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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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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年仅20岁的X大导演系国家奖学金获奖者季苇一同学,在接受学院公众号采访时,曾经留下过这样一番他现如今想起来就潮得快要浑身过敏起疹子的中二发言。

他干笑一声:“程导告诉你的?”

张渊摇了摇头,到底也没有解释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却说:“刚刚的人,你的朋友,就是那样的人?”

付新和?季苇一犹豫片刻:“他……也就一半儿吧?”

他标准其实高,付新和早年能有一半,现在变油腻了,可能连一半都不剩了。

不过话题怎么会拐到付新和身上?

没等他琢磨过来,张渊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很少发出这么能够表达情绪情感的声音,季苇一下意识地朝他多看了一眼。

张渊问:“那我呢?”他身上似乎透着一点沮丧和茫然:“我应该,一点也没有。”

你……季苇一心道,其实你自己这个灵魂塞这个戏里估计差不多,否则也找不到你头上。

但也听出他话里透着情绪,不知是首日拍摄的紧张气氛感染,还是今晚很像桦城的风光勾起张渊离家的乡愁。

季苇一柔声说:“或许慢慢会有的,做演员如果要想做得好,是一件很难,很复杂,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事情。”

他讲了这话,忽然又觉得既然明知如此,一厢情愿地把张渊就这样卷进这件“很难、很复杂、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事情”里,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一直以来,他或多或少在回避思考这个问题。

但动摇的一瞬就彻底动摇,季苇一问:“张渊,你说实话,这么久了,你喜欢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吗?”

张渊垂眸片刻,然后很缓慢地,摇了摇头。

季苇一感觉心口都跟着紧缩起来,然后听到他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喜不喜欢。”

“那如果,就现在。”季苇一问:“现在如果让你去做一件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你想做什么呢?”

张渊立在原地,静静地想。

季苇一因为看到他神色中的认真与深思,不忍打扰般地偏过身去。

下一刻,张渊从身后抱住了他。

温暖的、坚实的、用力的。

属于张渊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裹住季苇一,让他头脑眩晕,两腿发软,几乎要倒进他的怀抱里。

这段时间以来,张渊其实已经抱过他好几次。但那都是他病中无力时的援手,而非——

张渊在做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他心中其实隐隐约约飘过一个答案、一种可能。

但是,但是,季苇一把那种可能踩在脚底下,踩着它,把一切引导向,他理性上更希望的那个解法。

“张渊。”他把那双环在他上腹的手坚决地推下去:“我说了我现在肚子不疼。”

第34章 不是我哥

出租车一路把张渊送回剧组酒店, 他下了车,又回头,车不走他也不走。

季苇一摇下车窗跟他挥手:“去吧。”

“你明天来吗?”张渊问。季苇一出发之前就已经告诉他自己不会一直留在剧组, 但迄今为止还没说过哪天回去。

“我……”他的车票还没买,本意是要在这里多待几天, 一来还不太放心把张渊一个人丢在剧组, 二来这里的医疗条件虽然比不上京城, 但这几天舟车劳顿实在折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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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呛,宁可在酒店睡几天也暂时不想长途跋涉。

前提是,没有张渊刚刚那一抱。

“我看看情况。”季苇一说, “有时间会来的。”

他说完, 立刻把车窗摇上, 深咖色的廉价太阳膜经年累月掉得斑斑驳驳,在深夜里依旧能彻底模糊张渊的脸。

不论他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反应,季苇一都觉得自己不太想看到张渊的表情。

哪怕张渊可能其实没有露出什么格外的表情。

张渊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出租车远去, 他仍穿着短袖, 虽然不冷,夜里的凉风还是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吹得很凉。他好长时间没有动, 就那么站着。

一直到身后有人靠近才忽然转头, 把背后伸手要拍他肩膀的女演员吓得愣在原地。

“那个……张渊、”韩音试探着跟他说话,“你好。”

开机一天了, 她作为女主角迄今为止还没能跟这位传说中的素人演员说上过一句话。张渊戏份不多但是很散, 跟每个人的对手戏都很平均,这一天开机之后他俩就分别去了AB组。

