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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朵云

许云想在医院里呆足了三天, 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她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也像年前海城的天气一样,升温了不少。

客厅大书桌上的一大捧黄色的腊梅开得正热烈, 暗香浮动在每一寸空间里。

丝丝缕缕, 两个人身上沾染了同样的馥郁香气。

陈谨川捧着ipd陪她看电视。

许云想想了又想, 终于没忍住在广告的间隙开了口:“衣帽间我又腾出来两个柜子, 你可以放东西。”

她白天在家里收拾整理, 突然心虚发现,她留给他的空间确实不大够, 也难为管家每两天过来收走一批, 又送来一批新的。

他正低头盯着报表里的某个数据, 很是了然地笑了笑:“……那你的衣服怎么办?”

许云想将视线挪回电视上:“夏天的衣服我收起来了, 用压缩袋, 节约很多空间。”无非是到了换季的时候,再拿出来熨烫一遍。

陈谨川捏着她的手, 冷不丁开口:“你搬去我那边怎么样?要是不喜欢花园洋房那边, 其他的地址也行,我回头让人整理一下你选个地方。空间大很多,你的衣物和毛绒玩具都有去处。”

许云想没有回答, 她发挥好问的精神,“是这里住得不舒服吗?”

那倒也没有。

他大学时候的学生宿舍, 比这里更小。同屋的德国男生每天汗涔涔从球场上跑回来,球鞋球袜球服甩在卫生间门口, 他忍了一个礼拜等自己的房子打理好了立刻搬了出去。

和她同住是完全新鲜又柔软的体验。

前一个月,今天吃街角的薄皮大馄饨, 明天吃巷子里的粢米饭,后天可以去使馆区附近的小酒馆喝一杯, 晚上再顶了寒风,带着花花去附近走一圈,看哪家门店贴出了转让公告,哪里又有新的咖啡店在装修。

热气腾腾的生活,毋庸置疑,他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的时候,心里都是软软的。

“没有不舒服。”陈谨川凝神想了想,认真回答。

晚上还有软玉温香在怀,生活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刻。

第二天早上,陈谨川去上班的时候,倾身向被窝里的人印下一个吻。

林深察觉到老板脸上春风化雨般的柔情面孔,站在他办公桌前汇报:“陈董说您电话没有打通,让您给他回个电话过去。”

许云想因为住院,白天睡得太多,一到晚上就跟熬鹰似的搬出来手机玩游戏。

玩到没电,再借他的。

出了院之后他强行将两人手机关机,妄图将她的作息调整过来。

陈谨川”嗯“了一声应下。

而当事人幽幽地跟陈慕舟抱怨:“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哥这么……专制。”

是的,专制。

继外出就餐的快乐被剥夺了大部分之后,作息自由眼看也要不保。陈慕舟一打电话叫她出来吃饭,她立刻就出了门。

“花花在你家还好吗?”喝了一口奶茶,她想起来跟他确认,“等我再养两天伤,就去接它。”

陈慕舟给她看手机里的小视频,小狗在别墅的草坪里追着一只小皮球四处跑,粉色的舌头愉快地荡在风里。他疑惑:“你们怎么不搬我二哥其他地方,别的不说,至少花花的活动空间就足够了。”

许云想甚至怀疑两兄弟客串好了来说服她,她找借口:“我才不要,我只有在写了自己名字的地方才睡得舒心。”为所欲为什么的,当然是在自己的地盘才更有安全感。

午餐结束,陈慕舟领着她去郊外一处住宅,车库门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摆着八台车。

商务车SUV轿跑都有。

陈慕舟开口:“二哥让你选一个你日常开得顺手的,这几天对付着用一下。”

她的车尾灯被撞碎,后保险杠也脱落了下来,年前4S店订的货不够,她还要等好几天才能将车拿回来。

许云想不想选,车库里没有一台车低于百万的,她要是开出门还得担心被人刮蹭。

就几天时间,还有司机在,也不是非得自己开车。

陈慕舟不干,他眼馋里头的柯尼塞格Jesko很久了,但二哥只给了他一台车的名额,他忍痛选了更贵的奔驰AMG ONE。

眼下另外一个摸方向盘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想出来一个绝妙好主意:“要不这样,我开Jesko走,回头我把我车库里的奥迪RS5给你开,怎么样?两全其美。”

许云想很难不感慨:“叔叔怎么会觉得你没有商业头脑呢?你这不很聪明吗?!”

