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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恶徒(二十六) 塞缪尔是不一样的……
房间和魏西连中午离开时一模一样, 灯亮着,但是房间里没有人。
横亘在门前,魏西连的侧脸被强烈的灯光照出一个冷硬的轮廓, 魏西连微偏着脸看向床的方向,陈远不久前还躺在那里, 一天没吃东西了, 为此魏西连带了大概很好吃的食物想要投喂他, 但现在他找不到他了:“……他走了么。”
“不知道, ”那个刚刚喝了一整杯热水的佣人大着舌头回答。
魏西连看向他, 眼眸中没什么温度,但是嘴角勾起,勉强也是一个笑容:“去找几块冰块含一下吧, ”看佣人并不动, 他微笑着,加了一句,“去吧, 别在我眼前晃了。”
端水的佣人走了, 拿毛巾的那位占了他的好位置, 探头往屋里张望了几眼,他很困惑地开口:“不应该的,陈先生八点的时候还没醒过来呢。”
魏西连没打断他,他就继续解释道:“八点钟的时候小罗换班, 那时候陈先生还在呢。接班的小张今天下午正好在外面, 下的雨太大了,他说要晚一点到……然后魏总您先回来了。”
魏西连低下头笑了,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雨这么大, 他怎么走呢。”
佣人以为在问自己,直愣愣地摇摇头,甚至没明白这个他指的是陈远还是小张:“不知道哇。”
魏西连没说话,目光虚虚地看着前方地板,似乎是不愿再忍受衣服的冰凉湿重,他抬起一只手,一颗一颗地向下解起了衬衫的扣子。
佣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魏西连的反应,此时就顺势看向了魏西连的领口处,这是一件一眼就价值不菲的衬衫,连纽扣上的花纹也别具匠心,领口处加了独特的设计,精巧而不浮夸。
正在那里,有一只修长如艺术品的手,扣子解得很慢,并不是笨拙,反而有一种沉稳的压迫感,解到第四颗扣子,手指轻轻一动,胸口便隐约露出一片紧实健壮的胸膛。
佣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家的老板其实算是个绝佳的好人了,有颜有才:比他长的好的,大多没有他有能力;而比他权高位重的,大多已徘徊在中年发福的边缘。
因为认为魏西连是个好人,所以他心中竟然怨起了陈远的不告而别,害自家老板如此伤心。
魏西连摆了下头,然后将手放在了轮椅扶手上,佣人看着他的动作,福至心灵,意识到魏西连是要他来推轮椅。
刚回到客厅,就有个另一个佣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过来:“魏总。”
魏西连一直低着头,直到佣人走到跟前了,他才要抬不抬地动了下头——一抬头就吸进了满鼻腔辛辣的姜味,向后一仰,他抿唇一摆手:“现在不想喝。”
不喝就不喝,这个佣人倒是完全不坚持,撤开姜汤,他问:“魏总,您放着的粥要现在喝吗?还是帮您加热一下?”
魏西连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先放着,凉了就扔掉吧。”
佣人应了声“好”,转身退下了。眼看魏西连现在没什么要紧事,那名端水的佣人再次提议:“魏总,先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吧,一直这样穿着会着凉的。”
这一次魏西连同意了他的说法,但是头还没点到位,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佣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拿过手机递给魏西连:“魏总。”
来电人是梁彩文,他那边的环境声非常嘈杂,啪嗒啪嗒的雨声之外,还有各样的人声以及硬物碰撞的声音,听到电话接起,梁彩文开口便问:“魏总,今天还按计划进行吗?”,他似乎想要压低音量,但是真的压低后,他的说话声必定会淹没在杂声之中,他很困难地找出了一个合适的声音大小。
“当然,鱼都咬钩了,不行动多可惜。”
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忽然沉闷起来,大概是梁彩文捂住手机向手下吩咐了什么,片刻后才恢复正常:“我这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和申老板那边的沟通也很顺利,”,梁彩文似乎仍有顾虑,“申老板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魏西连说到这里伸出了一只手,一直站在他身侧的佣人很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动作,预备提前一步拿到魏西连想要的东西交给他,而那只手在空中滑过,很自然地落到了沙发背上的那个绿色青蛙抱枕上。
抱枕表面光滑,里面填充了软硬适中的颗粒小球,揉捏的时候沙沙地流过,魏西连抓着这只绿色青蛙,心里想到一会儿需要回复的给余声声汇报平安的信息,想着余声声的身世……他心里想着许多的事情,但是回答的有条不紊,如此的游刃有余,仿佛任何一件事在他这里都不值一提。
“申老板现在要的东西只有我们能给,我们也确实给出了诚意,反我们?他脑子坏了不成。”
梁彩文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稍定,随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魏总你一定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四个字被他加重了语气,但只换来了魏西连很轻的一声“嗯”——退出通话界面,他在最近通话中看到了陈远的号码,尾号97,没有备注,恰好在界面的最后一条。
和梁彩文交代完毕后,魏西连没做任何停顿地点上了那个号码:怀着不会被接起的预感。
而电话铃声单调地响过一声又一声,对方果然也没有接,再过几秒——六秒或者七秒,电话就会被自动挂断,开始机械音的提示,就在这时,那名佣人很轻地开了口,声音轻得简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魏总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魏西连扭过头去,面向着佣人但并不是看他,视线定在空中一点,他凝神在听佣人口中的声音。
的确,除去自己手中手机发出的铃声外,还有一个稍远的声音一唱一和般地响着,像随时会飘散在磅礴的雨声之中。
佣人偏着头作出定位:“好像是在……二楼?”
