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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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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恩爱两不疑(1)

◎谢寒商尔小人也!◎

夏延昌回京述职,官家君心大悦,于此同时,深夜秘密召见了姐夫。

谢寒商从紫微宫回到城阳公主府邸已是翌日丑时,殿下歇在金玉馆,他谨守分寸未去打搅,回到寝屋中,沐浴过后便打算睡下,坐上床榻时,一只玉柔花软的手臂将他圈了过去。

看着横在腰间的玉笋,谢寒商微微一怔,帘幔重影间,浮露出女子被如*水银灯照得粉白的脸蛋,困意袭来,她打着哈欠,手上的劲儿却大。

“很晚了,殿下还未入睡?”

萧灵鹤困倦地道:“我知道你啊,你肯定猜我在金玉馆,就不会去找我了,所以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唔,就是也太晚了,叫我好等。”

他倾身说:“对不起。”

萧灵鹤摆摆手:“官家同你说了?”

谢寒商缓慢地颔首,眉目泛出柔色。

他知晓这背后亦有公主的推动,昨日殿下入宫,道是看望太后,应也抽空去见了一趟官家。

萧灵鹤道:“你知道的,官家很看重他的阿姐,要把阿姐的驸马送上战场,他怎么能不来过问我一声就私自决定。”

谢寒商握住公主殿下的柔荑,诚挚地道:“寒商要谢公主信赖与包容,纵我如此地步。”

萧灵鹤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轻轻倚过去,双臂环绕在他坚固的脊背之后。

公主鼻音缱绻:“我看重你,并非因为你是我的驸马,而是我亲眼所见,你杀了铁凛。举贤不避亲,本宫向来尊重人才,官家要北伐我是支持的,所以就要把最好的人才举荐给他。”

谢寒商低眸,灯火阑珊里,殿下阖着星眸,意态慵懒,一动不动,只有朱唇一张一翕地吐着淡淡的幽雾,似朦胧的晨曦里一枝噙了露水的海棠。

他折了唇角,凑近殿下,吻了吻殿下的额头。

“最好的?”

萧灵鹤笑起来:“啊,你可真会抓重点。”

她睁开眼,爬到谢寒商身上,娇嗔一声,随后掐住他的两侧脸颊,将他的嘴唇挤得嘟起,咬了一口,道:“本宫眼高于顶,只看得上最好的,但是——”

公主殿下话锋一转,完全清醒的明眸,仿若萤石,于夜间幽幽亮着光泽,她道:“最好的如果没了,本宫也不是不可以退而求其次,你懂么?”

谢寒商的颊肉是变形的,嘴唇是嘟着的,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含混不清:“殿下前日承诺,只会有谢公子。”

她笑着拍拍他的脸蛋:“你活着回来,就只有你,你死了,那可就不好说了,你要是体贴就知道该怎么做?”

谢寒商知道。

殿下想要他活着回来。

“生当复来归。”

他摩挲着殿下柔韧纤长的乌丝,低声承诺,至于后面半句,则不再说。

*

翌日,夫妇俩同入紫微宫。

萧灵鹤入了太后的长秋宫,而谢寒商由官家所召,于紫微宫内寒苑叙话。

王太后的头痛病犯了,犯得有些厉害,这使得她没有办法理政,今日只歇在梨花榻上休息,打了一刻的盹,城阳来了,她方提起一丝精神力气,让林春芫带人进来。

萧灵鹤莲步入内,向母后行礼问安,见到母后双眼红肿,这是目赤,加之她一直扶着额头,猜测母后的头痛犯了,主动上前请为母后按摩。

王太后没有拒绝,默认她上前。

萧灵鹤的手指柔软却有力,按摩的穴位也算是精准,王太后歇在榻上,任由女儿尽孝。

待到疼痛缓和了一些,她支起一线眼帘,道:“你也不必在此故布疑阵,哀家知道你是为了闭塞母后的耳目,为谢寒商与官家掩护。”

被母后看出来了,萧灵鹤暗暗吐舌。

王太后道:“举荐谢寒商,也是你的主意?”

