必要为我搭上性命。”
玄参望着面前的少女,脑海中闪过陆回的脸。
前两日陆回也曾来寻过他,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是二人认识这么多年来,陆回第一次请他占卜,问未来。
偏巧那日他闲来无事,还真为两人算了一卦。
这俩孩子生来尊贵,瞧着像是蜜罐里泡着的甜杏子,咬开一看,竟是上了黄釉的山楂和苦瓜,一个苦一个酸。
玄门之人不可透露天机,那日他没同陆回透露分毫,但今夜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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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了,不忍看到对面那孩子澄澈的眼,闪过失望的神色。
他指着小院不远处无边的黑:“那处是悬崖,瞧着是死路一条,但若有光亮,便能看到地上有一条藤蔓,可通往山下的一个台子。我时常在那里闭关,风景很是不错。你若有空闲,天明时来寻我,我带你下去看看。”
谢汐楼似懂非懂,却心知这已是玄参能说的全部。她站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学生谢掌院指点,待到春暖花开时,定再来讨一杯茶。”
……
大理寺将师进抓住后,秘密带回华京。文史院学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师先生突然消失不见,他的所有课由裴掌院代授。
自裴掌院被逼着“病好”,出关授课后,每日都阴沉着脸,文史院众人纵心有千万个疑问,却无人敢开口问。一时间,师进去了哪里,竟成了文史院私下里公开讨论的秘密。
师进失踪后没两日,琰王殿下珍贵的定情信物扳指便找到了,琰王府的人陆续撤出书院。又过了几日,有消息说两名文史院学子的案子已经查清,杀死第一个人的是第二名死者薛瑾瑜,而杀死薛瑾瑜的是一个鲁班院的学子,曾被薛瑾瑜欺辱多年。
薛瑾瑜的恶行众人皆知,一时间书院中议论声纷纷,无法按压。甚至有鲁班院学子制作大小风鸢,将薛瑾瑜的罪行书于风鸢两翼,在藏书楼顶端放飞,飞向书院各个角落。
讨论声愈演愈烈,渐渐有了失控的势头。
又是几日后,裴掌院在授课时,大理寺的官员闯入课堂,在众目睽睽下带走一名学子。
那人是今岁刚进入学院的学子,出身贫困,也曾受薛瑾瑜的欺辱。
大理寺的人走到他的面前,还未说什么,那人便湿了裤子,在众人惊讶疑惑的目光中,被押解着离开课堂。
裴掌院端坐前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仿佛没看到屋中发生的一切。
这之后,大理寺的官员陆续撤出青岩书院,只留了一小队人在鲁班院中,看守那个极有可能是杀人凶手的人。
山中变故频发,饶是再迟钝,也察觉到这风雨欲来之势。往日热闹活力的书院,如今气氛大改,沉闷压抑,学子们不敢高声语,唯恐这灾祸蔓延到自身。
书院里再无谢汐楼和陆回需要留下的理由,二人准备启程返回华京。临行之前,谢汐楼来到陆亦宁的住处寻她。
陆亦宁知晓二人今日离开,正准备出门相送,瞧见谢汐楼来,笑道:“你我倒是心有灵犀。我正准备去寻你,你便来了。”她引着她到屋内坐下,为她倒了杯茶,“皇婶今日走,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这称呼让谢汐楼愣了一秒,生出几分羞涩之意,慌忙摆手:“可别打趣我了。今日来寻你,是为了一件正事。”
陆亦宁瞧着她的动作神情,恍惚一瞬,只觉得和记忆中那人怎能这般相似。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重新展出笑意:“可是和青岩书院的事相关?”
