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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知非踱向后门,此处人迹罕至,宾客不到,故而人声虽低微,亦显鸦鸣般突兀。
侍女开启门扉,男子果仍候立门外。
见了长孙知非,他躬身行礼:“深夜搅扰娘子安歇,如晦之过。”
她微微一笑:“杜先生何须多礼。”
“请问娘子,阿盈在府中么?”
她摇了摇首,鬓边斜戴的发簪溢出柔光。
“我有一惑,试问先生。”
杜如晦再度行礼:“烦请娘子直言,如晦必知无不答。”
长孙知非淡淡笑道:“敢问先生何以喜爱阿盈?”
他微怔。
“阿盈纯粹善良,心地友爱,若璞玉洁净无瑕,无人不会心生欢喜。”杜如晦道,“起初如晦待阿盈如亲妹,然近年来已转为男女爱慕之情,如晦希冀呵护阿盈一生,望娘子代为转达。”
长孙知非知悉,缓抬脸梢,女子洞察万物的目光将他神色照得无处遁形。
她轻叹:“以先生之智,当知与阿盈之间只宜作兄妹,先生自应清楚不过。”
“虽如此,仍抱存些微侥幸。”
长孙知非浅浅提扬唇*畔,对着他笑了。
“我纵为深闺妇人,亦闻世人有房谋杜断之誉。”笑意消逝,她口吻忽而严肃,“先生既以定策果断著称,便当拿得起放得下,早日断绝念想,方今举棋游移不定之态,岂是先生惯常作风?”
一声凄厉枭啼惊破天幕,震得树枝倦鸟振翅飞走。
直至夜底,掩在梧桐下那间房屋的烛灯仍未点亮,始终泯灭,而他的心亦就此沉寂.
武德三年,唐皇李渊下诏,令秦王李世民统领军马,兵出潼关,东击洛阳伪郑国主王世充。
临行前夜,李世民未宿公厅,而留于府中与长孙知非作别。
“阿音莫催,这孩子需待我归来再取名,眼下时机仓促,我得审慎思量。”他坐于椅中,贴近妻子小腹聆听,那里虽仍平坦,已然孕育夫妻间爱意的果实。
他伸臂将妻子腰际圈揽,头颅仿佛依恋,婴儿般深深埋入母亲怀中。
长孙知非伸手抚摸他的背脊,将他容纳入怀,嗔笑言:“二郎便这般笃信,能于八月之内顺利凯旋?”
“阿音不信我?”
“哪能不信我们二郎呢。”李世民抬起面颊,女子摩挲一侧,“我的丈夫,乃举世最耀眼无双的战神,无人可堪媲美。”
李世民大笑,起身将她抱入座中,俯下长身。
“阿音一番话夸得为夫很是受用,为馈送阿音,容我为你画一回眉。”
“二郎哪里学来?”
