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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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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051撕破真相

林衍苏醒过来时,已被安置于医馆之中。

虽仍被人看住,不得走脱,但总比继续呆在廷尉府的大狱要强。

若不是灵昌公主十分看重他,旁人也不会如此关切。

自己手腕处已敷了一层药,更已包扎妥帖,虽仍有痛楚,血也已经止住了。

当然林衍下手也颇有分寸,绝不至于使得自己真有什么。只不过当断则断,苦功也要多下些。

嗅着房内熏香,林衍心里略透喜色,却未立刻动弹。

室内所用之香是灵昌公主素来所用,此举果真引来公主关注。

他本也没打算使这样的苦功,只是今日见着那薛娘子,林衍始终心绪不宁。裴无忌不依不饶,薛凝又惹得他出丑,林衍心里当然会有些动摇。

林衍也只能兵行险招。

他嗅着熏香,人渐渐醒了,眼珠却并未立刻睁开,只是细细眯成一条缝,暗暗打量如今处境。就好似什么狡诈兽类,悄然窥测。

这时节天光初明,已是清晨。

灵昌公主照拂他到天明,如今婢仆送来吃食,女娘正在用早食。

她看着比林衍以为的要好,仪容整齐,发髻未乱,面上虽有淡淡疲色,可看着倒挺精神。

这个时辰,灵昌公主正在用一碗粥。

灵昌秀眉轻皱,仿佛并没有什么食欲,可是还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勺子的粥水。

她细嚼慢咽,虽然看着十分勉强,吃得也很慢,可也一口口的吃了快小半碗。

林衍心里却沉了沉。

他本以为灵昌离了自己,也不能活。

那日自己被抓入狱,灵昌死死攥紧自己的手,眼中满满皆是不可置信,尽是不舍怜惜。

她甚至追出府去,哪怕发髻散乱,似也不管不顾。

再之后,林衍就听到灵昌公主断了食水,绝食以抗的消息。

可现在,灵昌看着倒还好,不是林衍以为的那个模样。

那薛娘子竟然并非虚言恐吓,灵昌确实已生出几分动摇。

自己不在公主身边,少女多情,自然会失了忠贞,改了心思。

那裴无忌又是与公主从小一块儿长大,不管不顾的性子。

女人不都那样?

林衍暗暗咬了一下后槽牙,然后睁开双眼,又低低呻吟一声。

他闹腾出这些动静,自也惊动灵昌,更向前看他。

他也听着灵昌略显复杂嗓音:“阿衍,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

那口气带着怜惜,可也带了几分犹疑。

然后灵昌公主嗓音渐渐坚定:“你不必担心自己受了什么冤枉委屈,朝廷必定会查出真相,还你清白,绝不会冤了你。而且,我也不许。”

林衍轻轻笑了笑,哑着嗓子:“公主,我并不怕受什么冤枉,更不怕受什么委屈。我所在意,只是你我之间情意,只要你相信我,我之生死前程有什么要紧?只要怀着与公主真心相爱情意,哪怕是性命消逝,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些话他说得极是情切,甚为动人。

若换做从前,灵昌公主亦会听得心头酸涩难当。

可此情此景,灵昌公主蓦然生出几分别扭。好似若自己不信林衍,林衍便会因此而死。

灵昌公主心底蓦然浮起一个声音,这算不算刻意要挟?

她亦觉得自己十分薄情,感情好时,这些同生共死的情话令她十分动容。如今心底生了疑,那么情郎平素说的那些情话就成了挟情绑架。

自己性子竟如父皇一样,她也曾同情过那些失宠的妃嫔,她原不明白父皇为何能如此无情。

自己情郎却似并不知晓自己心情变化,犹自满心以为彼此间是全心全意——

林衍嗓音亦温柔起来:“你过来,让我握握你的手。”

