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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沈钦州线(三十一)加更
和沈既白分开的第一天,沈钦州回沈家老宅过年的。
他并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在外人眼里看,一天前的那一场重大交通事故对沈钦州压根没有什么打击。
外界传闻,沈钦州在出车祸的车辆旁大哭,显得像是一场笑话。
男人依旧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得体的西装,只是脖子上系着的领带换了一款。
接连几天都是这一款。
黑色打底,金色纹路。
男人身上的香水换成了一股清爽的橘子香味,他坐在沈家老宅的院子里,陪老爷子下棋。
两个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都是沉默寡言的。
突然老爷子一颗黑子下在了整个棋盘的关键位置上,沈钦州皱眉盯着棋盘看了许久,随后轻笑一声。
“我输了。”
因为沈既白没有出席饭局,合伙人惋惜地吐槽了一阵,不过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没再分神与沈钦州闲聊。
沈钦州大致翻完蒲音的简历,秘书与他汇报进度,说初步定下了几位口译专家,之后会进一步沟通。
“你们选出来的都有谁?”沈钦州问。
秘书随即查找记录报出名字,沈钦州耐心地听着,叠起手指敲了敲桌沿。
他道:“沈既白不是语言专业出身,也没有足够的参会经验,为什么在里面?”
秘书愣了愣:“他虽然阅历不多,但每次都做得很稳当,我听过他的会议同传,功底不比别人差。”
她再揣摩:“沈总,您要划掉他么?”
沈钦州没这个意思:“不是杨牧川被蛊昏了头,抛下道德想泡人就好,到时候丢松晟的脸面。”
杨牧川就是那位咋咋呼呼的合伙人,作风颇有一些浪荡,秘书对此心知肚明。
秘书有些庆幸地解释:“和杨总没关系,蒲音那边规规矩矩,他也跟着保持职业素质。”
沈钦州没有别的问题了,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乘电梯时接到母亲的来电。
“是不是小铭说漏嘴,所以你故意不回来了?”沈母兴师问罪。
沈钦州替弟弟揽锅:“是我自己猜到的,除了理财和相亲,我在你这里好像暂时没有别的功能。”
沈母道:“你又没同意相过,这次是人家特意找上门,问你是不是单身……”
沈钦州打断:“我现在刚下班,真没那个空,也没结婚的想法。”
沈母脑筋急转弯:“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
沈钦州冷硬地回答:“我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别人打乱。”
“阿树。”沈母说,“你现在回公寓能干嘛?没有人等你,一个人住着从来没觉得无聊?”
沈钦州简直刀枪不入:“这么多年我都是独居,不需要别人等,感觉特别自在。”
母子俩没有谈拢,沈母放弃改造这颗石头,叮嘱他最近昼夜温差大,要随身多备一件衣服。
沈钦州闻言应声,瞥了眼自己拎着的西装外套。
他早就独立惯了,不用被提醒,能够照顾自己。
不过他淡淡地应声,让母亲也注意身体,挂掉电话之后沉默片刻,继而打开了朋友圈。
弟弟晚上庆祝生日,刚发照片炫耀,今年收到了一整墙的礼物。
他与自己隔了十来岁,是同母异父的关系,但这个重组家庭并没有狗血矛盾。
两方都是通情达理的知识分子,相处温馨安稳,反倒衬得沈钦州扎在里面,怎么看怎么多余。
好在沈钦州人格成熟完善,不是敏感的小男孩,自有事业风生水起,没工夫纠结这点寻常世故。
他看了一会儿礼物照,再掐掉屏幕。
多得是人挤破脑袋想讨好沈钦州,却连门槛都踏不进,整墙的高达玩具在他眼里如同幼稚园过家家。
不过,沈钦州抛了抛车钥匙,看着空荡荡的地库,和安静蛰伏的超跑,莫名地不太想回公寓。
确实回去了没什么事可做。
周围大型企业扎堆,配套的夜间娱乐活动很丰富,纸醉金迷的热闹场所遍地开花。