当然开机那会儿是站在一起烧了香, 她也想过要不要打招呼, 但张渊平等地不跟任何人说话,一双眼睛只往后看。

后面, 站着那位告诉她自己喝得是无醇酒的投资人。

比张渊的神秘程度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对季苇一她没那么感兴趣,见了面当然也要遵守职场规矩客套敬酒,但既然没抱着什么要走捷径的心思,更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投资人这种东西,别得罪了就行。

张渊不一样,她得跟张渊一起拍戏,怎么也要有个基本了解。

这位看起来很高冷很不好惹的男主角朝她微微欠身:“你好,韩、音。”

来前,他曾问季苇一在剧组到底要做什么,季苇一告诉他有事听程秋的。至于人际关系不用他多费心,顶多不要把别的演员名字叫错就行了。

所以他特意去记住了从演员到职员每个人名字,格外认真格外用力的念过几次。

韩音甚至有点惊讶他能叫出自己来,张渊耳朵上挂着相当显眼的助听器,几乎等于把“我耳朵不好”纹在脸上。她没接触过这个群体的人,一度很担心张渊根本听不懂自己说话。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可以正常沟通的。韩音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讲话的语气也立刻缓和起来:“巧了碰上,今天没有我们一起的戏,晚上程导说要请客团建,你又走了。”

张渊“嗯”一声。

韩音有点尴尬,努力找话题:“你晚上不来,是去找你哥了?”

其他人开机之前就见过,只有张渊没参加,现在团建又只跟程秋打了招呼就离开。

按说要被人背地里骂不合群,但张渊从一开始就从头到脚注定不合群,他做这种事反而没引起什么额外的讨论。

但架不住大家还是猜,季总给开小灶去了?

张渊摇摇头:“不是我哥。”

韩音奇道:“你在这儿还有有别的朋友?”

“季苇一,”张渊说,“不是我哥。”

他至今没明白对方为什么热衷于在别人面前说他是弟弟,虽然不反驳,但总觉得奇怪。

他不想当弟弟,弟弟这个身份,在他的认知里是要受人庇护的,但季苇一应该被好好照顾着。

韩音感觉自己吃了个大瓜,虽然所有人都明知张渊恐怕和季苇一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弟弟本来就是一个能把任何关系都套进去的万用称呼。

张渊偏偏却自己把这个摊儿掀翻了?“那他是你的?”

张渊想了想,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词是金主,刚想回答,手机里跳出一条消息。

季苇一的:家里突然有事,我明天要回去了。对不起,忙完回来看你。

顿时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把内心填满,张渊盯着屏幕往回走,上了电梯,慢慢敲了一个“好”过去。

直到回到屋里坐下,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韩音的问题。

他不是故意为之,实在是忘了。这很奇怪,明明知道季苇一很忙,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但那一刻他就是感到很不开心。

失落对于他是一种很陌生的体验,很久以前开始,他几乎就不再期待些什么。可最近好像很频繁,刚刚季苇一把他的手推开的片刻也是那样。

就好像,小时候在水里捉到一条很漂亮的小鱼,捧在手心里想把他带回家养起来,但是一不小心就跳出去溜走了。

*

季苇一看许琮发过来的机票订单信息,早班清晨六点,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痛。

许琮关心老板:“会不会太早了,身体好了吗,不是说坐飞机不舒服吗?”

“赶时间,”季苇一无奈:“晚上有事,下午飞来不及。”

许琮见他不知有意无意回避了身体问题,实在觉得季苇一最近很不对劲,犹豫到底要不要给季津打小报告:“小季总,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

季苇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叹了一口气:“见嫂子。”

许琮看着手机顶部跳出来的三个字,默默从已经点开的和季津的聊天界面里又退了出去。

助理可真难干啊……许琮默默地给自己订上了明天一早去机场接人的闹钟。

等真的见到季苇一,他又有点后悔自己昨天没给季津打小报告是不是个错误决定。

飞机在十点左右降落,季苇一脸色青白,走起路来脚底发飘。许琮见他一晃一晃从斜坡下挪上来,忙迎上去要接行李箱。明明箱子也带着轮子,季苇一只一松手的事儿,不等许琮接手,拉杆忽然从他手里滑落了,箱子砰得一下掉在地上。

“啊……”季苇一愣愣地看着箱子顺着斜坡滚下去,感觉地砖拼接的缝隙开始晃动。

许琮一叠声地道着歉去追,提起箱子才发现原来很轻,季苇一恍恍惚惚站着,眼神好像都不怎么聚焦。

许琮小心翼翼地拉他胳膊:“小季总?”