“去看看。”
佣人推着魏西连从加装的电梯上了二楼。
魏家二楼经过了几次三番的改建,在设计上出了问题,简单来讲就是冬冷夏热,并且采光与通风不能兼得。一半的房间在夏天完全不能住人,因为朝向问题,房间会经历整整一下午的阳光直晒,到了晚上犹如蒸笼;而另一半的房间在冬天待上片刻都是酷刑。
因此久而久之,魏家的二楼渐渐没有了人来,只有佣人定期到这里进行一番养护。
就比如此时,二楼的每个房间都灭着灯,只有走廊墙角处的长明灯亮着,配和着外面的光勉勉强强照亮了魏西连眼前的环境。
铃声在魏西连到达二楼的同一瞬间停止了,不过并不是一片寂静,因为有窗户没关,能听到外面风雨肆虐的呼呼作响。
魏西连没让佣人跟过来,他自己在电梯口停顿了片刻,随即径直操控轮椅去往了露台——如果陈远在,那他一定在那里。
露台是连着一间很大的主卧的,推开主卧的门,魏西连的头发被一阵强风扑得向后扬起。
主卧非常大,衣柜、大床、沙发,一切家具齐全,但是衣柜紧闭,床单平整,沙发摆得一丝不乱,没有任何居住过的痕迹。
魏西连的视线穿过犹如样板间的宽敞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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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面敞开着的落地窗前,他隔着一层飘动不定的白纱窗帘,看到了陈远的背影。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露台上,陈远轻轻地倚在欧式的栏杆前,似乎沉迷于眼前的雨景,声音飘渺空灵:“我做了一个梦。”
一边向露台滑动着轮椅,魏西连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外面看去:这里的景色并不太好看,如果远处的山丘上或者再近一点的外环大道有一点灯光的话会好看许多。魏家太偏了,晴天白日时能看个郊区野景,但是大雨落下,一切都被融化地看不出内容,只是昏绿、只是昏蓝。
“什么梦?”
此时魏西连正巧到达落地窗前,白纱之后。
陈远半转过身,借着混沌的光打量着魏西连,他看着魏西连的脸,从中看到了塞缪尔——五官锐利得近乎刻薄,整张脸美得有了一点邪性。
他想起他与主神最后的对话。
忍耐着痛苦跪在地上,他倔强地看向主神,主神那时背对着他,正在整理乱掉的衣物。
他问主神:“那您对塞缪尔失望过吗?”
他听到主神雄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塞缪尔?不,我对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失望过。”
“为什么?”,他唯独不能接受自己在主神心中比不过塞缪尔,执著地要求一个答案,“为什么呢主神大人?哪怕塞缪尔背叛您成为堕天使您也没有对他失望吗?”