没想到母后什么都知晓,什么都瞒不过她,不愧是国朝多年以来的主心骨。

明人不说暗话,萧灵鹤也不打马虎眼了,诚恳地回复:“是的。”

“为何,”太后不能理解自己一向任性的女儿,“谢寒商是你的夫婿,北伐之战,九死一生,你果真不担忧他回不来么。”

萧灵鹤脱口而出:“大不了与母后一样守寡。”

“胡说。”

王太后斥责。

萧灵鹤停了按摩,矮身蜷缩在母后身旁,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认认真真地道:“担忧他回不来又怎样,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九原,与我厮守在一处又怎样,那场大雨里死的八千儿郎,永远是他心里拔不出的刺。是要一具与我相守却找不回魂魄的躯壳,还是要一个完整健康的谢寒商,女儿心里很清楚。”

萧灵鹤:“母后比任何人都明白,九原是因为什么输的吧?否则一个罪臣之身,母后不会同意他与我在一起。但孩儿一直想不通,母后心思澄明,为何当年要那样做。”

王太后一愣,她愣神是因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总是承欢膝下、任性妄为的孩童,永远长不大不顾大局的女儿瑞仙,有朝一日会问她这个问题。

事涉她的驸马,王太后不再欺瞒:“哀家知道谢寒商负屈。只是国政大事,非是你与官家考量得那么简单,大雍承袭于汤,前朝未能根除的骨刺,于本朝仍然存在,沉疴入里,病入膏肓。哀家虽是这国朝的执策者,驱使这驾马车前行,但两侧双轮,却把握在旁人手中。他们报团经营阿党比周,紫微宫前世家党羽多如牛毛,共同形成了一个足以威胁到皇权的权力漩涡。你父皇在世时,尚还好一些。哀家母子孤儿寡母,却如肥肉,人人都想争食,尤其在哀家初掌朝纲之时欠缺经验,让渡不少人权力,也饲养出了他们的贪婪。”

王太后关切地望着女儿:“瑞仙,到了如今地步,哀家一言一行均要收到掣肘,谢寒商所在细柳营,是奸党为后嗣铺路的过桥石,他得罪了他们,哀家也保不住他,你可知晓。”

萧灵鹤沉默了许久,“母后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沉疴不除,大雍焉有明日。九原之战祸起萧墙,大雍损失了八千将士,这不是尽头,而是开始。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国家的利益抛在身后,若一直听之任之,大雍这驾马车将遭蛀蠹损毁,最终倾覆。大汤立朝,武帝荀野平定九州,绥抚四夷,缔造万邦来朝的一统王朝,可两百多年之后还是因宠信佞幸而败,前人的马车覆辙就在此处,这条废辙,难道母后想要让大雍也踏入么?”

王太后不赞同女儿的观点,但她仍为女儿的话所震惊。

“瑞仙,你从不涉政,也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是谁教的你么?”

萧灵鹤轻哂:“许是在母后眼底,孩儿一直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吧。”

王太后摇头:“瑞仙,你是因为上一次问母后和亲之事,母后没有给你想要的答复,心里还在记恨母后?”

萧灵鹤仰起脸:“女儿从前撒手不理,并不是对北人屠戮我大雍百姓、残杀我大雍兵将视而不见,孩儿是无能为力,身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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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处受制,有心杀贼却无力为之,也清楚大雍根本难以战胜北国,是以自暴自弃。”

顿了顿,她的声线沉了下来:“但有一个人,让孩儿看到了希望。”

“谢寒商?”

