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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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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 领册封妲己陷商容(二)

◎含香果武庚诉衷肠◎

武庚一言不发, 攥着她的手腕,不弄疼她,但也绝不放手。

他仍维持着方才吻她的姿态,似乎在等她适应他将要做的事。

眼见妲己只是别开脸, 却未离去, 他再度小心翼翼靠近, 唯恐将她惊走……

而后,嘴唇又蹭在她脸颊上,如亲吻至宝……

他吻得极轻, 似蝶翅稍略过, 气息热热吹拂。一时妲己脸颊发痒,夹肩欲躲。

他似乎觉得她这个动作极为可爱,低笑一声, 伸手轻巧将她一抱, 拥进怀中来。

“诶!”妲己惊呼一声, 双手推在他胸肌之上,正欲斥他,却又一愣——

武庚本就面容坚毅, 身形雄壮, 此时衣衫半解, 肌肉起伏,正是一派上位者的强悍嫽美。

可暗帐之内,那一双狭长凤目却光漉漉,水润润, 深情中有些可怜, 珍视里又有些哀伤, 似在求她莫要如此心狠。

猛禽含泪, 当真叫人看了心也要融化,拒绝他都要心生罪恶。

妲己也不过心软迟疑一瞬,就被视作许可,他猛地低头吻了下去……

怀中人“唔唔”挣扎起来,但他身子一侧,反更将她向一旁压去……

一想到妲己在清醒地知晓被他吻,脑髓已先要沸腾;再加之一月不见,还算克制的亲吻很快失控,倒似要将她吞下,碾碎……

固然,他在梦中曾吻过她千百次,还模糊有过更亲昵的行为,可不论如何,都无法与真实吻到她相比,仿佛一些梦境具象,带来千百倍的刺激……

忽地,他身子一僵,她竟然……

妲己是用了力去捉那肉胖山鹰的,这才趁着他发怔,躲开了一点。

她嘶哑抱怨着:“痛!”

鸟喙湿漉漉啄在手心,似挣扎要跳走。

他脑中一阵眩晕,但嘴唇仍要缠绵贴着她,哑声道歉,“对不住……我只是,太想你……”这话两重含义,他被刺激得收气急短,最后一字断得仓促。

她轻声打断:“不是还病着?”

“……”

“……又是装来愚我的?”手指惩罚般抚过鹰喙。

“嘶……”

他痛苦的吸气里包含轻忽,脑中空得无有一丝头绪,只求饶般蹭着她。

妲己见他这模样,又有些心软,手背在他滚烫脸颊上蹭蹭,轻声道:“马上要到下朝时辰,少不得要有人来庆贺,你我这样如何见人?”

武庚只是不舍,又亲吻纠缠良久,才被推开……

她先出帐来,对镜将发重新抿过,又用凉水擦擦,将面上的红压下。

“禄看上去极无情沉稳,谁料如此黏人……”是在向狐狸抱怨,但语气又带点笑。

狐狸感慨附和:“雄性一旦黏人,从来不管不顾。你若敢主动些,他今夜就敢不走。”

好半天,帐中才有动静,武庚理好衣衫出来……

凤眼中仍然汪着水意,还鹰似的紧盯着她,大约仍在想要寻机亲吻,也还想被她抚摸……

妲己将冰凉帕子丢给他,嗔怪警告:“这算什么,以后不许。”

武庚脉脉一笑,何曾真听了进去?

他自认已知晓了如何诱她……

门外,恭贺之人果然成群结队来访。

妲己见武庚仍红通通不宜见人,便暂不许他出去,自己自去接待。

贵族师亚们送礼,也有讲究,多是赠族中最为出名之物,譬如酒具、譬如织物。

而这其中,最特别的,当属亚妁送来的一座盐晶山,晶莹剔透,壮丽非凡,惹得众人皆啧啧称奇,说此乃辟邪神物。

是何模样,有诗为证:

孤竹盐横立,晶霜镇鬼踪。

千年未化雪,白夜映庙宫。

宾客络绎不绝,连微子启、微子衍都亲自来了,却不见恶来身影。

趁着大家都在观赏盐晶山,她低声问亚妁:“大亚怎不曾来?”