主神似乎思索了一会儿,但给出的答案依然让他痛苦:“是的,塞缪尔堕天我也不曾对他失望,”,他掩去未出口的后半句,笑着安抚加赫白,“我亲爱的神子,我也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仰起脸,仰到下颌发痛的程度,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主神,轻声道:“如果他让您感到痛苦的话,我可以代替您杀掉他。不是让他任务失败这样的惩罚,我会亲手抹杀掉他的神格。”
主神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听到这话他笑了:“不必如此,我亲爱的神子,你无需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
“我知道,但是这其中不包括杀掉塞缪尔,事实上,我从不准备伤害塞缪尔,塞缪尔……他是不一样的。”
第62章 恶徒(二十七) 我梦见我杀了你……
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六翼大天使犯下大错,没有一个能享受与塞缪尔同等的待遇。
最开始他认为主神大人是顾虑塞缪尔叛军首领的身份,所以对他采用怀柔政策, 希望将影响降至最小。但是现如今,叛军已经全部被驱逐出了圣浮里亚, 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清算塞缪尔了, 但主神大人依然没有严惩塞缪尔的打算, 甚至要求自己不要伤害塞缪尔。
塞缪尔……此时塞缪尔正在不疾不徐地向自己接近, 声音低缓、眼眸温柔, 但低缓是蛊惑人心的,温柔是居高临下的,他都不喜欢。
魏西连停下了, 要笑不笑地端详着陈远, 他发现陈远确实好看,并且好看得有韵味。不知道他在露台这里站了多久,隔着一点距离, 他甚至能隐约感触到陈远身上散发的湿润凉气, 这股凉气混着极清淡的木质香水味, 很微妙地产生了一点水生调的感觉,像在幽蓝湖边种了一棵橘子树,湿咸混着酸涩,很轻盈地弥漫开来。
此时外面瓢泼的大雨就是不平静的湖面, 而陈远的皮肤被空气中的水汽浸透了, 站在深蓝的雨夜前,白皙得近乎透明,让他本人正像徘徊在湖边的冶艳鬼魂。
所以不应该再往前了,再往前就错过了最佳观景位。
魏西连终于笑了出来:为眼前的美景佳人而笑:“似乎是个很长的梦呢, 是噩梦么?”
陈远偏浅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魏西连,话说得很慢:“我不清楚算不算噩梦,因为我没有梦到恶鬼或者怪兽,”,他的话停顿了一两秒,似乎因为困惑而歪过了头,“我梦见我杀了你。”
魏西连脸上的笑容倏地一僵,因为他本来准备用那句万能的说辞“梦都是反的”来安慰陈远,但如果是这样的梦的话,似乎反过来反而更让做梦者惊心。
不过僵硬一瞬后,笑容荡开,他又是一派从容:“那就不是噩梦。”,他不动声色地向前一点,攥住了陈远冰凉的手,他本以为刚从外面淋雨回来,他的手已经够凉,不成想这个温度却还是足够温暖对方的手。
“梦里,你是怎么杀我的?”,他抬起眼,陈远黑鸦鸦的睫毛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用刀么?还是掐我的脖子……我死之前是什么样子的表情,流鼻血了么,眼睛翻白了么……”
陈远完全没想到魏西连会说出这些话来,并且语带笑意,口气平常的像是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该不该脱掉大衣——他看起来是真的好奇,好奇他永远不能亲眼所见的那一场景。
眸光闪烁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远离眼前这个怎么讲都不太正常的男人。
但是他身后半步便是栏杆,后腰撞在栏杆顶部的扶手上,他的上半身随着惯性向外倒去,就在即将歪出露台的前一秒,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捂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搂了回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系统已经对魏西连的随心所欲无话可说了:“不用你花费技能次数英雄救美陈远也不会掉下去的。”
“我知道,但是这里没有屋檐,他会被雨淋到的。”
“淋下雨又不会少块肉,你失去的可是宝贵的技能次数啊,足足五分之一的机会就被你随便用掉了!”
