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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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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同床如一湾落了花的春水,将体内冰流……

楚裕言道:“刚到。”他朝桌案看去,瞥见书册上的地形图。他无需细看便知道,那是西陵某县的县境图。

他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千镜滢后知后觉想把书藏到背后,动作到一半抓着书的手生生顿住。这幅样子活像是幼时先生教书,她躲在桌下看话本子被抓包的样子。

不对啊,她心虚什么?

她啪得把书册合上,突然想起书封上还写着西陵两个大字。

楚裕言视线未收,显然已经看到了。

千镜滢想起楚裕言上次说的话。她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没什么,就是看一下西陵的地方志。”

“我就了解一下,没想别的。”

楚裕言道:“你若是担心,只需派人去查一下,并不难。”

千镜滢有些心动。

她夜里大脑总是迟钝些,卸去些许戒备,“那你……父皇是不是真的不想他回来…”

“若有机会将功补过,要回来不是难事。只是需要时间。”

若是和千镜滢说,林冠清再无回来可能,她必要日日夜夜牵挂着。可若是告诉她人还有回来的可能,无需挂怀,时间长了,要她渐渐忘记,并非难事。

她的喜欢偏爱与厌恶都极为热烈,纯粹,毫无保留,便是冰山都得给化掉一层。

这样的爱,很难让人不心动。却偏偏难以专一,也从不长久。

楚裕言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千镜滢咬了咬下唇。她相信林冠清,有朝一日有能力回来。但西陵山高路远,她不能保证那些人会怎么对他。

楚裕言看出她在想什么,“若是疏通关系,这一路对他来说,并不算难过。如此,你可放心了?”

千镜滢没想到楚裕言会突然出手相助,“太子哥哥怎么突然帮我?”

“孤答应过你。”楚裕言目光平静,却莫名让人觉得信服,“也是怕你再做出格的事。”

他话落,忽觉唇间一凉,是一只滚圆的葡萄。他垂下眸,只见千镜滢不知何时绕道身前,眉眼弯弯看着他。

如果说前半句理由让千镜滢将信将疑,那到最后一句话时千镜滢已完全信了。

楚裕言看她,“你对他的事倒是上心。”

千镜滢“嗯。”了一声,“我那些朋友里,感情深厚的除了绾明便只有他了。”

“不过太子哥哥也是极好的!”

她便是这样,高兴的时候,甜言蜜语不值钱似的往外蹦。可走不走心就难说了。

她语气玩笑:“太子哥哥半夜把我叫来,有何贵干?”

她这一句话,把这几日来,二人之间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层化开了些。

可楚裕言下一句话,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同房。”

千镜滢剥葡萄的手僵住,“什……什么?”

楚裕言道:“洞房仪轨,新婚初期当同寝。”

“我……我倒是不介意……”她打了个磕绊,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就是我睡相不好,太子哥哥不介意就行。”

她本以为就是做做样子,却不想真要在一铺床上。

这句话似是勾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楚裕言额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二人朝外走。

千镜滢见他面色不对,想着他应该会就此放弃,另想别的办法。却不想入了殿,楚裕言走到熟悉的位置,千镜滢回头看他背影,只听他声音冷清,“更衣。”

一回生二回熟,千镜滢熟练地去解楚裕言衣带。外袍褪去,千镜滢抬手把衣服挂到一侧的架子上。一回头,瞥见楚裕言穿着雪白的中衣站着,尽管隔着衣料,依旧能隐隐看出他紧实有力的腰身。

她指尖还残留一抹先前衣物上染上的体温,千镜滢又想起那日下了花轿,楚裕言扶住她的那双的手。

楚裕言的体型称得上匀称完美,是成年男子的身型。千镜滢不由好奇,透过那层衣料是一副怎样的身体。

没了那层华丽生硬的外衣,露出雪白的中衣,是贴身的衣料,并不硌人。即使是这样,依旧最齐整的样子。反倒流露出几分温润如玉,不像是高不可攀的东宫太子,倒像是性情温和的邻家哥哥。

她极爱试探人底线。千镜滢胆大地起了贼心,起了想要破坏的念头。

头顶传来一声,“在想什么?”

