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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2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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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现在什么都差

“霖光,你不屑近身交锋,我便作你的刀斧,你的剑戟。纵然如今的东渊尽是诅咒,我也会为你打下来,开拓属于我们的辉煌。”

比东渊君还高一个头的魁梧女子抖动那一头长发,笑容映着天劫缝隙落下的雷光,眼底满是豪气与无畏,

“我是海灵,你是渊主,东渊就由我们来亘古守护,会是四渊最繁荣的存在!”

言罢,拳头狠狠捶在胸口,声音铿锵,豪情万丈。

一贯高傲的主君斜瞥一眼,白发飘扬,唇角却是难得一见地微微扬起。

不是冷笑,不是睨笑,是舒心的笑。

被海风吹拂,欣悦的笑。

“明日要出征的可是无人踏足的死地昆吾……把你的豪气留到打完再说。”

卷发抖动,女子大笑,抬手便是用力拍了拍霖光的肩,声音爽朗:

“哈哈哈,好!”

……

——她记得。曾经的她,曾经的她们,笑声爽朗,目光灼灼。

然而现在,往昔的笑声早已湮灭。

余下的只是豹兽狂怒的嘶吼。

*

巨大的冲击力猛然炸开,凌司辰站立不稳,未等再靠近就被巨力弹飞了出去。

“少主!”

普头陀在后,掌稳他的肩,方才令他止住退势。

凌司辰撇开他,几步蹬地想要再上前。然漫天烟尘带着一股斥力,却仿若无形屏障,将他硬生生隔绝在外。

菩提疾步奔来,张口欲言,凌司辰却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别说话。我说过,不想听你说话。”

分叉眉道人登时噎住,嘴巴微张,满脸无辜,终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岩玦好像也不想理他,他站在后面更冤了,带点委屈,自己抿嘴唇解尴尬。

凌司辰再看普头陀一眼,也没什么好眼色,然此刻他亦无暇再继续和对方算账。

少年的目光,只紧紧锁着前方那片烟尘弥漫之处。

烟尘渐散,风卷而开。

首先露出的,是少女的身影。

风吹着红裙飘扬,姜小满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那一双瞳孔中,倒映着一寸之距的锋锐利爪。

魔兽的爪锋寒光凛冽,仅隔咫尺,似可贯穿她的额间,可它却停住*了——微微颤抖,亦或是正全力往前使力。

然而终究无法寸进。

那豹兽被巨大冰锁链锁住,四肢绷紧,筋骨暴突。四条锁链另一端一直挂到遥远的周围壁上,已被拉得笔直,震颤不休。

“呜啊——呜啊——”

困兽低吼,声音由嘶哑转为痛苦,咆哮中竟透出几分悲鸣。

风吹起姜小满鬓间的发丝,映得她眼底的哀伤更深。

她望着那利爪,亦望着那双猩红的兽瞳。

倏尔垂下眼眸,掌心缓缓收紧,声音低沉:

“卷儿,如果你还有意识与记忆在里面,听我说……对不起。”

话音落下,少女抬起手来,掌心之中,寒气骤然翻涌。

四道锁链瞬息化作寒冰,寸寸凝结,迅速向着魔兽四肢蔓延。坚冰攀附魔兽筋骨,包裹住它的利爪、它的血肉、它的獠牙,封住它的一切挣扎。

魔兽死命挣扎中,嘶吼逐渐封冻为沉寂,力量由衰弱转为停滞……

姜小满站在冰封的魔兽前,缓缓阖上双眼。

须臾,再度睁眼时,眸色湛蓝如霜。

手中一挥,掌中术光绽放,一道磅礴脉力自指尖迸发。

“嘭——!”

自内而外的爆裂之声,坚冰炸裂,冰屑四散纷飞。

她的黑水之力深沉,这样的脉力作用下,任何蛹物之躯当随冰爆分崩离析。

然下一刻,姜小满的眼神却倏然一凝,瞳孔微缩——

冰中的魔兽竟毫发无损。

少女当即退了半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见那魔兽静静匍匐,紧闭双目,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受了冰封影响。

可更诡异之事随之而生:冰封过后,魔兽的全身竟悄然覆上了一层金光。金辉游走皮甲之上,似有无数符文腾跃,形如锁链,狰狞不详,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皆望向那冰屑中的魔兽,不知它是死是活。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后方的头陀。

“是烈金失魂咒!东尊主,快退后!”

