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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灯火渐熄, 池水褪去金色的闪光,余下白皑皑细雪似的银辉轻而缓地游移。
徐知竞回到前天夜里遇见夏理的地方,站在小径的出口, 失落地环视过无人的泳池。
他还是坐在先前的位置,面对一旁空荡荡的沙滩椅,沉默着将脸埋进了掌心。
略低于体温的夜风最适合冷静。
徐知竞在花园里放空,出神地盯着地上随水波摇曳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的情绪终于匀出些许安定。
他拖着步伐往回走, 灵魂像是飘忽滞留在身后,油然而生对自身的失望与倦怠。
再迈入前厅, 时间早已越过零点。
徐知竞走向电梯, 意外地发觉沙龙厅里仍有微弱的灯光隐隐闪烁。
他还以为是巡夜的佣人有所疏漏,走进屋内去找那盏没能熄灭的夜灯。
书页翻动的轻响就在这时拂过他的鼓膜, 悉悉索索, 连带着引出屏风后,半靠在沙发上的影子。
才刚平复的心跳再度被搅乱,徐知竞忐忑地靠近,满怀悸动与期待。
他绕过那面丝织的屏风, 昏黄灯晕骤然笼出一道清隽的轮廓。
夏理就半倚在沙发旁,倦倦地朝屏风后看过来。
目光相汇,两人各自流露出片刻的失神。
夏理愣过一瞬, 到底还是为这样毫无必要的巧合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我先回去。”
徐知竞停在屏风旁,致歉似的说道。
夏理不作声地打量过片刻,在对方转身的同一秒,轻而慢地给出了回应。
“过来。”
那嗓音实在过分虚渺,以至于徐知竞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他错愕地回头,木在原地, 讷讷盯着夏理,像是无法确信自己仍能获此殊荣。
“过来,徐知竞。”
夏理懒倦地靠向椅背,侧过脸,缓缓让视线在徐知竞的面前聚起。
微挑的眼梢薄红未褪,衬着那副疏离的神情,要比曾经更多几分无情的撩人。
夏理的话音变成清泠泠淌入空气的咒语。
蛊惑徐知竞一再地靠近,直至沦陷,单膝跪倒在对方手边。
他茫茫然地注视着夏理,失魂落魄地被那双眼睛攫取神思。
夏理轻絮地叹息。
徐知竞便跟在之后开口,讨赏似的说道:“他可以的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徐知竞?”
夏理说着,用食指微不可查地碰了碰徐知竞的脸颊。
略低于自身的体温忽而相触,勾得徐知竞一怔,不可思议般望进了夏理眼底。
他不敢移开视线,小狗似的歪头去贴夏理的手背。
今夜大抵会是徐知竞的幸运日。
夏理非但没有拒绝,还纵容着抚过了他的发丝。
“宋濯。他一直在看你。”
徐知竞不满地将脸靠进了夏理掌心。
“我知道。”夏理顺着话音,让指腹轻缓地摩挲过徐知竞的耳廓,“你也一直在看我,不是吗?”
徐知竞不好作答,只得低下头,小心翼翼亲吻夏理的指尖。
他在中途恳切地抬眼,惶惶讨要夏理的准许。见对方不回避,这才轻柔地将吻向腕间铺散开去,停落在夏理跳动的脉搏上。
“不要和他散步了,我陪你散步吧。”
停滞的吻自这句话的末尾再度延续,带着细微的痒,从手腕蔓延至掌心。
夏理倏地勾起手指,不经意从徐知竞的颈间扫过,好像撩拨,要让徐知竞长长久久地迷恋沉沦。
“他是我的学弟,你和我没有关系。”
徐知竞不想听这样的说辞。
即便夏理剖出的是事实,他也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是对方人生中无足轻重的存在。
他讨好似的又从掌心吻向指尖,在夏理的默许中用湿漉漉的舌尖触碰,得寸进尺地将夏理的食指含进温热的口腔。
“夏理,夏理。”
徐知竞仍在妄想得到夏理的垂爱。
“嗯?”
可夏理给予的回应实在太过冷淡,以至于在此刻告白都会显得可笑,倒像是徐知竞一厢情愿的呓语。
或许算是夏理温柔,不忍心看他如此煎熬。
不等徐知竞想到合适的话题,夏理便先一步开口,懒倦而温柔地回问。
“徐知竞,你知道我已经不爱你了吧?”