陈慕舟喜不自禁:“那说好了啊,我开几天这个车,过过手瘾就给二哥送回来。我的车你随便开多久,我明天做个保养给你送过来。”

陈谨川是听管家的汇报,才知道两人还有这一层交换。

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洗手间里的灯亮着。

食物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应该刚送过来不久,还散发着袅袅热气。

电话那头的林深还在尽责地汇报北美市场的情况。

他将外套扔在沙发上,抬脚往衣帽间走。

陈谨川也没有料到自己松开腕表带子之后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明亮的落地镜子前,许云想正往胸前的患处涂药——追尾事故的时候身体撞在方向盘上,淤青在两天后才浮现出来。

医生说是软组织挫伤。

惊鸿一瞥。

牛油果色的绒质睡衣和黑色内衣被扔在沙发椅背上,雪白脊背,纤薄蝴蝶骨,柔和的曲线在镜子里一览无余。

陈谨川垂下眼脸,下意识转身。

蓝牙耳机里,林深正说着他的结论:“市场的反应比我们预期的更好,公司应该提早布局……”

他出声打断对面的汇报:“……我这边有点事情,等下再电话你。”

许云想闻声转头,捕捉到他黑色西装的背影,慌慌张张套上内衣和睡衣。

小衣的下摆不可避免地擦过淤青,她倒吸了一口气。

陈谨川犹豫着开了口:“……我看一下?”

之前在医院里,也是她自己涂的药,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她背对着他将衣服掀起来给对方看。

女医生端详片刻,嘱咐她继续用药,还需要时间恢复。

许云想有点儿羞赧,但抬眼看到背对她的宽阔肩膀,又再一次无比真切地意识到,问出这句话的,是身为她丈夫的陈谨川,而不是“兄长”。

而她分明已经做好了以女人的身份面对作为男人的陈谨川的准备。

于是又伸手将胸前两颗扣子松了,深呼吸两下才开口说:“……好。”

声音里有着细微的颤抖。

如果能忽略她绯红的脸颊,颤抖的眼睫,以及不知该如何安放的眼神的话,这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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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的扣子正好足够陈谨川看到她的斑驳淤青,红红紫紫地半个手掌那么大。

他弯腰,皱眉:“压到会疼?”

伸手将她的内衣往上调了调,下缘露出一点点起伏的曲线——淤青正好在胸的下方。

许云想垂着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轻轻“嗯”了一下。

淤青的位置尴尬,法式内衣再亲肤,也是一层布料,时不时就蹭到。

男人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手却从她后背的下摆伸了进去,将排扣松开。

束缚感消失。

陈谨川默然垂首,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如常:“家里是让你自在舒服的地方。你可以不穿内衣。我是你的丈夫,你不需要跟我介意这些。你先换衣服,我出去等你吃饭。”

他的气息似乎都还停留在她的周围,但高大身型带来的压迫感倏忽消失了大半。

许云想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结婚至今,重新获得“不穿内衣”自由,是否意味着她和陈谨川的关系往前进了一步。

她没有在衣帽间停留太久。

回到客厅,陈谨川已经将将她的饭摆好。

送过来的菜很贴心地考虑到养身的需求,清蒸鲈鱼,海带黄豆排骨汤,鸡蛋羹以及全麦粥。

清淡低脂饮食。

许云想特别感激老祖宗“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餐桌上一时静默。

对面的人不说话的时候,矜贵冷淡距离感,才有点儿她印象里陈谨川的样子,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有了衣帽间里人间烟火的一面?