在公司对面,好像还有一家夜店新开业,但沈钦州不喜欢那么混乱的地方。
他去了附近的静吧,今晚不是第一次来,习惯性独自落座在窗边,再点了杯黑方威士忌。
“我们换了夏季酒单,您要不要试试?”调酒师问。
沈钦州微微颔首,追加了一份新品套餐。
他往常虽然有应酬,但鲜少饮酒,更不会贪杯,偶尔来静吧打发时间也是点到即止。
今晚沈钦州用酒精配纳斯达克指数,预估的走势整体高位震荡,美联储政策立场摇摆不定,叠加起来让人烦心。
他不禁多喝了几杯,自觉头脑尚且清醒。
可这样一定是不能开车了,沈钦州抬腕看时间,下单代驾填写车型和住址。
很快,代驾平台打电话。
客服解释:“您的车是Hurcn吗?值班的司机没驾驶经验,不敢硬接超跑的单,到时候有个万一负责不起。”
这里是繁华地段,大半夜打车也要排队,沈钦州懒得折腾了,干脆就近开一间房。
五星酒店有一套成熟的大客户管理系统,前台看到沈钦州的录入信息,自动提供出最好的套房。
“1301。”前台报出房号。
紧接着,她殷勤地说,“我们有24小时厨房,您有需要的话随时呼叫内线。”
沈钦州接过房卡,上楼的时候,感觉到有点头晕和气闷,知道自己大概是醉了。
走路和说话能保持正常,不是醉得太严重,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然而沈钦州的注意力太分散,忘了确认房门是否关紧。
反手关上的时候听到碰撞声,实际朝外细了一条小缝,倒是不至于被窥探房内情况。
但问题在于这门一推就开。
沈既白摇摇晃晃从电梯里出来,短短几分钟的工夫,从身体勉强平衡,到倍感天旋地转。
最初没觉得难受,逐渐泛上来的后劲却很大。
他特意揉了揉眼睛,再看到“1301”的数字牌,没多想便拿出房卡。
机器发出“滴滴”的错误提示声,沈既白困惑地垂下脑袋,却发现门已经自动打开了。
于是他进去以后反手关门,扶着墙先躺到了沙发上。
胡乱地感觉到手边有什么东西膈着,沈既白先是警惕地顿了顿,继而小心翼翼摸索着,确认这是一件外套。
他无法思考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会有陌生西装了,鼻尖嗅了嗅上面的气息,是清爽又沉稳的木质调香水味。
然后他就和小动物筑巢一样,将好闻又好摸的衣服团了团,趴在上面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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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钦州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有个清瘦的人影躺在屋里,侧着看不清长相。
喝多有一定可能会产生幻觉,可沈钦州不觉得自己糊涂到了这种地步。
“你走错了?”他疏离地问。
对方似乎没听清他讲话,有点难受地轻哼了声,沈钦州不情不愿地走近一瞧,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沈既白。”他记得这个名字,也看到了对方掉落的房卡上标注1307。
合着是个近视眼?
他嗤笑:“醒醒,我让前台带你回你的房间。”
耳边响起陌生的声音,沈既白这会儿反应迟钝,浑然感觉不到任何危险气息。
他嫌男人太吵,把脑袋埋进了那件外套里。
看到西装被当枕头,沈钦州磨了下虎牙,想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抽掉。
然而沈既白蜷缩起来,身体线条轻盈柔软,姿态有几分可怜意味,似乎可以整个抱起来。
沈钦州原先想把沈既白拉走,手指还没碰到皮肤,先一步缩了回去。
“我去打内线。”分明都是男人,他的视线却下意识地回避。
沈既白浑浑噩噩,从衣服里探出脑袋,模糊地看到一抹轮廓。
光鲜亮丽的纯色衬衫和西装长裤,金融过敏的一看就起反应。
放在平日里,沈既白会选择绕道走,但今天很有骨气。
“哪里来的啊?你不准走,交代清楚你是谁。”沈既白迷糊开口,颇为严肃地准备审判。
沈钦州闻言扭过头,再听到他困惑:“我也就今晚没给松晟赶稿子,他们派你来奴役我吗?”