魏西连已经懒得吐槽又在拿它那点可怜的能力说事的系统了,只随口回应了前半句:“但是被雨淋到也可以很疼的,我是亲身经历者有发言权。”
捂在后脑勺的手触感和铁链完全不同,铁链是炽热但坚硬的,而现在几乎包裹住自己后脑的这只手,不热不冷、不坚硬也不柔软,是真正属于一名年轻有力量的男性的手。
他忍不住轻轻在那只手上蹭了一下,半闭着眼睛,他在回忆。
他还是不会撒谎,现在出口的也并非谎言,而是一段久远而错乱的记忆,太过久远太过错乱,以至于在他脑中只能以梦境的形式存在:“你在梦里哭了。”
魏西连站起后要比陈远高半个头左右,将陈远从沾着水的栏杆扯到自己臂弯里,他垂眸看着陈远:“我肯定是笑着哭的。”
陈远沉默地摇摇头,感觉这句话幼稚,抬起头,他看到魏西连咧开嘴,也是个孩子样的幼稚笑容。
而且哭了就是哭了,哭就代表伤心、就代表痛苦,笑没笑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他向后想和魏西连拉开一点距离,但是纤瘦的腰被搂紧——魏西连耍起了无赖。
或者他是在撒娇,不过没人向他撒过娇,所以他不能区分这种行为。
“我肯定没有反抗对不对?一定是的,因为我愿意为你去死。”
“胡话。”
魏西连低下头,抵住陈远的额头:“我都愿意为你去死了,你抱抱我好不好,或者……”
他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引得陈远下意识抬眼跟着他手指的动作看去——魏西连拿手指在嘴角下方一点,很调皮地一笑:“你在这里亲一下,我给你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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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句话,他大概也觉得这个无赖耍得过头了一点,稍微放开了陈远一些,不过搂着陈远,他还在笑。
陈远也在看他,轻轻歪着头,像是第一次认识一个人似的看得目不转睛。
就这样对视了很长时间,直到门被敲响了,还是那名端水的佣人,魏西连让他不用跟着过来,他答应了,但是在原地杵了许久,他惦记着魏西连还没换掉的湿衣服,所以犹犹豫豫的,又跟到了门前。
在那里无声地站着,他没觉得自己有听墙角的嫌疑,因为他心中一片正直坦荡,刚刚魏西连那句“给你好吃的”,若是放到旁人身上,听到小情侣之间说出这种话来没准会往歪里去想随后会心一笑,他没有,听到好吃的,他立刻想到了魏西连带回的粥点,然后无声无息地拿了一个大托盘端了过来,敲响门,他扬声道:“魏总,粥还热着,您现在要喝吗?”
喊完后,他心内认为自己相当有眼力。
而露台上,不止陈远,魏西连也短暂地楞了一下,不过楞过之后,他很自然地放开陈远,先是低声对陈远说道:“好吃的,”,然后抬高了音量,对外面的佣人道:“送进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三步并作两步,在佣人拿胳膊肘推开门之前跨到轮椅旁坐了回去,又成了一个站不起来的瘫子。
“魏总,开灯吗?”
陈远一直注视着魏西连的行动,于是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他看到魏西连朝自己一眨眼睛,很富有暗示意味地翘起了嘴角。
看佣人麻利地擦净了一张白色的小方桌,将托盘放下,又从不知哪个角落扯过一把椅子,魏西连一挑眉:最近看多了好吃懒做的佣人,眼前这个对比下来是出乎意料的让他满意。
而佣人将两盒粥以及几样糕点炸物摆好,又低头走到魏西连身后,将魏西连推到了桌前。
魏西连笑着问他:“你叫什么?”
佣人听了这个问题,并没有勤恳工作数年,一朝被领导关注的喜悦——他本以为魏西连是认识自己的,于是将头垂得更低,他非常忧郁地开口回答:“李贡,贡献的贡。”
迎着魏西连的目光,陈远坐到魏西连对面:“很好的名字,承望贡士,敬德修身,以报知己,给你取名的人对你大概抱有很高的期望吧。”
魏西连弯起手指拿食指在盛粥的盒子外面测了测温度,测完了自己也觉得惊讶,因为自己的确是抱着那个袋子穿过了那么大的雨。
往陈远的方向推过去,他开口:“饿了吧,一天没吃东西了。”
见老板插话已经带过了刚才的话题,李贡也就只“嗯”了声作为对陈远夸赞他名字寓意的回答,也是不太好意思在陈远这样的人物面前说出实话:因为据说这个名字是他爷爷起的,而再据说,他爷爷本来想起的名字叫做李贵……
等差一点就名叫李贵的李贡离开后,魏西连朝陈远一笑:“我们很没有做饭友的缘分呢,昨天中午就说一起吃饭,直到现在才算勉强吃了顿饭。”
陈远低头晃动着勺子,笑了笑没有说法。
魏西连安静下来,他在等待,而陈远在片刻之后,也果然问出了那个问题:“昨天中午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了么?”