季苇一躲了一下,从耳鸣里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后面记忆几乎断片了,他好像知道是自己走到了车上,但一路上经过什么地方全都不记得。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瓶功能饮料,很麻木地往嘴里送。

太甜了,季苇一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一旦清醒过来,就很疑惑自己到底是怎么喝下去大半瓶的。许琮还在旁边胆战心惊地看他,他挥挥手:“没事。”

也就是在飞机上吐到眼前发黑空姐在外面敲洗手间的门而已。

行程太紧,他昨晚才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丛然满是歉意的问他明晚能不能赶回来参加家宴——带着季津未婚妻的家宴。

又附带一句:“时间有点紧,你赶不及也没关系。”

季苇一问:“为什么这么着急?”他不太确定特意来叫上他的意图,毕竟没有他的时候,他父母应该已经和对方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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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次了。

可能是因为上次吵架,让丛然以为他很在意这件事?

却听到丛然说:“你哥哥打算下个月就办婚礼。”

季苇一在电话那头愣了愣:“我这就订票。”

想多了,不到什么事都定好了,可能还想不起来告诉他呢。

越是这样,他越不想让家里担心身体,况且季津谈了这么多年恋爱,这是他第一次要见对方。知道未婚夫家里有个身体不好的弟弟是一回事,真的看见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病秧子又是另一回事。

他叫许琮找了个社区诊所只说自己肠胃炎吐得吃不下东西想输点水,免去在大医院挂号验血诊断的麻烦。

直接打进血管里的葡萄糖至少让他恢复了基本的行动力,回家洗个澡换了身衣服,抓头发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边叹气边偷偷从梳妆台上拿了丛然的口红蹭一点在脸颊上拍开。

季津正好带着未婚妻进门,看见季苇一穿着衬衫喷了香水下楼:“嚯,小舟,打扮这么帅呢,自己家吃饭弄成这么讲究,你嫂子该紧张了。”

“怕你嫁不出去。”他拿亲哥开了句玩笑,侧过身来冲面前的长发女人微笑:“嫂子。”

陈梦初朝他伸出手来:“麻烦你特意跑回来一趟,小季总。”

季苇一轻轻握上去,听见季津在旁边说:“都是自己家人,叫小舟。”

他便也跟着点点头,顺势很迅速地把自己过冷的手松开:“叫我小舟就行。”

晚饭出乎意料地轻松,陈梦初是个很有魅力又很有分寸感的人,这顿饭丝毫没有初见的尴尬。

况且季苇一不是主角,只负责在微笑倾听适时碰杯之余,隔三差五从面前的汤碗里舀一勺进嘴里表面他有在吃饭。

席间聊得很多都是关于婚礼的事情,季苇一才知他们场地定的仓促,一切都匆匆,便提出要用他娱乐圈的人脉给他们找个好司仪。

大概商定些事情,这顿饭也过去了,陈梦初要在他们家里留宿一夜。

季苇一晚上只喝了汤,吃下药之后胃里却又翻腾起来,忍了半天想要早点睡,刚躺在床上忽然又一股热流从喉咙里窜上来。

他没顾得穿鞋就冲进卫生间,好在都是些液体,吐得并不艰难,只是喉咙里火辣辣的痛,掬两捧水漱口也没能让灼痛感冷却。

光着脚从洗手间走出来,觉得地板很凉,刚把脚踮起来,抬头看见陈梦初站在旁边。

“额,小舟。”陈梦初把目光从他光着的脚上挪回季苇一脸上:“我下楼喝口水。”

“找不到净水机的话可以问许阿姨。”季苇一把踮起的脚跟又放下去,不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刚刚在洗手间里做什么,只想赶紧回房间。

陈梦初却又开口:“对了,忘了跟你道歉,听说你在外面很忙,特意赶回来的,婚礼的事情确实太仓促了。”

她提起来,季苇一才想起好奇:“不知道该不该问,是忽然决定要结婚的吗?”