“……嗯。”
徐知竞始终不愿承认的事实就这样被夏理轻而易举地揭开。
这原本就是仅存于两人之间的秘密,再作辩解也只是多余。
夏理平静的语调甚至要比恨与质问更为残忍,至少后者能够证明徐知竞依然牵动着夏理的情绪,而非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徐知竞不想接受却被迫接受,只得默不作声地垂眼,试图掩盖心底的苦涩。
他靠在一旁,沙发柔软的坐垫让他朝夏理的方向陷下去,隐隐约约挨上了对方的腰肢。
夏理穿了条那不勒斯形制的西裤,并行的两粒边扣将原本就显得单薄的腰腹更是掐得薄而窄。
徐知竞隔着层布料隐约触碰到夏理的体温,缱绻裹着久违的香气,奖励一般,似有似无地缠绕。
他有些贪心地更往里靠了靠,发丝陷入衬衣的褶皱,鼻尖则轻触在夏理胯旁。
室内一时变得寂静,仅剩两人交错的呼吸,在弥蒙的灯火下牵动起伏,好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
徐知竞闭上眼,在夏理的掌心幻想时间未曾流逝。
暖调灯晕将他的碎发映得柔和,真的好像十六岁,懵懵懂懂展现出深藏的,对夏理的依赖。
或许又是一声叹息,夏理轻轻揉了揉徐知竞的脑袋,温声说道:“徐知竞,来帮我吧。”
名字的主人,前一秒还在夏理掌中昏昏欲睡的徐知竞怔然抬眼。迷茫地,无措地,惊喜而又诧异地望向了那双映照他所有痴迷的眼睛。
“酒醒了还会这样说吗?”
徐知竞太害怕夏理的温柔仅限于今夜。
“不知道。”对方如实回答,“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夏理闭着眼睛呢喃,真的好像说梦话。
徐知竞深沉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渐渐令掌心移落,缓慢而细致地取悦起来。
爱情复杂难解,欲望却只需要最原始的契合。
夏理的心飘飘摇摇不知去往何处,躯壳倒诚实地耽于享乐。
徐知竞对他太过熟悉,轻而易举就让难以克制的哼吟从夏理的唇间流溢出来。
夏理微张着唇瓣缭乱地喘息,无知无措地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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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竞的发丝,久违地体验到由他人引发的战栗。
徐知竞安抚似的摸摸对方的手臂,愈发卖力地取悦。
黏着的水声丝丝缕缕缠进这个闷热的春夜,直至夏理不受控制地弄脏徐知竞那张薄情又迷人的脸。
他的呢哝带上哭腔,轻颤着结束了这荒唐的一刻。
尼斯的夜晚自此成为又一个难以言明的秘密。
裹藏在昏暗而潮热的空气中,由夏理浅显直白的愉悦,与徐知竞躁动不堪的心跳编织,摒弃一切纯真词汇,残存一种独属于成年人的默契的罪恶。
徐知竞体贴地替夏理清理,湿纸巾带着凉意贴上皮肤,沿腰际下移,让夏理的脸颊浮起醉意之外的红晕。
修长的食指随后抵着纽扣将其推回到用以约束的状态,把今夜的迷乱掩藏得优美且克制。
夏理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半是逃避地将脸转向了角落。
他等徐知竞起身,盖在身前的影子渐渐褪去,这才转头,看对方取一瓶气泡水,拧开了递回来。
夏理注意到戴在徐知竞无名指上的戒指。
依然是纯粹的青蓝,仿佛十九岁的夏天,在索伦托见到的海。
“怎么还留着这枚戒指。”