那嗓音带着几分吩咐味道。

这当然亦是林衍刻意为之。

公主自幼受宠,当然不喜欢旁人冲撞她,情绪价值肯定得有。可一昧的千依百顺,也只会令人腻味。

有时适当展露一些强势,虽身处下位,再流露几分占有欲,也会使得灵昌公主更为受用。

灵昌公主行至床侧,看着林衍因受伤而生出几分脆弱面孔,对方一双眸子却发亮,极之热切的盯着她这个天之骄女。

就仿佛自己是他神明,一颦一笑,一个细微表情,一个寻常动作,都足以令他欣喜若狂抑或万劫不复。

那张脸原生得十分清俊,又带着倨傲,如今却有为她傲骨尽折的一丝卑微与可怜,仿佛为她折了全部骄傲。

灵昌公主袖下手掌轻轻颤抖,似要抬起来,却终究僵住,手掌紧握成拳。

指甲掐着掌心,灵昌公主也似察觉一缕锐疼,她听着自己说道:“你受了伤,还是先进药。”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招来婢子,让婢子服侍将早温热好的药汤喂送林衍。

她听着林衍用可怜的声音低语:“如今,倒如了灵君的愿,我回应不了她的情意,她亦使得我生不如死,使我,使我失了公主。”

那嗓音里亦有淡淡的死意,说到了最后,嗓音已是哽咽。

林衍发红眼眶亦浮起潮润泪意。

灵昌公主将自己手掌攥得愈紧,心下更不知晓是何滋味,更说不尽酸楚难当。

她不可能不动容。

可这样想着时,一缕古怪亦浮起在灵昌公主的心头。

林衍这是在责怪师灵君了?是在暗示师灵君的狠辣?

因为师灵君不择手段,使出计策陷害,方才使得他一无所有?

可是从前林衍并不是这么说的。

他对师灵君很是大方,哪怕因为师灵君的骚操作损及名声,林衍也不忍怪罪,反倒怜惜师灵君身处倡门,容易堕落,只盼师灵君能及早回头。

灵昌公主眼里师灵君当然不是什么白莲花,说到底,也并没有谁勉强师灵君留在章台之地。

她觉得是林衍品行纯善,所以才将师灵君想得那么好,不但处处惋惜,更觉得师灵君没有什么坏心思。

彼时灵昌公主虽有不快,可也没说什么。

既然情郎是个温厚君子,也绝不会只暖自己一个人,他秉性天真,也不会相信曾经旧识已无可救药。

可如今林衍言下之意,却是在说师灵君秉性恶毒,使了手段要毁了他

从前林衍可不是这个态度。

师灵君已经死了,所谓死者为大,本便要留几分口德。更何况无凭无据,林衍虽受师灵君之死所累,也许师灵君也是受害者呢?

也许是别人嫉妒林衍,反倒使得师灵君遭来横祸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伊人香消陨玉,林衍却偏生这般脱口而出,她会觉得林衍平日里也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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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灵君可能真是个恶毒女娘,可能林衍点评也没什么错处。

但她本以为林衍不懂。

既然林衍早懂,为何又故作姿态?为何平时又做出一副师灵君是好女孩,只是不懂事的模样?林衍真不知晓自己会心生不快,会并不愿意他去关怀师灵君?

灵昌公主当然也没那么大度,也有自己的小性子。

甚至林衍刚刚落狱时,张口便是师灵君许是自尽,是她已然后悔。

身边知交好友相劝,沈偃言语温柔,可裴无忌就刻薄许多了。

然而许是因裴无忌那些刻薄言语,灵昌公主也抵不住来阴谋论。

也许,这只是一种手段呢?

为的是让自己嫉妒。

他难道猜不出自己介意?却总去劝师灵君早日回头,不可耽于倡门,毁了自己人生。

林衍不会选师灵君,要选早就选了,可人的心思很微妙,有得争总会显得更好些。

也许自己内心酸涩的介意,忐忑的不安,以及对师灵君微妙的嫉恼,这一切都一切,都是眼前男

子故意营造的一种氛围?

有了这些,加上平日里的相处,她自然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她知晓不该去怀疑的,毕竟又没有什么凭证。

可怀疑就是这样,要么没有,要么便疯狂滋长,不可遏制。

婢子还在给林衍喂药,灵昌公主却慢慢垂下头来,瞧着自己袖下手指。

难道一切本便是假的?难道一切都是处心积虑?

难道初时相逢,都是处心积虑?林衍是投其所好,刻意说这些话,引起自己注意,使得自己为他侧目?

