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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陆鹤闲·01
◎你喜欢就好,宝宝。◎
陆鹤闲晃进陆绪的办公室, 是四月的第一个周五,陆绪准备下班的时候。
“下班了没有?”陆鹤闲旁若无人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走到陆绪身边,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像回自家厨房。
陆绪本来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被他这一撞,动作滞了一瞬,有点不满地说:“陆鹤闲你进我办公室能不能先敲门。
“敲门干嘛?”陆鹤闲根本不在意,低下头, 凑到陆绪旁边,很坏地揣测,“你又打算在办公室干什么事情。”
“……”陆绪很无语的站起来, 觉得陆鹤闲像那种专门在要关灯的时候跳上来添乱的猫,没接他话茬, 转移话题,“你来接我下班吗?”
“嗯。”陆鹤闲靠在办公桌边, 说,“你没有约吧?陆绪,我见你不用预约吧?嗯?”
“来接我干嘛,我马上就回家了。”
“带你去个地方。”陆鹤闲说。
陆绪挑眉,有些好奇, “什么地方?”
陆鹤闲非要卖关子,说:“去了就知道了。”
“陆鹤闲你又故意吊我胃口。”陆绪虽然有些不满,还是说, “那走吧。”
天色还没全暗, 陆鹤闲的车一路驶出市中心, 驶向郊区。
“这到底是要去哪?”陆绪又忍不住问。
“等会儿就知道了。”陆鹤闲坚持要保持神秘。
陆绪盯着他看了一会, 没追问,干脆把手机收起来,侧头看向窗外,懒洋洋地说:“看看你要把我拐到哪里卖掉。”
陆鹤闲低声笑出声,没再解释。
车窗外的天色逐渐深了,路灯在高架下一盏盏点亮,把城市拉出暖黄的剪影。
车过了几个转弯,拐进一条清静的小路。两侧种着成排冬青,尽头亮着柔和的白色灯光。
停下时,院墙后的建筑被夜色衬得像座极简画廊。
建筑外观简洁,白色的墙面没有多余的装饰,低调而安静。门口没有明显的标识,唯一的银色铭牌上刻着犬舍的名字,字体简约、线条干净。
院子里种着几株常绿植物,低矮的灌木丛和整齐的草坪勾画出清新的轮廓。门前的石路平整而笔直,延伸向院内,寂静中透出一种难得的安宁感。
“犬舍?”陆绪看清以后有些惊讶,“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时候,前台小姐笑着迎出来,声音温和:“陆先生,您预约的是看犬体验吗?两位这边请。”
陆绪终于反应过来,惊讶地回头瞪他:“你……带我来看狗?”
陆鹤闲像没听见,直接推开门,淡定地和前台交谈。他的神情毫无紧张,甚至有点小得意,显然早就计划好一切。
“喂,陆鹤闲,哥,哥。”陆绪跟上去,拽着陆鹤闲问,“你不是讨厌毛茸茸的东西吗?带我来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养狗吗?”陆鹤闲被拽得停了下来,转过头,“我同意了。”
“你打算让我养狗?”陆绪睁大了眼,“真的假的陆鹤闲,你不是死不让步吗?”
他没大没小地伸手去戳陆鹤闲的脸,把对方的脸颊戳出凹陷,“你是我哥吗?我以前求你那么久你都不乐意,怎么现在突然带我来?你想干嘛?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陆鹤闲很纵容地没有扯开他的手,说:“你不要总把我想的这么坏。”
“走吧,去看看你想要带谁回家?找只好看点的,别像你小时候养的那只一样丑。”
“陆鹤闲!”
“干嘛。”
“它明明很可爱好不好?”
“和你小时候一样丑。”
“我小时候很丑吗?我明明从小到大都好看。”
“小狗。”
“……”
“宝贝。”
犬舍内部和外面风格相同,像极了一间安静的艺术展厅。
地板是温润的深木色,灯光柔和,没有一处刺眼。
每只狗有自己的小房间,亚克力墙干净透明,一只只狗或坐或卧,有的在睡觉,有的趴着眨眼。
有的小型犬看见有人来,立刻跳起来凑到墙边,尾巴摇得像要飞起来;有的大型犬只是抬头瞥一眼,显然淡定许多。
陆鹤闲双手插兜站在一米外,微微皱眉,不是很想靠近的样子。
但是陆绪已经很开心地凑了上去,隔着玻璃和一只西高地打招呼。他蹲下来,他手指轻轻点了点玻璃,声音压得很轻:“你在看我吗?”