亚妁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南夷最近闹得厉害,屡犯蔡国。天子留他商讨镇压之事,怕是要他亲去一趟。”顿了顿,又纳罕,“我先前还以为,你对他,不过一时兴起……”

亚妁心知,恶来模样虽与大邑之人不同,但身长貌昳,手握重权。大邑贵族男女知道他出身低微,不论是为他这人,还是为他手中之权,皆心有觊觎、且还要付诸实践。

偏他性子冷郁,心思从不在情爱之上,一直是只素净白陶。

如今这白陶可花哨了起来。

今日连天子见他都是一怔,笑问:“恶来,多日未见,怎如此满面春风?有何喜事?”

武士心思单纯与心有春意时,绝对两模两样,在恶来身上竟尤为明显。

亚妁先前以为妲己也不过是看他出身,想将他玩弄利用,但看到恶来手腕的发带,又觉不是。

亚妁反问她:“你真心喜他?”

妲己点头:“我知你心思。但在我心中,他只是他,从不是奴。”

这话听来虽叫人安心,但亚妁机灵,眼珠转转,又问:“那王子与公子顺呢?”

“也是喜的。”

亚妁微微吸气,很是震撼。

“怎了?”妲己反笑,“或许我父母仍会进爵,不是说公主可与多人结姻?”

“话虽如此……”亚妁突患龋齿一般皱脸,“你若是与小国公子结姻,结十个八个倒也无妨,他们还要争宠。但禄与顺心高气傲,绝对接受不得。就算是恶来,我看也勉强。”

“唉,那如何是好?”妲己佯装苦思,随即笑了,“只好结一个,分开了再哄下一个?”

亚妁:“……”

——好好好,我看你是比子妤会玩的……

~

夜来,宾客散尽,又留下诸多宴请木帖,宅院总算清静,只余燎庭摇晃生光。

青女姚正在念那些繁杂赠礼与邀请。

她近来被教的识字颇多,念来也顺畅:

“王女姞赠轻丝十、良弓五。

微子启、衍赠微地野彘三口。

王女妤请姐姐五日后往太行山行宫大宴,说要为姐姐庆贺。

周原伯昌赠饴糖二十斤。

大亚恶来赠马鞍一副。

公子彪差人送来了虎骨酒,说被天子斥责了,今日来不得……”

妲己侧目:“哦?是何故?”

原来,彪子做狗之事,已被子姞当趣事传到帝辛耳中。但帝辛显然并不觉有趣,反而将彪好一顿训斥,命他老实回归自己府邸反省。

“你便是不顾及自己脸面,也该为你父母着想!”帝辛罕见暴怒,深感此虎荒唐难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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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发话,崇应彪不敢不从,蔫头蔫脑归去了。

但他又有自己的算盘——

「天子固然叫我滚回去,却不说滚多久,如此滚一日二日也是滚,之后再回去找妲己便是。」

如此思定,他勒令掌事刺务必要向妲己告知清楚:他重信守诺,过两日还会归来!

妲己闻言,哭笑不得一阵,又问,“公子顺今日不曾来?”

青女姚忙说道:“我为姐姐问了,他下朝就归了府邸。”

妲己默默一阵。

怪哉,是看到发带,呷酸之故?

正闷坐着,外面相多来报:“主人,鄂国公子顺求见。”

妲己与青女姚面面相觑。

皎郎公子果然披月色而来,一身香馨,华色鲜耀。修长手中还执着一柄白玉如意,混似仙官降临。

妲己虽心动,却不说话,转身就回了舍内。

鄂顺无奈笑叹一声,忙跟了进去,将门关好。

转身时,眼见妲己站在那处,长发披垂,丝衣若雾,不由心中一跳,上前递上如意,软声道:“大祭司今日之喜,顺特来贺之。”

妲己接过,抬眸笑看他:“此等时辰,谁人赠礼?只有偷出没。”

鄂顺亦笑了,细细狐眼眯起,温柔多情:“日来人多,我怕你收礼收得手软,如何能记得我送了些甚?”