夏理的语调不像是问句,更类似于陈述,听不出喜恶,仅仅简单地点出事实。
他把翠绿的玻璃瓶接过去,视线却仍停留在徐知竞的指根。
仿佛不满对方毫无必要的怀恋,要指责徐知竞自作多情。
“你不喜欢的话……”
“没事,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夏理打断徐知竞的话,懒怠地支起身。
气泡隔着玻璃接连不断地破灭,发出细弱却难以忽视的声响,巧合地掩盖了徐知竞沉重的心跳。
十九岁时送出的戒指成为了仅对一个人的禁锢。
徐知竞既无法令时光倒流,又不甘心摘下象征他与夏理过往纠缠的对戒,困在早逝的爱情中,偏偏还要期待它会复苏。
他看着夏理绕过沙发,收腰的西裤掐出柔美的起伏。灯火将对方的身姿描画得愈加修长,流畅优雅地延伸,就连背影都清绝得耀人心目。
然而徐知竞早已失去了主动的资格。
被限定在特殊的情境之下,要等夏理的邀请,等待夏理的下一次指令。
正如夏理所说,如今的徐知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宋濯,也排列在更优先的位置。
徐知竞是层层巧合之下偶然结识的陌生人,夏理今夜的纵容都算是意料之外的施舍。
——
[好舒服。]
人类在控制欲望的同时,也被欲望驱使。
夏理洗漱完毕,换了身睡袍,坐在灯下,为徐知竞的服务作出了评价。
他说不上那是怎样的心情。
心率的攀升似乎仅代表极乐的时刻在不断地接近。
等那一瞬过去,徐知竞就又变回无从定义的角色,用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带来一些视觉上的愉悦。
精神与躯壳仿佛真的能够分割。
夏理无法对徐知竞本身给予肯定,却并不像排斥他人那样排斥来自于对方的接触。
他产生出一种很奇怪的念头,原来被取悦确实能够带来不同于奉献的体验。
夏理已然提起的笔尖再度垂落,迟疑着划出新的笔迹。
仿佛疑惑,又像是强调一般,让一样的字词出现在了日记的另一行。
[好舒服。]
[好舒服?]
第92章
夏理的白天属于宋濯, 属于尼斯明朗的春末,属于一同观览地中海潮汐的千千万万的游人。
徐知竞偶尔侥幸得到夜晚。用温热的,宽大的手掌;用柔软的, 潮湿的唇舌去将时间填满。
两人的角色对调,换夏理索取与享乐。
徐知竞惶惶地奉献,还要忧心这是否能够换来下一次,用那副深秀的眉眼,仔仔细细捕捉夏理微妙变化的神情。
他成为夏理日记中没有代称的角色。
留下的只有夏理对自我欲望的剖析。
时间到了徐知竞生日这天, 夏理一早出了门,像要准备什么惊喜似的, 让徐知竞一整个白天都在丰饶的期待中度过。
直到黄昏时分, 夏理这才慢悠悠地走回来。
他经过没有树荫遮蔽的主道,将手中唯一一束洋桔梗递给了正坐在泉边的宋濯。
“回来的路上看到的。”
徐知竞站在窗后, 听不见夏理与对方说了些什么。
不断淌落的泉水将两人的表情都遮得难以分辨, 徐知竞能够看到的,就只有夏理弯下腰,哄人似的凑到了宋濯面前。
——夏理这样哄过他吗?
——这样温柔地为他买过花吗?
——还会为他准备生日礼物吗?
——还会记得他的生日吗?
嫉妒的恶魔在怂恿徐知竞跳下去。
要么制止两人过分亲昵的举动,要么就死在夏理眼前, 像纪星唯那样永生永世地让夏理忘不掉。
可是徐知竞还在祈盼夏理的垂爱,仍在幻想足够体贴就能得到对方的青睐。
徐知竞只能看着宋濯接过花,夏理隔着水雾坐到对方身边, 两人一起望向尼斯无垠的晴空,说一些他根本无从推测的话。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前夜夏理还抚着他的发端赞美,凭什么天一亮,宋濯就能挤占他的位置?