“无师自通。”
李世民哂答,自袖中摸出一支眉黛,捧住妻子盈盈一握的面庞。
……
李小六好容易盼来多日不回的李世民归家,酝酿好情绪打算与哥哥道别,迈步跑向卧房中,却发觉屋门半掩,顿住了脚。
“甚痒。”女子憋笑声。
“忍着。”
咝一声。
“又重了,疼。”
“那我轻些。”
李小六凑近门缝,自那透露的亮隙间朝里窥去,男子躬下腰,素日热烈的眉目此刻专注而柔和,温如素荷的女子仰面闭眸,任他落笔描摹。
彷如流水画卷宁谧美好,炽热真挚的情意融作一颗颗剔透珠玉,掉落于女孩孤清落寞的灵魂。
倏尔,她浑身一凛,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自小小的体内升腾。
李小六猝然意识到,心间情不自禁泛起那莫名暖热的感受,名唤羡慕。
她渴望拥有这样的情感。
她为这样突如其来冒出的念头而发愣,一时盯着眼前出了神。
不经意间,门被夜风吹开,女孩单薄的人影直挺挺地立在不约而同投来的两道目光中。
“我什么也没看见!”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捂住眼睛。
屋内二人不禁发出轻笑。
趁李世民未出言斥退,李小六扭身便跑,一气跑至游廊拐角,喘息吁吁。
骤然,有甚么在扑通作响,似欲脱出胸腔,悬至喉咙。
李小六再次摸上自己的襟口,此刻那里正在鼓鼓跃动,隔着衣料,隐约共鸣她的手掌。
她惊诧地凝神屏息,稍顷,终于后知后觉。
——那是自己的心。
原来季夏的长街一眼能望见尽头,道旁青绿色的柳叶郁郁葳蕤,她问他何为“建安七子”,何为“竹林七贤”,不过是因人名多如繁星,她好和他走得再多一刻,再久一些。
一个连悬梁刺股也会写错的女孩,又怎会在意遥远的七子七贤是何许人也呢。
她到底是动心的。
飞也似地跑回房中,李小六点亮灯芯,翻出纸笔,写下一封寄往远方的信。
【亲爱的小杜先生:
闻你已赴洛阳参谋军机,祝你大获成功,实现夙愿。
不怕小杜先生嘲笑,你离去后,小六已认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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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任性与错误,是我拒绝得太草率,其实我需要小杜先生的陪伴,祈盼你能原谅,一并早日归来。
一个懊悔不迭的小六敬上】
最后一字书罢,李小六停下笔,弯腰吹干了墨,决定翌日一早就将它付驿。
第44章 第四十四话“小六去洛阳寻辅机罢。”……
前线传来的讯息如一夜春风,顷刻吹遍长安,人人欢呼鼓舞。
甫一开战即如摧枯拉朽,早失民意的王世充节节败退,郑军不战而降,不过三月,洛阳毗邻郡县悉数落于秦王李世民手中,人心惶惶之下,各守将愈思归唐,昔日鳞次熙攘的东都今朝俨然凋零为一座孤城。
“晨起雕印的邸报来喽!”
“上刊最新洛阳战局,一文钱一份,先到先得!”
西市糕点蒸饼热腾腾出炉,雾烟缭绕中,为生计奔波的小贩走街串巷,沿道大声叫卖邸报。
此段时日,这场洛阳之战牵动所有长安居民心肠,闻有呼声,人群霎时围拢上前,簇拥着争先掏出通宝购买,借了秦王的光,小贩忙不迭收钱入囊,脸上乐得笑容合不拢。
食店里,李小六正扒着碗大快朵颐,享用今日早膳。
难得有梅花汤饼售卖,即将春初白梅浸入檀香末水中,泡一段时辰后,和面擀皮,再凿出梅花形状,待煮熟后放进鸡汤中,鲜咸中溢出花香气息,绝妙难言。
此等佳肴唯有特定时令方可供应,一年除却这一时节,便无缘再得以品味,这机会自然得握住。
李小六两碗方食饱,心满意足地搁箸结账,闻桥墩下有邸报可买,索性要了一份,背靠石拱桥畔,就着齐至胸口的栏杆阅览。
视线扫拂,她略去冗长的战略描述,直接跳至最后一字:秦王一战擒两王,不日即凯旋。
哥哥要回来了!