师灵君纠缠不休,林衍又借势令自己生出含嫉相争之意。

已疑到了此处,灵昌公主脑海之中亦浮起一个念头,那便是师灵君之死可当真与林衍无关?

那念头浮起在灵昌公主脑海中,如五雷轰顶!

她忍不住退后一步,一时容色变幻。

林衍咽下唇中苦涩药汁,看似漫不经心,却在打量灵昌公主一举一动。

他心中已悔,更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当时初见,也是因自己点名灵昌公主同情的是婢女,方才惹得灵昌公主动容。

这女郎大都矫情,林衍也不觉得公主有多在意师灵君,私底下醋也在吃,可人家却也不大想看到自己情郎露出凶恶之态。

无非是标榜她多善良,多玉洁冰清。

他心尖儿亦浮起几分恼意,说不上是何滋味,心底甚为嫉恨。

那些心思流转,林衍面上却不至于露出来。

因为这样的失误,林衍心尖儿涌过火热燥热。他知晓自己是急了,因为落狱缘故,没沉得住气。这都怪那位薛娘子,一番言语搅得自己心里七上八下。

然后林衍心里安抚自己,虽一时失了言,可他亦要沉住气,不必乱了分寸。

今日刻意如此,他本也有旁的依仗。只要公主得了消息,如今这些猜疑也不要紧。

这世间的情分本便是虐出来的。

林衍等着消息,灵昌公主自也是在等。

薛凝和裴无忌先去了牧丘侯府,后又去了昌平坊。灵昌公主忧心这个案子,也已令人打探,想要觅出几分端倪。

天刚亮,方解了宵禁,灵昌派去之人便已打探回来消息。

裴无忌已拘了马青,虽压了消息,但自有门路可打探。

据说是那师娘子收买个坊役,刻意栽赃,无非是想将一盆污水泼在林衍身上。谁让二人素来有情,可林衍偏生对之不理不睬。

师娘子在家得意惯了,当然受不得这个气。

灵昌公主听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林衍再见灵昌公主凑上前时,公主眼眶发红,容色激动,已不似方才那般犹豫不绝。

他知灵昌公主不但十分激动,更十分愧疚。

他更知自己当说什么样的话。

他没有趾高气昂,反而有些卑微祈怜:“公主,你握握我的手,好不好?”

好似灵昌如何负他疑他都不要紧,只需施舍些许情意,他便心满意足了。

灵昌公主再也忍不住,凑上前去,不觉紧紧握住林衍未受伤那只手。

几点温热落在了林衍面颊之上,是女娘主眼里流淌下来泪水。

他也伸手回握,心满意足。

因为此刻林衍握住的不单单是妙龄女娘一只手,还有他的性命和前程。

这双手掌主人来至于高贵血脉,又有当今陛下独一无二的宠爱。

要掌控一个人情绪,便要她时而失望,时而愧疚,又哭又笑。

他也知灵昌公主此刻愧疚已攀至巅峰。

就像林衍看透那样,灵昌公主心底亦是发颤,更不可遏制想我怎能疑他?

明明一开始就有牧丘侯府证词,知晓林衍并无犯案时间。

明明与阿衍历经风风雨雨,分分合合,好不容易在一起。

明明自己知晓阿衍为人,知道他清贵品行。

可到最后,她居然还是动摇了!

她将林衍案发当日行程告诉给那位薛娘子,彼时内心深处,是不是亦有几分犹疑。

裴无忌咄咄逼人,沈偃柔语劝慰,可听从这些言语的终究还是她自己。

因为身边之人皆加以反对,故她终究还是退缩。

任由这浊世污秽,毁他一身傲骨。

每个人都将阿衍形容得极不堪,就连自己也,也背弃他了。

然后灵昌公主心里亦浮起一个强烈的念头——

阿衍他只有我了呀!