徐知竞怏怏盯着夏理走上台阶,被引诱似的,不自觉跟着往电梯的方向走。
他等过一阵, 见数字开始跳动,末了停在同一层,缓缓露出了夏理冷淡的面容。
“这么巧,我正好要下楼。”
徐知竞编出一句拙劣的开场。
夏理无甚表情地睨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徐知竞不好戳穿自己的借口,只得拖着脚步进去,看轿厢门缓慢闭合,夏理的身影更早一步从视线中消失。
电梯下行的数秒,徐知竞的心跳便随时间一声重过一声。
他似乎明白自己仍旧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无非对夏理的身体过分熟悉,为对方带去一些实际上无关于情感的原始体验。
令徐知竞感到失衡的并非仅此一项。
他并不介意夏理将他当成探索自我的工具,而是不满宋濯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夏理的关心。
徐知竞也愿意陪夏理散步,也想要和夏理一起去买冰淇淋。
凭什么天一亮他就必须退场,凭什么夏理要把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学弟放在比他更重要的位置。
徐知竞嫉妒得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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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切齿,偏偏门一开就看见宋濯那张春风得意的脸。
对方怀里甚至还抱着夏理带回的花,怕他抢似的,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警觉地用另一只手护住了花瓣。
——
夏理的书桌面向窗台。
天气晴好的日子,阳光会在上午铺满整张桌面。
宋濯送的橙花意外地没有腐烂,而是在窗台上晒干了。
夏理把纱袋拿起来,细小的花瓣摩挲出脆生生的轻响,隐约仍带着橙花青涩的香气,飘飘袅袅从白纱后钻出来。
夏理把它搁回桌上,换了几个位置都觉得不妥。
他提着系带往窗外俯出去,傍晚的暮色透过细纱,连袋子里的橙花都像是染上了粉紫的余辉。
夏理最终将它放到了灯下,紧挨着光源,也更靠近日记本。
一提笔就会想起宋濯送他花的午后,亮晶晶的黑眼珠装着欣喜,一闪一闪,献上一小袋洁白的橙花。
[宋濯会喜欢洋桔梗吗?]
夏理用一束洋桔梗作为回礼,合上日记,回想起早前没能送出的工艺品。
他把包装拆了,拿在手里摆弄一阵,末了丢进垃圾桶,听这件多余的礼物‘啪’的一声掉落。
——
或许担心夏理不肯赏光,徐知竞特地将生日的晚餐定在了别墅。
他回绝了原本打算拜访的朋友,到场的依旧是最初的四人。
唐颂似乎已经送过礼物,宋濯则临时让母亲的助理挑了支领针送来。
夏理坐在徐知竞对面,意兴阑珊地看个过场。
等到徐知竞期待地将视线落到夏理身上,夏理便扯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抱歉,我不知道。”
除却徐知竞,唐颂和宋濯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诧异。
前者是不相信夏理真的会忘记。
后者则是确信自己曾与夏理提起,更确信对方准备过要送给徐知竞的礼物。
“没事……才刚认识,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徐知竞苦笑着将领针放回盒中,少见地避开目光,像是不敢去看夏理淡然的神情。
他只能安慰自己原本就不存在期待,何况夏理愿意出席都已经算是意料之外。
徐知竞在这年生日忘了许愿,双手合十的几秒,夏理冷然的语调便在脑海中反复重映。
晚餐因为这段插曲进行得不算愉快,气氛始终显得压抑,几人早早散场,在午夜之前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徐知竞睡不着,兜兜转转登上紧挨崖壁的一处露台。
一轮弦月高高挂在沉静的海面之上,水波仿佛披着霜,寂寂在春夜里倒映出冬日的幻影。
骀荡晚风拂过庭院,苦橙树簌簌发出清响。
橙花雪一样落下,婆娑坠向树下的一把躺椅,掉到夏理柔润的唇瓣上。
月色轻渺,徐知竞最初几乎以为那是酒精带来的错觉。
可是夏理回眸了。
就像那晚在池边一样,静谧优柔地望向他。
徐知竞沉默着走近,心乱神迷,带着轻微的晕眩感在夏理身边站定,颇有些委屈地半垂下眼帘。
“我没有想要给你的礼物。”
夏理猜中了他的心事,并如实告知。
“想到你的生日,就会觉得肮脏。”
那两瓣柔软的,湿红的,徐知竞曾亲吻过的嘴唇轻飘飘说出最残忍的话。
用夏理的痛苦去揉皱徐知竞的心,不留余地地剖陈,无论如何都不认为徐知竞的生日值得快乐。
“……对不起。”
此刻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徐知竞的道歉来得太晚,以至于早已无法挽回夏理曾有过的心动。
对方大抵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抿了抿落在唇间的橙花,兀自便又继续。
“那天宋濯说要把我比作冬天的晨雾。”夏理轻笑了一声,“我想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孩。”
夏理才不是宋濯以为的纯洁的,充满希望的样子。
他是枯败腐烂的苹果,再如何努力也榨取不出丝毫的爱了。
“……你喜欢他吗?”