王太后并不惊讶。

她只是觉得,女儿与官家一样天真。

“对,”萧灵鹤斩钉截铁,“怡园铁凛挑衅却遭横死,让女儿看明白了,北人绝非不可战胜。当知道九原内情之后,孩儿内心更是燃起了一把火,这是希望!母后,凡事不破不立,因循守旧只是称了那些蛀虫的心意,孩儿偏想要沦丧的十州尽数归雍!”

“孩儿举荐谢寒商,并非因为他的志向,并非因为他是孩儿的夫君,而是因为,他是与我志同道合之人,是我的同袍。我关心他,但,我更信任他,信任我大雍还有无数这样的仁人志士,只要有他们在,一切就都有可能。”

王太后叹了一口气,对她道:“幼稚。”

只是这样的幼稚,她已经没有了。

她竟然羡慕起了自己的儿女。

*

官家新得了不少宝弓。

他想让姐夫在里头挑一把趁手的,送给姐夫。

这些弓五花八门,谢寒商随手试了试,均还不错。

官家还有一点小心思,便是让姐夫对自己的骑射之术指点一二,姐夫勇武过人,想来得了他的指点,自己这射术也能精进一层。

“姐夫,听说你射术惊人,能百步穿杨,朕没还见过呢。”

他将一把宝弓塞进谢寒商的手里。

“上次你说自己拉不开射马弓,是骗朕的吧?朕可是亲眼所见,铁凛在你手下撑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血溅三尺。想来这几年姐夫并未荒废武艺,不如今日施展一番,令朕也大开眼界?”

谢寒商拿了弓,语气如常:“官家想看臣射什么?”

官家便指了寒苑复道之上的一盆盆栽,那盆丹桂距离此地不过五十步,射中并不难。

谢寒商利落地张弓搭箭,一箭便将复道之上墨绿的丹桂射中。

花叶迸溅开来,犹如碎末,飘扬在半空中,捻作尘埃,继而纷纷扬扬落下。

官家震惊之余,大喜过望:“好箭法!”

他央求谢寒商:“姐夫,你教教朕?”

谢寒商看了一眼自己被官家拽着摇晃的手臂,“好。”

他们姐弟俩都向他请教过箭术。

但对官家,谢寒商显然并没有对城阳公主那般有耐心,他像极了一个苛刻的严师。

官家才初窥门径,不得要领,动作做得不够到位,非但不会得到阿姐那样儿的贴身指点,反而后腰和腿弯都挨了几下毒打。

他委委屈屈,但为了学会射术,只好暗忍。

“母后素来不准朕习武,朕连个像模像样的教习都找不着,所以才没有一点儿底子,姐夫你轻点打,打坏了可就不好了。”

谢寒商:“不会打坏,官家如不肯吃苦,臣便不教了。”

官家急了:“不教不行啊,姐夫,你可千万一定要教会朕啊。”

说完他小声嗫嚅:“你也知道,母后还政在即,朕马上就要成一个实权君王了,每年的春苗秋狝,总少不得需要朕亲自猎鹿,朕要连箭都发不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谢寒商没应。

官家调试着手里的弓弦,反反复复地练习拉弓的动作,但谢寒商并不让他发箭。

小皇帝知道,熟能生巧,只有先掌握射箭的技巧才能施展,他并不操之过急,听从师父姐夫的指令,不停地反复温习拉弓射箭,口中则道:“夏延昌自西关而回,有三万兵力,朕全部用以北伐,但还需要至少五万兵力,朕还得想想办法,到了用人之际,朕才知道母后的为难之处。朕的几位节度使都是只出嘴巴不出力的乖张之辈,你要他们的兵,便等同要他们的命,他们又害怕和北人作战,如何会心甘情愿地把兵力献出给朕调动呢?只怕朕在朝堂上一说,便要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唇枪舌战,又沦为了文官互相吐口水的战场。

两派喷得你死我活,最终大打出手,并非官家乐于见到的。

谢寒商沉吟良久,眸光落在官家坚定握弓的幼嫩指骨上。

他的沉默让官家一颗心又被高高吊起。

谢寒商沉吟过后问:“官家可想一睹关外的情景?”