吃到一半,陈谨川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

许云想偷觑他的眼神扫过屏幕,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没有理会。

过了不到五分钟,手机又规律地震动起来,这次不是信息,而是电话。

陈谨川捏着手机听了半天,只回了一句话:“地址发我,我安排司机过去。”

声音影影绰绰地,但她还是听出来了,是个女生。

挂上电话,陈谨川跟她解释:“是关爱,之前你见过的关情的妹妹。她们两姐妹在酒吧里喝多了,我让司机去接一下,安全起见。”

想到最近愈发甚嚣尘上的关家夺权的消息,又想到之前在意大利一直对他和颜悦色的卢珍珍。

眉头再度蹙了起来——

酒吧里。

关情喝得很猛,又冷着一张脸。舞池里人满为患,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舞到她这边的卡座里来搭讪。

关爱压住她伸向酒瓶的手,凑在她耳边说:“今天就喝到这里。等下你喝多了我扛不动你。”

多事之秋,怕姐姐真的喝醉,又担心人群里藏着狗仔。

关情面无表情拂开她的手:“你不明白。今天让我醉一下,明早起来再去和那群魑魅魍魉大战三百回合。”

关爱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妈妈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她说了关家的东西她不要,你没必要非得争这口气。”

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非要争关家的控股权,在她的想法里,你不给,我还不想要呢,没得弄脏了我的手。

关情推开她:“现在不是妈妈要不要的问题,现在是人家压根就不想给。你懂吗?”

主动拒绝和被剔除继承权,是两码事。

而且,卢珍珍可以不想要,但关显执凭什么不给,就凭外头那些货色生的东西带把吗?

事关母亲婚姻里的尊严,关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步。

只是她独木难支,母亲软心肠,妹妹稚嫩,可以借助的力量几乎没有。

羽翼未丰的关家长女和背后站着关显执和关家老爷子的三个私生子,不管是从人数还是手里持股的比例来看,是个人都知道该站哪边。

这段时间她接触的海城二代三代纷纷退避三舍,言语机锋打得那叫一个熟练。

关情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雪中送炭本就是少数,这是人间常情。

关爱拦不住一心醉生梦死的姐姐,只能在手机里翻救兵。

第32章 第三十二朵云

陈予文和庄茹离开海城的那天, 是许云想和陈慕舟去送的机。

陈柏贤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其间的意思很明显。

不认可,不同意。

陈予文倒是神色自若:“是我过日子, 又不是他。他同意与否不影响我的生活, 倒是你们, 在国内的时间长, 还是要注意策略。”

对上两个人清澈的眼神, 又自嘲般笑了笑:“这话不该和你们说,该和阿川说。他个子最高, 天塌下来他顶着, 放心吧。”

四个人在安检门口道别。

周围是热闹川流的人群, 因为临近年底,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喜庆。

庄茹推了轮椅, 还不忘回头和他们寒暄:“什么时候来瑞士玩,我们都欢迎。”

穿义肢上飞机的安检手续麻烦, 陈予文大大方方坐了轮椅由她推着进去。两个人在一起久了, 连背影都有些微妙的相似。

陈慕舟抬手看了下时间:“你先把我送到观居去,再去程瑶瑶家可以吧?离得近。我车做好保养了,今天特意开过来给你。……车上还有个意外的惊喜。”

许云想不大确定好朋友说的惊喜, 和她理解的惊喜是一个意思。

她坚持要他先拿出来,她才肯上车, 这些年实在被他幼稚的整蛊玩具吓了好几次。

陈慕舟打开中控的扶手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你落在我车上的, 当时不是还哭了好几场吗?”

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枚长长的流苏耳环, 晶莹剔透的天然锆石如流水般倾泻,在自然光下散□□亮的光芒。

她惊讶:“你在哪里找到的?”

耳环是一对, 其中单侧搭配一个耳骨夹,叠戴起来美丽异常,可惜某次聚会之后发现掉了一只,犹如天鹅折翼,美感大打折扣。

陈慕舟发动车子,目视前方:“洗车店的人发现的,在副驾驶座下的滑轨里面,就替我收了起来。”

去做保养的地方是他朋友的朋友开的店,家里代理了好几个豪车品牌。

他对这副耳环有印象,当时丢了的时候她还大张旗鼓地找过,说是二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弄丢了不好。

夜宵店的监控查了,上车那段路程也反复丈量过,都毫无踪影。

谁知道它能藏在他的车里。

半路上陈慕舟的朋友打电话过来,骂他是不是蜗牛转世,自己组了麻将局结果迟到?!