沈钦州听到自己的公司名字,忽地有了兴趣,顿住步子没急着呼叫酒店。
“我是松晟的又怎么样?”他请教。
沈既白撇了下嘴,磕磕绊绊地发脾气。
“打个电话让我去晚宴,正经生意是你们这样做的么?还有沈钦州写的什么发言稿?发封邮件就要我做笔译!”
他浮现出有关稿件的记忆碎片,嘀咕:“我本来今天有桃花运的,都被他的货币分析冲掉了,只能像诅咒的一样睡沙发……”
沈钦州不肯背黑锅:“他的本事有那么大?”
他的语气习惯性有一些冷硬,沈既白恍惚地愣了愣,感觉猝不及防被凶了下。
他垂下细长脖颈,半张脸埋在人家的衣服里,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沈钦州没有哄人的经验,看对方红着眼眶不吱声,登时不清楚该怎么收场。
没提前约过时间,临场让沈既白来吃饭,确实不尊重人。
可这是杨牧川的所作所为,难道自己要分担?
沈钦州打算把杨牧川喊来,与沈既白道:“这边的过错会给你道歉,说吧,你要什么补偿?”
沈既白半梦半醒,觉得屋内有些燥热,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说起来有些委屈,内容则属于流氓:“你们赔我老公。”
沈钦州:“……”
本来他已经打开杨牧川的拨打页面,被沈既白这么一搞,他想了想,无语地关上手机。
沈既白明显醉得一塌糊涂,要是直接把人塞回旁边的1307,万一出点事情没法解释。
难道要自己看着?
沈钦州觉得荒谬,第二天对方赖上他怎么办?
越想越晕,沈钦州打住思路,决定去冲个澡再说。
怕沈既白中途乱跑以至于跌撞摔伤,他将对方打量一番,再抽出了条纹领带。
沈既白不说话的时候,形象看起来很乖,甚至有几分欺骗性。
他见到沈钦州走过来,还往里面缩了缩。
他懵懵懂懂:“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没有要你肉偿。”
沈钦州也没有多清醒,几近命令:“伸手。”
沈既白的潜意识里很是犹豫,可惜此刻大脑如浆糊,没有办法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只伸出了右手,紧接着,被沈钦州捆在了沙发扶手上。
这下沈既白没法自由活动了,沈钦州很满意。
沈既白对此迷茫,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被捆住,酸涩的眼眶又有了水意。
这样的神色容易让人动摇,沈钦州自我反思,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
冒出这念头没两秒,沈既白自以为狠辣地开口。
“果然是松晟出来的,公司风气有问题,私下里也欺负人……沈钦州估计和你差不多讨厌。”
沈钦州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再笑:“既然沈钦州不好相处,那你还要去招惹?合作是双向选择,你可以知难而退。”
沈既白随便吹牛:“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会拿下他。”
沈钦州瞥了他一眼,沈既白又往西装外套里钻。
懒得与醉鬼继续纠缠,沈钦州去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沈既白闭着眼,呼吸非常浅。
沈钦州走到他面前,想确认他是否真的睡着,沈既白很轻易被惊动,困惑又戒备地睁开眼。
男人披着酒店的睡袍,眼眸漆黑沉静,发梢还有一股水汽,也正在打量自己。
沈既白怔了怔,好像刚才没见过他,也没与他产生过争执,换身衣服一下子就认不出来了。
这时候装小白兔可没用,沈钦州冷心地指挥:“你到床上去,我今天睡沙发。”
沈既白根本理解不了他在讲什么,喃喃:“我想去浴室,快要化掉了。”
今晚被灌了好多酒水,一开始没什么感觉,这时候却觉得难耐。
心跳不受控制加快,整个人都被燥热笼罩。
最初沈钦州以为他想洗澡,去浴缸放完水再出来,又见沈既白并着腿磨蹭了下。
沈钦州僵硬地转过弯来,不止觉得沈既白醉了,自己的酒气好像也没散干净。
没有顺着去深想,沈钦州这下将沈既白拎了起来。
“沈既白,你一股葡萄酒的味道。”他打开淋浴器,“这么来劲没吃助兴剂吧?”