说着,已不自禁上前,将她抱入怀中,低声道:“妲己,我极想你……”

直尖的鼻子卡在她颈窝,深深嗅着她的气息。

暗夜中,阴沉的眸光竟有些幽幽泛蓝,仿若鬼魅,语气轻柔问道:“我不在时,一切可好……?”

妲己莫名毛毛一凛。

“狐狐,许是我错觉?怎后脊阵阵生凉?”

狐狸亦炸毛道:“非是你错觉,他方才表情十分阴湿嚇人……”

鳄鱼食人前也不过如此!

妲己忙将他微微推开一些,只见依旧是僩瑟公子,温柔笑意,仿佛满心满眼里只有她……

她心头愕然一阵,忽地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道:“除却彪将我烦扰,倒不曾有旁的事。”

果然,这话说完,她看到鄂顺眸子微眯。

不过是个细小动作,清朗仙官就变了嫽艳男鬼。

鄂顺也未再追问,反而意有所指地说道:“我送你的马,你已用上。”

“嗯……”她轻声应着,“我极爱它。”

心中,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鄂顺已经知晓了一切……

与武庚的豁朗不同,鄂顺心思细腻高傲,戍卫又唯他马首是瞻,自然早将一切告知……

可他为何偏要装着无事发生,只用言语试探,态度又如此阴鸷……

除非……

忽地,她心头了然雪亮,倒还有些想笑。

也罢,他既然想,她当然要令他如愿才是。

于是先发制人笑问:“你今日这是怎了?有些怪。”

鄂顺也温柔笑着:“怪么?许是见到你心情激荡之故。”

妲己早已忍不住在识海里大笑,惹得狐狸一脸莫名奇妙,不知自己错过了何事,也不知二人在打什么机锋。

她拉着他转身,一步步将他逼向牀畔……

鄂顺面颊已然生热,却竟说:“妲己,许久未见,我想好好与你说话。”

「哧……」她又要笑了,逼迫得他坐在牀边:“当真?”肩膀微动,纱衣滑落一边,香腻肌理如莹。

鄂顺喉咙一堵,双拳骤然在膝上攥紧。

他此时仰视着她,恰如春祭时在台下仰视她起舞。

不论心中因她的欺骗如何怒不可遏,对她崇拜、欣赏、敬服却难减……

而他如此愤怒、如此恨她,又恰恰是因为太过爱重……

内心争斗激烈至白热,身体倒是极为老实,已吻上了她的臂弯,而后向一旁蔓延……

当意识到自己吻到了何物时,后脊一麻,好险要发出怪声。

正是:

耳闻莺声,目有绝色,怀生蛊香。

香培落樱,却是两山腻软陷阱处,银齿微咬,恰如唇妖舌怪缠斗时。

这一个,轻纱软雾,情丝靡靡,天悬地倒。

那一个,玉树之态,怀揣旁意,心有孤高。

也是怨气横生,难敌幽妙;怒火烧灼,催发蓝桥;

渴饮清渠,爱而生恼,口品仙果,情坠恨涛。

值此时,仰望山川之秀,达摩难访;俯见碧草之青,鸾凤不和。

好一个淑女有情,郎君绝意,偏又要厮厮磨磨,滋滋啧啧,不肯离去。

意乱情迷、云笼雾罩里,偏鄂顺火燃的眸里仍要闪过冷漠厉色,仿佛此时迷情沦陷,是为了某些目的不得不行的权宜之举……

妲己心中更要大笑,只觉得顺不但嫽美,还如此有趣。

“妲己,我、我今夜想留下……”他悬宕在她身上,低声哀求,“我绝不做旁事,只陪你……”

狐狸闻言严肃提醒:“你信这鳄鱼,还是信我是成汤先祖。”

妲己早已笑得止不住:“你放心,如今便是我想,他也绝不能叫我如愿。”

狐狸更要不解。

她已懒懒将顺环住,含笑一啄:“那你就陪我……”