“关外?”

他生于紫微宫,长于上京城,从小便爬上龙椅,坐在九五之尊的高位上,对领土之外的事情,其实很不了解。

那是他所不能抵之处,也不会有官员将关外之景拟作奏表,向他陈述。

丢失的领土上,究竟是怎样一副面貌,他迄今未知,但从来都心向往之,欲一睹究竟。

姐夫不一样,他去过。

他曾驾乘白马,长驱潜行,绝秦岭,渡黄河,深入北国境内,在大雍丢失城池土地上,看过北人占据曾为中原要隘的土地的光景,也知道那里的百姓何以生存。

单单想一想,便会让人觉得有些揪心。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家心怀无奈与悸动:“可以见么?”

谢寒商:“可以。臣愿将双眼借给官家。”

官家眼眶潮热:“嗯!”

他拉开那射马弓,振奋地学谢寒商适才张弓搭箭的手法。

谢寒商从旁指点,教小皇帝以腰力与臂力运弓。

“姐夫,朕可以射箭了么?”

谢寒商的眉目短暂地于寒苑上首的复道停了一停,“放箭。”

小皇帝对姐夫完全地信任,松手便是一箭。

箭矢破空。

复道之上,恰有诸班值巡视路过,时任殿前司诸班都虞候的郑修,以一身禁军值服于肩,正含困意,与众人商量,打算一会儿早早下值之后请兄弟们打茶围。

谁料寒苑之中有人突施冷箭。

诸部下露出惊恐失措之色,提醒郑大人看箭,郑修一回头,一支羽箭当胸穿体,正射中了胸口,鲜血飞溅。

郑修惨叫一声,扑倒。

口吐鲜血。

“郑大人!”

“郑大人!”

诸班值七手八脚去抢人,有的叫太医,还有的,则看向了射箭之人。

官家愣在当场,手心因为弓箭的余力不停发颤。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弓,慌乱地将长弓抛在地上,唇瓣不停地哆嗦起来。

“朕,朕杀人了?姐夫,朕……”

他一扭头,觑见姐夫眉眼沉凝如水,小皇帝恍然明白过来。

“你……”

谢寒商绝对是故意的。

官家是今天才知道,看起来兔子一样的人畜无害的谢寒商,内心其实城府极深,阴暗又狡诈。

他这招借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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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把郑修处理得简直没一点拖泥带水,萧銮并非是傻,怎会看不出谢寒商分明看准了殿前司班曹从寒苑此处经过,令他反复练习拉弓的动作却不射,就是为了发号施令之后的最后一击,将郑修射杀。

当年郑修一己私心,害八千细柳军孤立无援而惨败,是官家心头之恨,官家早就想将其处置而后快。

可惜多年后他在军中混足了年限,镀金完成,仰仗其父郑太尉,被母后擢为二司禁军,半年后寸功未进又升任诸班都虞候,踏上扶摇青云之路,若无差池,将来还将执掌整个殿前司。

若非那郑修的确是死有余辜,小皇帝早就暴跳起来,把谢寒商一并宰了!

谢寒商恭顺地叉手行礼:“官家初学箭法一时失手,情有可原。”

小皇帝瞪大了眼:“原你大头鬼!朕要告诉皇姐,你这个人究竟有多么狠毒可怕,让她远离你!啊!谢寒商尔小人也!”

【作者有话说】

官家:姐姐你要为我做主,你男人连自己小舅子都坑啊!

城阳公主:上次铁凛叫阵的时候,你问都不问就把你姐夫推上去,你没坑过他?[狗头叼玫瑰]

官家:……

第62章 恩爱两不疑(2)

◎高岭之花白切黑◎

郑修中箭负伤后就近被抬进勤政殿内寝救治。

四个太医轮番会诊。

官家在殿中焦急等待消息,自己失手伤人,急得如此,反观始作俑者,却神色淡定,仿佛事不关己。

“不是姐夫,就算郑修该杀,你也不必如此鲁莽吧?啊?这么明显的杀局,郑太尉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岂不闹得天下大乱?你想过后果吗?”