沈既白半阖着眼,软绵绵地靠着男人。
浴室没有空调,他忍不住解开扣子,碍着手脚不利索,向沈钦州抛去求助的目光。
沈钦州跟着被热水打湿,迟钝地说:“要不然我们还是录视频为证,免得你明天早上讹我。”
沈既白不在一个频道:“你怎么长得这么高,我下巴可以放你肩上,不行我站不稳……哪里来的腹肌啊?我也想练。”
沈钦州想让人闭嘴,但沈既白说话间,温热吐息无意拂过他的脖颈,引起酥酥麻麻一片。
于是他又想推开沈既白,拉拉扯扯之际,两人被被彻底打湿。
沈既白脸颊潮红,浮着一层薄汗,目光半天没有焦点,整个人湿润又迷离。
很闷,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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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他一个人这么想。
在蒸腾的水汽里,沈钦州后知后觉,自己被沈既白折腾得昏了头。
他知道太热的环境加快代谢循环,容易让人醉得更厉害,所以刚才冲澡用的是凉水。
这会儿他没顾及到,两人如今已经被淋透。
而沈钦州是感觉很晕才记起这茬。
静吧里几种饮品混着喝,配料也不清不楚,此刻除了酒的余韵,还滋生出燥意。
之前被压制着,堪堪蛰伏在他的血液里,苏醒时难以忽视。
沈既白对当前情形一无所知,看沈钦州不再动了,好奇般蹭着对方喉结。
他们靠在墙角,好似亲昵依偎,沈既白重心摇摆不忘得寸进尺,与之贴得更近。
下一秒,有力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在他抬起头的时候,被指腹缓慢地摩挲过唇角。
那是一个暗示性很强又极有占有欲的动作。
沈既白微微歪过脑袋,没有任何畏缩,低头咬住了沈钦州的指尖。
痛意里带着酥麻,沈钦州垂着眼看他,而沈既白得寸进尺,嘴上力道更重。
沈既白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但不懂神色的具体含义,浓烈,幽深,看得自己很别扭。
他张牙舞爪,想要竖起尖刺:“盯着我干什么,也要让我疼?”
说话间,朦胧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落在沈钦州的脸上。
停留了大概两三秒,在他颤了颤眼睫的瞬间,沈钦州覆了上来。
“你知道他在大年夜前一天,独自一个人顶着寒风去商场买东西,他身体不好,你为什么不陪他?你为什么要去陪沈然?”
“我每一次,在你们的恋爱之中,只能看见沈既白被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你说你爱他,但你每次选择的都是别人。”
“为什么?沈钦州?”
“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占着!”
祁阳独自怒吼着,他像是在发泄情绪的小兽,努力的嘶吼,发泄自己的不满。
但却丝毫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气的头脑发胀,几乎是几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沈钦州的椅子把人用力的转过来的。
拳头挥下去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男人微微抬起那一双毫无生机的眼,黑色的瞳孔里,是一团化不开的墨。
而他的手上捏着一把美工刀掉在了地上,手腕上划开的伤口,鲜血不断的掉落。
男人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第 32 章 司云峥线(三十二)
巨大的撞击带来脑子片刻的死机,晕眩感席卷过来,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冲天的火光包裹住。
升起来的滚滚浓烟争先恐后的往鼻子里钻,带来片刻的窒息感。
脑袋的晕眩加重,沈既白意识逐渐被抽离。
怎么都没有想到,将后路都铺垫好了,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
意外事故死亡?
搞什么……
他在心里狠狠的骂了几句。
系统依旧选择沉默,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火舌舔过旁边的坐垫。
沈既白浑身的力气被抽离,座椅压着他的腿,他没有办法动弹,就在绝望的时候,突然看见从远处走来的高大身影。
沈钦州迟钝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既白。
慢慢的,那双烛火摇曳的眼睛染上错愕。
错愕的情绪就像散落的萤火,聚拢又消散,只剩满池的哀伤。
原来如此,今晚的事情是冲着他来的。
他并不笨的。
沈既白不是一直以玩弄羞辱他为乐!