横竖遭罪之人也不是她。

【&#128226;作者有话说】

鄂顺:不,我不能!至少不能够……

身体:你先斗争着,我去领个亲亲。

~

武庚:我就是败在还算要脸

恶来:我就是败在太讲武德

鄂顺:承让承让

~

如此诗意,应该不会小黑屋吧[小丑]

72 ? 恨佳人公狐生算计(一)

◎惊山野老狐寻人和◎

挪香枕, 抱鸳衾,轻帐垂落。

仿若太行山神来访,杜若香气满盈;又好似月桂仙官思凡,丰肌玉骨袒露。

此时妲己侧躺在他怀中, 反而是鄂顺神色紧张, 正是心性不坚, 被迷惑入骨之故。

“他心中有鬼!”狐狸心急似火,团团转圈,“我虽看不懂是何阵仗, 但他眼神闪烁!”

偏妲己不理, 只顾自己快活,又转过头去逗吻他。

鄂顺急喘,情知该拒绝, 手却反而向她身前探……

温莹触感, 比好丝还要细润, 比饵糕还要绵软……他又克制不住,胡乱摩挲起来……

耳畔,细喘如丝, 低吟如缕, 丝丝缕缕似火绳, 将他一颗心勒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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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品尝够了,这才退出舌,柔声轻语道:“我也极想你……你来陪我,我很欢喜……”

鄂顺眸子一震, 濡湿的薄唇微抿, 仿佛又陷入了深重矛盾。

心思重重之间, 他又低头去吻她耳珠, 眉头苦蹙,牙后咬紧,恨意不减,偏自己又实在不争气,炙热中脑浆也已化掉,怎舍得叫她睡……

漫漫长夜,大邑常有农人夜间趁凉割漆。

巨大的漆刀圆钝,在树桠之间消磨许久才有汩汩漆液流下,又干涸……

天色微明时,漆液气味仍浓郁,妲己听到鄂顺起身。

她心知他一夜未睡,因为自己梦中屡屡被他亲吻抚摸,抑或又要蹭来,不胜其烦。

他也知晓自己扰了她清梦,不断歉然哄她:“妲己……我实在忍不住……你且睡着,不必管我……”

她只好由他。

此时,又是吻绵绵落下,落在肩头、颈侧、耳畔,带着他的气息,恋恋不舍……而后是窸窣之声,他穿上衣衫,狐妖般飘走。

舍门关闭,妲己这才睁开眼,早无一丝睡意。

狐狸按捺不住,着急踹她:“昨夜可奇了,他这是发了哪国的颠?”

妲己一夜好睡,不曾看到,狐狸却炯炯看得清晰!

鄂顺这一夜端得吓人:一时柔柔然似水,一时又森森然盯她,如此阴晴莫测,在深情公子与怨气妖物间反复切换,虽贡献了八十个时辰,却令狐狸心惊胆寒,活活盯了一宿。

妲己这才笑道:“这还猜不出?你当真以为他是为见我?”

狐狸指着自己毛脸:“不然是为见我?”

妲己笑了,无奈一叹,“是他知我心里有恶来,气狠了,报复我。”

武庚能够被容忍存在,是因王子的身份,势均力敌。而恶来,即便官职高,又有同袍之情,鄂国公子内心也仍要觉得他不如自己。

“报复去了牀上?”狐狸挠头,不懂公狐狸的百转心思,“新颖。蹭来蹭去,也并未将你爽死。”

妲己失笑,勾来衣衫穿上,捞出长发,徐徐解释:

“他是要用情报复我。不但要装着无事模样,还要甜言蜜语、温柔体贴引我更爱他。而一旦发觉我彻底神魂相予,他要么会提出了断,要么会寻别人叫我失落,好叫我也尝尝呷酸的滋味……唔,总之,大抵离不了这几样。”

她无奈而叹,“所以,他不肯更亲昵,也是怕报复未成,自己先要损兵折将。”

狐狸震惊:“可怕,还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只不过公狐狸多少还是差些道行,一夜输了许多城池。

眼看他一面恨妲己,一面又昏聩急切地将自己供她把玩,倒也格外有趣。

但狐狸仍小心提醒:“臭宝,你需谨慎。万事由奢入俭难,我如今已过不得无有时辰进账的日子。”

妲己拍拍它头:“安心。恶来虽是我的死穴,顺与禄却是我手中毛团。你不必烦扰。今日,你我另有事做。”她换了一脸正色,对镜将发束好,“我记得先前抓寻金戈时你曾说,可以消耗一些时辰,将人寻来?”