季津这段恋爱谈了很长时间,一直听说两个人情感稳定,是因为陈梦初对结婚这件事并不是很积极,才长期维持在交往的状态。

陈梦初略带苦涩笑了笑:“你可能也听说,我在国外比较忙,暂时没有要孩子的计划,所以之前总觉得结不结婚无所谓。”

“那现在……”

“我妈在国外突然查出肝癌,发现的比较晚,想着既然也认定了你哥哥,干脆就把婚礼办了吧。趁她……”她话说得委婉,苦笑里藏着很浓郁的忧伤:“前天突然恶化了,医生说要提前做一些打算,所以婚礼很仓促。”

“对不起,”季苇一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好在陈梦初看起来依旧能保持平静:“可能都是天意,她身体一直挺好的。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人生中好像生生死死也都很突然,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事,所以也觉得早点结婚没什么不好。”

她说完,礼貌地点一点头,下楼接水去了。

季苇一光着脚回了卧室,想着陈梦初说的话,心情复杂。

听到他们的婚事其实是仓促之间定下的,而不是背着他偷偷聊了半年现在才通知他。季苇一好像觉得舒服了一点,又觉得为了这事儿跟家里大吵一架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然而想到陈梦初所说“不知道明天发生什么”,实在很难不多生出些想法。

在床沿上坐了半天,忽然感觉掌心不断传来几下震动。

张渊给他发消息:“吃饭了吗?”

季苇一答:“吃过了。”又问他:“你呢?”

张渊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剧组的盒饭。

一看就还没收工,像是要拍夜戏。季苇一本来不想打扰他吃饭休息,然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感,让他不自觉把对话进行下去。

“几点收工?”

“程导没说。”

“今天怎么样?”

“还可以。”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无非也就是那些话。

忽然间跳出一张照片,极其干净的天空,漫天星斗,浩瀚宇宙。

张渊说:“很漂亮,给你看。”

季苇一心里砰得一跳,看着自己窗外的一轮明月,虽然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下意识想拍一张发回去给张渊。

他站起来,可能是起身太快血没泵到脑袋上,也可能是绷着一整天的劲儿终于松下来,眼前一瞬间黑下去。

季苇一摔在地上。

第35章 腰酸吗?

失重感征服身体的那一刻, 季苇一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为什么在这儿?要去做什么?

消失的感官逐一扶苏,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身体紧贴在地板上, 传导到鼓膜上的震动格外明显。像影视剧古装戏里的战鼓声,咚咚咚咚又急又重。

然后恢复的是嗅觉。嘴巴里有种咸咸的味道, 季苇一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应该血, 他摔倒时上牙磕在了下唇上, 大概磕得很深,温热的液体涓涓流出来。

那应该会把牙齿染红——他想到这件事时,眼前的黑雾正开始一点一点散去。视觉复明, 房间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奇怪角度倒置在他的面前。

地板原来扫得这么干净, 他想, 许阿姨真厉害。

最后痛觉才终于被唤醒,醒了还不如没醒。实木地板很硬,季苇一是侧着摔倒的, 膝盖和屁股先着地, 然后脑袋砸在地上,万幸没有撞到什么东西。

但无论手脚、膝盖、躯干、额角甚至包括下嘴唇都很痛, 他慢慢坐起来, 用手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一触方有锐痛从手腕处传来,他又摔下去, 这次脸向前扑倒在床上, 勉强把身体撑住了。

体位放低之后,心脏的血能更容易泵进脑袋里, 季苇一便也一时不急着起来, 就把脸趴在被子里。

这时候才逐渐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两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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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波, 他摔在自己卧室里了。手表一直在震,季苇一偏过头来看:房颤。

哦,房颤,房颤对他没什么稀奇——但是房颤会让人失去意识吗?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从未遇见过。

或许,他这不叫晕倒,他只是体位性低血压,所以摔了一跤。季苇一想起来去摸身边的手机,边摸边把自己挪到床上躺下。

浑身都痛,他把手机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侧着脸单手笨拙地滑动着。

界面还停留在和张渊的对话上,看来信时间和现在的时间,他应该真的只是恍了神。

能让他恍惚的因素太多了,低血压,久病虚弱,呕吐后脱力,季苇一半阖着眼睛努力说服自己,摔一跤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赶在季津还有不到两周就要结婚的关键时刻。