千镜滢脱口而出:“你很好看。”

她话落,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千镜滢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她错开视线,自顾自去换衣服。待回来,只见楚裕言坐在床边,双目对视,千镜滢指尖缩了一下,她装作淡定,“太子哥哥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

“哦。”千镜滢到床边坐下,她掀开被子,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防那头道:“你会滚下去。”

千镜滢心道:我睡相这么差的吗?她想了一阵,到底没问出来。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注定难以收到令人高兴的答复。

她侧身躺下。这张床不算大,但足以容纳两个人。她今日极为疲倦,难得的一沾枕便睡了。她睡着时极不安分。天气转凉,她半夜觉得冷,下意识往有人的那端靠。

楚裕言夜里睡眠浅,又不适应身侧有人,被她闹醒。他垂眸看了眼身侧的人,试着往身后挪了半寸,合上眼。可只安生片刻,身侧的人又靠了过来。就这样你退我逼,直到移到床边,退无可退。

身上的被子比起床铺要小一些,若是要两个人盖,两端容易漏风,除非向现在这样贴得紧些。

万籁俱寂,楚裕言不想惊醒她,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少女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在黑暗中被放大无数倍。那股甜香钻进四肢百害,严丝合缝地和骨骼扣在一处。

楚裕言不喜这样的感觉。越界,容易让人失控。他忍了忍,伸手将人环住。

千镜滢迷迷糊糊,转了个身,自动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她的呼吸扫过楚裕言的脖颈,楚裕言手臂下意识收紧了些,原本平缓的气息也被扰作一团。身体某一处不自觉发生变化。

他浑身绷紧,怀中人的人却是软的。他自虐般一遍遍平复自己的呼吸。可刚建立好的一切如同金箔殿,怀中人轻轻一碰,便轰然倒塌。

他从床上坐起,朝屋外走去。

千镜滢半夜醒来,觉得有些冷,又有点口渴。不情不愿睁开眼,这才注意到身侧没人了。她蒙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窗外,见天色昏暗。她趿着鞋到桌边,把灯点起。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眼漏刻,发觉才丑时。

她喝着杯里的凉水,心道:“怪了,太子哥哥呢?”

难不成是楚裕言嫌她睡相不好,忍不住跑了。

她把茶盏放下,熄了灯,就着困意回去躺下。没躺下多久,身侧传来动静。旁边的人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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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得有些不正常,千镜滢打了个激灵,没忍住转过身看他,“你去哪里回来,怎么身上这般凉?”

楚裕言默了一阵,“吵到你了?”

千镜滢没忍住去抓楚裕言的手,他手冰得不似活人。千镜滢动作微僵,“我本来就醒了。”

温度顺着手指传来,如一湾落了花的春水,将体内冰流化开。

楚裕言目光微动,竟起了几分贪恋的心思,由着她去了。

“你身上好冰,外面很冷吗?”

楚裕言声音透着些哑意,“有点。”

千镜滢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他抱住。她对男女大防向来没有那么介意。

楚裕言看她,“你经常如此吗?”

千镜滢有些困,没反应过来,“什么?”

“帮人取暖。”

千镜滢想了一阵,“还好。”

这个动作比较亲密,千镜滢身边,除了和朝颜算得上十分亲近,倒没旁人了。

如今楚裕言是第二个。

一个人若是想和另外一个人进一步拉近距离,有时候只需和她睡一觉就好了。

当然这得建立在两个人都不介意的前提下。

她管这个叫同衾之谊。

楚裕言下意识觉得她说得这个“还好”,就是有过。他突然抽了手,合上眼。

千镜滢手心一空,有些疑惑,“你暖和点了吗?”

楚裕言未说话。

千镜滢:“???”

她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

不知是那个字触动了身侧的人,楚裕言睁眼,“你待如何?”

千镜滢撇了撇嘴,“算了。”

她一点不指望能从楚裕言口中听到什么动听的话。下一刻她额心微痛,黑暗里,千镜滢感觉到是楚裕言屈指敲了一下她的头。

“睡吧。”

千镜滢暗戳戳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睡了。

等再睁眼,天已大亮。身侧早已无人了。千镜滢洗漱完,侍女端了早膳过来。她用完,有人来传话,说今早皇后派了画师过来,要给二人画像,眼下人正在府中候着。

千镜滢到时,见楚裕言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书册,另一只手将茶盏轻轻搁在边上的梨花木桌上。他未抬头,“坐吧。”

千镜滢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楚裕言未说话。

千镜滢又问:“你今天不用上朝吗?”