修长手指掐住沈钦州的下巴,很用力,铁箍似的。
“疼。”沈钦州喃喃开口。
“还有呢?”沈既白低沉的嗓音带着醉酒后的沙哑。
空寂州静的通道响起沈钦州轻微的抽气声。
“很冷。”
沈既白突然弯下腰,盯着沈钦州,像盯着无处可逃的猎物。
“求我。”
沈钦州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的沈既白。
浅琥珀色的眼睛还像过去一样美丽。
他摆了摆头,像是想从过去某种痛苦的情绪里逃离。
却摆不掉沈既白手指的力量。
“不愿意?”沈既白张开嘴唇,红润的色泽将那张惨白脸色破开一条狰狞伤口,绿莹莹的灯光下有种诡异的危险感。
嘴角越拉越大,他笑起来,恶劣又卑鄙,“但是你还有得选吗?”
窘迫到穷困的生活,无底洞的治疗费用,巨额的赔偿费用。
沈既白还像过去那样恶劣,像裹着剧毒的蜜糖,用甜美的味道引诱无知的他靠近。
让披荆斩棘的他错以为那就是希望和幸福,一步步努力走过去,才发现是达摩克里斯利剑。
如果那条钻石手链价值十万以上,沈钦州或许会彻底摆烂。
五万,对普通人来说算不得多。
对穷人来说,四处筹借也能借到。
但对于一个有着无底洞般需要不断支付治疗费用的沈钦州来说,五万好像又多得不得了,但还是没有彻底绝望。
沈钦州仿佛被压在洞底,洞口有一线亮光。
他需要费尽全力,磨破皮肤,才能朝洞口靠近一小步。
他一无所有,沈既白究竟期待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沈钦州想到沈翼,迟钝的心像被浸入冰水里,冷得直哆嗦。
不,沈既白不可能猜得到。
沈钦州睁开眼睛,压下狂跳的心脏,努力配合沈既白,虽然他不清楚需要向沈既白祈求什么。
蒲公英传授的所有生存技能里并不包含祈求。
钱?
还是不被打扰的生活?
“求,求求你……”
沈既白扳过沈钦州的脸,想透过微弱的光线看清这张脸上的表情。
他希望这张脸上透露出寻求帮助的意图。
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沈既白,你帮帮我。
而不是沈愿喝得烂醉如泥被人欺辱,眼神也不望过来一秒,也不是趴在肮脏的地面一寸寸摸索,也要背下本不应由他赔偿的债务。
更不是像现在鹦鹉学舌般敷衍。
他哪怕是软一点点。
或许两人都不会泾渭分明地站在紧绷的对立面上。
可惜,沈既白注定要失望。
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种死水般的木讷。
无所谓,反正这张脸最会摆出无辜的模样,欺骗对方,让对方心甘情愿的付出,得手后弃之不顾。
再不会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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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读到梦寐以求的大学,也没有过上逍遥快乐的人生。
甚至过得比大多数人都辛苦。
都说恶有恶报。
沈钦州现在的境遇算不算报应不爽?
但沈既白并没有产生应有的愉悦情绪,仿佛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堵得他愈发烦躁。
“求我什么?说出来!”
迟钝的沈钦州消磨掉沈既白的最后耐心。
他近乎粗暴地抬起沈钦州的下巴,眉头凶狠地皱在一起,“酒吧的工作让你很开心?”
沈钦州艰难地摇头。
“陪着陌生人喝酒,陪着陌生人玩游戏让你很愉悦?”
没有,真的没有。
那只是一份工作。
但钳住下颌的力道让沈钦州动不了半分。
钻心的疼痛像寒流不断侵蚀着身体。
沈既白满意地看着沈钦州的狼狈,“你现在要怎么还上这笔钱呢?”
下颌上的力道终于松开几分,沈钦州也浅显地明白到沈既白的意图。
他颤抖着嘴唇,向他最厌恶最惧怕的人发出卑微的恳求,“求你宽限一段时间,我会尽快还上那笔钱。”
沈既白却冷漠地摇摇头,“但是我很急,我等不了那么久,五万块对我来说……很重要!”
最后三个字咬得很死,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
沈钦州颤抖又小声地询问,“那你希望我多久还?”