谢汐楼没注意到她的走神,微微点头,直入主题:“你也知晓书院中发生的两桩案子,皆由高门子弟
欺凌出身市井的学子而起。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陆亦宁没料到她是为此事而来,思索片刻道:“那日之后,我确实想过,是否该同四位掌院商议,若之后再有欺凌发生,直接将欺凌者驱逐出书院,不得再入山门。”
谢汐楼摇头:“我认为此事当从源头制止。你可想过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出身高门的学子与出身市井的学子,所见所闻,所吃所用都不同,易分别抱团。如薛瑾瑜这般,自小被家中长辈捧着哄着,管束教养差些,便会觉得其他人都不如自己,只配如仆役般跪伏在他面前,听他差遣。这种念头非一日形成,亦非一日能纠正,如何能从源头制止?”
谢汐楼依旧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你来几日,应当也发现了,如今的文史院,几乎全是官宦人家的孩子。这群孩子自启蒙起,便有名师授课,确实更易考入书院。可他们进入书院,真的是为了精进课业吗?就算青岩书院的夫子博士都是当世大儒,可家族为他们延请的先生也很厉害,何须来这清贫山中受苦?”
陆亦宁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为了那几个每年由书院举荐入朝为官的名额而来?”说完她似有疑虑,不怎么赞同,“这本就是同一件事。青岩书院岁试全凭真才实学,若高门学子比平民出身的学子成绩更高,拿到那几个名额也是应当的。”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谢汐楼意有所指,“如今你也瞧见了,薛瑾瑜只因薛家的背景,便能轻易获取夫子们的青睐,在岁试中取得不俗的成绩。若以后都效此法,青岩书院建立的初衷就变了。高门学子联合起来,欺凌寒门学子,将他们逼得无法专心学问,便再不能与他们竞争。自此,书院每年送入朝中的几人,便被世家子弟垄断。就算有的人没能通过这个入朝做官,也赚了个人情,日后少不得能得些利益。我认为,这才是欺凌真正的源头。”
她顿了顿,直直看着陆亦宁,神色中全是认真:“这事本与我无关,但我与这书院有些缘分,实在不想看到它变成这般模样。所以恳请公主殿下,设法推进取消‘由青岩书院举荐可直接入朝为官’的规定,让天下学子,无论世家还是平民,都只能通过科举入仕。世间事多有不公,但若能在此事上多几分公平,可暖天下学子的心。”
陆亦宁定定看着她,神情颇为严肃:“你可曾想过,若这路子真的堵上,青岩书院便再不是天下书院之首了。”
“青岩书院建立的初衷,是为天下有志之士、有才之士,提供一个可以潜心研究学问的地方,并不是为了争这第一。如今,也不过是让书院回归它该有的模样。”谢汐楼知陆亦宁心中的犹豫,又道,“当时太祖皇帝给了青岩书院特权,遭到朝臣们的反对,用了些时日才将此事促成,今日取消也非一日两日能成。我知殿下想通过代陛下经筵日讲,来让更多人正视女子做学问的事,需要借这‘天下第一书院’的名号,但殿下,两件事本是同源,可同进退。”
“这是何意?”
“男人瞧不起女人,高门瞧不起平民。”
陆亦宁噗嗤一声笑出声,旋即笑容散去,只余悠长叹息:“这条路可真是不好走,也看不到尽头呐。”
“但坚持走,总能走到尽头,不是吗?”
阳光越过层层阴云,天空逐渐晴朗起来。院中的石桌上落了两只歇息的雀儿,蹦来蹦去甚是可爱。谢汐楼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着,转头向门外望去,心头阴郁散去几分,不自觉笑了起来。
陆亦宁看着她转头掩唇轻笑的动作,再次生出几分恍惚之意。她忍了又忍,终是开口道:“你与我认识的一人很像。”
谢汐楼转眸,笑容温和:“可是容貌像?”
“不,不是容貌。”陆亦宁在心中回忆那人的长相,唇角笑容清浅而苦涩,“或许是动作神情吧,也可能是说话的方式。自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不自觉将你与那人联系在一起。她也曾似你这般,耐心引导我,与我讲道理,只不过她说话时总是温温柔柔,不似你这般直爽。”
谢汐楼垂下眼睫,轻笑:“你说的是明德皇后吧?”
“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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