岩玦当即震惊,大步迈前,“黑穹已经失去了意志,这些绑在她身上的烈金会赋予它穿透四象脉力的能力……她会以理智和记忆为代价,变得比以往强大数十倍!”

头陀话音未落,巨兽猛然睁眼。

幽蓝之瞳放出光芒,紧接着霍然暴起,利爪横挥,直取姜小满——

姜小满指尖一凝,瞬间在身前结起一道冰罩。

然爪锋落下,只听“咔嚓”一声,冰罩被豹魔一爪子撕裂,紧接又一爪挥来。

她赶紧闪身避让,足尖一点,迅疾向侧方掠去,

那巨兽便一个旋身,长尾横扫!

近身之战素来乃卷雨之所长,便是霖光也未必能胜她半分,更遑论姜小满。

加上此刻她心绪未稳,没来得及调整身形,便被那硕大的尾巴重重抽中,顿时腾空而出。

恍然间,一袭白影掠空而至。未待她坠地,便被一双有力臂膀稳稳接住。

熟悉的力量,熟悉的扶持,却不同于昔日的庇护,多了一丝并肩而立的默契。

“还好吗?”凌司辰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问。

姜小满缓了口气,“还好。”

幸而她被扫中时已架肘护头,虽被震得肉疼,却不至重伤。

凌司辰拉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稳稳拉起,嘴上却揶揄:“上次就挨过一次回身低扫,还不长记性?”

姜小满抬头,怔了一瞬。

说的是那次破庙前,他便对她使出过的这招。

他果然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了……

那个时候有面具相隔,此时却是面面相觑。若非眼下战局凶险,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在此刻战局紧迫,二人皆无暇分心。

凌司辰见她站稳,又问:“近身体术是才变差的,还是一直这么差?”

姜小满答不出话来,只能叹息一声,“现在什么都差。”

她抬手按住自身穴位,缓缓调息,待气息稳固,方才挥手把水招了回来。

目光则定定锁着前方的魔兽。

黑穹并未急于继续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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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普头陀所言,它虽失去记忆与理智,却仍保有强大的战斗本能与思维,正悄然观察着他们。

岩玦立于两人身前,铁砂棍横在身前,眼神沉稳,维持着一道防御架势。

“那一层覆在她身上的金纹即为烈金甲。此乃蓬莱的秘术,我也仅仅是听说过,潜伏于内,濒死触发,寸金入骨,融入筋脉。”头陀沉声道,目光未曾移开分毫,“天岛用烈金折磨了她六百年,如今竟让她沦为守狱的傀儡。可悲,可叹。”

姜小满攥紧拳头。

她望向黑穹,金色纹路已然爬满豹魔的全身,像是副贴身的铠甲覆住每一寸肌肤。

“那得除掉那一层外甲?”她问。

头陀摇头,“换作六百年前也许可以,如今怕是不行了。烈金已入血脉,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只能杀了它。”凌司辰接道。

姜小满垂眸,声音低沉:“卷雨化蛹前便是与霖光平分天下的存在,如今作为蛹物,所承袭的水脉依旧浑厚无匹……可如今我的灵气不如往昔,凝出过往一击都难,恐怕……”

“你一人不行,我们四人呢?”

凌司辰望向她,淡然一笑。

姜小满微怔,抬眸看他。

趁她还愣然没说话,凌司辰朝旁边扭头喊:

“菩提,滚过来!”

一声喊出,乘机嗖嗖嗖劈了几道剑光过去,普头陀也手起引沙,几道沙刺凝聚穿出。剑光与沙刺交错,生生逼得豹魔退后数步,腾出更多喘息之机。

而道人闻声奔至,却调侃:“欸,少主不是不想和在下说话吗?”