狐狸飞速了然:“你要寻吕尚。”

她笑而点头:“不错,时辰宝贵,既然要用,只好用在刀刃上。想来过去这些时日,吕尚也寻到了落脚之处,而周原昌来此,又怎能不去「问候」他一番。你我此番顺路去寻他,即便抓不住,或许也可趁机得见周原之主……”

~

昨日大邑沸腾求见鬼巫时,周昌也携二子来了西肆。

周昌自出生就不曾离开过周原,来大邑又只见了些繁华,何曾见过西肆这等乱象——

如若说大邑是一片繁花似锦,西肆就是繁花下的泥土,其中有蛴螬、蚍蜉、苍蝇、蚰蜒、土螾……诸多怪样混在一处,加之以恶臭,令人感官痛苦。

周发素来舒朗好洁,如何受得?他用袖掩住口鼻,正欲抱怨,就听父亲感慨:“高人避世,方居于此,此人不可小觑也。我儿慧眼。”

周发一哽,忙将抱怨之语又吞回。

周伯邑忙道:“父随我来。”

周发被熏得两眼转圈,苦不堪言,又不得不跟上。

西肆之内人极少,盖是因为都去看鬼巫出行之故。

一行人进入巷内,却见门房紧锁。早有西肆老人顺口告知:“吕翁携家眷探亲,不知归期。”

又有人说:“这吕翁不知为何,竟欲谋害鬼巫,形同叛国,早已被戍卫通缉。”

“什么探亲,怕是逃走!”

七嘴八舌,周昌还未说甚,周伯邑已先面容惨白!

谋害妲己?叛国?通缉?一词一句,听来令他胆战心惊。可他了解吕翁为人,他心有城府,待人亲和,绝非这等歹人!

这其中定有误会!

他惊恐看向父亲,唯恐他心生成见。

这时,一人忽地自斜刺里冲上前来,在周昌怀中塞了一个绢布,又快步闪入旁边巷中。

“诶?!你是何人!”周发要追,又被周昌拉住。

他抖开绢布,只见其上写着:「曾钓处待君」。

“父,这是何意?”周伯邑不明。

周昌不语。

他曾与吕尚有约,倘若吕尚遇事离开大邑,二人自有相见之处。

于是他并不言语,只待次日天一亮,再度携儿子并随从散宜生等人上路。

周伯邑一路担惊受怕,再三追问父去往何处,他只不肯说。

几人沿着洹河,一路向东而去。

此时节春来盛景,也是一段青、一段红,青笼莺啼,红掩蜂蝶;

又是一丛粉,一丛金,粉遮溪流,金耀日光。

四处花明柳绿,如此延溪行了半日之程,便看到林前一樵夫,不等周昌发问,那人已说道:“君伯,公子,我已恭候多日矣,请随我来。”

曲折蜿蜒一段小路,深入林中。

林开之时,才见得这林中竟也有一群落,樵夫将一行人领至一草舍前叩门,遂躬身离去。

柴门打开,妚姜袅娜走出,竟是仆从装扮。

见到周伯邑,她一喜,面容有些激动,再见他身畔还有一俊朗青年和一和善老者,也毫不意外。恭敬邀请周昌随她入内,留周伯邑与周发等候在外。

“兄,那就是我未来嫂母?”周发笑问。

周伯邑却疑惑低声问:“发,父为何知晓何处能寻到吕翁?”

周发表情一凝,随即不在意地说道:“父算术极佳,天地万物尽皆在他胸怀里,寻人又有何难?”