“今日休沐。”

千镜滢“哦”了一声,点点头。

她一转头,见一男子穿青色直身,头戴儒巾,瞧着而立之年,应当就是所谓的画师……了。他朝二人行完一礼,在不远处桌前坐下。

他看了眼二人,忽然站起身,恭敬询问:“您二人可否靠得近些?”

千镜滢点点头,侧目看向楚裕言,身子稍稍往那边倾了些。

那画师拿起笔,片刻后,道:“若要画出来效果好些,您二人可亲密些。”

第42章 入画孤教你

亲密些?

千镜滢想了想,下意识想说没事,刚一开口,指尖一凉,十指相扣。

千镜滢目光怔了怔,转头看他。

双目对视,千镜滢并未多大在意,朝他微微一笑,转过头。

那画师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笔尖在纸上落下。午后日光落在人身上,裹着些许暖意。千镜滢被太阳晒得有些犯困,为了防止睡过去,只得通过和人搭话缓解。

“太殿下。”千镜滢话到嘴边堪堪一转,“你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呗。”

楚裕言微微侧目,“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有些好奇。我在想,你平时话这么少,难道不会给人误解吗?”

话少的人,一是意思表达未必明晰,当然对于楚裕言这样的人来说,大多数时候可以算是言简意赅。但却很难清楚的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楚裕言默了一阵,就在千镜滢不指望楚裕言会回答时,楚裕言还是“嗯”了声。

千镜滢看他,“那那时候你会解释吗?”

楚裕言淡声问:“重要吗?”

千镜滢怔了一下,“那是自然。”她心念微动,朝楚裕言一笑,“那你要是有不高兴的事,也可以和我说啊。事情憋在心里总是难以消化的,有时说出来会好很多。”

她嘴角的梨涡如水面荡起的涟漪,那双眼睛亦如夜空下的水面,倒映繁星点点。

真挚,还有一抹她自己从来意识不到的勾人。

楚裕言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她向来如此,哄人的话随时随地都能脱口而出,明明知道不能当真,偏偏忍不住沉溺其中。

楚裕言难得纠缠,“这是承诺?”

千镜滢突然听到这一声,下意识转头,见楚裕言目色沉沉看着自己,似平静的黑水下卷动的漩涡,迷惑你毫无准备地向他靠近,你来不及反应,就被悄无声息地吞噬。千镜滢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

正想着,手背上的力道似乎收紧了些,摁出一道淡淡的指印。千镜滢回过神,把心里那股异样撇出去,她微微一笑,把手抽回。

楚裕言掌心一空,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戾气。

秋末的风肆起,却卷不到一丝阳光,吹在人身上,是细密的寒意。

她说得出,便也该做得出。无论如何,他当真了。

下一刻一只小指将他勾住。

千镜滢弯着眉眼看他,“嗯,是承诺。”

风停了,天地皆寂,唯她一瞥一笑,拨弦挑绪,在脑中喧嚣。

不远处传来一声,“太子,太子妃,小人画作已毕,如有需要调整之处,可随时告知。”

千镜滢好奇极了,当即从椅子上窜起。

楚裕言先前那只手本就是虚虚压在她手背上,千镜滢忽然离开,他手心跟着一空。

楚裕言垂了垂目光,压下心绪,朝千镜滢离开的方向看去。

只见千镜滢弯腰凑到桌边,目不转睛盯着桌上的画卷。

那画师开口询问,“可有何处不……”

“你画的太好了吧!同样是手,你是如何做到的?简直和拓上去的一般。”

画师怔了一下,随即失笑,拱手道:“太子妃过誉了。”

他为人画了二十载的像,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夸他。

千镜滢端着画作看了又看。她如今扎的是堕马髻,松散慵懒。那画师将她的脸修饰的比平日小巧些,细长的柳叶眉。她未上妆,画作上的人却点了朱唇。便连膝上的绣纹都一清二楚。边上是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如精修过的竹骨。

千镜滢回过神,风里携来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阳光下透着些许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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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抬头,画中的人不知何时走近了。

千镜滢睁大

眼睛端详着身侧的人。

风骨峭然,玉貌清绝。

其实,画像画不出他的美。

楚裕言目光看过来的一瞬,千镜滢及时收了视线。她想到什么,朝画师道:“你画得这么好,可以教本宫吗?”