陈远皱起眉:“渡宇好像也出事了?”,他看到魏西连眉头微挑:“是的。”
“那和我的记忆就有很大出入了,我只记得中午渡宇拿了几瓶酒过来,说可以喝一点酒,但是我酒量很不好,喝了一点之后就醉倒了,那之后的事情就都没有印象了。”
因为塞缪尔秉持着绝对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思想,而将“用人”转为“爱人”在他这里也同样适用,所以他也不去抛出一些真假不明的信息来试探陈远了,一抿唇角,他笑道:“你酒量不太好嘛。”
“大概是的,不过平常也没有需要喝酒的场合。”,顿了顿,他追问,“渡宇出什么事了吗?”
魏西连看他一眼,回答的很有水分:“他进医院了。”
“他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魏西连决定在陈远问出那句“伤在哪里”之前抢过话语权:“被小猫咬了一口,一点小伤,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太担心。”
陈远皱眉,不太相信的样子,魏西连继续开口:“不过有一点需要告诉你一声,我和他现在闹得不太愉快。”
“因为他被猫咬的那一口?”
“不,”魏西连本来是严肃着神情的,但听到陈远这样问,虽然明知不道德,但总有一种憋不住笑的感觉,“这件事只是导火索,因为其他的一些事情,积重难返嘛,总之现在他对我不是很友好,所以你近些天也不要和他接触了,以防万一他对你不利。”
陈远眉宇间萦绕着困惑担忧,魏西连笑着缓和气氛:“不用太在意小……渡宇那边的事情,我会解决妥当的。相比之下,我反而更在意你不接我电话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事情。”,停顿了一两秒,他缓缓开口,“我会担心你的。”
陈远咬住下唇软肉:“对不起,可是我很害怕。”
“因为那个梦么?没有那个必要,梦就是梦,为什么要害怕梦里发生的事情呢?”
陈远忽然转头往窗户那边看去,随着一道破碎扭曲的白色车灯光线,他隐约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出的响动。
保持着转头的姿势,他轻声开口:“你不觉得梦会是一种预示吗?”
魏西连“呵”地笑出声:“梦是预示,这里的梦只指噩梦么?我做了美梦算不算预示,若是也算的话那做了发财大梦的岂不是要乐疯了。”
外面的雨小了一点,因此魏家门口的争执声更加清楚而杂乱地传了过来,甚至能从中听清你来我往的骂语。
陈远看向魏西连,后者仿佛根本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只耐心地和他讨论着一个梦。
“只有噩梦,只有噩梦才算预示。”
魏西连笑着,右臂撑在扶手上撑住侧脸,笑得一脸无所谓:“谁告诉你的么,还是你总结的经验?恰恰相反,我比较乐观,我认为好梦才算预示。”
下面的纷争进一步升级了,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音以及“砰”的巨响,陈远忍不住走到窗前朝外面看去:“门被撞开了,打起来了。”
魏西连撑着头,看风把陈远的头发吹起,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不用管他们,一会儿你去休息就好,很快就会结束的。”
陈远温顺点头,又问:“那你呢?”
“我去溜溜这条鱼。”
第63章 恶徒(二十八) 我打你还需要亲自动手……
魏家院子正中, 一个膀大腰圆的青年伶俐地跳下车子,脚下的碎玻璃被踩得喳喳作响,推开前面那个小兄弟, 他顶上去,歪着脖子流里流气地反问:“怎么样?”
对面那人一手拿着铁棍, 青年看得清楚, 刚刚就是这个人敲碎了车子的挡风玻璃, 灌了自己一脖子玻璃珠子。
拿着铁棍朝后面的轻卡一比划, 那人嚷嚷:“陆港的货胆敢往家里运, 谁来也是魏西连魏总不占道理!”
看铁棍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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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挥舞着粗壮的胳膊,生生格住了铁棍, 而他这手臂也真如铜皮铁骨, 和铁棍相撞竟然发出了“咣”的一声:“少他妈拿根儿棍子在老子前面晃悠,陆港是我家魏老板的,他的货魏总想往哪里运就往哪里运, 谁敢拦着我家魏老板!”
这一句话, 对面就听出了他是个没法说理的, 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话说出来,不用去辩驳,自己就站不住脚, 但是奈何对方四肢太发达, 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港是魏西连的不假,但陆港现在归我们曹老板管,你们趁着夜黑风高的悄摸摸把货偷出来,我们就不能不管。”
“夜黑风高?”, 青年满脸横肉,横到雨水落到脸上都不知道要怎么流下去,听了这话,他呲牙笑了,笑出了一脸的凶相:“夜黑风高!”,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后一抹脸上雨水,“我还杀人越货呢!给我打!”