周伯邑闻言,之时将信将疑。

另一厢,周昌随妚姜进入园内,果然内里别有洞天,只见:

宽阔院落,陶罐井立,屋上茅草,新覆如苍。

柴门半掩,风摇竹影,阶下青石,苔凝翠光。

屋舍朝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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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归阴阳,悬鉴置帚,暗映八方。

五色齐备,五行相呈,天地相济,气运允长。

入户来,却又见:

桃枝艾蒲,清肃门楣,羊骨高悬,角系铜铛。

陈策几上,揽御天下,炉中温酒,沸煮沧桑。

蓑衣挂壁,野鹤闲趣,钓竿斜倚,情寄汪洋。

陋室藏光,静待天命,潜龙伏渊,兴为周纲。

屋中,吕尚已候,拱手相邀。此时距二人上次相见,已过去数祀光阴。周昌一时感念道:“吕翁辛劳,华发更生……”

吕尚亦感慨:“君伯也有风霜之色……”说完一顿,忍住寒暄,“君伯,时辰紧迫,若有想问之语,大可一并问来。”

周昌这才说出心中久存的疑惑:“吕翁,鬼侯与梅伯之死,为何不早派人告知于我。若我提早知晓,便不会求微子将我引荐于帝辛。”

如果不引来帝辛,他自然也不会被捉来大邑。

大邑之行,无异于探龙潭、蹈虎穴……周昌又何曾真的无所畏惧?无非惊慌内藏已成为本能,是为稳定周原诸人之心,才装作欣然而来。

吕尚低声沉笑:“若是提早知晓,君伯可还会与微子、箕子结盟?”

周昌哑然半晌,方道:“可这三人蠢钝,心中藏奸时,极惧怕天子,只怕我日后有难,他们并不会襄助。”

“君伯,四海易主,有违天命,你我各有劫数,不脱一层皮,怕是难以了结。微子、箕子若不蠢钝,如何为我们所用?且其用途,不在求情之上,而在于其与帝辛的矛盾,会予其致命一击。

君伯如今也无需太过忧心,商王尚未将你关押,反而以礼相待,至少短期内暂且无忧。

但君伯务必要趁此良机,将商王细致观察。

既要看他公然言行,又要深究内心,既要看他疏远何人,又要知他亲近何人。

如此观其行而知其意,就其近而避其疏,若有灾祸,才知求于何人。

君唯有先过此难关,再图联合、再图大业。牢记,牢记。”

周昌连连点头,心境也随之豁然许多,又关切问:“却不知吕翁又是因何沦落于此。”

吕尚色沉,将鬼巫一事简略说出。

周昌闻言,不免深感恐惧:“此人莫非邪魅耶?我从未见过何人能与吕翁一较高下!”

吕尚无奈:“也是我轻敌之故,因她是个女流,便未曾警惕。如今大邑再留不得。我只怕妲己已猜到你要来寻我,也早已派人尾随……”

他起身戴上斗笠,“此时见过君伯,我当立即离去。只求君伯将妚带走,令她与公子完婚,好好看顾……”

“此事何需吕翁叮嘱,昌本该如此。可吕翁又要向何处去?”

吕尚望向东侧:

“如今大邑「人和」尽在妲己之手,其野心甚大、城府深沉,不知能否拉拢,实在棘手。而北有蜚蠊镇守,南处夷乱,帝辛定要派出恶来。唯有东师顼仍在大邑修养,我方可趁机再去寻新的「人和」,以自造「天时」。”

他眼中萌现死志,“君伯,我此去亦凶险,但不论能否归来,皆会给君伯一个交代,告知后续如何行事。”

周昌听得云山雾罩,还要追问,吕尚却已起身:“尚当离去,还望君伯保重贵体,勿要挂念。”转身时又停住,“我有四字箴言赠予君伯:死而后生。”

言罢跳窗而出,与随从奔入苍茫山林里。

周昌怔忪一阵,思量一阵才走出院来。

周伯邑见父亲如此快就出来,身后还跟着妚姜,急问:“父,吕翁如何说?”