灵昌公主心里只浮起这句话。

泪水若雨,顺着她面颊淌落。

一片泪云水雾中,她眼前似也模糊,然后她听着林衍宽慰:“不要紧,不要紧的,只要灵昌肯与我一道,旁的我也不在乎。”

林衍刻意强调:“我更不会去寻死。”

不出所料,他握着的那片手掌亦轻轻一抖。

那话语看似劝慰,却是在提醒灵昌,正因为灵昌不肯信他,他方才寻死觅活。

逼他至此,灵昌也是有份儿,公主也不能摘清。

林衍也如愿以偿,看到灵昌公主面上浓得化不开的歉疚之色。

于是他将灵昌公主手掌拢得越加紧了,他心念流转,公主得宠,必然会护住自己吧?陛下不是素来宠爱于她?赐些小小恩典亦不足为怪。

如若真护不住,灵昌必然也要与他一道。

不是说了,生死不弃?

黄泉路上,他也要有个人暖一暖。

裴无忌到时,也不觉轻轻皱眉。

林衍气色算不得好,灵昌公主在一旁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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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手掌相握,哪怕有外人到此,似也不舍得松开。

倒有几分故意为之。

裴无忌:“林衍既无大事,便该送回狱中。若廷尉府看不住他,那便送入玄隐署关押。”

灵昌公主蓦然侧头,容色甚恼。

薛凝上前,将裴无忌衣袖扯一下。

裴无忌不为所动,倒也并未再说什么。

灵昌公主心中厌意不觉又涌上来,裴无忌对她无礼,但自己也呵斥不了。她虽是公主,又极受宠。但在父皇跟前,也许比不得裴无忌这个新贵。若因她袒护林衍,哪怕裴无忌强势几分,父皇必也不会见怪,反倒自己成了女娘闹性子不懂事。

所以灵昌公主也没说什么,也未呵退裴无忌,因为裴无忌定不会听,而她也不过自取其辱!

也因如此,灵昌公主心尖儿也不觉浮起几分悲凉之意,却亦生出义无反顾之心。

无论如何,她亦是要守住阿衍的。

这时节倒是薛凝向前一步,打圆场:“公主容秉,我与裴少君在昌平坊一番探查,亦寻出师娘子被害真相。”

灵昌公主冷笑:“只怕有的人会将真相掩下去。”

她指师灵君有心谋算,欲以自己之死栽害林衍之事。

薛凝答得也快:“裴少君秉公处事,又怎会如此?更不会遮遮掩掩。”

薛凝回答当然也是避重就轻。

裴无忌倒也未说将真相掩下去,人家真心实意笃定凶手就是林衍,都没考量过另外人选。若林衍不能亲自,便是买凶杀人。

裴无忌却忍不住撇了林衍一眼,心忖灵昌只是说某人,可薛凝却落实便是自己。

这女娘也真是不客气,也不知是否夹带了些私心仇怨。

灵昌公主也顺着梯子下:“裴无忌一个字也不许说,让薛娘子说。”

她看似强势,却知晓自己不过是色厉内荏,并不能真的奈何裴无忌,只在这些不打紧地方吩咐。

然后她听到薛凝应了一声是。

察言观色,裴无忌也无相阻之意。

她竟暗暗松了口气,裴无忌知晓阿衍无辜后,倒也没打算将事情做绝。

旋即灵昌公主心尖浮起酸涩悲凉,她跟裴无忌也处到如此地步,谈什么知交,算什么朋友?

自己还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受从未受过的委屈。

也许自幼相交的情分,终究也有了结之刻了。

林衍亦察觉灵昌将自己手越握越紧。

薛凝望向裴无忌,瞧着裴无忌甩了个不耐眼神,这厮又抿着嘴唇不说话。

看来裴无忌也准备给给灵昌公主一个台阶下,顺灵昌之意,让薛凝道出真相。

裴无忌也心里发闷,心忖自己这般用心,不眠不休,搁灵昌跟前还不如一个刚刚认识的薛凝讨喜。

薛凝:“我等捉住一个被师灵君笼络坊役马青,对方已然招认,说死去的师娘子有心报复,确实有意栽赃林郎君。两人早有计划,误导更夫,更将林郎君随身玉佩扔在案发现场,再由马青勒死师娘子,做出伪装上吊自缢样子。”

“如此

设计,恰巧林郎君人在京城,又处于风口浪尖,必然会惹人关注。”

林衍虽早得了消息,眸子深处亦不觉透出一缕恨色。

师灵君这个贱人!