小狗眨了下眼,然后忽然抬起爪子,也轻轻拍了拍玻璃。
陆绪很幼稚地把额头贴在玻璃上和狗对视,一动不动,在等对方先眨眼似的。
陆鹤闲在一边看着,没有出声。他的手指松松地插在兜里,眼神却没挪开。
灯光打在陆绪侧脸上,眼睫在皮肤上投下淡淡一层影,瞳仁和小狗一样黑。他的神情很认真,全身心都沉浸在和一只小狗在无声地较劲的游戏里,几乎是孩子气的,和十五六岁的时候在宠物店门口逗留的陆绪没有什么区别,隔着玻璃都能和小狗都能玩的很开心。
陆鹤闲有时觉得陆绪长大了,有时又觉得没有。有时觉得他就要离开,无法挽留;有时陆绪又就在他的身边,唾手可得。
如果可以,他想要留住十五六岁的,眼里只能看到他,把他当做全世界的弟弟。
当然,他也同样爱眼前这个长大了很多岁,经常让他生气和无可奈何,但还是很可爱的陆绪。
最后幼稚的游戏以小狗开始舔玻璃而告终。
陆绪直起身来,走到陆鹤闲,征求他的意见:“你有喜欢哪一只吗?你觉得哪只比较漂亮,能到达陆董的标准?”
陆鹤闲往前走了几步,很认真地从下向上看了一遍,说:“是有一只挺喜欢的。”
“哪只?”陆绪很快问他。
陆鹤闲转过头来,看着陆绪,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说:“喜欢这只。多少钱能买回家?”
“……”
陆绪忍无可忍,抓住陆鹤闲的手腕把他扯开,很生气地说,“陆鹤闲!我认真问你呢!”
被陆绪的样子逗到似的,陆鹤闲笑的很开怀,低下头,肩膀轻微地抖着,杏眼都笑的眯起来。
因为陆鹤闲很少笑的这么开心,笑的样子也让陆绪很喜欢,所以陆绪很快地不是很生气了,没什么办法地说:“你别笑了,不用花钱。”
“不用花钱啊。”陆鹤闲终于停下来,问,“那什么时候真的和我回家。”
“我不是经常和你回家吗?”陆绪有点莫名地问。
陆鹤闲看着陆绪茫然的表情,轻微地摇了摇头,正经起来,说:“走吧,里面还有。你不用问我喜欢哪只,你选定就好了。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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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陆绪说。
他们向里走,一间间犬舍排得整齐,每只狗都有专属的小空间和说明卡片。
走廊很安静,偶尔能听见哪只狗轻轻地打个哈欠,或者翻身压到水碗,发出“咔啦”一声。
中途他们停下来和几只狗打了打照面。
一只边牧精神十足,看到人就跳上前,爪子拍得玻璃响;一只柯基呆呆坐着,尾巴一圈一圈地晃,钟摆一样有节律;还有一只年纪小的贵宾,粘在墙角,眨巴着眼睛,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陆绪有时蹲下身敲两下玻璃,有时只是笑着说一句“你好”,再起身往下走,耐心而认真地等待某一种特殊的感觉出现。
他看的很认真,以为自己选择新家人的态度在观察,幸好陆鹤闲很耐心,跟在他身边并没有催促。
直到走到很里侧的一间,隔间里的小狗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趴着,眼神专注地看着他们靠近。
那是一只毛色很纯的土松,土黄色的毛发蓬蓬地罩在身上,鼻尖粉红,爪子短短的,耳朵塌着,看上去没有别的狗那样活泼热情,也没有高贵血统的整洁体面,但眼睛特别亮。
说明卡片写着:
“编号:T47
种类:土松
出生年月:xxxx年2月
性别:雄
暂名:小满
性格安静,慢热,需要时间建立信任。曾被遗弃,但健康状况良好。”
陆绪猛地停下脚步。
他蹲下身,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和它对视了几秒,那只小狗没有动,像在等待他的反应。
玻璃映出他低头的倒影,和狗的身影在一起,被灯光切割得模糊又安静。
“怎么了?”陆鹤闲在他身后问。
陆绪语气比平时轻得多,“这只……有点像我小时候养的那只。”
他顿了一下,问:“你觉得像吗?”