周昌给他使了个眼色,命他噤声,随即抬步欲走。

忽此时,先前的小路倒涌出一队轻骑来——棕甲铜盔,是为商军装扮;而为首之人却不曾披甲,只带一木制狰狞面具,眼看体态婀娜,竟是一女亚。

她着短袖短裤,遍绣着红色方格纹,蜂腰系着红绦绛绳,薄肩披着彩绣绿纱。裸露在外的四肢修长,莹白若雪;双手双足佩戴成对红色玛瑙珠串,越发显得红愈红,白愈白,点缀翠色,诸色惑人,何其雍容妖娆。

不等周昌发话,妲己已冷冷下令:“去,搜那茅舍。”

众人顷刻涌入十人而去,妲己自立于马上,马鞭轻轻拍打手心。

“妲己,你、你这是作甚?”周伯邑早已着急,禁不住上前质问。

周发也浓眉紧锁,手摁在腰间青铜剑上,挡在父亲身前。

“啊,竟被你认出?”妲己笑了一声,掀开面具,显露芙蓉真容来,笑意盈盈,“我是怕自己不够凶恶,叫人不服,倒非是为了吓你。”

她一露面,旁人还不知如何,周发已先双目震颤,心头狂跳,耳膜也轰轰作响。

是前日祈雨的仙人!

那日她在高台轻舞,他只模糊见得她面容,而此时——此时她就立于眼前!神如秋水,气若朝霞,又带些狐样狡黠妩媚,竟无辞藻可描绘形容!

他精神饱受震动,远在周原巡田的周旦也不免一阵愉悦眩晕,险要从马上跌下!

妲己的目光也在发的面上流转过。

原来这一世周发是此等模样——

鹤颈灵目,神彩雄毅。

再向下看去,长硕身形,腰劲腿长,也俱是不俗。

他这模样,不似帝王,只似豪杰。

且其不但五官俊嫽,还自有磊落不羁、俶傥不群之意,其眼眸更同其父一般,尾稍微微向下,正是一副天然带笑的和善眉眼,叫人望来就心生亲切,初识便要莫名信任,还要被感染出广阔豪情来。

她圆滚滚狐眼一弯,歪头问道:“这俊俏郎君是谁?我竟不曾见过。”

周发还未发话,脸皮先要滚烫起来!

方才妲己摘面具时,周伯邑心中就已隐隐不祥,此时再一侧目,只见弟弟一脸神魂颠倒,呆若鹧雀,更觉危急万分!

“妲己!”他声音严厉了些,一把将弟弟扯在身后,瞪向她不怀好意的眸子,“你莫要乱来!”

妲己尚未开口,周发已先急了,伸手拉住他:“兄,你怎了?你为何对她这样凶?莫吓到她!”

又忙对着她替兄长道歉,声音轻柔发颤,双目波光泛滥,“对不住,你莫怕,我兄长平时不这般……我名发,从周原来。你……那日祈雨的人是你?我当时也有看到……你、你定是仙人转世……”

周伯邑表情错愕,几欲呕血!!

这时,一行人自茅舍中冲出,为首小亚向妲己微微摇头。

“唉……”妲己惋惜轻叹,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狐狸登时不快:“骂谁?”

妲己将狐狸轻踢去一旁,笑着催马上前,“原来是周原公子,无怪这般出众。若我不曾看错,其后可是周原君伯?我今日前来,是为追拿恶徒,并不为惊扰君伯。却不知……君伯为何在此?”

此一句凶险问出,周昌便已知此女极难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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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是分开二子,上前行礼:“大祭司,我初来大邑,见处处新奇,少不得访山问水,行垂钓之事。”

“垂钓?”妲己拿着马鞭又在手心打打,笑道:“有趣,我今日恰好无事,不若……与君伯同行?”

【&#128226;作者有话说】

狌:公子,你昨夜狠狠报复大祭司了吗?公子辛苦,还有了黑眼圈。公子一定令大祭司痛不欲生了吧!

鄂顺:……你闭嘴。

~

妲己:你哥哥好凶哦~

发:不,我和我哥不一样,我只会心疼姐姐!

周伯邑:……[化了]

73 ? 恨佳人公狐生算计(二)

◎惊山野老狐寻人和◎

清凌溪水畔, 妲己将戍卫遣回,笑言:“我与周原伯君一道垂钓,又有两位公子在,想来无需护卫。”

戍卫闻言, 心领神会, 自行离去。

眼看她当真要在此处垂钓, 周伯邑不知她又藏了何等祸心,先急了,将她拉去一旁树荫下, 逼问道:“妲己,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冤吕翁要杀你?!”