但终究是自己杀了她,那贱妇亦再不能将自己如何。

一缕冷色悄然掠过了林衍面颊,但又很快便消失无踪。

灵昌公主当然也听得甚为关注,口中说道:“那如此种种,便是师灵君有意构陷?她拼得自己性命不要,只为让阿衍不痛快?”

灵昌公主声音里也听出已然松了一口气:“阿衍自是清白无辜,并不是杀人凶手。”

薛凝却摇摇头:“据马青所言,他虽听从吩咐,布置一番,但是却并未杀人。而师娘子虽生出偏激心思,可到底还是悬崖勒马,停了这桩谋算。只不过马青听闻她邀约林郎君,以为师娘子并未罢手,还如之前那般行事。”

“杀师娘子的,亦是另有其人。”

灵昌公主听得容色凝住,心如擂鼓。

薛凝也说得飞快:“杀死师娘子的,正是眼前这位林郎君。”

灵昌公主蓦然向裴无忌望过去。

她不可置信,更未想到薛凝竟会说这样一番话。

这倒像裴无忌想要说的话,可如今却从眼前这位薛娘子的口中说了出来。可薛娘子与裴无忌又素来不和,阿偃也是提过。

还是裴无忌出语威胁,用了什么手段拿捏薛凝?

裴氏风头正盛,可薛凝却不过是区区孤女。哪怕薛凝略略有些名声,在裴氏跟前也不算什么。

她早就知晓裴无忌性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灵昌公主迟疑想,是这样吗?

林衍却挣扎起身,容色急切:“薛娘子,你为何如此言语?裴氏又许了你什么好处使得你这般用心?是裴无忌许诺将你纳入房中,还是皇后娘娘恩赏许官,会抬你名声。”

和灵昌公主不一样,林衍并不觉得薛凝跟裴无忌有仇,反倒觉得此二人必有勾结。

许是林衍太过于激动,灵昌公主不觉吃惊看了他一眼。

林衍似未察觉,面上声色倒是由急切化作悲怆,口中说道:“还是我有什么能耐,使得自己戌时从牧丘侯府飞去昌平坊?可能吗?”

薛凝倒是不动如山,未见半点羞怯慌乱,此刻更平静回答:“自然有这样可能。”

林衍一番急切挣扎,不免大口喘气,缠着手腕伤处的白布亦渐渐渗出鲜红。

他似还想说什么,耳边却听灵昌公主说道:“那你便说一说,我也无妨听一听。可我要逻辑顺畅,有理有据,否则我绝不会干休。”

林衍蓦然眸色一颤,眸色渐渐化为暗沉。

薛凝也恭声说了声是。

“首先是林郎君离开牧丘侯府时间,据婢仆所说,林衍是吃完席,用过汤水方才离开。酒肆的老板作证,说他是戌时左右,留宿客房之中。”

“可是戌时左右是个十分宽泛的时间证词,未到戌时是戌时左右,戌时过了一刻两刻也是戌时左右。”

“后来我等折返,再详细问过酒肆老板。具体几刻钟他也记不清了,但案发当日,林衍到时未到戌时。那酒肆在西市,离牧丘侯府有七八里地距离,算上路上时间,林衍离戌时尚有一段时间,便已离开牧丘侯府。”

“其他客人是戌时后离开牧丘侯府,但林衍不是。他用过苦羹,看似吃完整席才告辞,却比旁人离开早许多。因为纵然饮宴完毕,大家还会彼此寒暄,多说一会儿客套话,再来便是如厕更衣,打整仪容,稍作梳理后才会离开。”

“这些细碎时间不大引人留意,但其实耗了好一会儿时间。”

“宴席之上,独独林郎君是用过苦羹就走。”

“这些第一次问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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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问得并不详细,之后再盘问牧丘侯府婢仆,便知晓林郎君提前了两刻钟离开。”

两刻钟就是半个小时,林衍离开后,其他宾客再说说闲话,客套一番,再入厕更衣,半个小时也过得很快。

这样的空余时间就被悄无声息的藏起来。

薛凝:“这些公主也曾令人探查过,留有证供,只需细细留意,便知晓我所言不虚。”