凌司辰懒得理会,直接下令:“白藤辅攻,百合提速,绿藤治疗,你站四角右后协应位。”

“好。”菩提也自不废话。

少年又转向头陀:“岩玦,玄石岩障为盾,泥岩引攻,站四角左上铁壁位,保一切猛攻无效。”

“没问题。”岩玦点头。

凌司辰目光微沉,继续分析道:“我不清楚魔渊的水脉,但黑穹攻速不高,强在烈金厚甲,攻防一体。其内水脉循环,用以卸力和修复,若不一击致命,它能快速恢复战力。

“它的弱点不在外,而在水脉循环。一旦水脉受阻,它的防御体系便会自行崩解。黑穹依赖外界的水,而此刻牢狱中的水皆在我们手里……虽说如此,小满的冰技难以穿透其甲,因此需先破盾。我已有办法,一会儿你们先……”

少年还在继续说着,姜小满却渐渐听不清了。

她唇齿微启,悄然看着眼前这一幕。

眸光晃动,似有些恍惚。

好熟悉……

——“衔泷,以你勾蝉化蛊之技,居于后位,辅助本尊的攻速。”

“是,君上。”长发女子颔首。

——“浮青,用你的珍珠暗阵,作隐锋,破敌甲,使敌人防不胜防。”

“得令,君上。”短发女子抱拳。

——“卷雨,以你的深海咆哮,炽烫蒸汽为盾,做铁壁,拦下一切咒火……做得到吗?”

“霖光,你以为你在问谁?包我身上便是!”卷发女子大笑,快意万丈。

姜小满回过神,眼前的光景重叠在千年之前,竟如此相似。

这不就是曾经的霖光吗?

那时的东渊君才千岁不到,扎着个马尾,少年气十足,张狂而自信。

自以为无所不胜,纵横千军之中,高声命令着自己的十一骑将领。

如今,她眼前所见的,亦是如此。

姜小满微微摇头,甩去脑海中的思绪。

可凌司辰不该是这样的人……

不行,唯独他,不能做渊主。

思绪尚未定住,耳边已传来熟悉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

凌司辰已然走近,语声温和地问她。

姜小满回过神来,发现岩玦和菩提都看着她。

少女眨眨眼睛,“嗯?什么?”

她方才思绪飘得太远,完全没听清他们仨在聊什么。

凌司辰本欲耐心再述,可黑穹已然按捺不住。低低的咆哮声自喉间滚出,杀机再现,浑身烈金光纹隐隐腾动,似要再度蓄势袭来。

来不及细说了。

凌司辰眸色一凝,长话短说:“我作你的隐锋位,你为主锋。今次一役,势必破敌……来吧!”

第252章 决意

“豹子!”

波浪卷的女人一拍桌子,震得几案上的酒盏微微一颤。

对座银发女人眨了眨眼,她碧蓝的双瞳似幽冥宝石,映着席间烛火微光。方才一场大战,松散的发丝间沾染着海水与泥沙,结成块块痕迹。她却随意一抬手,将其撂至耳后,神态慵懒而带几分倦意。

“为何是豹子?”她抬起眼眸。

虽说这道游戏并不要求一定要找出和自己相像的动物,但豹子——有点意料之外。

卷雨放下酒盏,认真想了想。

“大多时候都在静伏潜行,伺机而动;唯有出击那一瞬,爆发的力量势不可挡。”

旁侧几位东渊将领闻言,纷纷举盏大笑,拱手相敬:“卷雨大人平日里静若渊海,沉思冥想,然战起之时,冲锋陷阵,干劲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强的呢!”

霖光闻言不语,唯带浅然笑意,眼底波澜不惊,却自有威仪凛然。

卷雨正对着她,蓦地举起酒盏,朗声道:“獠牙,当然只为主君而用。”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旋即微微溢出。几滴将要落出杯沿,却在霖光目光聚焦之下,竟生生倒回盏中,未曾洒落分毫。

银发君主轻轻一笑,亦举起酒盏。

“啪。”

二人对视,杯盏相碰。

清脆之声,在这满堂欢笑间,响彻长夜。

“嘭——!”

猛兽疾冲,一头撞进寒冰巨网。

四周却冻结出细微的霜花,那豹型魔兽四肢皆被紧紧缚住,挣脱不得。

“来!”

凌司辰一声疾喝,双膝微屈,双臂交叠,掌心蓄满力道。

姜小满毫不迟疑,脚尖一点直奔他而去,一个纵身轻盈跃到他交叠的掌心上,整个身子贴着他。少年双臂发力,将全身力道聚于手中,然后猛然一抬,将少女高高送向空中!