谢寒商睨着小皇帝:“官家要北伐,郑修必死。”

小皇帝一愣:“何意?”

谢寒商:“诸如郑修之流,才是朝廷军中的主流声音,如官家不能杀鸡儆猴,让世人都看见官家北伐的决心,九原之祸只会一遍一遍重复,毫无意义。官家收复十州的心愿,永远无法达成。杀一而儆万,为官家十万大军的剑刃开锋,为九原之战枉死的八千将士安魂,一举数得。郑修必死。”

小皇帝思考了一下拿首杀郑修来儆猴的可能性,还是觉得郑太尉发难不可小觑:“姐夫,你杀郑修当真没有半分私心?”

谢寒商并不掩饰:“孙则以及八千将士的仇,臣没有忘。”

小皇帝急迫:“可是郑太尉如果要咬着朕不放,朕如何是好?他威力可是很大的,连母后都能撼动,难道朕到时候要把你供出来么……那皇姐会杀了朕的!姐夫,你给朕出了好大一个难题!”

说话间萧灵鹤早已从长秋宫出来,听闻寒苑发生了大事,郑修被官家射中,性命有虞,一刻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来勤政殿,口吻匆促:“情况如何了?”

公主笼着一身薄如蝉翼的葡萄紫外披,步履焦灼地奔入勤政殿,见到正对峙的官家与驸马,先上前,向官家行了一礼,随即握住谢寒商的手,仰头看他:“是你?”

官家苦笑:“阿姐你可真了解你的驸马。”

萧灵鹤蹙眉:“废话,我自然知晓你连只鸡都不敢杀。”

何况小皇帝与郑修的仇怨,怎及得上谢寒商这般深刻?

四年前的大雨散了,不代表天已放晴。

谢寒商一旦挣脱囚牢的桎梏,首要的就是报仇。

“当下北伐在即,你为何弄出如此大的阵仗来,可知郑太尉的为人?他素日跋扈,连母后都得忌惮他三分。若是他借题发挥,把你送进昭狱,你还能回到战场么?”

萧灵鹤责怪谢寒商此次鲁莽行事不计后果,杀一个郑修事小,但招惹了郑泰势必要付出沉恸代价,这郑修是郑泰的独子,独子丧命,郑泰岂能放过他。

谢寒商偏薄的眼皮低垂,没有说话,似认了错。

官家怕阿姐与姐夫在勤政殿吵架,忙调和起来:“阿姐你先别上火,这郑修死不死还不一定,朕箭术初学乍练的,都不怎么精通,现在四个太医都在给郑修会诊,说不定能抢救得过来?”

如郑修不死,说不定能平息郑泰之怒?

他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寒商却补了一刀:“臣特意为圣上挑的一张射马弓,连北人天马都能一箭诛杀,何况于人。”

这是铁了心要郑修死。

萧灵鹤惊愕,哑口无言。

官家也是一愣,知道郑修今夜必死,他哭丧着小脸道:“完了,阿姐。不是朕不保你的驸马,郑太尉有多凶残你是知道的,朕少不得要把谢寒商推出去将他交给郑泰发落了,你真的不要怪朕……”

他更想保谢寒商,北伐的良才只这一两个,战前杀了功臣良将,那这仗便可以不用打了。

萧灵鹤捏谢寒商的指骨用了一点力,将他掐得虎口泛红,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以求殿下饶恕,萧灵鹤皱眉:“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后招,就这么杀了郑修,叫官家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给你善后?”