灵昌公主微微一默,也许是薛凝态度沉静自信,她蓦然生出不安。

她忍不住反驳:“可是这也不过区区两刻钟,根本不足以使得阿衍从牧丘侯府赶至昌平侯府。”

林衍提早两刻钟离开,也就是半个小时,可从牧丘侯府至昌平坊要一个多小时。

薛凝:“师灵君虽戌时迎客,婢女小香亦在打瞌睡时听到琴音,可至始至终,并未有人见到客人,更不知这位客人几时才至。”

“至于琴声,虽师灵君善舞,可据小香说,师灵君也善于琴艺。那时婢女听到琴声,并不是客人与师灵君琴舞相和,而是师灵君等待这位客人时自己抚琴。”

“这并非我凭空猜测,月香院房中有两枚酒杯,一枚有殷红酒渍,一枚颇为干净。师灵君口腔中有残余酒渍,衣摆有殷红酒污,饮酒之人只能是师灵君。”

“与此同时,我在琴上发觉葡萄酒酒渍,那只能是饮酒的师灵君所撒,抚琴的自然也是她。”

“她想到将要来到的客人,必然是心情紧张,十分忐忑。因心绪不宁缘故,她必然是饮酒压惊。”

“酒水泼于琴上,也是师灵君心神不宁所导致。”

林衍大声:“那日我并未约她,并不是师灵君侍候客人,更不是我杀了她。”

薛凝:“客人是谁暂且不论,但既无人见到他几时来,弹琴又是师灵君,便不能说那客人是戌时到来。”

任是林衍如何急切,薛凝也平静解释,一双眸子又黑又沉,宛如两潭深水。

林衍呼吸亦不由得渐渐粗重。

眼前小女娘十分瘦弱,可竟有些令人生畏。

他了解灵昌公主,亦隐隐察觉到灵昌公主觉得薛凝言语颇为分量,公主容色也甚为专注。

没有林衍想要的撕扯吵闹,哭啼失态。裴无忌竟做壁上观,任由薛凝在这里妖言惑众!

林衍蓦然生恨,那缕憎恶之意涌起,令他忍不住扫向薛凝雪白水润颈项。

细细的脖子,好似一掐就能折断。

自他杀了师灵君后,那掩于心里的邪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他舌下蓦然唾液分泌过多,咕隆吞咽一下口水,吞口水声音也比林衍想象要大。

薛凝却继续插刀:“然后便是戌时二刻,原本按照证词,更夫窥见林郎君匆匆离去。”

“可公主自然知晓,是师灵君设计,令马青安排,才使得更夫在戌时二刻见到‘林衍’。”

“所以戌时二刻,那匆匆离去身影也并不是杀人凶手。”

“若摒除师灵君所筹谋这桩栽赃陷害,那么师灵君死亡时间还需继续延后。直到戌时四刻,师灵君尸首方才被发现。”

“所以师灵君最迟死亡时间不是戌时初,亦不是戌时二刻,而是戌时四刻以前。那么未到戌时,提前了两刻钟离开的林郎君已有充裕时间赶至昌平坊,杀死师灵君!”

“林郎君,你应该很恨师娘子吧?裴少君说,你也可买凶杀人,不必亲自动手。可一来你家世不高,养不起死士,雇凶又多个把柄。当然这些也许并非最重要,可能真正原因是你对师灵君充满了恨意,你非要亲手杀之,方才解恨。”

“不知你对师娘子恨成什么样,使你这般情真意切。”

林衍当然恨透了师灵君。

那女娘可恨,如此折损他的尊严,使他沦为笑柄,令他本来风光日子添了许多讥讽。因他攀上灵昌公主,不知多少人心生嫉恨,本来已开始编排他的家世,师灵君偏偏又递了刀子,使他十分难受。