“最好现在,最迟不能超过明天,你做得到吗?”
沈钦州绝望地闭上眼睛。
沈既白的声音再次逼近,指尖一下一下敲打着沈钦州的肩头。
沈钦州浑身绷紧。
沈既白的声音有些愉悦,带着虚伪的商量,“我猜你做不到,要不这样,你辞掉酒吧的工作……”
话没说完,一直瑟缩惧怕的沈钦州突然挣扎起来,他以少见的语气坚持着,“不行,我不能辞掉这份工作,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沈既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垂眸看着沈钦州,狭长的眼睛像一条深不见底的黑缝。
似乎在研究沈钦州,然后得出正确的结论,嗤笑中夹杂着一声叹息,“原来你真的喜欢这样。”
久违的战栗猛地从沈钦州的体内苏醒。
尘封已久的恐惧记忆在灵魂深处抬起头。
对方一遍遍抚摸着他战栗的身体,兴奋地低语,“原来你真的喜欢这样。”
不,他不喜欢。
可是他痛得连张嘴的力气没有。
“原来你真的喜欢这种肮脏又堕落的生活。”
“为了钱?”
沈钦州想否认的话戛然而止。
沈既白的嘴唇贴过来,贴着沈钦州的耳畔,冰凉的。话语带出的气息却是炙热的,刺得沈钦州浑身都痛。
“那天我没看清楚,那个老板做了什么?”
沈钦州的心一下揪起来。
沈既白带着低沉的笑,仿佛在跟沈钦州商量。
“你看,你不是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一次也是做,两次也是做,我们这么熟,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沈钦州战栗得话都说不出来。
那些总在夜晚回蒲公英的路上,突然飞来的尿袋。
闷热天气里,沾染浓烈尿骚味的校服。
承建商冒着油光喷出臭气的脸。
不断在沈钦州脑子里来回闪现。
他很讨厌尿骚味,真的很讨厌。
他说过的,他明明有告诉眼前这个人的。
寂静的通道,能将细微的声音无限放大。
拉链声响起时。
沈钦州抖动的身体骤然僵住,他像遭遇重大危机的小动物,以假死的姿态避开危险,直到对方将他的双手拉过来。
“张开嘴。”
沈钦州眼底印着绿莹莹的灯光。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
他低着头,沉默着。
直到沈既白不耐烦地拍打他的脸颊,“磨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沈钦州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最终伸出手。
粗重的喘.息慢慢在通道里响起。
那般沉重,仿佛穿过隧道的机车发出的低喘。
沈钦州看着眼前酷炫的机车露出胆怯的目光。
他的胆怯不明显,轻轻看一眼,移开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踢着地上的泥巴。
沈既白打开护目镜,露出深邃漂亮的眼睛,笑眯眯地邀请,“上来。”
沈钦州浑身都透着拒绝,“坐,坐这个吗?”
沈既白好似看不出沈钦州的局促,“山顶很远的,难道走上去?”
沈钦州的目光终于落在高耸的后座,仿佛被烫了一下涨红耳朵,“好高的样子,好像爬不上去。”
沈既白摘下头盔,甩甩被挤压的发丝,他将另一个头盔递给沈钦州,“踩着这里爬,还有上去后要像我这样趴着,不然……”
沈钦州勉强接过头盔,“不然会怎样?”