谢寒商正要说话。

四名太医满头大汗地从寝殿里奔逃而出,大声叫告:“官家!老臣无能,郑大人被一箭当心穿过,失血过多,已经无救了……”

人是夜里死的,郑泰提着先皇赐予的宝剑,夜叩宫门,长跪不起。

声声催泪,字字泣血,请求官家赐见,请官家给一个说法。

事到临头,这麻烦避无可避,官家想求母后出面,但他心知,自己北伐决心已定,此刻杀郑修,母后断然不会为他出头。

母后曾经说:“官家要亲政,就要经受得住考验与议论,哀家今对官家撒开了手,往后的事便不再理。官家随意自便。”

因为政见不一,母后对他怒其不争,所以也便真的撂开了手,这时再去求见母后,怕是只能碰个壁,无功而返。

而且官家自己也硬气,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北伐,与母后和解。

他鼓足勇气,派遣内侍告知郑泰,“郑太尉丧子之痛,朕深自恸丧,请郑太尉先行回府安顿令郎,明日早朝,朕必会给郑太尉一个交代。”

郑泰没有再喊了,但也没有回去,只让人领了孩儿的尸首,兀自于殿外长跪不起。

次日早朝,郑泰果真言之咄咄提起此事,满朝文武皆惊。

惊的不是郑修昨日被官家一箭射杀,惊的是郑泰的态度,得理不饶人,瞪大了虎瞳,张开了血盆大口,像是要将孱弱的官家一口吃掉一般凶恶。

官家居于上首,面对着郑泰的虎视眈眈,一退再退。

郑泰心里知道要把罪责推到皇帝身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铁律横亘于此,讨不得相匹配的公道,于是一早就算好了,冷眼斜顾:“官家年幼,未曾学过骑射之术,那么昨日教授官家射术的老师呢?他罪愆极大,不死不足与吾儿交代。还请这位深藏身名的定远将军,莫再藏头露尾,现身一见吧!”

众人皆知,谢寒商的功名早已被革除,那么郑泰提及“定远将军”四字便是挖苦与讥讽之意。

官家装作为难,被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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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再度虎吼,他吓得像个踩了毒蛇的孩童般屁股一弹,险些飞出龙椅,半晌才落地,已经面色苍白眼眶通红了。

满殿死寂,臣工都对郑泰愤怒起来,郑泰丧子之痛可泯,可如此对待尚未成年的官家,以臣犯君,威逼恐吓,实在不妥。

官家受掣,蔫头耷脑地下令:“传谢寒商。”

片刻之后金殿上,谢寒商徐徐而至。

郑泰一见谢寒商,立时将先皇赐予的尚方剑提剑出鞘,似是当场就要在大殿上杀人。

“贼子狼心未灭!”他喝骂道。

杀不足以泄愤。

郑泰高举长剑,意图剑刺谢寒商心脏。

谢寒商一动不动,并未做任何反抗,如同伏罪。

这时却有一个声量远高过郑泰的声音长啸:“胡闹!这是金殿!郑大人难道要血溅五步么!”

众人一惊一乍,终于从谢寒商险些横死当场的变故中醒回神来,看向这个声音的发起人——国朝第一喷壶,同平章事孙郃。

郑泰眯了眯眼:“孙老儿,你要阻我?明知他害我儿性命,我持先皇御赐专杀佞臣的尚方剑,为何不能斩杀此等大奸贼恶?你别忘了,你的孩儿孙则在侠客峡,正是因此人而被北人乱刀砍死,他本就是罪人。”

孙郃不理郑泰,高举奏疏,朗声向官家道:“官家!臣有本奏!”

官家往自己龙椅后挪了挪龙臀:“呈上来!”

孙郃将奏本交予内侍官,扬声道:“臣,要弹劾郑太尉之子殿前司班值都虞候郑修,擅离职守,懒怠渎职!”

郑泰听呆了,大怒:“老匹夫你?”