那画师先是愣了一下,还未反应,只觉后颈一凉,一抬头,见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看着他。

目色冰冷,裹着寒意,如冰面下的暗流。

他能在皇宫混这么多年,深知有一双丹青妙手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眼力见,否则哪一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垂了垂头,“小人只管作画,怕是教不好您。”

千镜滢听出他话里的婉拒之意,“若是我给你金银作为报酬呢?”

“这……非是小人不愿,是小人实在没这个能力。”他腰弯下去了些,神情如丧考妣,“还望太子妃恕罪。”

千镜滢有些失落,但还是道:“无事,不教便不教了,你画的很好看。”

楚裕言朝边上侍从看了一眼,那侍从会意,取出一袋金叶子递到画师手里,画师拱手道谢,退了下去。

千镜滢神情有些失落。先前原本还没那么想学的,被这么一拒绝——

便更想学了!

千镜滢心想:难不成是有什么秘诀不能外传?她低垂着眸,头顶突然传来一声,“你若是想学,孤教你便是。”

千镜滢瞪大眼睛看他。

对呀!她想起来,楚裕言也会作画来着。

而且画得极好!

楚裕言话落,忽觉袖子一重,千镜滢抓住他,眉眼弯弯,“什么时候?”

他淡声道:“今日得空。”

千镜滢听完一蹦三尺高,跟着楚裕言往书房去了。

二人面对面坐着。

宣纸摊开,楚裕言看她,“想学什么?”

千镜滢想了一阵,道:“画山水吧。西北大漠,我阿爹阿娘驻守的地方。我还没去过呢,想看看长什么样。”她看他,小声问:“你会吗?”

“坐过来。”

千镜滢点点头,转身搬起椅子。楚裕言难得的哽了一下,他语气如常,“人过来便可。”

千镜滢有些讶异。回头看他,确定自己没听错。她把手中东西放下,绕到楚裕言身侧。又确认了一遍他的意思,方在矮塌上坐下。

楚裕言用毛笔沾了墨水,在纸上落下一笔。千镜滢目不转睛看着。

千镜滢几乎学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若是教她理论知识,她怕是还没撑到上手的时候,就先睡着了。楚裕言深知这一点,是以准备自己先画一遍,再让她临摹。

他笔势极为熟练灵活,或干劲有力,或流畅细腻。从烽火台往下,乘猎猎朔风,呼啸而过。

只见沙漠戈壁绵延万里,战马没入群山之间。

千镜滢屏住了呼吸,目光却是亮亮的,“西北,是这样的。”

画毕,楚裕言放下笔,问:“累了吗?”

千镜滢看了眼天色,发觉不知不觉已有日薄西山的趋势。她兴致正起,摇摇头,“你累了吗?”

楚裕言把笔递给她,“自己试试。”

他以往在书房一坐便是一整日,这点时间还不至于。但千镜滢不同,若是无法吸引她,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坐不住了。

除非像文渊阁那次一样,强逼着人坐着。

但这样的结果,显然不能让楚裕言满意。

千镜滢点点头,把笔接过。她沾了墨水,刚落一笔,泄气般的笑了。

“看你画怎么那么简单呢。”

她正要把笔放下,手背传来凉意,她手被包住,“孤教你。”

她被人从身后环住,距离拉近。

身后的人气息有些凉,像是云端的雪。

而画中朔风凛冽,黄沙漫天。

二者反差,使他身上的气息更明显了些。

千镜滢忽然觉得脸热,扭过头,却见楚裕言神色淡淡,倒未带旁的意味。

倒像是她心思不正。

这个角度看去,正见他鼻头高挺,漆黑的眉眼如化不开的浓墨,如画中仙,然眼梢一点红,又添几分人气。

千镜滢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忍不住睁大眼睛偷看。

耳边忽飘来一声,“意在笔先,笔周意内。落笔前要先构思,别急。”

千镜滢怕心思被察觉,不好意思再看,忙收回神,欲盖弥彰胡乱画了两笔。

楚裕言不轻不重握着她的手,笔尖落下,他手指在她手臂上轻轻敲了一下,“放松。”

千镜滢又点了点头,心跳却没那几根手指撩了一下。她一只手捂住胸口。

楚裕言注意到她动作,“怎么了。”

“我觉得……我心跳得有些快。”

她话落,一道目光移来,与她对视。良久,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千镜滢脸上绯红直接红到了耳根子,“你笑什么?”