夏理居然从徐知竞的脸上看出了惶然。
“他一直在说妈妈。”
夏理不挑明,却足以让徐知竞读懂。
他没有再一次去期待未知的余力,宋濯实在太直白,太年轻。
“我已经不那么需要爱情了。”
“那欲望呢?”徐知竞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份可能。
这句过后,他终于等来夏理的审视。
那对棕褐色的瞳仁被月光照得璨若流星,郁丽地映出独属于春夜的缱绻,飘游着从徐知竞的每一处流经。
夏理在无声地呼唤他。
——如果不是爱情,那么欲望呢?
徐知竞一再靠近,直到小腿抵上躺椅,这才停下动作。
他俯下身却不敢真正去亲吻夏理,只得扶着椅靠,安静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夏理不应允也不回避。
徐知竞将其当作默许,试探着吻了吻夏理的发梢。
他小心翼翼打量夏理的反应,见夏理不抗拒,这才托起夏理的手,很纯情地亲亲指尖。
熟悉的香气再度萦回,他贪心地攫取,不知不觉便吻向了夏理的掌心。
夏理抚过徐知竞的脸颊,玩闹似的用指腹不断摩挲。
徐知竞低下头,就靠在夏理掌中向对方回看。
“可以吗?”他轻声问。
夏理不置可否。
徐知竞又等过许久。
久到心跳已然透过胸腔在寂静的春夜里回响。
久到世界都变得空濛,像是要退回到十六岁第一次梦见夏理的夜晚。
徐知竞开始轻柔地隔着裤子触碰,修长的食指抵住边扣,一颗一颗将它们从缝隙中解救。
夏理后来抓着他的头发,哼哼唧唧地呢喃。
徐知竞的唇舌却不愿离开,偏要惹夏理掉愉悦的眼泪。
他实在太了解这副躯壳了,
徐知竞暗自在心中与宋濯作比,庆幸自己更早登场,抢占先机。
可惜这样的窃喜没能延续太久。
徐知竞很快便意识到,究其缘由,实际是无数会让夏理伤心的过往。
他的讨好在此之后矛盾地变得生涩又卖力。
视线忽而相触,夏理蓦地笑了。
夏理的眼眶尚且噙着未能褪去的余韵,徐知竞温柔地碰一下对方的眼帘,继而听见夏理说:“徐知竞,二十岁的你想过会这样吗?”
何止是二十岁的徐知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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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晚至的青春期,那个仅于夏理有关的梦为起点,徐知竞早已肖想过无数次眼前的画面。
——可是怎么会变成后来那样呢?
想到这里,徐知竞再度避开了夏理的目光。
他心知肚明,是他亲手把夏理最纯粹也最青涩的悸动都碾碎了。
变成现在这样,好像真的算他活该。
徐知竞没办法为自己编织任何借口,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作自受。
夏理抬手碰了碰他被抹脏的嘴角。
徐知竞重新对上夏理的视线,见对方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想和你上床。”
“……我知道。”
徐知竞再清楚过不。
“你先回去吧。”
“我……”
徐知竞不想离开夏理。
“回去吧,不难受吗?”