孙郃在官家阅读弹劾奏疏之际,向众人解释其这道奏疏的内容:“郑修,向受国朝重用,受太后娘娘提拔,忝列殿前司,宿昔迟到早退,无故旷值。更常呼朋引伴,结交党羽,于早退之日打马市井,踩踏民众,于烟花巷,狎玩女妓。其所率班值,有样学样,为虎作伥!实乃我京中一害。”

郑泰勃然大怒:“你无凭无证,一派胡言!”

百官手持笏板看戏,官帽上的展角交错纷纷。

其实郑泰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用不着孙郃说道,大家都有所耳闻。

有时候看着郑修,就会觉得,自家的儿子虽然也不成器,但好歹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也算足够安慰了。

所以人人皆知孙郃并未诬告。

两大喷壶你来我往,打起来的画面,甚是好看。

中间站着一个谢寒商,看起来显得尤其无辜。

孙郃冷冷一哂:“是一派胡言,还是罪证确凿,郑大人一会儿就知道了。郑修昨日,正因擅离职守,为了早半个时辰下值与同僚狎妓,于不该出现的时辰骤然现于寒苑,这才被官家失手射杀。”

说完,孙郃向上首龙椅叉手行礼:“官家,臣请,调郑修生前所领殿前司一干班值入殿,是非曲直,一辩即知!若郑大人还有疑虑,只怕那烟花之地的魁首,亦可为臣的奏疏作证。”

看起来似能洗脱误杀忠良的罪名,官家正襟危坐:“宣!”

郑泰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颜色:“孙郃!我与你素日没有冤仇,你今日为何要替人伪造证据,构陷我儿?你难道当真无骨,忘了你的儿子孙则,是如何因谢寒商的贪功而亡?”

面对郑泰的挑唆,孙郃面不改色,不急不缓地从怀里掏出另一封奏疏:“启奏官家,臣还有本奏!”

郑泰一愣。

官家讶异:“哦?孙卿家还有奏本?呈上来!”

孙郃将另外一本奏疏上达天听,同样向满朝文武解释奏疏内容:“臣要弹劾!”

同平章事干了御史台的活儿,白怜幽站在人堆里,诧异之际,往谢寒商沉默无话的背影望了望。

直觉今日的闹剧和这个惜字如金的人脱不了干系吧。

孙郃接着把剩下的话说完:“臣要弹劾,原广平军督帅樊燮,任人唯亲,草菅人命,见死不救,诬陷忠良!臣还要弹劾,原细柳营斥候郑修,结党营私,卖官鬻职,违抗军纪,戕害同袍!”

还有郑修的事儿。

郑泰暴跳如雷:“孙郃!”

他这剑已经调了个方向,当即恨不得杀孙郃于殿内。

这只是虚晃一剑,故意吓唬孙郃,令其闭嘴,不敢再攀咬自己已经死了的孩儿。

但他的剑,却被谢寒商所擒获。

虎口一麻,指骨松脱,谢寒商空手夺白刃,将尚方剑拿在了掌中。

他夺剑之后,却又立即反掌交还郑泰,平声道:“郑太尉何故急着杀人,不如等孙大人阐述奏疏,官家议定不迟,郑大人急不可待,恐怕贻人口实。”

“我何时想杀人?”郑泰暴怒。

此时郑修之死的焦点已经被孙郃两道奏疏所转移,众人关注的是樊燮与郑修对细柳营覆亡的推动,是否就如孙郃所言——

九原之战,祸起于萧墙之内。

官家看完了孙郃的奏疏,好奇地问:“杜相,今日为何一直不说话?”