“还画吗?”

这三个字像是递了只短梯,千镜滢飞快道:“妾身累了!”

楚裕言松开她的手。二人拉开距离,连带着空气里那股旖旎被扯开了些,她呼出一口气。

怪了,紧张什么?

她站起身。

楚裕言将纸收起,不紧不慢问:“明日还学吗?”

千镜滢看了眼那画,想起过几日楚裕言休沐结束,怕是想学也没人教了。她迟疑地点点头。

楚裕言温声:“去用膳吧。”

第二日,千镜滢醒来时,身侧依旧空荡荡。她用完早膳,想起昨天的画,又迫不及待往书房去。

楚裕言听到外面一声通传,一抬头,便见千镜滢挟着屋外的日光,热热乎乎朝这边奔而来。

“你现在有空吗?”

楚裕言翻过一页纸,“过一会。”

“过一会是多久?”

“一炷香。”

千镜滢“啊——”了一声,“好吧。”她到楚裕言对面坐下,“那妾身等您。”

楚裕言抬起目光看她一眼,见她支颐着脑袋,百无聊赖盯着面前的纸镇,蝶翼般的睫时而扑闪两下。

过了一阵,千镜滢抬起头,“妾身每次见你,你不是在看书,就是看奏折,殿下难道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吗?”

楚裕言轻声,“这些是该做的事。”

千镜滢抿了抿唇,“那什么是你想做的事?”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良久,楚裕言淡淡说了一句,“并无分别。”

千镜滢争道:“当然有啦。比如说小时候阿父逼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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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读书,那这是妾身该做的事,但实际上妾身不想做。我想去荡秋千,踢毽……”她话到一半,突然止住。

是了,或许对楚裕言来说,想做的只能是该做的。很多时候他都不能想。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藏焉修焉,息焉游焉’,若是一直看书,不知劳逸结合,反倒容易适得其反,成书呆子了。”

她小时候读礼记,这句话映象最深。后来每次千门山要她读书,她便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关元英经过,听了这一句,险些七窍生烟。

楚裕言抬头,见千镜滢一本正经说教,“你觉得孤是书呆子。”

“那倒不是。”

楚裕言把书放下,让出位置,“坐过来吧。”

第43章 贼首“你要作画,还是听故事?”……

千镜滢目光一亮,到楚裕言身侧坐下。

她刚画了几笔,想起什么,问:“你以前有去过西北吗?”

“嗯。”

“那你是不是和我阿父行兵打仗过?”

“嗯。”

“那……红炎教呢。”

“红炎教不在西北。”

千镜滢歪了歪头,有些好奇,“那你能同我讲讲吗?”

楚裕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看她,“你要作画,还是听故事?”

千镜滢面露纠结。就在楚裕言以为千镜滢是在二者取谁这个问题上纠结,却不想她问:“先听故事,再学,可以吗?”

她还是比较想先听故事一点。

楚裕言语气难得有些生硬,“不行。”

千镜滢急了

,“为什么?”

楚裕言看着她,没说话。千镜滢纠结了一下,“那妾身想听故事。”

楚裕言把笔洗端过,笔尖触到清水,乌墨漾开。

“煦宁三年,建霖暴雨两月,洪水泛滥,疫病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红炎教借机集结势力,以‘万富同享’为教义,发起动乱。同时发散流言,称洪水为天罚,民心动摇。那时洛清,泷禾两地因军备松弛,未能及时压制。动乱势力一路向北,朝廷迅速派兵攻打红炎教据守城池。相持月余,动乱平定。这是大致经过。”

他声音如泉水,凉丝丝的,却不冰,“你要听什么?”