他快把自己说服了,直到张渊的脸突然跳出来,瞪着他的黑眼睛,沉沉地盯着他:“不要生病。”

不要生病,至少不要生大病。季苇一翻开手机相册,有一个单独的分类里专门存着病历照片。

昨天刚做了心电图,结果显示除了心率过快没有太大的问题。再往上翻,快一个月之前的彩超结果也跟以前一样。

正在犹豫之际,电话打进来,季苇一下意识点了外放,甚至都没看清那是谁?

“小季总,”一个低柔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老周跟我说你要给季总的婚礼找司仪?”

季苇一才想起自己刚刚在饭桌上给几位做主持的朋友发了消息,有两个人当即回复档期不合,这是第一个听上去很积极的电话。

他轻声笑,张嘴说话牵动唇上的伤口,只好格外文雅的发音:“怎么样,给源海集团的CEO主持婚礼跌不跌你的份儿?”

对面一串爽朗的笑,电话打了快半个小时,季苇一心头一桩大事落地。

挂了电话,才看到界面还停留在和张渊的聊天记录上,最后一条消息是张渊拍的星空。

季苇一想起来,自己摔倒之前原来是打算拍一张月亮给他的。

他撑着身体坐直,也懒得再走过去了,就那么对着窗户把画面放大。屏幕上的风景却模糊不清,他对了半天焦,才偶然间发现原来是镜头摔裂了。

季苇一忽然愣住,他为什么要给张渊发照片?

他到底想要和张渊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相处呢?

夜色透过窗子映进季苇一的眼中,恰有云来,把月亮挡住。

季苇一最后只在屏幕上敲了下一句:“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

之后几天季家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忙作一团,陈梦初母亲病重,大半时间待在医院里。季津心疼未婚妻,不要她过多操心婚礼的事情,只是自己也手忙脚乱。

反倒是季苇一对这些事更得心应手些,在这一行的熟人也多,主动揽了很多事过来,整体忙忙碌碌。

那天摔倒之后,心脏并没有出现什么超出平日的不适感,除了膝盖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慢行动。在家忙起来之后总是跟他人一起行动,季苇一作息反而规律了一点,缠绵的上呼吸道感染终于痊愈。

一周多以来,他和张渊的联系也固定在张渊每天“吃了吗”“睡了吗”“病好了吗”“收工了”。张渊里例行打卡,季苇一有问必答。

也就单纯是答了答。

直到许琮提醒他张渊过几天会有两天假,问季苇一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两天假难道还要回来一趟?不够路上的时间。”季苇一嘴上说了,后来还是问张渊:“你放假有什么想法?”

消息发过去就没有下文,季苇一没在意,没空看手机在片场实在再正常不过。

他放下这事就去忙别的了,结果一等等来的是程秋的电话。

“过两天张渊有假,你打算让他回去一趟吗?”

季苇一却没觉得程导有那个闲心思当张渊的生活阿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额,也没有。”程秋闪烁其词:“就是,他助听器坏了,这边地方小也不好修。”

“助听器坏了?”季苇一疑惑:“怎么坏的?”

“动作戏,不小心掉地上被踩了。”

“那就让他回来吧。”季苇一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想着两天折腾一趟倒是辛苦,临挂电话,又听见程秋说:“张渊还是……非常努力的。”

什么意思?他隐约感觉这不像是一种单纯的夸奖,又觉得程秋本也不是很爱拐弯抹角的人,叮嘱许琮:“给张渊订往返机票,提前问一下助听器坏了要修多久。”

电话那头的程秋放下手机,剧组正在晚饭,人人围在支起来的小桌边抱着饭盒。

同组的男演员边吃饭边拿眼睛瞟着张渊手背上烫出来的两个泡:“小伙子,很有职业精神嘛。”

正在埋头苦吃的张渊意识到似乎有人跟他说话,抬起头来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程秋叹气,助听器确实是踩碎的,踩碎之前的事她没有跟季苇一说。