夏理说着,往徐知竞的西裤瞥了一眼。
“不难……”
“回去吧,徐知竞。”
夏理加重语气,算是最后的通牒。
徐知竞明白再留下去也没了意义,何况夏理已然蹙起了眉心。
他替夏理清理干净,退回合适的距离,悒悒垂下眼,有些多余地叮嘱道:“你也早点休息。别待太久了,会感冒的。”
夏理似乎困了,挨着抱枕没做回应。
徐知竞沉默着又看过几眼。
夏理确实不想再分给他更多的时间。
——
——
徐知竞望着透过缝隙的月色失眠。
他没有合上玻璃后的木窗,白蒙蒙的光线便幽幽爬进房间,稠滞地停留在地毯上。
徐知竞不断想到夏理。
想到夏理疏离的神情,想到夏理冷淡的语调。
夏理修长的双腿,被侧扣收紧的腰肢,单薄的衬衣下是优美流畅的蝴蝶骨,再往上便是纤细的脖颈,以及随着轻吟不住游移的喉结。
想到这里,徐知竞的罪恶狼狈地萌发。
矛盾的心绪带来不同以往的焦虑。
失而复得的喜悦,与为夏理的淡然而产生的痛苦全然相悖地在脑海中纠缠。
夏理,夏理。
徐知竞不自觉地念起夏理的名字,像反复诵读一道咒语。
他靠在床头,煎熬地拧着眉。
忽而又想起夏理干净漂亮的眼睛,一瞬被负罪感淹没,再也发泄不出来了。
夏理,夏理。
徐知竞有些崩溃地倒向一旁,闷进枕头,不知是想哭还是在笑。
他麻木地在没有心理愉悦的情况下继续,呼吸滞顿得仿若缺氧,牵动思绪一道下坠。半晌才终于换来回馈,难堪地让郁热在空气中弥散。
徐知竞知道自己搞砸了。
在夏理与他握手的那个瞬间,徐知竞就明白夏理已经不爱他了。
他甚至不需要对方点明,仅仅只是看一眼夏理的表情,徐知竞都能够知道,就连恨也已然无法再在两人之间维系。
徐知竞许久才起身,像是从漫长梦境中脱困,慢吞吞地走进浴室。
他在洗漱过后认认真真穿好裤子,来到镜子前,强迫症似的,一遍又一遍洗手。
洗到后来,徐知竞甚至再分不清落向手臂的是否仍是水珠。
星星点点的水渍洇湿布料,真的好像夏理曾经掉过的眼泪,坠下一滴,便晕出一小片潮湿的痕迹。
夏理,夏理。
徐知竞可悲地开始自我怀疑,这样肮脏的爱真的算是爱情吗?
直至此刻,夏理光艳的,柔润的躯壳依然在徐知竞的脑海中,与那双永远湿淋淋氤氲雾气的眼睛并存。
徐知竞为自身的欲望恶心到想吐,抽离地伏在镜子前,像曾经的夏理那样,深深将脑袋埋进了一池冷水里。
他数着心跳,一声接着一声,沉重地从身体内部传递至鼓膜。
那样沉闷的声响在某一瞬间忽而又变成夏理的名字,无休无止地循环,根植心底还不满足,要深深扎进徐知竞的灵魂才肯罢休。
失眠成为夜晚的主旨。
徐知竞换过睡衣,仍旧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缥缈的淡影。
好在这次终于不再是因为夏理,而是那个令人生厌的宋濯。
——宋濯和夏理是什么关系?
——宋濯在夏理心里会更重要吗?
——为什么可以对宋濯那么温柔?
——要把宋濯比下去。
徐知竞实在睡不着,离开房间,幽灵似的在花园里游荡。
夏理的房间关着窗,从楼下望去,只能望见木质的窗格间,玻璃折出一片又一片相似的月影。
天就要亮了,浅浅从地平线浮起弥蒙的蓝调。
夏理说宋濯将他形容成冬日黎明的晨雾。
徐知竞不喜欢宋濯,却意外地认可了对方的比喻。
雾一样冷郁美丽的夏理,雾一样捉摸不定的夏理,雾一样从徐知竞的人生中消失又出现的夏理。
——
天亮以后,夏理和宋濯再度出发,前往蒙彼利埃。
两人这次带上了行李,无声地预示这是一场道别。
徐知竞从早餐厅出来,见夏理走下楼梯。
顺着台阶不断延伸的红棕色地毯,攫夺地衬出夏理的清艳。
衬衣的袖口被稍稍卷起,露出一小截皓白的手臂。
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昨夜还缠在徐知竞的发间。
不过一个夜晚,两人便再度相隔陌生的距离,遥远到甚至没有必要说再见。
徐知竞好想和夏理牵手。
好想亲吻夏理的指尖,舔舐夏理的眼睫。
可是现在的徐知竞又算什么呢?
就连宋濯都占据着比他更重要的位置。
“要走了吗?”