陆鹤闲对狗与狗之间的差别分辨不太清楚,但他记得这个品种,所以说“像”和“你要这只吗”。
小狗似乎听见了他的话,在原地缓缓地站起来,抖了抖毛,尾巴动了动,却还是没有靠近,神情小心翼翼,是一只胆子不太大的小狗。
陆绪缓缓把手掌贴在玻璃上,那只狗迟疑了几秒,才也抬起一只爪子,轻轻地搭在那面冰冷的隔断上。
心也被小狗的爪子触动了一下。
“哥。”他仰头看向陆鹤闲,说,“就它了好不好。”
小狗也跟着陆绪一起抬起头,看向站的远一些的陆鹤闲。
一人一狗并排看着他,神情在陆鹤闲眼里惊人地一致,瞳仁很黑,眼神里都带着一点不太确定的请求,小心翼翼的,却又带着点隐约的期待,无声在问“你也会说好,对吗”。
陆鹤闲的目光从陆绪的脸滑到那只狗软塌塌的小脑袋,又回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
所以没有办法说不好,说的是“你喜欢就好,宝宝”。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今天来迟了
有一个很蠢的人忘记了设置存稿发出时间
92 陆鹤闲·02
◎……宝宝,别哭。◎
带小狗回家的过程还不算是完全顺利的。
狗舍的主人很遗憾地说这只小狗是他收养的, 不打算卖,已经很有感情了。
不过陆鹤闲用钞能力让他不算很快但也不算慢地同意了。
办完手续之后, 陆鹤闲从前台回来,就发现陆绪已经和小狗混熟了。
他蹲在角落,外套也没脱,身子侧着,小狗正盘在他腿边,尾巴一下一下扫着地板。
陆绪一只手轻轻撑着下巴,嘴角微微扬着, 另一只手拿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个狗玩具,是个毛绒绒的小球,带着咬痕。
他没着急丢出去, 而是先晃了晃,刚才还拘谨的小狗的耳朵顿时立起来, 前爪也蹬了一下,整只狗像被启动了一样兴奋地站起来, 蹦了一小步。
“想要啊?”陆绪低头逗它,摸了摸小狗的下巴。
小狗歪着脑袋,看着那只玩具球,尾巴摇得更快了,还往前挪了两步, 爪子不耐烦地在地毯上蹭了蹭。
陆绪随手把玩具球往前一抛,球在地板上滚出一小段距离,小狗立刻飞奔出去, 爪子在地板上“哒哒”响, 耳朵甩得左右晃。
过了一会儿, 它叼着球跑回来, 兴冲冲地冲陆绪摇尾巴,球往他脚边一放,耳朵塌塌的,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写着“再来一次”。
玩了一会儿,陆绪没再继续扔球,用手指顺着小狗的耳朵根揉了揉,小狗竟舒服得闭上眼睛,整张脸都埋进了他手心里。
他侧着头和它说话,声音低低的,不知在念什么,大概是“你以后不要乱跑”、“家里不能随便咬东西”、“陆鹤闲可不好惹你要多和我玩我保护你”这类的话。
陆鹤闲想,他的弟弟最擅长招猫逗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是一只幸运的小狗,喜欢陆绪还能被他带回家。当这样想的时候,陆鹤闲产生了一种极为怪异的,近似于嫉妒的情绪。
不过陆绪很快地发现了他,抬起头,笑着对他说:“哥,手续办完了吗?”脸颊的酒窝露出来,非常可爱。
拧巴的心变得柔软了一些,陆鹤闲走到陆绪身边,把他拽起来,对他说:“好了,我们回家吗?”