他与师灵君曾也有过亲好岁月。

那日他拜访师家,屏风后有一张脸悄悄打量,好奇盯着自己。

待他要离去时,屏风后一张脸探出,俏丽中流淌

几分的艳色,确实生得极美。

便算是林衍,那时也多有留意,多看几眼。

那女娘便是师灵君,彼时师灵君年纪小,可心思却多,有意给自己谋个好姻缘。

虽是庶出,但师灵君生得颇美,人又伶俐,师家也是待价而沽,有意拿她亲事拢个好助力。

林衍来后,师灵君便与林衍走得近,师昭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见其成。

师灵君貌美,也有几个裙下之臣,被这小娘子摆布得神魂颠倒,却连衣服角都沾不到。

可她在林衍跟前,却也乖顺起来,不但事事投其所好,还主动请教林衍。

师灵君虽识得几个字,但才情却是林衍教的。

她原不会弹琴,是跟着林衍才学会,也是林衍替她排了舞。

那女娘倒有股子聪明劲儿,想学什么也肯下苦功。

能亲自调教,林衍也不是不喜欢。所谓红袖添香,软语奉承,哪个男子不享受?

师灵君的情意谁都瞧得出来,换做别的男子,定也不会推拒。

若师灵君肯为妾,林衍也就将她纳了。

可偏生这个师娘子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心气儿也很高,打定主意要做林衍正妻,林衍自是不肯。

他年纪轻轻,求的是权势,美色倒是其次。正妻之位是要拢个要紧的助力,却不能让师家一个美貌庶女占了去。

他也知师灵君难缠,故小心翼翼,绝不落下半点把柄。

那时师灵君还做着好梦,却不知林衍心下已提防着她,生恐落下什么口舌。

直到林衍与灵昌公主出双入对,师灵君方才如梦初醒,方才发现林衍对她是千防万防。

她方才怒不可遏,可又拿林衍无可奈何。

受了这样的戏弄,师灵君当然觉得是奇耻大辱。

本来林衍对她多少还有些愧疚,可师灵君不该这么上跳下窜,纠缠不休。她先为女倡,后来又将身子给了别人。

甚至两年前,若不是师灵君闹得满城风雨,说不定也不会惊动宫中,惹得陛下留意,更使自己被流放川中之地。

狗血故事总是喜闻乐见受众面广,更何况是两女争一男,且一个是受宠公主,另一个是美貌女倡。

谁听了都不免议论两句,品评一番。

事情闹得这样大,亦难怪宫中出手。

这两年他在蜀中挨苦,提心吊胆,生恐自己一生一世都落在了苦寒之地,再也回不来了。

可师灵君呢?搅乱一池春水,她倒是全身而退。

可恨灵昌自持身份,端着架子,自命清高,竟也不屑为难师灵君。

以灵昌公主之尊,原不应轻易放过这个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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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好不容易归来,也该修身养性,其他事情容后再图。

哪怕他再恨师灵君,这番恨色也该往后放一放。

可谁曾想,师灵君居然要从良。

也不是什么正妻,也不过是商贾,师灵君也说好做妾,想要离开京城。

得闻此事,林衍简直想要笑出声!

这算怎么回事?

当年师灵君是不肯做妾的,她非要攀个高枝,非闹做林衍正妻。小娘子年纪轻,又心高气傲,自负美貌,对自己前程很有些期许。

故林衍方才如临大敌,不敢沾染,更不好许什么承诺。

可这么一番折腾,闹得满城风云,使得林衍挨了两年苦日子,一双手也脏了。到头来,师灵君又愿意做妾了,还是区区商人妾。

林衍简直想要吐血。

就因师灵君这善嫉又不知所谓性子,他吃了许多苦头,到头来师灵君却是一个笑话。就因这女娘鲁钝无知,横冲直撞,单凭自己性子行事,却误了自己太多太多。

他当然也绝不会去体恤师灵君,体恤她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她被现实消磨了所有傲气与自信,是因师灵君已经没有更好选择。

他只会恨师灵君,是纯纯的极浓烈的恨。

恨得非要亲手杀了她,才能泄自己心头之恨。

他的心流淌了恨意的毒液,如此在心尖儿流窜,非得要发泄出来,否则定会将自己狠狠憋死。

如今他心头隐秘却被眼前这位薛娘子扯出来,露于人前之下,更使得他万分的尴尬!

薛凝在问自己恨不恨师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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