千镜滢早有准备,如今想都不用想,脱口问道:“和你有关的,都可以。比如说你是怎么捉拿敌首的。”

不知是那个字眼触动了他,楚裕言忽然看了过来。他默了一瞬,似是在想该如何同她说起。

片刻后,楚裕言缓缓启唇,“那时父皇命孤和大学士李融安一道南下。见教众所到之处,百姓夹道相迎。其中不少流民为‘万富同享’吸引,自愿加入红炎教。孤便乔装混入其间。”

那个时候楚裕言年岁不算大,只刚刚过了能入教的年纪。加上没人能想到一国太子会混进来,一时没人发现。

“城中虚实探清,孤传信给李融安。那段时间,红炎教连连败退。后匪首红炎又以万富同享为名,要求城中百姓上缴钱财,每日吃食由教中发放。如有私藏,就地处决。”

千镜滢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后来呢?”

“百姓心生恐惧,无奈将家中铜钱尽数上交。

然所得到的金钱未能维持多久。叛军尝到了甜头,不少人私底下反复搜刮洗劫。然一家五口,义军所谓的供粮甚至不够解决两个人的温饱,一时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其后两边对战进入胶着阶段。红炎查出教中必有内应。大怒之下,连夜搜查。”

千镜滢屏住呼吸,“你被查出来了吗?”

“嗯。”楚裕言点头,他看着千镜滢目光,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话音一转,“那之前孤令人火烧粮草库,混乱之际,集结教众反叛势力,以箭射杀红炎。”

千镜滢听得目瞪口呆。

“你当时怎么寻到机会的?”

“那时红炎手下有个副将,见孤读过几日书,便提做参谋。教中鱼龙混杂,人心不齐,本就因利而聚集。加上北上一路畅通无阻,无一个强大的外敌逼迫他们团结,宴安鸩毒,内部更易生隙。又因分赃不均,矛盾激化,此时借红炎身边的人的身份挑拨几句,并不算难。”

千镜滢心道,那可真是看错了。以楚裕言的能力,怕不只是读过几日书。

一国太子给贼首当参谋。他事后知道,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茶水入盏,发出清凌得碰撞声。楚裕言道:“析交离隙,不恃甲兵。有时四两拨千斤,亦是如此。”

千镜滢目光明亮,“你讲故事,还能说教呢。若是幼时那些夫子讲课都这般有意思,妾在山阳也不会睡着了。”

她话落忽觉额间一痛,楚裕言屈指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那时太傅给孤教授学业,也未见得讲什么有意思的故事。”

千镜滢睁大了眼睛瞪他。她默了一阵,想到什么,抿了抿唇,“其实百姓想的也不过是温饱罢了,红炎教给他们扔了一条通往希望的梯子,是以叛军进城,才会万人空巷。可惜那梯子是豆腐做的。若是当时红炎没有搜刮百姓,我倒觉得……”

她话说一半,自知失言,觑了一眼楚裕言神色,见未见到不悦,才松了口气,却没再说下去。

楚裕言知道她要说什么,“红炎出身草莽,趁乱而起,亦属百姓间的一人,他明白百姓最想要什么,借此利用,心思本就不纯,此为其一。第二,你觉得,若是天下让这样的人来掌管,万富就真的能共享了吗?”

千镜滢目光怔了一下,良久,摇摇头。

“治国非纸上谈兵。红炎连教中势力都难以团结,若是真的让这样的人治理国家,天下只会更乱。”她想到什么,忽然正肃了神色,看着楚裕言,“那个时候,如果要做内应,明明有很多人可以去,你没必要以身犯险。你那时候,是不是也想看看,能让万人空巷的红炎教,究竟是怎么样的?”

楚裕言指尖微微一蜷,转而似笑非笑看她,“你怎知我那时不是初离皇宫,年轻气盛,急于立下军功,向父皇朝臣展示自己?”

千镜滢摇摇头,“可能有这个理由,但我更信我感受到的。而且……”千镜滢凑近了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殿下这个时候会自称‘我’。”

楚裕言捏着茶盏的手一蜷,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千镜滢见楚裕言面色滴水不漏,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楚裕言道:“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千镜滢看了眼天色,朝楚裕言眨眨眼睛,“天色还早。”

楚裕言知道她要说什么,毫不留情拒绝,“不行。”

若是这么轻易便满足她了,没几日便会被她弃如敝履。

便是该不着痕迹地吊着她,勾着她。

千镜滢脑袋探了过来,“妾身还没说要干什么呢!”