陈慕舟朝她勾了勾下巴,意思很明显:我这是都是为了谁。嘴上却一点不饶人地回了过去,“我车上有祖宗,压根不敢开快了。开快了我二哥得骂我……”

一提陈谨川,对面就闭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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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二代们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陈谨川。

陈慕舟在观居的门口下了车,许云想接手将车开去附近的岚庭,章家正在此处。

章臣和他的父母亲都不在家,程瑶瑶独自在花园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本该胖一点点的孕妇下巴更尖。

“孕吐太严重了,厨房里的气味我闻不了一点,他妈妈还每天让人炖汤……”,程瑶瑶叉着切好的梨子往嘴里送,“梨我就不分你了,寓意不好,你吃其他的水果。”

“你和章臣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搬出去住?”许云想替她出主意,“家里你自己当家作主,感觉会好得多。”

就像她自己一样。

程瑶瑶摇头:“他连工作都是我公爹手把手的在带,何谈分家?”她宽慰她,“没事,孕期嘛,反应总是大点儿的。”

只是眉间依旧郁色重重。

许云想摇一摇手里的车钥匙:“要不我带你出去兜风?阿舟的车,借我开几天。”

二月的海城,梧桐树叶早已掉落干净,只留光秃秃的树干沉默指向天空。

越往市区走,街道边越是热闹。

衣然的巨幅广告猝不及防闯入眼帘。

年轻女孩儿穿一身黑色皮夹克,梳大背头,细长凤眼,凌厉眉毛,独独一道光晕打在她的唇上。

黑白的底映衬夺目耀眼的红。

下头印着蜚声国际的大牌logo。

两个人同时“哇”了一声。

车速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打灯,靠路边停住。

都拍了照片发三个人的小群里,同时艾特衣然。

【求to签,要带唇印那种。】

回到车上,程瑶瑶的电话响,她勉强露出个笑容,低头讲话,“……嗯,和朋友出来转一转。她心情不太好。……不会很久,吃过午饭就会回来的。”

许云想沉默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电话里漏出来的声音不难猜出来是谁。

挂上电话。

程瑶瑶很是无奈:“我一出门,保姆就跟我婆婆告状。拿人钱财,无可厚非。”

语气寻常,不知道说出来为何叫人难过。

她带程瑶瑶去使馆区附近的意大利餐厅吃奶酪肉末圆茄子和松露意面。

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聊天。

程瑶瑶的电话再度响起。

她没有接,只看着许云想说:“要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这个闺蜜的聚会结束得突然,连带着许云想的心情低落。

要回赠给程瑶瑶的礼物还在衣帽间里,今天忘记带出去。

陈谨川回来看到萎靡躺在沙发上的人,先伸手探她的额头。

“是不舒服吗?”

家里的灯光柔和,照出她脸上的迷茫,以及耳侧的熠熠光彩。

陈谨川伸手将她的黑发勾在耳后,看到那只熟悉的钻石流苏耳环。

他狭目低垂,不动声色地问:“今天怎么想起来戴这个?”

许云想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细声细气地回答:“之前一直以为丢了,结果今天开阿舟的车,在他车上找到了。……可能那天吃宵夜回家,不小心松动掉在他车上了。”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没有化妆,柔软细腻,手感甚佳。

“你最近瘦了。我们今天出去吃,戴这么漂亮的耳环应该给所有人看到。”