“会被甩出去。”
沈钦州上了机车,果然如想象得那般,很不好坐,而且视白很高,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感。
沈既白回头,“趴下来。”
沈钦州笨拙的,紧张地俯下身体。
浓郁的植物气息里猛地混入一股浅淡的茶味。
随着靠近,这股茶香越来越重。
是沈既白身上的。
沈钦州在距离沈既白十公分的距离停下来,少年人的背脊还谈不上强壮宽厚,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但已经比许多同龄人更有力量感,沈钦州勉力维持两人间的距离,腰椎堆积起酸胀的感觉,并持续增加。
沈既白一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道不明情绪,语气却颇为随意,“像这种车,后座的人最好抱着前面人的腰。”
沈钦州抿住嘴角,他不喜欢跟人亲密接触。
蒲公英不让孩子跟养育者产生亲密接触。
他又凑近几分,双手虚虚环着沈既白的腰,茶香的味道越发浓烈,明明很清新的味道,但在这个沉闷的夏夜却让沈钦州臊得慌,他觉得身上渗出汗水,脸颊也开始发烫。
好在沈既白没有再坚持,不然他很可能放弃上山的想法。
沈既白压下护目镜,猛地一轰油门又点刹车,沈钦州猝不及防撞上沈既白的后背,突如其来的害怕让他紧紧抱住沈既白的腰。
那么紧,那么密。
茶香也一股脑钻进头盔,沈钦州觉得脸颊充血,脑子发昏。
不等他反应,机车轰地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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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钦州吓得闭上眼睛。
当沈既白州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并按住时。
沈钦州睁开眼睛发现车速已经慢下来。
浓郁的茶香被风卷开,一股更加好闻的味道若有若无钻进来,沈钦州不清楚是夜风的作用还是什么,那股香味里有种洗完澡的清爽感。
激烈跳动的心脏也在这股清爽的幽香里慢慢平复。
十分钟后,他们穿过一个隧道。
沈钦州看着头顶绿色的应急灯一盏盏快速闪过,好奇地抬起头,沈既白从后视镜看见他的动作也跟着抬起头,下一秒,沈既白拍拍沈钦州环着腰部的手,沈钦州反应过来沈既白让他抱紧。
依旧不太好意思,但是他意识到这样更州全,于是听话地环紧比想象中更加纤细的腰,沈既白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头盔下,沈钦州的脸再次烧起来。
沈既白指指头顶的应急灯,抓紧握把。
一声轰鸣,头顶的绿色应急灯立马像流动的星辰一颗颗快速闪过,变成一条细长的绿线,并在后视镜里一直飘向天际。
沈钦州永远记得这个场景。
因为后来,这个‘游戏’成为两人最爱玩的游戏。
每经过一个隧道,沈既白会拍拍环保在腰上的手,沈钦州会抱紧沈既白的腰。
一起观看一场时间的星河。
但是隧道很短,180码的车速一分钟不到就能跑出去,长点的也就两分钟,那时候沈钦州不明白,以为这是珍贵的象征。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凡人哪能拥有星河。
现在,当年被他视为一颗颗星辰的灯光,此时像一只只会吃人的怪物的眼睛,绿莹莹盯着下面两个恶心的人类。
沈钦州的嘴唇破了,木讷地呆坐着。
无察无觉地愣在那里。
沈既白抬起他的下巴,手指摩挲着破开的嘴角,极淡的唇色终于红润几分,绿莹莹的灯下,沈钦州脏了的脸透着诡异的惨白,沈既白打量一番嗤笑地松开手,“技术不怎么样,还要练练,希望下次找你时能让我更开心。”
沈既白转身就走,脑子里是些混乱的画面。
那些画面模糊不清,总是出现在沈既白的梦境里。
梦境里,被凌虐过度的兔子浑身青紫地横列在脏乱的床上。
他睁着眼睛虚无地看着天花板,浅琥珀色的瞳孔失去光泽。
每次梦到这种场景,沈既白会异常兴奋。
六年前淤积的戾气在这个场景里得到短暂的舒缓。
现在,他把梦境变为了现实。
而内心的戾气并没有消散。
反倒有个声音在说:你把事情办砸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本不是这样。
几步后沈既白停下脚步。
他从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沈钦州在他这里永远不配得到原谅。
他只是没想到沈钦州会开口,他以为沈钦州整个晚上都不会再吭声的。
终于不再装了吗?
“什么?”沈既白好笑地侧过头。
求饶,还是道歉?
亦或是痛哭流涕忏悔当年犯下的错误?
沈钦州依旧不抬头,坐在通道里的侧影孤寂又单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被风吹落快要碎掉的枯叶,却轻易掀起沈既白的怒海。
“给钱。
沈既白茫然的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
司云峥越来越觉得不耐烦,装一下可能还觉得有些意思,但装久了,这人真把他当傻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