“嗯。”
司机已经等在门外,佣人们正在替两人装行李。
夏理在门廊下等了一会儿,余光无意间瞥见徐知竞仍杵在楼梯旁。
他回过头,目光穿越层层叠叠的门框,莫名地留下了一抹格外温柔的笑。
徐知竞舍不得。
时间冲淡的不过是他的往事的印象,可夏理却始终切切实实地盘桓在他心里。
徐知竞对爱情,对欲望,对美丽与沉痛的理解都源自于夏理。
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人生和夏理剥离开了。
“夏理。”
徐知竞不自觉地想要追出去,一只手却在这时捉住了他的手臂。
“徐知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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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颂遏止了他的冲动。
“再这样下去就显得掉价了。”
对于唐颂和徐知竞来说,冲动、急切、焦躁、惶然这样的词汇都应当被归为禁用。
徐知竞为夏理表现出太多窘态,难堪地将心绪全部剖开了捧给对方看。
这还怕不够直白,恨不得连每一秒钟都与对方分享。
唐颂皱着眉唤回对方的注意,略迟了片刻才将手松开。
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过徐知竞,末了好心地给出建议:“你不如打听打听他们一直往蒙彼利埃跑是去干什么。”
第93章
徐知竞让助理调了几家欧洲子公司合作商的资料, 兜兜转转联系上了先前为夏理所在实验室注资的投资方。
夏理如今在巴黎上学,住在五区一间老旧的单人公寓。
博士的工资与生活成本比起来不算高。闲暇时,夏理会在留学生的旧物群, 或是附近的旧货市场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东西。
在蒙彼利埃的谈判没有进展,倒是一回学校就有了好消息。
实验室的同事们欢欣雀跃地告知两人已经有新的资金来源。
就在他们回来前不久,一家公司决定对这个项目进行长期的定向投资。
宋濯一听便跟着欢呼起来,手机上的吊坠随动作摇摇晃晃,无意间引出有关尼斯的记忆。
夏理没有表现得太欣喜, 盯着宋濯的手机,不知怎么, 预感到一切并非意外。
——
这天回家, 夏理绕路去植物园转了一圈。
樱花还没来得及谢,成簇成簇春雪似的缀在枝头。
他找了把没人的椅子坐下, 偶尔一阵风来, 花瓣便簌簌飞过,在夏理眼前制造一场带着温热的暴雪。
夏理不知该怎样去正视自己的内心才好。
他已经开始厌倦起当下的生活。为项目,为房租,为琐碎的小事, 有时甚至为要不要买一件衣服,又或一份甜点而困扰。
夏理在极度丰沛的物质条件下长大,人生的前半程, 所要考虑的就只有精神的充盈。
他并不否认在新生活的最初,一切都是愉快且令人期待的。
然而时间越是往后,物质的重要性便越是在独立的生活环境之下成倍地递增。
夏理对于未知的好奇再不足以支撑日复一日重演的人生。
他偶尔对自己进行剖析,迟钝地发觉实际并不存在所谓的平衡点。
只要夏理仍存在欲望,只要这个繁华世界仍在运行,夏理就永远都会在某一时刻对当下产生动摇。
这算是贪心吗?
又或者, 得陇望蜀,欲壑难填原本就不该被算作贬义。
无非是人心总在变化,而多数人却不敢承认与正视。
时间临近傍晚,植物园的小径上时不时便有情侣经过。
夏理在审视自身的同时也在观察途经的陌生人。
他尝试过想象自己拥有同样的爱情,可每每只是转瞬,那些与徐知竞有关的过往便纠缠着涌入脑海,让他为公-众-号高-唥-萄-萄眼前的画面忍不住地泛起恶心。
徐知竞变成一道明知危险却又引人好奇的深渊。
精神与理智都在警醒夏理不要靠近。
对于物质与躯体的欲望则全然相悖地不断在内心深处怂恿。
夏理想象不了与对方接吻的样子。
即便真正的触碰并未带来任何不适,然而除却那些享乐的时间,夏理根本无法正常地将徐知竞与任何亲昵的词汇联系到一起。
那么宋濯呢?
那样青春热忱的喜欢难道不好吗?
如果夏理二十岁,尚且没有听过孟晋予信誓旦旦的喜欢,更不曾骗自己相信过徐知竞的爱。
那他一定愿意相信在最热烈最纯真的时刻说出口的,即是最神圣最隽永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