李小六顷时欢呼雀跃,险些栽进涌流不息的清河中,一日皆踩在轻飘飘的云彩之上,四处奔来窜去,形如离巢的活泼小兔。
翌日一早,李世民率军入城,李渊欣然大悦,亲为爱子举行了恢宏庞大的凯旋仪式,秦王身披金甲,执戈驱车,以这场空前的胜利告祭李唐太庙。
李小六跟在嫂嫂身后观罢礼,便回家乖乖等候哥哥,连日兴奋催得她睡意昏沉,上下两张眼皮直打架,于是自后厨里翻出了些尚冒热气的胡饼,随意咬了两口充饥,便抱膝坐在自家府门前屋檐下等待。
她倚靠墙隅,一歪脑袋,闭上目,稍顷竟睡着了。
“公主又睡着了。”春柳扶长孙知非伫立府前,忽瞥见女孩沉睡身影,抿唇笑指。
长孙知非微哂,眸间映出微不可察的怜意。
踱至那道与世隔绝的孤零零小人影前,女子解下肩上披风,轻而缓地屈下膝,覆盖李小六削薄的后背。
连日忐忑使得本就神经绷紧的李小六疲累至极,对外界一切动静毫无知觉,只双眸紧闭,枕着摊放膝上的手心睡得正香。
檐下鸟雀啼鸣,李小六也不拘身在何处,识海高悬,就此酣然入梦。
她梦见一根卷轴从天而降,停留面前展为一幅若溪水流动的画纸,她落笔挥毫,图上人物景观栩栩如生,跃然纸上,须臾,那画仿佛具有了生命,玲珑生动的人与景陡然浮现半空,数息之后,李小六亦化作了一缕轻烟,随风跃入画中。
“六娘——六娘?”恍惚迷蒙中,有一道唤声掠开昏昧青空,向她脑际涌入。
李小六猛地睁目。
旋即,她视见了白底青纹圆领袍的杜如晦。
“小杜先生!”
憋闷数月的心底话累积了一箩筐,催促她倏尔自地上跳起。
“你终于回来了。”李小六盯着他,又不敢过分热切,眸光时而挪远,时而又飞速往他面庞上瞟。
她揣测杜如晦一定欣然接受信中忏悔,原谅了她的出尔反尔,否则怎会衣袍上犹带披星戴月的晨露,便来家中寻自己。
不知何故,他今日似有重重心事,素来坦然温雅的瞳目闪烁游移,良久之后,方抬起眼,视向李小六期待的脸盘。
“六娘可用过午膳?”
她猜,小杜先生要请她吃饭。
李小六点头,又摇头:“还未。”
果然,杜如晦道:“我请六娘同往东市用食。”
琳琅呈目的木牌前,李小六立在原地研究,报了数道“清蒸鳜鱼”,“腊味合蒸”,“白汤越鸡”,待点主食时,她犹豫逡巡半晌,须臾将目光锁定一处。
久候在旁的酒博士循望,观她聚焦于“槐叶冷淘”一行,眼珠骨碌一转,嘴角挂上笑靥:“小娘子好品位,这槐叶冷淘消暑虽佳,初春时佐以虾肉浇头亦别有风味,本店冷淘更是冠绝长安,常有外地客为之慕名而来,小娘子万不可错过。”
他夸得天花乱坠,李小六愉快地点罢菜食,酒博士欢喜而去,她走回桌案旁,搬凳坐下,静待上菜。
“可需饮些甚么?”杜如晦问。
李小六:“要一碗酪浆。”
约候一刻钟时分,菜肴源源上案,裹着深绿幞头的酒博士端盘步至,笑容满面:“请郎君与小娘子慢用。”
又左右两手各捧一碗槐叶冷淘,语调不乏得意:“本店冷淘乃以青槐嫩叶捣汁而制,色泽青碧,一贯开菜前皆需置入冰窖中冷藏,二位今日好运,冰窖中只余这最后一些了。”
李小六嗅了嗅香气,挽袖拾箸,正欲下筷时,察出对面意外沉寂,她心中纳罕,瞅了眼迟迟不动作的杜如晦。
他望上去似乎踟蹰,眉梢半蹙,漆黑眼瞳间流露些微落寞。