一场要从经过火中的戏,燃烧点没有控制好,开机之后忽然有火窜上来,她刚要叫停,张渊就那么冲进去了。

他跑出来的时候有火苗已经舔到衣服上,还好布料经过特殊处理,张渊在地上稍微蹭一下就灭了。

镜头倒是精彩的要命,现实中她都担心差点要了张渊的命。

张渊被人从地上拉起来,程秋过去劈头盖脸一通扫射。

工作人员一个个缩着脖子疯狂道歉,张渊一脸平静从地上把他助听器捡起来:“坏了,听不到。”

万幸只在手上烫了个泡,张渊任人往他手背上倒碘酒,又对程秋说:“不要告诉他。”

程秋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还是拐弯抹角地给季苇一打了个电话。

剩下两天正好都是些调度不多的文戏,张渊多半都在打手语,只是听不见别人喊他,进度还是受到一点影响。

季苇一起先担心他听不见坐飞机会不会有麻烦,想让许琮问一下机组能够提供特殊帮助,又担心伤到张渊自尊,想想还是放弃了。

他最近越发的发现,遇到他之前的18年,张渊总还是有一套自己和世界打交道的方式。

果然最后也十分顺利的在机场和季苇一碰面了,没带行李箱,只背一个双肩包,非常张渊。

几日不见,季苇一看他迎面走过来,又一次在心里为对方的身高小小感叹了一下。在西北带了几天,他晒得更黑了一点,对五官深邃有某种异样的加持。

张渊听不见,看人盯得比平时更专注。季苇一本来为了能让他看清唇语跟他并排落座,被他盯得起毛,又把脸转过去。

转身的时候后腰上有个什么东西正好垫在他的腰和椅背中间。那天摔了之后,他总觉得身上酸痛,这么垫着意外地舒服,很放松地靠着。

等再想和张渊说话转过脸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张渊的一条胳膊,几乎揽住了他。

季苇一腾一下坐直了,张渊偏头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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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腰酸吗?靠着不舒服?”

“不酸,你坐好。”

季苇一在自己后腰上按了按:张渊每次到底都是怎么看出来的。

听不见实在太不方便,下飞机第一站就是去修。车停在助听器验配店的门口,许琮看着他俩下车,摇下车窗:“小季总,你昨天说的那个地方,我先帮你去看看,等会儿我再来接你们?”

季苇一心道也不是什么急事,还在奇怪许琮为什么今天工作这么积极,倒也没多问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

许琮长舒一口气,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去,结果跑了还没有十分钟,季苇一的电话就打进来。

“你跟我解释一下,助听器是怎么回事?”

许琮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心说这事儿到底还是没逃过老板法眼。

他自从听说要修助听器,三次提出这种小事他带着张渊跑一趟就好,没必要季苇一亲自跟来。

本来季苇一最近忙得很,他以为自己随口一说,季苇一随口就答应了。也不知道刮得什么风,忽然非要亲自来一趟。

他正在那头支支吾吾,盘算着这事儿要是卖了张渊会不会闹得更糟糕。

电话那头,张渊忽然握住季苇一的手腕:“是我买的。”

“嗯?”季苇一顺手挂了电话准备等会儿再去和许琮算账,“你说什么?”

张渊听不见的时候,说话也格外语调生硬:“助听器,我自己买的。我告诉许琮,不要,告诉你。”

季苇一皱起眉头:“为什么?”

第36章 看着他

如果季苇一看过张渊在剧组里的样子, 他有可能会发现沉默原来是张渊为人处世中的致胜法宝神机锦囊。

至少在剧组大部分人看来,张渊从不撒谎,或者说他根本用不着撒谎, 他擅长装聋作哑、答非所问、避重就轻。

而介于他的身体状况,对话者甚至无法判断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这对张渊而言很轻易、很熟练, 此前十几年的岁月里有太多恶意曾经围绕在他身边, 他所学会的最直接的应对方式只有两个, 用拳头或者报以沉默。

只是他在季苇一面前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之前没有,这次也没有。

他对着放在验配师桌子上, 那个在火场里烤了半分钟又被他踩了一脚, 最终引起季苇一不快的助听器解释道:“其他的太贵了, 这个就够了。”

季苇一抱臂:“我没打算让你出这笔钱。”

笑话,让他斥资百万千万去投资个电影他是要精打细算琢磨琢磨,他季苇一什么时候买个这种几万块钱的刚需日用品还看过价格了?