杜相越众而出:“回官家,臣以为郑修之死因其渎职,祸首在己,与官家无尤,倘或郑太尉为其子而迁怒官家,官家或可抚恤,请诏罪己。至于孙大人弹劾樊燮与郑修当年戕害同袍,致使细柳营全军覆没,或当细究。如证明属实,则需定罪。”

满朝文武陷入了沉默。

*

“你如何就敢肯定,这些人不会联合起来反对调查旧案?你别忘了,他们之中不少人的子侄当年都在广平军中,参与了对那支细柳营的背叛。”

金玉馆内,萧灵鹤翘着细腿靠在软椅上吃葡萄。

对面一尺之地站着一个恭恭顺顺的驸马。

他犯了错,十分沉默地等候殿下发落。

萧灵鹤将一块葡萄皮吐到银盘里,甜津津的汁水在唇中泛滥。

他挨了片刻,终于道:“我以为,他们只会投机钻营,见风即倒,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樊燮与郑修身上。尤其郑修。已死之人,百口莫辩。”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杜相提出审查旧案之后,这十几日,送到三司的关于樊燮与郑修的“罪证”那是多如牛毛。

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罪行可以卷帙浩繁,当真是开了先河,也让人开了眼界。

萧灵鹤看着已经被她冷落了半个月的男人,觉得他这段时日大抵是真的在闭门思过,好像憔悴了一些?

其实她也是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总觉得肠胃不好,加上着实被他气到,就没太理睬他。

谢寒商的个性吧,她若是不理,他也难会主动。

尤其在他深知犯了过错的情况下。

但如今的萧灵鹤变得很是精明,她总能知道,一个别扭的身影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她金玉馆外的竹林里。

眷眷不舍地在那儿待很久,然后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萧灵鹤莞尔:“好吧,这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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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厉害,樊燮落网了,郑修……也没人追查他的死因了。”

谢寒商仍立如岩石,动也不动一下,像是畏妻如虎。

萧灵鹤放下了银盘,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谢寒商听命行事。

他抿着薄唇,漆黑的眸光有一丝不稳颤动。

走近之后,殿下并不像预想之中那样掌掴他的身体,反而奖励了他一颗葡萄。

甜津津的汁水漫延于口腔,他坐倒在倚上,被公主殿下横身环抱,他微微怔忡,接着,殿下仰头咬了一口他的唇。

“没骗你吧?真的很甜。”

谢寒商望着殿下清丽柔婉的乌眸。

萧灵鹤摸摸他脑后的发丝,摸到了他脑后的疤,轻声说:“我怎会怪你想为自己伸张正义呢。商商受了这么多冤屈,让他们偿还也是应该的,我也不觉得你手段狠毒,只是怕你不计后果将自己搭进奸党的虎口。”

她眼波曼睩,在他眸光震动时。

倾身而近,朱唇吐出粉雾。

“你是本宫的,本宫谁也不给。”

【作者有话说】

谢寒商只对公主老实[猫爪]

第63章 恩爱两不疑(3)

◎孕吐◎

殿下用这种口吻说话的时候,有轻柔绵长的芳雾,一缕缕拂在他的耳朵。

被冷落了将近半个月的谢寒商有一种破土重生的欣然与喜悦,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毕竟雷霆雨露俱是妻恩,他小心地问:“殿下不气了么?”

萧灵鹤婉言:“不气了,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谢寒商说好。

萧灵鹤沉思一晌,“孙郃怎么会突然站出来指证郑修?出现得如此巧合。只怕是某些有心之人故意安排的?”

所谓“有心之人”指谁,自是不言而明。

萧灵鹤挑眉笑吟吟地睨他。

谢寒商低头,他的腰正为一双纤细的胳膊圈着,殿下只将指尖轻轻一拢,他便魂灵塌陷,落入殿下彀中。

她应是真的消气了,在此之前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得到殿下的怀抱了。

他放缓了声音:“他来找过我。”

萧灵鹤微愣:“何时?”

谢寒商如实回答:“半个月前,殿下入宫那日,孙郃送帖,邀我于月芙桥一叙。我去了。没有告诉公主,是我的错。”

他认错的态度倒是极好。

可惜如果有下一次,他大抵还是会瞒着她。

知错,但是不改。

这很谢寒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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