“回家吧。”陆绪被他牵着手,很乖地这样回答他。
所以陆鹤闲不再嫉妒,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
把小狗送回家之后,他们先去吃了晚饭。回的是距离犬舍和吃饭的地方比较近的Penthouse,吃完饭之后,陆绪照常拉着陆鹤闲散步消食。
沿江的绿道铺得很宽,从入口一路延伸到五公里外的生态园林。夜晚风大,江水有些涨,栏杆外的水拍在岸石上,发出哗哗的细响。
路灯是一盏一盏沉静的黄,照在树叶和水面上,浮出一层光斑。偶尔有骑行的人呼啸而过,铃声远远响一下,又消失在后方。
“哥,到底为什么突然同意我养狗?”陆绪又一次向陆鹤闲提问。
陆鹤闲答非所问:“喜欢这里的绿道吗?”
“不是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吗?”陆绪又有些莫名,“喜欢啊,谢谢你。”
“你喜欢就是最重要的。”陆鹤闲揉了揉陆绪的头发,对他说,“宝贝。我希望你觉得幸福,自在,没有遗憾。”
除了希望陆绪开心,快乐,满意之外,陆鹤闲没有很诚实地说出他藏得很深的一个目的,他希望陆绪会喜欢这只狗,在未来有一天,真的离开自己身边的时候,会因为想念小狗回来看看,他不奢望很多,一年多几次就好,减少一些不可控的思念,让他获得少量的慰藉。
为此,他愿意忍受除了陆绪以外的小狗,毛茸茸的,需要人陪伴的小狗。
关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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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一只小狗,陆鹤闲很有心得,所以只要陆绪喜欢就好。
陆绪挣开陆鹤闲揉他的头的手,对上了陆鹤闲的视线。在他的哥哥沉静的,充满爱意的眼神里,他说不出别的话,只好说“陆鹤闲你对我这么好,真爱我”,还说了不太大声的“我也爱你”。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陆绪很高兴地畅想要怎么养小狗,谁来遛狗,谁来照顾,小狗多久会长大,长成什么样。
陆鹤闲想起自己第一次决定负责陆绪的生活,把陆绪捡回家以后。
他常常也是期待的,想看见陆绪会长成什么样,也会思考要怎么照顾他他才会更快乐,更无忧无虑,长得更好看。
当然,他最希望的是他的小狗能平安,健康地度过一生。
除此之外,所有的愿望都是附加的。
在这时,陆绪又问:“你觉得小满会更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我?”
陆鹤闲说:“肯定会更喜欢你。”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吗?”陆绪问,“不过肯定是我陪他玩比较多。”
“不是因为这个。”陆鹤闲说,“是因为同类更能玩到一起去。”
“……陆鹤闲!”
被陆绪佯装生气地捶了几下,陆鹤闲也不生气。
他停下脚步,走到栏杆边,双手撑着看向江面,片刻之后回头,一本正经地问:“陆绪,你知道吗?有些聪明的小狗发现自己和主人不一样,不是人类以后是小狗,会抑郁。”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小狗啊?”
“……”陆绪无语,“陆鹤闲你是不是一天不逗我玩就难受。”
陆鹤闲捏了捏陆绪的脸颊,不太清晰地说:“你要是真的小狗就好了。”
“怎么?”陆绪说,“我要是真的小狗谁陪你说这种瞎话。”
“你要是真的小狗,我肯定把你养在家里,带你出去的时候,谁都不许摸你。”陆鹤闲说。
陆绪笑了,说:“你真小气。”
陆鹤闲抬步继续向前走:“你要是小狗,那就肯定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听完这句话,陆绪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跟在陆鹤闲身边。两人肩并着肩,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哥。”过了一会儿,陆绪叫了陆鹤闲一声。
“嗯?”
“你是不是……想我多回家才让我养狗。”
陆绪有些时候是聪明的。
陆鹤闲当然不承认,对陆绪微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绪只好不再追问。
风起得有些大,江面翻着浪。两人已经沿绿道走到了最深的那段,路人变得少了一些,树木茂密,路灯较为稀疏,只有一盏一盏隔开的光照着湿润的石砖路面。
陆绪走在前,脚步缓慢。陆鹤闲没有跟太紧,隔着半臂距离。
前方树影晃了晃。
陆绪皱了下眉,脚步刚停,一道人影就从阴影里冲出来,手中寒光一闪,是一把短刀。
他下意识后退,但还是晚了一秒。
“陆绪——”
那声喊出口的同时,一道力量撞上他,将他狠狠往身后推去。视野在晃动中骤然撕裂,他看到那刀扎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是陆鹤闲。
“哥!”