话音一出,两方的人立刻斗作了一团,而近身肉搏中,青年这边占着体重优势,愈战愈勇。
一边拿棍子敲着人,青年还不忘出言嘲讽:“曹老板?你们曹老板现在都不算男人了。”
“闭嘴!那还不是你们害的,你们真是恶毒,专盯着人的下三路使劲,把我们曹老板害惨了你们!”
“兄弟们打了多少年架,没见着谁的蛋被敲碎了的,要不是你们曹老板不要脸,在人前儿脱裤子,我看谁专门去害他下三路!”
青年这边平均体重二百斤,每顿饭少说要吃两斤饭。到此时,身大力不亏,他们平日所吃的粮食化作力气,将木棍铁棍甩得呼呼有声,差一点将曹渡宇那边的十余个人一气儿赶出门去。但是随着外面又有车子不断到达,曹渡宇方竟然玩起了人海战术。
二十多分钟后,一名眼角有疤的男人对着青年喊:“小二哥,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往里面撤撤吧?”
被他唤作“小二哥”的青年横肉一颤,眼睛瞪得如铜铃:“不行!梁哥说我们就是要在这里跟他们耗,耗到曹渡宇露头为止。”
青年是有本名的,甚至本名文绉绉的很富有文化底蕴,但是自打跟在梁彩文手下后,他不在乎他的名了,反而以他的姓为荣:他也姓梁。于是梁彩文是老大,他是老二,他自作主张将自己改名成了梁二。
这一帮青年是他一个个拉拢起来的练家子,都能吃能喝、能打能骂,连体型也是统一的高大粗胖,他们平日里不做什么活,单拿着极其不菲的工资到处晃悠,但是到了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为了平日里他们拿的工钱,他们也能舍得出性命。
梁二狠狠地瞪着那边,眼里露出精光,一晃头甩去头上脸上的雨水:“继续打!”
梁彩文是如此跟他们交代的,他就是要这几个人演一场逼真的苦肉计,以他对曹渡宇的了解,只有看到魏西连的人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了,才会安安心心、满心得意地出现。
但魏西连并没打算真让自己的人平白无故挨一顿打,最后看陈远一眼后,他下楼,先不急不忙地换了衣服。
身后李贡给他整理着领口,感觉魏西连现在体温还是偏低:“应该先洗个热水澡再换衣服的。”
魏西连从镜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洗澡呢?没听见外面打起来了么?”
“打起来怎么了?总不会打进来吧?”
魏西连摸着袖子,感受着面料干燥细腻的触感,略带可惜地想:一会儿说不定又要被打湿了。
他问李贡:“你为什么觉得肯定不会打进来,小曹现在厉害了,他的人可是比我们多得多呢。”
他们站的位置偏头也能看到窗外,于是李贡扭转着脖子向外看,外面只有大门那里的两盏小灯照明,黑乎乎的,不过看人影攒动,确实是人数众多。
他不知道曹渡宇那边有多少人,但是他知道魏西连的人少,少到院子里那一堆扭曲纠缠着的人可以四舍五入全算作曹渡宇的人。
他有一点慌了,不过慌的不多,大概是因为老板就在身边的缘故,于是在心念电转后,他朝笑着的魏西连一眨眼睛:“魏总你肯定不会让他们进来的,陈先生还在这里呢。”
魏西连笑容扩大了,摇头晃脑地一叹气:“你倒是会说话。”
李贡推魏西连到门前,惴惴不安的:“魏总,您真的要出去吗?梁经理可是不在……”,他知道梁彩文手中有人,在他看来,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应该梁彩文出面处理的,而魏西连,坐在轮椅上,简直可称是手无缚鸡之力,更应该出入一些正规明亮的场合,处理魏家的面子工程。
“就是要梁经理不在,”,魏西连对着递过来的止疼片摇摇头,“不用这个。”
这一盒白色的药片已经被查明成分正常了,一切正常,并没有多余的催眠成分,所以他在隐隐的疑心之余,更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碰这种药物,免得误事。
李贡看着外面棍棒横飞,看起来像是将雨水都击碎了,就很担心:“没有梁经理的话……”
魏西连向后拍拍他的手:“放心,不会让你挨打就是了。”
李贡看向魏西连,看到魏西连坐在轮椅上,一手捂着腿,一手虚虚地垂在腹部前,眉尖蹙着,是在忍痛,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双腿残废的魏总安慰了,非常羞惭:“我没有那个意思。”
仿佛要表示自己的无畏,李贡询问:“现在过去吗?”