许云想不知道他怎么能睁眼说出这样的瞎话来。

哪怕是她的亲妈秦蘅女士,也不能对着这张面色红润气血充足的脸说出“瘦了”两个字。

最近一个月,他将她养得非常好,饮食规律,营养均衡。

她最终还是从沙发上爬了起来,重新梳妆打扮,换了新的裙子搭配那对耳环。

陈谨川带她去了一间开在巷子深处的私房菜馆。

院子里架着精致小巧的水车,流水淙淙,底下是光滑洁白的鹅卵石和几尾红色和黄色的观赏鲤鱼,在水中自在摆尾。

安静且清幽。

服务生介绍说他们有黄酒,老板自己的秘方酿的,度数不高且温和。

他看向她,黑漆的眼眸里闪着光:“失而复得这么好的事情,是不是值得喝一杯。”

许云想不大确定是不是餐厅灯光的照射,还是她的错觉,失而复得四个字,他说得额外的慢。

她点头。

上菜的阵仗颇大。

有一道瓦罐煨牛肉,古朴的罐子放在一个宽檐碗里端了进来,有服务生顶着门,供小推车进入。

门口闪过一对挽手同行的男女。

女人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又平和地扭了头过去和身边的中年男子说话。

许云想等服务生出去了才敢和陈谨川小声确认:“刚刚过去的是关情姐姐吗?”

陈谨川替她舀牛肉,神色未变:“没留意,可能是吧。”

这顿饭吃得开心。

许云想明显感受到陈谨川的愉悦,她说什么他都含笑听着,叫人疑心他公司刚刚签了巨额业务单子。

餐毕她去洗手间补妆。一出来,就看到关情背对着门口站着。

白色的小香风裙子,脊背笔直。

无需对谈,她知道关情就是来找她的。

果然,听到脚步声,关情就转了身,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云想是吗?我能这么叫你吗?”

她收敛了气势,笑起来温和而有亲和力。

许云想点点头,她不大确定对方是想和她聊陈谨川还是陈慕舟,这是她能想起来的她们之间唯一的交集。

陈谨川那天说,“她想要你的丈夫,你也给吗?”

言犹在耳。

主人公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很难让人不怀疑民生新闻里的场景会不会发生在此地。

然而她只是驻足,盯着她的耳环看了半天,说:“很漂亮的设计。当时在法国,其实我也看中了的,被人抢先买走,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还能看到。……你戴着,很漂亮。”

年轻的女孩子,肌肤胜雪乌发如云,钻石长流苏耳环搭配单侧的钻石耳骨夹,轻盈又存在感十足,犹如繁星一般点缀在她娇嫩的脸庞。

太过于单纯美好,难怪叫人惦记了这么些年。

这是对方等在洗手间门口,和她说的所有的话。

和许云想的猜测大相径庭,叫她手忙脚乱只回了句“谢谢情姐姐。”

阿舟也是这么叫她。

回到包间还是疑惑。

关情不是第一个说耳环是钻石的人,阿舟今天也说他朋友的女朋友说过,更早一点,她二十岁生日之后,寝室里的女孩子们第一次见她戴这个,也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个是不是钻石。

她对钻石的成色等级分类毫无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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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但在光线下着实美丽。

同班的女生纷纷问她是在哪里买的。

所以丢的时候,她还很伤心。因为感觉辜负了送礼人的心意,陈谨川不知从何得知,特意发了微信消息来安慰她。

【只是锆石而已,不用难过。下次看到好看的耳饰我再留意。】

耳环是陈谨川送的,混在一堆生日礼物里送了过来,并不打眼。

附赠生日当天他的一条微信消息:【生日快乐,衣衣。偶然看到,觉得很适合你。】

和他每年的生日礼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耳饰,区别只是材质的不同。叫人忍不住怀疑他其实叫秘书一次性买齐了十年份的礼物,分不同的年份挑一样送过来。

桌上还剩有未喝完的黄酒,盛在白瓷杯子里。

许云想端了杯子,抿了一口。

醇厚甘鲜,回味悠长。有点像她此刻的心绪。

三人成虎。

她想,他是担心她过于自责而故意将钻石说成锆石的吗?