他扑上去时,对方已经被他自己撞倒,刀从体内抽出,带出一股热血喷在他的袖口上,染开一大片黑红。
陆鹤闲只是皱了下眉,没发出声音。他用手死死压住伤口,眼神却还维持着冷静。
“别动。”他说,“不深。”
不深。
可那血流得太快了,不断地渗出,陆鹤闲的手明显地颤抖着。
陆绪跪在他身侧,手指也抖着,但反而更冷——冷到像石头。他捂住他压不住的那片血,低头靠近,声音发紧:“你干什么。”
陆鹤闲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嘴唇已经失血,表情故作淡然,但眉心不受控制地蹙起,是在忍受疼痛的神色。
风一下灌进衣领,冷得像浸了水,带着湿冷的气息和死寂,仿佛空气中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危险。
陆绪没再说话,只是死死压住他的手。他听见自己心跳快得不像话,耳朵里全是风声,脚步声,血流声,陆鹤闲的表情在他眼里模糊不清,看不真切。
他低头努力地看他,看着那张一向温和淡然的、漂亮的脸,因为疼痛而显出一瞬真实的苍白。他的哥哥,那个永远保护他的哥哥,此刻就倒在他怀里,在血色褪去的瞬间,似乎被剥离了所有的屏障,展现出一个人最为真实的状态:虚弱,危险,命悬一线。
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穿透他们的时间,侵蚀一切。
陆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喊人,不知道急救车要多久,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还回来补刀。
这一切为什么发生,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
在将陆鹤闲看清的瞬间,陆绪想到了,今天是他的故事的结局。
他呆滞地看着那一刻的陆鹤闲,心里有一股无法言喻的绝望与懊悔,像是空气被堵住了,无法呼吸。他伸手摸向陆鹤闲的脸,指尖接触到对方冰凉的皮肤,意识里却骤然清晰地响起一声低语:“你为我挡什么?”
几乎是一种无助的埋怨。
人在无能为力时,总会下意识埋怨最亲近的人。
陆鹤闲仍然在微笑,眼神渐渐散了点,嘴角的弧度依旧,但已经很浅,几乎无法察觉:“……宝宝,别哭。”
冷风掠过他的脸颊,陆绪这时才发现,他的脸颊是湿润的,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他手指微微收紧,伏下来,额头贴着陆鹤闲的肩,像是很多次倚靠陆鹤闲一样,希望在这个时刻永远支撑他的,他的哥哥,仍然能给予他安全感和力量,让他渡过这个几乎是噩梦的瞬间。
“陆鹤闲,你不许有事。”陆绪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至极,“你不许有事。”
和陆鹤闲毫不犹豫地,不考虑任何后果地保护他一样,陆绪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换取陆鹤闲的安全和健康。
同样是不需要犹豫的。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都来看我的新人设图
93 陆鹤闲·03
◎以最简单的方式降落在他怀里。◎
大概是某种创伤后自然的自我保护机制, 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在陆绪的记忆中, 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和光影。
救护车刺耳的声音,蓝红交错的闪烁灯光,惨白的车厢内,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刺鼻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止血带的紧绷、仪器急促的声响,陆鹤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透明,仿佛即将从他眼前消失。
所有人的影像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眼前的灯光与那些迅速后退的景象,在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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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的视网膜上融化成一片片模糊不清的光斑,无法辨认。
私人医院的门口, 医生和护士们快速奔走,紧急召集的专家团队汇聚在急救室前, 红色的提示灯闪烁不止,犹如心跳般沉重。
医院的走廊寂静无声, 夜晚的气息被冰冷的沉默包围,唯有陆绪耳边清晰可闻的心跳,回响在空旷的空间。
直到再次与陆鹤闲温和的眼睛对视,他周遭的时间才开始正常地流动,世界的秩序得以恢复。
“怎么眼睛这么红。”陆鹤闲摸了摸他的眼角, 对他这样说。
“陆鹤闲我讨厌你。”陆绪忍不住说,“我不用你保护。”
陆鹤闲上一次进这间病房,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那天是陆绪失踪的第三天。
因为失控的情绪, 易感期来的猝不及防, 信息素紊乱, 抑制剂也失去了效力。
家庭医生直接叫了救护车, 自己带着止咬器,手臂青紫,镇静剂一针接一针,还是拦不住体内那股近乎野兽本能的躁动。
像每一个陷入易感期的lph一样,他几乎没有神志可言。
脑海里只剩下断裂的光、迫切的渴望,还有无止尽的黑暗。
医生们的声音像水底回音,束缚带勒得他骨骼发麻,唯一渴望的是一个人温暖的信息素。
他当然不希望陆绪看到自己那副样子。
如果可以,陆鹤闲永远不想看见陆绪此时此刻露出的这种表情。
眼眶泛红,眼底隐隐带着血丝,眉头紧蹙,唇线绷紧,代表着痛苦和心疼的表情。
陆鹤闲不会否认,他有过一瞬被关心的、自私的愉悦。不过这种愉悦很快地被更深、更迫切的渴望盖过。
他更希望陆绪是快乐的,是轻盈的,没有这些疼痛和沉重的。
毕竟在这一刻,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滞涩。
陆绪的眼眶很红,在他成年之后,陆鹤闲确信自己没有再见过他这样。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所见的陆绪的眼泪,也是不多见的。
不过陆绪上次流泪,似乎也是因为自己。
他的弟弟还会为这个世界上的谁流泪呢?
