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局（1 / 2）
第60章第六十局
幸村精市没想到转院第二天就在医院遇到女孩。人来人往的体检中心，幸村精市做完一系列身体检查，准备跟着护士小姐回住院部。
只是一种没来由的直觉，他转过头，正好看见门诊大楼方向的入口处，女孩推着一位老奶奶的轮椅进来。
大概是为了方便行动，女孩将深棕色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辫，露出耳后一截白皙的脖颈。
白色Polo领短袖偏修身版型，棉质衣料包裹瘦削的肩膀，搭配浅蓝色直筒牛仔裤简单干净。
女孩稍微俯下身,靠近老奶奶耳边说些什么。从那双蔚蓝色眼眸里透出的神情专注耐心，脸庞带着令人不自觉想要亲近的自然笑意。
幸村精市怔了下神，护士小姐见他停在原地，询问道：“幸村君？”还没来得及回答护士小姐，幸村精市余光瞥见女孩抬起头，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幸村精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躲在角落一棵绿植后,该巧不巧位于女孩的视野盲区。幸村精市谎称要去找主治医生，让护士小姐先回住院部。护士小姐不放心他一个人，幸村精市却态度坚定，只说待会儿就回去病房。护士小姐走后，幸村精市看到女孩将老奶奶交给负责接待的另一位护士小姐。
老奶奶笑容慈爱地对女孩说了些什么，女孩始终侧耳倾听，末了微笑向老奶奶颔首道别。
女孩离开体检中心，幸村精市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决定抬脚跟上去。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心理。
一方面，他不愿意女孩在医院发现自己的存在，进而得知自己病情复发的事情。
另一方面，他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女孩做志愿者工作时温柔认真的模样。前者幸村精市一时说不出来原因。
后者幸村精市清楚地感受到，无论是女孩动作仔细地推着老奶奶的轮椅，耐心聆听对方讲话。
还是女孩偶然发现角落里穿着病号服的陌生小孩，蹲下身柔声细语地询问对方。
每当看到这样的情景，连日来压在他心里的烦闷，都像是被一阵轻风吹散似的。
女孩从背包里拿出一只邪恶比格犬玩偶，说是将抚养权暂时移交给小孩，希望对方能够带她一起回病房。
幸村精市没有错过女孩脸上一丝"不舍”的情绪，惊讶之余不由低声笑起来。似乎听到他突兀的笑声，女孩转头看来，幸村精市迅速侧身躲到拐角后。女孩牵着小孩的手去到儿科病房区，幸村精市避开护士小姐们回到病房，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长袖衬衫和长裤。
他暂时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女孩自己住院的事情，决定用长袖遮住手腕处的住院手环。
幸村精市来到门诊大厅，女孩刚好结束上半天的志愿者工作，有气无力地背着灰色背包。
在他的有意掩饰下，女孩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异状，他们一起去到医院附近一家料理店。
病情复发后，幸村精市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哪怕是喜欢的食物，他也完全没有胃口，有时还会犯恶心。出乎意料地，看着女孩津津有味地大口咬着炸猪排，幸村精市竟然有一种久违的饥饿感。
他一口气喝完半碗味增汤，嘴里不是寡淡无味的黏腻，而是一种清香鲜甜的暖意。
幸村精市斟酌语气，向女孩问起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女孩会选择在医院做志愿者。
起初女孩迟迟没有回应，他神色不动地准备转移话题，没想到女孩却主动开口告诉他。
即便女孩轻描淡写地提起曾经住院的事情，幸村精市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人面前。女孩愿意告诉他这件事情，幸村精市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的地方，忽然就柔软了下来。
幸村精市和女孩提起彼此都熟悉的网球部。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前从未和女孩提过网球有关的话题。或许是最初认识女孩时，他不是“神之子”，也不是“立海大附中网球部部长”，只是一个被疾病折磨的普通病人。
他和女孩的相识并不源于网球，他们有网球以外的生活能够分享。又或许是出于逃避心态，他刻意避开一切与网球有关的话题。那个冬天，对他来说太过痛苦，他甚至有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重新握起网球拍。
幸村精市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女孩自己住院的事情。他想来想去，之所以不愿意女孩得知自己病情复发，恐怕是不希望自己脆弱的一面再次暴露在女孩面前。
内心有种隐秘又模糊的念想，他希望女孩眼里的自己，不是需要被照顾的脆弱存在。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幸村精市感受到女孩纤细的手臂稳稳接住自己倒下的身体。
他突然有种类似于恼羞成怒的情绪。
为什么在女孩面前，他总是逃不掉这样狼狈的姿态。昏迷之中，幸村精市梦见很多从前的画面。有念幼稚园时，他在网球俱乐部初次见到真田弦一郎；也有念小学时，他参加神奈川青少年大赛，在0:4大比分落后情况下，领悟“灭五感"绝地翻盘。再有升入初中时，他进入立海大网球部，第一次取得全国大赛优胜；后来收到切原赤也错字连篇的
挑战书，夺得全国大赛二连霸……还有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他独自在候诊室等待化验结果。周围全是默不作声的病患，不断有新鲜空气从送气通道交换进来，气氛却沉闷又压抑。
“天野姐姐，我会死吗？”
突然听见熟悉的名字，他停顿了下，稍微侧过头。斜后方角落的连排座椅上，一大一小两个眼熟的身影并肩坐在一起。说话的是他先前从病房窗户看到的，一个人蹲在住院部花园的小女孩。旁边则是当时乔装打扮成邪恶比格犬，也是前段时间作为志愿者和他共处过一天的"天野姐姐"。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对方，她深棕色的长发披散着，钴蓝色高领毛衣衬得那张毫无修饰的脸庞越发纯粹素净，仿佛一泓不沾染尘埃的清水。即使穿着蓬松厚重的毛衣，也能看出她脊背瘦削，却不会给人柔弱的印象。她摆出认真思索的架势，有理有据地说：“保守估计未来七十五年内不会。”
小女孩默了默，“…骗人。”
她反倒露出疑惑的表情，“哪里骗人了，根据厚生劳动省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日本女性平均寿命是84.6岁。”小女孩抿着嘴回答：“那我就是拉低平均值的那个。”她"啪啪啪"鼓掌说：“你好聪明，连平均值的知识点都了解得这么清楚。”小女孩看样子决定不再搭理她。
她却笑着对小女孩说：“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康复出院的几率非常高。”
“给你做手术的医生技术很厉害，你只要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不会再觉得痛了……啊，伤口恢复期还是有点痛，最晚等到春天你就能回学校了。”小女孩低着头，“可是，春天还有好远。”她歪着脑袋轻轻靠了下小女孩的发顶，清润的声音仿佛初春降临时融雪汇成的溪流。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沉默半响，小女孩抬起头说：“听不懂。”“我只念过幼儿英语班，还没有教到这么复杂的句子。”她被小女孩油盐不进的模样逗笑，“你这才是骗人呢。”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停留太长时间，对方有所察觉般地转过头。一瞬间，那双蔚蓝色眼眸还留有几分清浅笑意，对上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情绪，礼貌颔首，微笑道：“幸村桑。”幸村精市睁开眼睛，夕阳余晖在白茫茫的天花板铺开一片暖色调的橙光。耳边响起谁一惊一乍的叫声，他模糊的意识逐渐回笼，听出是切原赤也的声音。
“幸村部长你醒过来了吗？你没事吧？那个"惊喜'的英语单词怎么拼来着?这是几根手指？”
切原赤也快要凑到幸村精市脸上去，真田弦一郎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扯到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