心里紧接着冒出一个声音,那他送给她的其他耳饰,又是什么材质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朵云

“礼物的意义, 大概就像我在路边捡到了一块很漂亮的石头,它让我想起了你,或者, 我经过橱窗的时候看到了一条项链, 因为我猜你也许会喜欢。”

送出去的七副耳饰里, 钻石流苏耳环其实不是最贵的, 却是他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

他放在床边的抽屉里好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在她生日之前托人送了回去。

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换成了最普通的白色纸盒包装,简简单单绑了一个缎带蝴蝶结。

像极了他的感情。

许云想特意拍了照片过来。

白T牛仔裤的简单装扮, 披肩长发, 钻石流苏耳环在其间熠熠生辉。

奇妙的和谐感。

年轻女孩在阳光下笑得明媚, 短信里却稍显官方:【谢谢二哥送的生日礼物, 很漂亮, 我很喜欢。】

那年她二十岁生日,陈慕舟送她的是一套汽车模型。

被她拍了照发在朋友圈。

【哪有这样的人, 明明是我的生日, 却送他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我不管,明年他生日我一定要送他耳环。】

嫌弃里都带着满满生动的熟稔。

他的人生,完整见证了她们两个人从出生到成长的所有经历。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许云想到最后也没能具体知道耳环的材质是什么。

陈谨川牵着她的手从私房菜馆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思考。

“实在太久了, 我记不起来了。公司的事情一多,我就……”

语气里带着歉意。

巷弄幽深, 他抬手按亮车子的日光灯。

骤然亮起的光线叫她微微闭了眼,再睁开眼睛来他的语气淡定得很, “反正,物品就是拿来用的。你戴着好看, 已经是对它最大的褒奖了。”

那个有着一对湛蓝眼眸的设计师给他介绍他的设计思路时说,“……生活和爱情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我们总能看到对方的闪光点……这场意喻着爱情的流星雨,降落在爱人的耳边。”

“……耳骨夹的圆环设计,则意味着‘love is round’……”

南法蔚蓝海岸的夏天都没有这句话更叫他心情舒缓。

他匆匆自意大利返回法国,选了最安静的一处疗养场所。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他对保镖说:“那就是它了。”

一百一十万欧元。

关情第二天敲了他的门。她只是多考虑了一两天,看中的耳环就易了主。

她同陈谨川商量:“我妹妹要参加名媛舞会,正需要合适的耳环,能否请你割爱?看在我在这边陪你演戏的份上。”

他拒绝了:“你也说了,割爱。……如果能割舍得掉,那就不叫做爱了。”

我离她太远,怕她会忘记,就送一些用得上的用品,好叫对方戴上的时候也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起我。

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竟然在此处得到了上天最大的眷顾。

Love is round.

爱就在身边。

当着人的面问礼物的价格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她其实不大确定,她如果问到了,是普通的价格还好,那如果是她负担不起的数字呢?

回到公寓里,她去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特意将陈谨川送的耳饰挑了出来,对着灯光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陈谨川并不缺钱,他拿自己不稀缺的资源投入在这段婚姻里,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耳饰是在她还叫他“二哥”时送的,从她打了耳洞的十七岁,到二十三岁的今年。

礼物会否因为价格的高低而产生不同的意义?

而其间付出的心意,又是否指向她从未思考过的方向?

许云想觉得自己闯入一个叫“陈谨川”的微生物世界。

她从前觉得自己是了解他的,现在才知道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她继续在陈谨川的怀里悄悄熬夜玩救赎艾达公主的游戏。

第二天陈慕舟开了那台极张扬的柯尼塞格出来,叫她一起去吃饭。

年关将近,两人的共友自美国留学归来欢度新春假期。

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在许云想打第n个哈欠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往她脸上瞟了一眼,问:“你跟我哥昨晚干什么了?黑眼圈这么重。”

许云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脑袋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人心黄黄。”

陈慕舟大呼冤枉:“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愁事业,我才问的。”

共友回来是好事,也免不了被拎出来各种横向竖向对比。而他,永远是那个起衬托作用的对照组。

许云想夸他:“你终于想到事业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想着当个富贵闲人了。”

富贵闲人是好听的说法,陈慕舟知道大家背地里叫他们这群人“米虫”——不事生产,专啃父母。

“你呢?”他反问。

“我也不知道自己年后该做什么。继续做翻译吧,也可以,但好像丧失了一点热爱。”翻译是语言的桥梁,但桥梁何其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的。

“……我哥不缺钱,他养十个你都绰绰有余。要不你跟我一样吧,做个美丽的废物吧。”

想要在这么优秀的两个兄长面前出头真的挺难的,陈慕舟从前还尝试跟着他们一起上班,开会,出差,学习看报表……后来发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原来真的可以大过马里亚纳海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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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想沉默了一阵:“那要是你哥哥破产了怎么办?”