陆鹤闲自私地希望陆绪的眼泪只会为自己流。
当然,他更希望陆绪不要流泪,这是不必再重申的、显而易见的。
“别讨厌我嘛。”他安抚道,“小绪,不要发脾气。”
陆绪看了他片刻,忽然俯下身,抱住了他。力气不算重,大概怕他刚缝合好的伤口裂开。
他的怀抱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让陆鹤闲也共感了他的惶恐和后怕。
“陆鹤闲,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变成孤儿了。”陆绪说,声音仍然很哑,带着哽咽。
陆鹤闲笑了笑,说:“我这不是还活着吗?查清楚是什么回事了吗?”
“是冲我来的。”陆绪低声说,“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违法组织的报复。”
“你当时应该告诉我的。”陆鹤闲说,“你做的不够干净,陆绪,知道吗?”
“……”陆绪沉默了片刻,说,“以后不会有了,哥,不会了。”
他好像很笃定的样子,陆鹤闲确信陆绪经历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似乎并不想告诉自己。
根据陆鹤闲的猜测,这可能和陆绪突然变成omeg都有一定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陆绪从来没有对陆鹤闲真的解释过,不过他既然连陆鹤闲都没有说,就更不可能告诉其他人,所以陆鹤闲也并不是非常生气。
尽管非常关心,但是陆鹤闲控制着自己没有多问,他遵守着自己对陆绪的承诺,同样也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因为说“以后”的陆绪好像真的不能离开他,所以他们还有很长很久的时间。
陆绪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仍然有湿润的质感,仍然在轻微地颤抖。
陆鹤闲慢慢地抬起手,按在他的后颈处,把他按得还要更近了一些,用自己的肩膀支撑着陆绪,闻到陆绪身上因为心情而不太明媚的信息素气味。
大概是初春雨后的阳光,潮湿,不算温暖,但确实是阳光。
仍然足够照彻陆鹤闲的生命。
“哥,哥。”陆绪一直在叫他,让陆鹤闲想到他小时候,跟在陆鹤闲身后一遍一遍叫“哥”,甩也甩不开,从楼下跟到楼上,非要得到回应的样子。
不过陆鹤闲已经和那时候不一样,他不再摆着架子假装不想理会,不再故作冷漠,陆绪叫他一声,他就应一声。
“陆绪。”他打断陆绪,轻轻按揉他的后脑处,慢慢地叫他的弟弟的名字,“别难过了。你难过会影响我的心情,间接影响我的恢复,你知道吗?”
“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哄,当小孩保护。”陆绪生气地抗议,“陆鹤闲,我宁愿受伤的人是我。我不要你替我陷入危险,你知道吗?”