姜小满腾空而起,借势悬浮一瞬,正好将困于网中挣扎的猛兽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背后的藤条急速抽动,百合朵朵盛开。

牵引天地灵力,所有寒冰瞬间凝成坚锥,倒挂于穹顶,锋芒森然。

又随少女一阵猛喝,顷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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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锥齐发!

自高处聚势,所有力量汇于一点,紧接着“唰唰唰”疾速贯穿。

眨眼之间,冰锥已扎入困兽之身,将其连同寒网一同钉入地面。

黑穹挣扎怒吼,尾巴骤然一旋,裹挟蒸汽的金刺四面席卷,尽数朝姜小满反击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黄沙泥罩瞬间凝结于少女身前,然而金刺一触,竟登时破碎。

泥罩碎裂后却又是一道玄岩石盾升起,更厚,更坚,磐元之力盈满。凌司辰的双目澄金,全神贯注。

然而这坚盾亦未能抵挡黑穹的金力,转瞬之间,再次碎裂。

随即,黄沙泥罩再起,与玄岩石盾交替护卫着退后的姜小满。

金发头陀立于后方,额上冷汗淋漓,拳头高举死死握紧。

盾墙重塑不止,一道盾接一道,直到七八道,方才将金刺之力冲散掉。

“就现在——!”

头陀厉喝,随即偏头唤道:“菩提,上双花!”

“交给我吧!”

道人袍袖鼓动,手中印诀连变。

霎时间,地脉翻涌,两道藤影窜出,一朵百合如雪,一朵海棠似焰。

飘飞的花瓣之中,一道迅捷的白影已然腾身而起,长剑在手直冲向前,身后是红衣少女凝出的巨大冰龙。

龙躯腾空,载着剑客,直扑刚挣脱寒网的黑兽。

这一击,势在必胜!

