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局（2 / 2）

直到某一天，我无论如何都认不出来其中一张照片上的人是谁。那张照片是在傍晚的海边拍摄的，连波光粼粼的海面都那么清晰，我却偏偏看不清照片上那个人的脸。

就好像画面里所有事物都被亮光照得分毫毕现，只有那个人的脸淹没在漆黑的阴影里。

我拿着照片去书房，父亲还在外面工作没有回来，母亲正在翻阅最新一期不同版本的时尚杂志。

我将照片递给母亲，尽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语气平常地问母亲照片上的人是谁。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面容。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母亲良久无言，伸手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是抑制不住的哽咽。“小纯，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带你来这里。”我张开嘴，整个人好像瞬间没了力气，哑声问：“妈妈，照片上的人，是周助吗。”

“天野前辈？”

听到越前君的声音，我回过神来，将个中细节一笔带过，“虽然没能查出原因，后来也运气不错地恢复正常了。”

“至少，从这件事来说，有好有坏吧。”

我洋洋洒洒说完一通话，越前君仍是专注地看着我。他眼里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好像我说的每个字都被他认真听进心心里。说得嘴巴有点干，我挖了一大勺快要化掉的冰激凌，一不小心沾到嘴角边缘。

我面不改色地迅速拿起餐巾纸，没想到越前君先一步我动作。墨绿发男生像是随手用餐巾纸轻柔擦过我的嘴角，琥珀色的眼睛在头顶灯光照映下闪烁着暖色调的光。

我拿着餐巾纸的手顿在半空，听见越前君低声说道：“有好的，就好。”

从温泉会所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连空气里漂浮的细小尘埃也闪闪发光。我和越前君一起往电车站的方向走，途中我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越前君：

“话说回来，越前君怎么突然想到，要带我来泡温泉？”越前君理所当然地回答：“舒服。”

我…”

这个理由倒也能称得上言简意赅。

也许是我“越前君能不要这么敷衍我吗"的眼神过于恳切，越前君又说：“天野前辈，整天要面对自己的讨厌的东西，很累吧。”我愣了下神，一时竞说不上来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可能是我没想到越前君还记得这件事情。

我将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盯着橘黄色灯光映照下的路面，“这时候说自己讨厌网球，是不是很装模作样？”

“明明已经答应来帮忙了，就应该冰释前嫌，重新开始才对吧？”越前君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天野前辈想太多了。”“这又不是游戏一周目二周目，人的感情本来就不是能够瞬间翻篇的，总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积累过程。”

暂且不提这些话有没有安慰的成分。

听完越前君极富哲理意味的一番话，我没忍住抿唇笑起来。越前君慢条斯理道：“是网球部需要天野前辈，不是天野前辈需要网球部。”

“何况，网球部学长们也都看得出来，天野前辈讨厌网球是一回事，真心回来帮忙是另一回事。”

我侧头看了一眼越前君，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我确实是真心诚意地说：

“越前君，你好会讲话哦。”

越前君面不改色，“天野前辈也不用这么夸我，怪不好意思的。”我…”

我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越前君有哪里不好意思。沉默一会儿，我喃喃自语：“人的感情，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呢？”

“看到网球部的大家，都那么竭尽全力地为同一个目标奋战，我其实……”“空纯。”

话还没说完，我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不远处的路灯下，周助微笑着向我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