李小六不知他为何落寞,伸手为他夹了一块鱼:“小杜先生快食,热了就不鲜美了。”
她诧异提醒,闻言,杜如晦回过神。
他笑了一笑:“谢六娘。”
“快食冷淘哇,只有长安有这道美食,连晋阳也满城难寻,莫待它软了。”李小六握着箸筷轻敲碗沿,友善提醒。
此时正是春景萌发时节,料峭寒意未褪,店内光临的客人络绎不绝,时有议论笑语,伴着稀疏的椅凳拖动声。
有怕冷的老人便令酒博士端了熏笼来,香风吹送,借以靠近取暖。
李小六夹起一筷冷淘,打开齿关小口咀嚼,那筋道爽口的面条缠裹味蕾,嫩鲜鲜,咸津津,一筷连着一筷,食得停不下箸。
她想,他该提及那封信函之事了。
正思着,身前长案忽震了震。
忙于扒面的李小六抬起脸,杜如晦不知何时起身离开,又执着盏白饮酪浆折返归来。
“为你取了饮子,莫要噎着。”
李小六感激接过,冷淘中添了提味的胡椒,食多正好有些舌燥。
她端起碗盏,仰起脸梢,直着脖颈一咕噜灌下。
饮罢搁盏,她续又埋首,继续吸溜食面。
清甜乳香自熏笼的竹篾条中隐隐飘摇,屋内散释的暖意温人心脾,她夹了一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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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肉,竹箸将将伸出,忽听杜如晦平静的声音。
“杜某订了婚约。”
那竹箸倏然悬停了半空。
李小六似未听清,眼珠转向他:“你说甚么?”
杜如晦回避她怔愣直视,轻扯唇梢:“新妇为京兆韦氏长女,六娘既为杜某旧友,是故需告知六娘,否则你该责杜某不仗义了。”
李小六头脑嗡然。
周遭静止一晌,她一动未动,蓦地,身体某处仿佛瞬间放大,呼啸着冲出心房。
咣啷一声,指间竹箸骤然掉落,摇晃着滚入菜盘中,泼出星点汤汁。
杜如晦递予她一张绢帕,李小六未接,从衣襟里摸出一副,自己将手指慢慢拭干净。
他神态略有尴尬,拢回掌心,收起绢帕入袖。
“那六娘还将杜某视为友人么?”他不确信地问她。
李小六顿住,挠了挠髻边斜出的碎发,须臾唇角扬出弧度,自浅及浓,语调重又恢复往常,甚至沾染欣慰:“自然,我李小六与小杜先生永远是朋友,祈愿小杜先生与娘子鹣鲽情深,鸾凤和鸣。”
杜如晦笑了,似乎释怀。
“那是杜某之幸了。”
李小六弯弯眼,未回话。
“有样物件需还予六娘。”观她又埋首食冷淘,杜如晦自袖底取出一张折叠两半的信札。
闻言,李小六再难维持镇定自若,面色霎时绯红,直蔓延至耳根。
她连抬眼的勇气也不具有,生恐一移目,便能触到那封此刻显得极具讽刺意味的信,与他嘲谑的神情。
视她迟迟未理会,杜如晦再度出言提醒:“六娘?”
他将那信札递来,不容她逃避推却,直截了当伸至她眼下。
“六娘将这张空无一字的笺纸寄予杜某,杜某百般琢磨,仍不得要领,今次终于得以当面询问六娘,不知六娘有何深意?”
本欲四顾左右,寻得地洞便钻的李小六疑心陡起,她劈手夺过这份卷张,目光投去,不由张大嘴巴。
那是张空白的习字纸.