——

凌司辰高高跃起,白衣翻飞,土刃自高空挥落。刃锋直直挑开那魔兽金甲,又猛力划拉而下。

少年气力强劲,魔兽周身护纹寸寸分崩离析,顷刻化作漫天飘散的金沙。

姜小满不给它喘息之机,冰龙紧跟着卷势而上,狂猛冲撞,生生撕裂魔兽血肉。

这一击,直击内里,冲破脉数。

金甲既碎,脉络尽毁,魔兽已是强弩之末。

冰龙持续冲击下,黑穹痛苦仰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鸣。

庞大身躯几番挣扎后,终于软绵绵倒地。

凌司辰稳稳落地后,漂亮地收了土刃。

他沉静的目光扫过战场,朝着身后轻轻颔首。

姜小满目色平和,轻勾手指散去冰龙,又长舒一口气。

红色衣裙翻扬,鬓间几缕发丝沾染战后余波,浮动在风中。

完美的合击,四人阵法的圆满收束。

这是她坦然敞开身份,与他合力的第一战,也是他无声的应答。

隔着漫天金沙,二人相视一笑。

*

金沙散尽,气息沉凝。

普头陀垂眸,掌心沙粒凝结成白布,又被他一圈圈缠好金发。

菩提也收了角,略微喘息,战后的松弛落在分叉眉之间。

奄奄一息的豹魔伏倒于地,腹部起伏不定,最后的命数正缓缓流逝。

姜小满蹲坐在它身旁,指尖轻抚着那残破的皮毛,轻柔而缓慢。

她开始低声吟唱,呢喃出遥远而久违的调子。

歌谣浮起,回荡这空寂的牢狱中。

卷雨伴随着最烈的浪潮降生,她的死,却是东渊黄金时代的终结。

三千年间,足以改变太多。

自那以后,霖光犄角渐长,座下十一骑相继化蛹消散,新的将领崛起,神山生出四鸾,霜鸾为东渊带来福泽。

旧纪元的落幕,新时代的更替,许多重大纪事随之更迭。

祝福之力诞生,延缓了许多瀚渊人的苦痛。

但终究,改变不了一个又一个消散的命运。

东渊君的眼泪,从未停止。

她怀中逝去的族人,她都曾这样轻轻抱紧,在他们离去前,低声吟唱一曲安眠谣。

歌声时常散在黑暗中,带着些许安抚。霖光始终希望,在沉眠之中,苦痛亦能随之淡去。

……

另外三个男人围站,皆沉默无言。

凌司辰就立在姜小满身旁,目光始终不离她,似无声守候。

菩提则站在另一侧,专注地聆听着。

他出生之时,卷雨早已化蛹近千年,“东有卷雨,北有岩玦”,只存在于街头巷尾孩童传唱的故事之中。

海灵寂灭后并未重生,故是他始终不知道,那东渊的传说之将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皆言东渊君素来高傲绝世、目中无人,可曾几何时她亦有过唤作挚友之人,甚是不可思议。

而在他身旁的是眉骨紧拧的金发头陀。

头陀不语,可内心的纠葛却写在了脸上。

沉凝的气息之中,是魔兽愈发微弱的呼吸声与姜小满低缓的声音——

以为见惯离别,以为早已习惯,

但终究,再次见到时,陡然忆起的,是曾经并肩共战的千年。

“安歇吧,卷儿。”

*

“霖光,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会为我哀悼吗?”昔年,卷雨曾这般问。

“你希望我哀悼么?”彼时,银发主君只如此漫不经心一瞥。

“当然不希望!”那卷发女子朗声笑道,看过来的眸光灼灼,“你是渊主,哪能在意得过来每个人的离去呢?此间存亡兴衰,唯你一人不可或缺。旁人皆可离去,惟你须亘古长存。”

霖光不语,只是冷哼一声。

彼时,东渊年轻的渊主,意气风发,心中所系唯征战疆场,志在开拓盛世,骄矜不知凡几。她以为海灵亦同她一般,天地虽改,此身不朽。

直至昆吾之役,卷雨重伤而返,病入膏肓,昔年凛然身姿竟化作遍体钩纹、不复往日风采。

亦是霖光平生首次,亲眼目睹归尘所言之“钩纹”——

那攀附皮肉之咒,曲折缠绕,犹如宿命深刻,不可挣脱。

“卷雨……是第一个在霖光怀中化蛹的人。”

姜小满缓缓起身,面对岩玦,手中紧握着一颗丹珠。

丹珠滚烫,炽痛的气息顺着血脉冲击她如今的凡骨,令她筋脉灼烧,可她却纹丝不动,连眉头都未曾皱起。

她不怕疼。

比起这点疼痛,这颗心魄牵扯出来千年记忆那沉重感似压迫肺腑,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少女看着头陀,目光坚定如炬,语调亦无可动摇,

“那是无尽苦难的开始,是永无止境的作别。瀚渊人生来背负诅咒,至少,至少不该在这般悲剧之后,还沦为天岛利用的工具……”

“瀚渊病了,无辜的生灵一诞生便遭受苦痛的诅咒。可病了就该死吗?受苦便该被舍弃吗?我不认!我绝不认!”

言至此处,艰难吞咽,似有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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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玦,卷雨的咆哮,是她的不甘,是她的哀伤,是她督促我——一定要结束这一切。”

“我要拯救所有人,不是沦为怪物害人,更不是被天岛随意践踏……”

少女的鼻息急促,眼眶红得发肿,可目光依旧凌然如炬。除了眼角,一阵刺痒感自睫毛根部扩散开来。

她微微仰头,试图用力眨眼,温热的泪水倏然滑落,沿着面颊滚过下巴。

那不是霖光的眼泪,是姜小满的眼泪。

“你之前问,什么是我所希望的未来……我现在便告诉你——”

姜小满站在光影交错之处,声音不高,却一字咬一字,

“这,就是我的决意。”

普头陀垂首不语。

握着铁砂杖的手却悄然收紧五指,有些攥得紧的声音。

无言中,忽闻低沉嗓音缓缓而起:“亦是我的决意。”

另三人视线随之而去,只见凌司辰身姿挺立,一步步行到姜小满身边与她并肩。

“岩玦,”凌司辰沉声道,“昔日在岳山的时候你说过,无论我选择哪条路你都会站在我这边。那话还作数吗?”