陆鹤闲笑了,他很自然地先对陆绪服软,说:“知道了,小狗大王。”
但陆鹤闲知道自己是不会改的,保护欲刻在骨血之中,无法改变。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又或是上帝给他二选一的难题,让他在自己的生命和陆绪的安全中间做一个选择,他的答案永远是毫不犹豫,无需质疑的。
他当然选择保护他的全世界。
陆绪抬起头,按着陆鹤闲的肩膀,很近地和陆鹤闲对视,撇了下嘴,说:“陆鹤闲你真讨厌,你又在骗我。”
他看起来真的非常不满,很黑的眼睛瞪着陆鹤闲,若是由别人来看,表情事实上应当是有威慑力的,但陆鹤闲仍然觉得可爱的过分。
在陆鹤闲能够再出声哄他之前,陆绪忽然缩短了与他的距离。
嘴唇碰在一起,下唇被很用力地咬了一下,陆鹤闲不觉得很痛,但是很快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被一只喜欢乱咬人的小狗咬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咬人之后,陆绪并没有退开,反而将啃咬变成了亲吻。
他靠得很近,像在试图藏进陆鹤闲的呼吸里,手还搭在陆鹤闲肩上,指尖甚至微微收紧了一点,是一种攀附也是一种控制。
唇上的动作不再是咬,而是慢慢贴住,温热地吮着、舔着,有点内疚似的抿过陆鹤闲下唇的伤口。
很近的,陆鹤闲睁着眼,看见陆绪闭上的眼睛和轻颤的睫毛,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这段时间以来,在陆鹤闲的承诺之后,陆绪已经不再躲避陆鹤闲过界的亲近,但总是被动的接受,几乎不会给予主动的回应,遑论主动亲吻。
陆鹤闲睁着眼,很少见地不知所措。
不敢回应,害怕陆绪只是情绪使然,清醒过来就会再次后退,但也不愿打破,希望这个吻持续,哪怕可能只是陆绪在用极端的方式寻求安慰。
陆绪压着他的肩,仍然在很用力地吻他。唇齿急促的、带着点失控的力道撞在一起,翻涌到极点的情绪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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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出口。
没有技巧,甚至称不上温柔,只是紧紧贴着。用这种方式在确认真实,在埋怨,又在索取。
下唇的伤口在激烈的吻里被再次咬破,细小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散,陆鹤闲感受到轻微的、无害的疼痛。
陆鹤闲纵容着他的弟弟,感觉到陆绪唇瓣的微颤,舌尖划过时,温热、柔软、带着不自知的渴求意味。
那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回应,不过忍住了,只是抬起手,扣住了陆绪的后颈。
掌心触到他颈侧的皮肤,滚烫的。像发热,像渴望,像某种在极力抑制下还透出的躁动。
陆绪整个人压下来时,身上的体温透过衣料渗进他胸口,唇还紧紧贴着,不断深入,每一下都更贪婪一些。
信息素的味道泄露,漫散在病房中,陆鹤闲在桉树薄荷的味道里闻到了阳光和焦糖的气味。
陆鹤闲非常希望自己的伤口能够在这一刻痊愈,这样他就不用在陆绪的勾引里克制自己。
不过当事人应当对这种勾引毫不知情。
唇齿间的触碰愈发湿热,气息越来越乱,鼻息落在他脸侧,烫得惊人。
陆绪舌尖抵住陆鹤闲的上颚,不安地探寻着。
陆鹤闲终于低哑地喘了一声,喉结滚动,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骨节抵住他后颈脉搏跳动最明显的地方,感受到那跳动一下比一下快。
在此刻,在陆绪急促的心跳中,在某种心灵的感应里,陆鹤闲确认,他因祸得福。
曾经机关算尽、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最终只能放弃,等待命运垂青的东西,现在正以最简单的方式降落在他怀里。
不需要再费心控制,不需要逼迫威胁,也无需在道德与欲-望之间摇摆反复。
陆绪就在这里,用拥抱、用心跳、用这个几乎要吻碎他呼吸的动作,告诉他答案。
然后陆绪终于退开了,唇还在颤,气息乱着,额角有一层薄汗。
他轻轻地喘着,视线却始终没有移开,对陆鹤闲说:“骗我也没事,反正我爱你。”
叫他“陆鹤闲”,也叫他“哥哥”。
94 陆鹤闲·04
◎唯一的家人与爱人。◎
陆绪很快地发现, 接受陆鹤闲的爱事实上确实比拒绝他更容易。
接吻,标记, zuo/爱,一起生活,这些事情他们本来就已经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