楚裕言复拿起书,未应。千镜滢咬了咬下唇,有些生气。

楚裕言未抬眼,“先前说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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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一。”

千镜滢看了眼楚裕言桌上山堆似的的公文,稍稍平静了些。也是,她自己答应的。

楚裕言平日并不清闲,能腾出时间主动教她作画已是罕见。只是,眼下她能做什么呢?

她小声道:“妾身想出宫”

可惜楚裕言一口回绝,“不行。”

千镜滢当场就枯了,“为什么?”

她实在坐不住。

楚裕言未理会她的控诉,只是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千镜滢咬了咬下唇,又不敢再吵他,不然等一下给丢出去多尴尬。

她不尴不尬坐了一阵。最后不情愿地站起身,“臣妾告退。”

楚裕言听到这一声,稍稍抬起目光,看她一眼。千镜滢已转身走出房门。

她一出门,正遇到清羽。清羽朝她行了一礼,“太子妃。”

千镜滢一开始还觉得那三个字有些别扭,被叫了几日,稍微有点习惯了。她摆摆手,“免礼。”二人错身而过,千镜滢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清羽。”

清羽猜到千镜滢应该是有什么事,顿住脚步,“太子妃有何吩咐?”

“本宫能否问问,李巧儿如何了?”

清羽未料到千镜滢会突然问起李巧儿的事,他想了想,觉得这事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挑着主要的答,“太子妃不必担心,殿下已厚赐安抚,护送她回乡了。”

千镜滢心绪微动,点点头。她想起重要的事,收回思绪,走近几步,试探道:“本宫听说她当时险些被人暗杀,可有大碍?”

清羽目光闪了闪,“暗卫出现及时,贼人未能得手。”

千镜滢垂在袖中的手突然缩紧了些,“你骗我。清哥……”她话到嘴边,警惕地瞟了眼书房,压低了声音,“他也许会威逼,会利诱,但不会下杀手。”

清羽哽了一瞬,短暂的惊讶过后,心中叫苦不迭。这些话若是让殿下听了去,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他反应还算快,“属下只知那贼子要下手,具体情形,便不得而知了。”

千镜滢咬了咬下唇,狐疑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清羽心里松了口气,面色如常,“太子妃慢走。”

他转身入了书房,楚裕言头未抬,“事情都办好了。”

“是。”

“在外面耽搁了。”

“是……”清羽垂了垂头,“是太子妃问起李巧儿的事。”

“是吗?”楚裕言只消看他一眼,已将他面色尽收眼底,“问你什么?”

清羽不敢隐瞒,“太子妃应当是想试探当时林冠清是否真的派人滥杀无辜。”

“她有答案了?”

“是。属下故意把话说得凌磨两可,只是……”清羽咬了咬牙。

“清羽,你若是说不清楚,就换个人来说。”

清羽面色微变,忙道:“只是太子妃没信。”

楚裕言将书放下,眼神有些凉,“她心里已有答案,自然不会信。”

楚裕言视线扫了过来。清羽后颈有些发麻,这目光无疑在告诉他

:纵使你不说,难道我就察觉不到了么?

他不敢隐瞒,把千镜滢先前说的那段话复述了一遍。

屋内陷入死寂。楚裕言盯着摇晃的烛火,忽而“噼啪”一声。

清羽不自觉放低了呼吸,垂着头不敢出声。

直到楚裕言忽然笑了一声,这一笑如一道冰凌从寒流中刺出,戾气横生。

“她倒信他。”

他眼中看不出是自嘲还是讥讽,语气却依旧如常,让人听不出异样。若不是清羽跟在楚裕言身边多年,几乎察觉不出他情绪变化。

第44章 试探“我没得罪你吧?”

清羽脊背一凉,出声劝解:“太子妃与林冠清自幼青梅竹马,相互了解也是正常。如今太子妃既已入了东宫,与殿下朝夕相处,假以时日,这情谊旁人自然也比不了。”

清羽本是楚裕言的书童,读过书,劝慰人这一块,要比旁人在行些。

楚裕言声色似是缓和了些,“下去。”

清羽心里却是一咯噔。他知晓没有再劝的必要,只得拱手行了一礼,退出屋内。

房门合上,清羽摸了把后颈渗出的冷汗,在心底给千镜滢点了个蜡。

*

千镜滢回了房间,心中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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