李小六以祝贺新婚为由,抢先将账钱付了,而后飞奔回了家。
她直闯书房,点了两盏油灯,便弯下腰拉开屉笼,开始翻箱倒柜。
一阵激烈折腾之后,宣纸飞舞满室,一片狼藉之中,满头大汗的李小六终于支起腰杆。
于一叠习练过的字纸堆中,她寻到了那封如今令她悔不当初的信,原来彼时女孩满心懊恼,慌促之中误寄了信笺。
扉页上的“小杜先生惠收”字迹书得张扬,尾锋潦草,现下视来,字字皆长出爪牙,嗤笑着她的天真。
李小六猛一闭目,夹着信冲出屋门,跑近池塘畔,此处连接活水直通城外,她驻足石上,将信纸哗啦对半撕开,随即于手心粉碎,指尖拢合,牟力一掷,纷纷扬扬的纸屑就此一股脑扔进水流中。
那封未寄出的信就此散如云烟,随着湍急拍岸的河水,飘零至邈远的五湖四海。
「郎君不必抱憾至此。」李淳风注视怅然若失的男子,微笑宽解,「盈者,月明也,晦者,月尽也。名姓虽由人定,缘分却从来由不得人力,郎君松手罢。」
「杜某素不信天定之说。」
李淳风叹了一息,末了,他徐徐摇首。
「世族郡望那四方屋檐太褊狭,容不得旷远无垠之圆月。」李淳风最后告诉他。
……
“如晦将择吉日下聘,阿音可去新妇家中观礼?”李世民推门踏入,扬声笑道。
屋内顷刻凝重了一刹。
长孙知非视他一眼,复将幽深目光示意向闷首读书的李小六。
李世民自知失言,唇边笑容消弭当场,话音立低,他放轻足步踱至李小六身边,撩袍推凳入座。
身为男子,仿佛总隔一层若隐若现的膜壁,令他纵心间有无数劝慰倾吐,亦徘徊着不知从何处开口。
他惟抚上她的肩胛,一下又一下地拂拍。
李小六却腾地扭身,躲开了他的手掌。
她一屁股站起,神色严肃:“哥哥不用安慰我,我实则毫无感受。”
李世民却露出“不必多言,我甚么都明白”的了然神情,他深吐一息,凝视李小六:“倘若杜克明再一次向你求娶,你会答允么?”
“不会。”李小六斩钉截铁回视。
李世民倏忽发觉,昔日稚嫩不知事的幼妹,如今已长成了深有主见,坚定果敢的少女。
“为何?”李世民为此快慰,旋又斟酌措辞,审慎道,“我以为小六后悔了。”
“我未曾后悔。”
“嗯?”
李小六加强语调:“若我有过这般想法,那也是出于短暂的孤独,才格外渴望有人陪伴。可我想明白了,所谓的动心不过是错觉而已,我有哥哥嫂嫂,有阿耶母亲,还有这般多的密友亲朋,只要我内心足够强大,我便不可能寂寞。”
“豁达!无愧为我的妹妹。”
李世民朗笑起身:“给小六瞧件宝物。”
他自屉中抽出一幅硕大的图纸,沿竖轴缓缓展开,李小六好奇瞥时,是一张四海舆图。
“这里,便是长安。”李世民探身取过一支毫笔,将笔杆指向西北一墨点。
“此乃陇西,是我们的来处。”
“此为临淄,乃玄龄之故乡。”
“这唤作丹阳,是你小李将军李靖的血缘之根。”
“那是遂良的家乡,江南钱塘。”
“乃小六欧阳老师的祖籍,潭州。”
李世民道:“小六的亲朋来自九州四海,无论南北西东,归路殊途,此刻俱团聚长安。然他们终究难忘故土,小六不愿了解他们么?”
“哥哥欲放我出去游历?”
好棒,李小六顿时两眼放光。
他展容:“想去么?”
“想!”
“小六先去洛阳寻辅机罢。”李世民道,“辅机在洛阳,他可关照你,东都亦是他家乡。”
第45章 第四十五话他便痛恨那该死的自尊。……
为保障小孩安全,李世民特邀李道宗陪同李小六前往。
李道宗起初婉拒,然李小六在旁眼泪汪汪,李世民以幽恻神情瞥他,语调软硬并具:“便忍心令妹妹失望?”