普头陀却没有回答他,厚重眼睑里眼珠晦暗,胸膛重重起伏。

凌司辰亦不催促,只继续道:

“若还作数,那便听好。我绝不会去蓬莱,也不会离开小满……无论她是谁。”

姜小满闻言怔住,眸光微颤地望向他。

四目相对,凌司辰亦向她颔首点头。

那一刻,少年眼里已无彷徨。

第253章 我真是东魔君

岩玦眼皮阖动,久久不言,心中却在激荡起伏。

距离他上次这般酣畅淋漓地用四角阵法战斗,已经过去多久了?

……

脑海中似有旧声浮现。

【“你多久没战斗过了?岩玦,这般迟钝。”】

那是烬天的声音,曾在某个寂静无声的阴天,带着几分调侃。

彼时,他答不上来。

倒不是不愿作答,而是无法回想。

在北渊时,他是何等骄傲?

金发飞扬,铠甲披身,脚下金钟护罩绽放光辉,掌中黄蛇横扫四方。

他是北渊君最仰赖的盾壁,是战场上最不可撼动的存在。

就如同曾经的卷雨一样。

所以才有“东有卷雨,北有岩玦”这样的传说,脍炙人口,被孩童传唱。

然而,自从来到天外,一切恍若隔世。

似是未过多久,又似是过去了太久太久。

至少,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岩玦。

他不愿伤族人之命,归尘敬他,亦不逼迫。但自那以后,他便再未参与北渊君的指挥作战了。

他不再是北渊的盾壁,不再是北渊的将帅,而只是担任起了照顾少主的职责。

常常,他只是远远地看着。

看着刺鸮杀人,

看着其他同胞哭喊,

看着……雪白的羽毛翩飞。

“君上……为什么要让刺鸮对风鹰下毒?”

头陀站在檐下,攥着拳头。

裘袍男人站在庭院之中,指尖捻起一柄细口银壶,水线缓缓落下,润泽那株雪白的罕见花卉。

他哼着曲,丝毫不理会身后灼灼目光,置身事外般安然。

岩玦紧盯着他,再次沉声:“君上!”

浇水的手顿了顿,裘袍男子这才缓缓回首,

“天岛,需要一个四象之脉心魄做提炼的试验品。”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却是轻描淡写,“不然让我牺牲你吗?想什么呢,当然不会。”

男人的嗓音带着些许戏谑,甚至哼笑了一声。

完全不以为然。

庭院中静谧得仿佛时间冻结,唯有花叶微颤,露珠从叶尖滑落,碎成一地晶光。

岩玦的目光微颤,盯着那株花。

大漠极难见到这样的花。

那是归尘特意从中原寻来的珍品,精心呵护,谨慎供养,可即便如此,它依旧无法绽放出最本来的模样。

大漠炽热干燥,昼夜温差极大,终究不是它适宜生长的土地。

所以它开得并不好,甚至有些蔫败。花头疲软地耷拉着,似是负担不起自身的重量。

但归尘不在意。

他从未在意它开得如何,只要这花还活着,还能开着,就够了。

山灵无泪,眼角却浑浊。

他从未想过忤逆归尘。

可此刻,面对东渊的君主,他却无法再说一个“不”字。

山灵活了七千年,自神山初生,便已存在。

他为北渊而生,为北渊而战。然而这颗古老的心脏,却不仅仅属于北渊,它亦属于整个瀚渊的苍生。

“天衡既启,万象归元。”

沉寂中,一道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岩玦一字一句,字字铿然,如山岳崩峦,沉稳不移。

他抬起眼,冷光落在他苍老而坚毅的面容上。不知何时,那不老的肌肤竟生出了细微的褶皱。

天外五百年,胜过北渊七千载。

他的身躯不曾老去,然心魄已随苍生沧桑,历劫而衰。

另外三人微微愣住,不约而同朝他看去。

岩玦抬眸,继续言道:“此乃接引少主登临天岛的令言。东尊主欲解瀚渊之劫,唯有寻得契机,阻止天岛的‘兵器’诞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凌司辰闻言凝眉,“‘兵器’是什么?”

岩玦略顿,摇首道:“我亦不知。唯闻君上言,此物拥有摧破万象、覆灭天地之力量,天岛之人称之——‘不败之传说’。”

这五字一出,姜小满瞳孔微缩,眼底掠过一丝震惊之色。

这细微的变动一瞬即逝,却仍被凌司辰敏锐地捕捉住。他侧头问:“怎么了?”