魏西连摇了摇头:“再等等。”,苦肉计还没演到位,曹渡宇这条鱼不会轻易跳出来。从他安排那名做杂工的小伙子暗中散布了他会在今晚将陆港的货偷运到家里的消息后,一环扣一环,没理由在最后时刻将已经咬钩的鱼吓跑。
而且他瞧着外面这混战,己方的十来个高大的胖子动作狠厉而灵活,并且个个脑子都转得很快:他们大概是知道自家老板算盘的,因此打得很聪明,挥着挥着拳头就晃悠到了混战外圈,然后装模作样地和对面一两个人缠斗得难舍难分,让战局保持着稳定而匀速的溃败。
李贡看不懂战局,只能感觉到“战场”离他们是越来越近了,由此推断魏家是劣势方,这也难免,他想,对面进行了三番几次的支援,现在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每个人掂着武器往前冲,他们这几个人当然顶不住。
推着魏西连轮椅的手心里全是汗,他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跑去给梁经理打电话叫他来救场。
这时魏西连对他说话了,声音低而平静,仿佛眼前这一幕幕是电影画面,他只是在闲闲地发表观影感言:“小曹这个人,又自卑又自负,”,他“啧”地叹口气,“心比天高……”,即将也要命比纸薄了。
他微微偏转过头,像是随口一问:“李贡,你了解他么?”
李贡认为这相当于是领导让评价前同事,当即高度紧张起来:“嗯,了解一点,曹经理他,他工作很认真!然后——”
“你清楚他做的什么工作?”
李贡立刻回答:“当然,”,利索的好像回答的慢一点都会让对方认为自己工作不尽责:“我当然知道。”,他还想举几个例子证明自己有多么知道,但是魏西连说话了。
“好,”魏西连含笑点头,“以后他的工作就交给你做了。”
“唉?”李贡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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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个天大的机会,终于有了被提携的喜悦。
“推我出去吧。”
“唉!”,李贡从门廊找了把伞刷地打开,撑在魏西连头顶,护送着魏西连出了正门。
魏西连出来时,院子里的混战已经基本平息了,结果当然是他这一边输,他要的也正是这个输。
刚刚跟梁二对峙的男人站出来,他的右腿刚刚被打中了,此时拖着条伤腿站到人前:“魏西连,你终于敢出来了。”
魏西连放眼扫过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看他们大致并没有生命危险,而还能动的,也一瘸一拐地站到了自己身旁。然后他转过头来正对着那个男人,淡淡一点头:“敢,当然敢,你们曹老板爱我爱的厉害,冒着大雨过来就为了看我一眼,他这么爱我,我有什么不敢出来的。”
曹渡宇此时刚刚迈进院子。
在听到魏西连这番话之前,他在下人的簇拥下,感受着混着血腥气的湿凉小风,看着院子里的惨象,很志得意满得正了正领子,感觉一切都很美好。
今天下着暴雨,把他的裤腿打湿了,很好;院子里的人压着修建得当的草坪,破坏了院子原有的美感,也很好,好就好在魏西连大祸临头了。
但是得意着得意着,他骤然听到了这一番胡言乱语,一把拨开前面挡着的人,他瞬间破了防:“恬不知耻的混蛋!”
魏西连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小曹,我对不起你。”
曹渡宇目光沉沉地凝视着魏西连,他要的当然不止这一句“对不起”,但是对这一句“对不起”,他也要细细究下去——魏西连每一个向他示弱求饶的举动,都能让他兴奋不已。
“你哪一点对不起我?”
魏西连想起在世界线的影像中,他折磨余声声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于是他忍住怪异的笑容低下头,声音很轻:“我哪一点对不起你……”
“什么?”曹渡宇眼睛因为兴奋有些发红,他上前一步,想将魏西连的话听得更清楚,“你说什么?”
魏西连还是低着头,语速很慢,含着一点蓄势待发的危险:“你倒是说一说,我哪里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魏西连骤然向前一推轮椅,一巴掌甩在了曹渡宇脸上。
这一巴掌出人意料的有力,竟打得曹渡宇脑袋一晕,合身扑在了地上。他穿着最好的西装来到这里,准备亲眼见证自己最大的敌人:魏西连的落魄。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他自己竟然在泥里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