“我冤他?”她勾唇冷笑,伶俐反驳, “公子好生荒谬。你当理官都是憨鹧、戍卫都是呆雀?那日我的奴清清楚楚说了, 吕尚欲要害我, 还要将大邑也灭亡。此一句,连宗庙一众贞人卜者也听得清晰。更莫说事后王女亲自过问,连天子也将贞人寻来问清, 这才下令捕他。怎地?所有人皆是被我买通, 要合伙冤一屠夫?”

周伯邑登时哑然, 气势弱了些许:“可抓捕一人,又怎能听信一面之词?这其中,或许有误会?!吕翁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害你?他在大邑安分守己, 又为何要说亡国之语!”

听他这般说, 妲己倒先要怜惜他如此单纯。

“唉……”她和善摇头, 目露不忍, “正是,我也思忖着,这其中必有误会。可谁知差人去将他拿来问,他竟逃走。”

她仰头,楚楚含笑,不尽妖娆,语气却冰冷,“可公子将我逼迫在此,又有何用?倒不如去劝吕尚。此事若是误会,他归来解释清楚,不就一切了结?”她凑近,声音更轻,“总好过东躲西藏的,还叫女儿混在奴仆里。”

周伯邑浑身一凛,竟忘记躲避,疾声道:“你莫要刁难她。”

“怪也,我与美人无冤无仇,何必刁难。若真要刁难,方才便叫人将她捉去了。”

周伯邑这才安下心来,又艰难寻着借口,“我、我欠你这情,一定会还。我也会寻到吕翁问清楚,他着急离开,许是惧官之故……”

妲己“啧啧”摇头,笑得意味深长,“这话说来,你自己信否?”

此时远远看去,两人在树荫之下,一个芝兰玉树,一个袅袅清姿,两厢凑近,看上去倒是说不出的般配与亲昵。

周发见状,也不知为何,腹中火烧火燎一般烦躁,只觉兄长不再可敬,反而无比可恶!再看妚姜一脸幽怨不解,刚好得了个现成借口,忙对妚姜道:“嫂母,兄怎可如此!我去斥他!”

说着三两步跑了过去,义正言辞道:“兄,你是将要结姻之人,怎可与旁人亲近!”

说完,也是无比心虚,双耳先要蹿红。

周伯邑哑然,这才忙后退几步,可是再看弟弟神色,哪里是劝他,分明是为妲己!

此女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他绝不想让弟弟也卷入!

妲己眼波流转向周发,反而要柔声劝他:“公子不必与兄长置气,我与他一早相识,算是旧友。”

周发浑身膨胀,手脚局促,无处安置一般,“唔,是这样吗……兄,那日祈雨,你怎不告知我?”

看他这模样,周伯邑几乎要心神俱裂!

确实,前日春祭回归府邸,周发夜里一直在感叹春祭之盛,似乎是各个都在点评,但周伯邑听得出,他最想说的就是祈雨之舞,只是不好意思主动提,要引他评价。

他本避免谈及此事,等发淡忘。谁知今日碰到,他才知晓,自己一向豪迈的弟弟也能笑得如此局促又憨蠢。

这下他又不得不将周发拉到一边,低喝道:“发,你冷静些,你看着我。”

周发涣散的眼睛这才聚焦在他身上:“嗯?看你作甚?”

“你莫要被妲己蛊惑!”

蛊惑?周发闻言,不免又看向妲己,只见她一脸无辜冲自己笑,圆滚滚的狐眸清亮更胜溪水,不免心中擂鼓一般,脸上也烧红起来,也要对她呆笑!

“发!”周伯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头来。

他笑得茫然:“啊?”

周伯邑一肚子规劝,全被这声“啊”堵了回去。

这般绝望的心情,恰如当初见到禄沦陷一般——

不……弟弟还不如禄……

妲己此时已走到周伯邑身后,轻声问:“我从未垂钓过,公子可否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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