这倒让姜小满神色闪烁了一下,片刻后才垂下眼睫,缓声道:“没……没事。”

凌司辰盯着她,未作言语,但目光仍是未曾收回。

姜小满则不看他,继续问岩玦:“如此说来……天岛在大漠十城修建禁地,提炼混元之力,囚禁归尘夺取四象之躯,以及——”

她目光一转,落在菩提身上,“让菩提压解魔丹,皆是为了铸造这所谓的‘兵器’?”

顿了顿,又问:“他们就不怕,造出来的东西……控制不了吗?”

姜小满最后几字说得有些重,落下后在空旷的牢狱中回响。

她这话虽是问岩玦,然金发头陀却迟迟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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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

他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姜小满为何忽然问起。

直到——

“万物皆可控制,无非是寻得契机。活物有命数,死物有机关。这座牢狱是这样,蓬莱的兵器亦然。”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道身影走得东倒西歪,不得已还只能扶着墙,一边拍着脑袋念叨:“哎哟哟,逆徒下这么重的手,晕了晕了。”

*

古木真人现身,众人神色陡变。

想法各不相同,但却是普头陀率先行动。

他猛地抡起变出的铁砂棍,横棍一挥,身形如疾风般掠过数步,顷刻间已抵古木身前。

一手扣住对方的肩,一手横棍比向他脖颈。

黑铁棍寒气逼人,沉沉压下,若稍稍用力,便可将对方喉骨压断。

“哎哎哎!石头兄作甚,有话好说!”

矮小男子叫唤着,双手举起,一副投降之态。然而神色却不见慌张,眼角眉梢反透出几分狡黠,目光转而落在岩玦身上,

“怎地,连你也跳反了?”

“别的事,我依然会照指令去做,可这件事——”普头陀目光如磐石,直视古木,字字冷峻,“机巧,唯有这件事,我不会按君上的意愿行事。若少主不愿登上天界,我便不会强迫他去。”

“糊涂啊你这块石头!”

古木真人连连叹息,眉毛拧在一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恨模样。

“糊不糊涂之后再说,你先送他们出去。”

“这……”

矮小男子拉长声音,拖腔带调地叹了口气,模样百般不情愿。

凌司辰缓步上前,沉声道:“放开他,岩玦。”

少年知晓古木真人性情,虽时常玩笑风生,心思多有隐瞒遮掩,但终究无恶意,尤对自己,终归存着几分真情。

且不论如何,他毕竟是自己十余载的师父。

普头陀闻言,眉骨皱起,然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黑铁棍亦随之撤回。

古木真人瘫软般靠在墙上,连着深吸几口气,似是捋顺了气息,方才缓缓抬起眼:“岩玦,你要不再想想,就算我真送你们出这座牢狱,那又如何?”

“蓬莱的计划不会因此停下,你们终究逃不过去。到那时,死的不过再添一个凌司辰。而你主君这些年来所付出的交易、牺牲、努力,尽皆化为乌有……值得吗?”

普头陀沉默不言。

凌司辰却发话了:“师父,我的生死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问岩玦。更与归尘无关。”

古木真人瞪他:“你又知道了?你根本不懂!”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

师徒争执中,红衣少女自始至终站在最后方,

她默然不语,目光静静地落在古木真人身上。

姜小满从古木真人出来就一直观察他。眼前这人,黑发乌亮,眼眸炯炯,面色容光焕发,唯有举手投足间,尚能窥见几分当日替她诊病施药时那和蔼小老头的影子。

这便是传闻中蓬莱仙果的返老还童之功效吧,亲眼所见,对比之下依旧令人咂舌。

可对瀚渊人而言,却没有“衰老”之说。他们自诞生以来,唯有“存活”与“异变”两种命运。凡人为逃离老去,拼命修仙;瀚渊人为逃离异变,却连半分挣脱之法都无……

这等已逃离生死轮回的蓬莱,又何来资格去裁夺旁人生死?

沉凝中,姜小满目光凌然,语声如铁:“不会有任何人死,我会阻止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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