陈慕舟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实话:“还有家族基金,海外资产也配置了不少……不过就以他和我大哥的能干程度,想破产真的挺难的。”

……

许云想叹口气,花团锦簇的生活建立在身份给的基础之上,而程瑶瑶的例子如此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两人很快到达目的地,关于事业的话题也就此告一段落。

饭桌上依旧歌舞升平,留学的朋友抱怨赶作业的苦楚,创业的朋友吐槽合作商的傻*程度,而陈慕舟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捏着啤酒和其他朋友约年后去澳洲过夏天的行程。

他看起来很享受这种他过惯了的生活。

而她的心里泛起惆怅的涟漪,人和人如此相同,而人和人又如此的不同。

陈谨川北上去出差,应酬间隙收到管家的信息:【太太说她胃口不好,今天晚餐只让做了一盅虫草乌鸡汤过去。】

合作谈完,他回到酒店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许云想正对着电脑整理过往会议的资料,她将手机放在置物架上,一心二用的边核对资料边和他聊天。

戴蓝光眼镜,扎简单干净的马尾。

并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好像平常他在家里,他们也会这样的聊天。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还在想昨天的事情吗?”

“没有。”

“那就是今天有了新的人或者事情出现,叫你烦恼。”

许云想毫不意外他的敏锐,她其实今天早上突然灵台清明。

陈谨川是谁,是集团公司的总裁,是连她上次数学题错在何处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二哥……这样的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推脱“不记得”了。

这本身,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她将手从电脑键盘上挪开,看向手机屏幕里的人。

“二哥,你希望你将来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

陈谨川脸色严肃,黑色眸子和屏幕对面的女孩对视:“我的妻子,是你。”

将来的妻子,当然也还只会是她。

许云想已经从昨晚的对话里摸索出来和陈谨川相处的经验,那就是,勇往直前,大胆问。

他可能会回答,也可能不会回答,但直接或委婉的态度,也是一种回答。

她理解他对她刚刚那句话的误解,重新解释:“我是说,你希望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陈谨川挑眉:“你是你自己,你本人,就可以了。”

许云想看他一眼,他的表情认真,于是她有了继续坦白的勇气。

“我可能永远也到达不了关情姐姐的高度,她一个人既管理父亲的公司,又打理她妈妈那边的生意……而我好像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翻译,赚一些普普通通的工资。家如果是两个人互相支撑着过的话,我好像是家里最短最短的那个板。”

关情的资料很容易就在网上找出来,八卦媒体虽然调侃她的婚姻情况,也不否认她的商业能力。

陈谨川不防她连木桶理论都搬了出来。

他沉吟片刻:“按照你的理论,我能娶的人不多。……但是我想,不是投入和付出对等才叫支撑,那婚姻和生意有什么区别。世界这么大,也只有一个你,这还不够珍贵吗?”

“是我的荣幸。”

屏幕前的幽深眼眸注视着她。

许云想愣住。

世界在此刻,又嘈杂,又安静——

二月中的时候,离除夕还有三天。

陈谨川将她送去机场。

许云想在人声鼎沸的安检门前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二哥,提前和你说新年快乐。”

陈谨川的回答带着戏谑:“我也会想你的。”

好像自那句“只有一个你”之后,他被触发了阅读理解功能,往高阶版本的陈谨川方向走。

海岛的风热烈,太阳热烈,亲戚间的氛围也热烈。

许云想和久未见面的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和舅舅一家齐聚,在大人身边重新做回快乐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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