张渊意识到他的面带愠色, 很认真地解释道:“是我自己想要。”他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助听器:“这个, 已经很好了。”

比他之前的好很多。

季苇一对着墙叹气,又把脸转过来对着他:“张渊, 我不明白, 你在这里较什么劲。”

明明他送给张渊别的东西,对方没说什么都收下了, 偏偏是每天要用的东西, 不知道哪里来的自尊心。

张渊很平静地看着他:“其他的东西我不懂,这个, 我能听见。”

季苇一当然给了他很多东西, 以至于张渊自己也觉得这份执着有些自欺欺人。

然而那些看上去就十分昂贵的衣服和领带就像之前戴季苇一脸上的平光镜一样,他承认的确很好看, 但并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用处。

虽然张渊脑子里也几乎不太存在穿得不好会丢人这样的概念,但既然季苇一把他拉到这里来,他也就顺从地任其打扮。

只有助听器不一样——只有这个东西是挂在他耳朵上,只为他一个人所用。

所以,不管他买个什么样的助听器,只要不到耽误工作的地步,季苇一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让季苇一破费。

从未想过的直白答案让季苇一陷入短暂的大脑空白:什么意思,要不是担心给他丢人,张渊觉得披个麻袋出去也无所谓吗?

这简直太、太、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是他的人凭什么披麻袋出门。

正坐在那里组织措辞,之前去隔壁取东西验配师进门,叫张渊跟他一起去测试。

季苇一摆摆手示意张渊跟着去,末了又冲着验配师的背影说:“给他、挑个、最、贵、的。”

咬牙切齿,斩钉截铁。

有钱没花出去的感觉真令人胸闷。

他坐在外面等待的时候,答应来给季津婚礼当司仪的周亦晚忽然给他发消息:“两个小时以后,我有空来踩点彩排。”

季苇一看看表,时间有点紧,但周亦晚肯来当司仪本就是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能来彩排更是勉强。

他当初和对方确定安排的时候就商量好,无论周亦晚什么时间有空,都配合他的时间尽可能走一走流程。

婚礼的场地已经定好,只是现在还不能使用,他们另外找了个地方专门用来彩排。

季苇一给季津去信息,对面回复:我在开会,梦初在医院。

面对结婚这样的大事,他最近几乎每天干焦虑又没见得真帮多少忙。

破天慌可怜巴巴地问季苇一:“小舟,怎么办?很急吗?”

季苇一带着一点脾气回复:能怎么办,我先替你把流程踩一踩,到时候等你跟嫂子有空,我再来当司仪让你们熟悉一下。

他进去问:“还有多久结束。”

验配师说:“基本已经可以了,但是如果要最好的,明天才能拿到。”他又指着张渊正戴在耳朵上的一款:“其实这个也很好的,没有太大区别,拿这款的话,等一下就可以直接带走。”

“就要最好的,明天我会派人来取。”季苇一当场付了钱,又对张渊说:“我还有事,如果你觉得累,自己打车先回去休息吧。”

张渊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置办婚礼过程很繁琐,张渊仅两天假,季苇一本来不想让他把时间耗在无关的地方。但想到他耳朵现在格外不好用,还是觉得不要放他一个人比较好:“那好吧,你跟着我。”

*

婚宴定在一家很高级的酒店里,但因为时间仓促,没有办法提前进去反复踩点。

季苇一托人找到了一家大厅格局差不多但没那么火爆的餐厅,直接租下两周当做预演彩排合成的场地。具体的流程也没有包给婚庆公司,灯光音效场地布置每一个部分都单独找了自己的熟人来做。

亲力亲为,上心程度简直像他自己要结婚。

季苇一心里明白怎么回事——难得这个家还真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指的是用得着他的个人技能,不是光用得着他会呼吸没断气没躺在ICU里熬命。

京城永远堵车,许琮把他们载过去的时候,周亦晚先到了。

一见面就寒暄:“好久不见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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