李道宗额际抽了抽,只得认命。
自长安至洛阳路途九百里,骏马日驰夜歇,绕过山川河流,约莫赶了十余日路程,一行人便到达了东都。
此时的洛阳方历经一场易帜大战,尘埃落定之后,饱经涂炭的生民犹未彻底获得平静,亟待新的统治者赐予抚恤,重建秩序,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李小六抵达时,正是三月仲春侵晨。
因二人俱不熟悉本地风土人情,便费了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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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通宝赁一挑夫为向导,驱马引领入城。
挑夫自幼生长此处,迄今已五十余年,提及洛阳风华之时,因风吹日晒而黢黑的面孔上满溢自豪。
自他口中,李小六得知洛阳城地跨洛河两岸,乃天下舟船所集,常有万余艘,填满河路,若非王世充与民不仁,近年来才逐渐衰落。
又有三市一百零八坊,以南市为繁华之冠,亦以街道分割为星罗棋布的里坊,定鼎门大街为主干道,又称天街,为先皇室、居民日常最频繁所在。
若凭北望,则目帘中所映宫阙楼殿千门万户,延亘闾阎十余里。
“洛京过去常有万国来朝,西域异邦亦遣使考察都城区划,以作他国模板范例。”挑夫将如烟往事津津乐道。
李小六连连称奇,睁圆瞳眸左顾右盼,无怪李世民唤她出门瞧瞧,原来四野之大,除却长安,还有这般可与之媲美的城市。
可惜如今的洛阳已不复隋时胜景,天街小雨如酥,浸润两旁浮铺招幌,虽人来人往,却算不得熙攘。
挑夫瞅出她遗憾神色,微一叹息:“小娘子尚算遇上佳期,若非伪郑王世充败于秦王之手,民生恐愈发凋敝。王世充治下人人自危,道路以目,整座洛京逃亡了至少半数居民,幸而现今归属了大唐,秦王仁义,恩恤我等,特减免赋税徭役,一应破败房屋准予修缮,我等方有喘息之机。”
道边有役夫冒雨砌墙堆瓦,洛河边民工搬送运至码头的货物,三三两两的船只汇如星点,再往前行去,便是洛阳令官署。
挑夫卸下肩上行李,脖上挂的汗巾拭了遍额头,向掩于坊中的一座府衙指道:“长孙县公暂以此地为公厅,二位若欲拜访,穿过此巷口尽头左转便是。”
他告辞离去,李小六谢过,李道宗困倦上涌,打了个呵欠,道:“既已安然抵达,为兄先赴驿馆安歇了,小六自去寻长孙辅机罢了。”
李小六便与侍女瑗儿一人背过一半行装,别过李道宗,遵照挑夫嘱咐,沿着身前绿柳浓垂的小巷,穿梭两旁街坊,往里直行。
长孙无忌此次仅携了一位久伴身侧的老掌事,并两名仆从随行,因而当掌事为李小六开门时,即刻认出她来。
老者陡然一愣,随即恢复声调,低首道:“公主缘何千里迢迢而来?”
李小六将行装搁下,匀缓气息,回答:“我来寻你家郎君,他在么?”
管事眉间却添了数道愁纹,面色沉郁:“公主一路辛苦,惜郎君抱恙卧榻,无法面见公主。”
“抱恙?”李小六急切惊呼,怎就生病了呢。
管事略点下颌:“公主不知,这洛阳城百废待兴,郎君为调和庶务,治理政令昼夜颠倒,一时废寝忘食,方撑不住病倒了。”
“你家郎君在何处?”
“郎君于卧房休憩。”
语未竟,李小六便径直往里踱去。
“公主——”
“公主不可——”
老管事与瑗儿不约而同高喊,然李小六充耳不闻,只顾逡巡眼珠,四处寻找卧房所在。
二人不由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瑗儿早对主人行为习以为常,惟老管事前所未见这般胆大女孩,当下默默摇首,唏嘘不已。
于长廊深处,一股清苦药味传出门扉,盘旋鼻尖,李小六便知此地该是卧房了。
她轻轻推门,缓抬足踏入屋中,那股药香似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牵引她目光移至榻上。
男子双目阖敛,静躺于榻,呼吸时促时徐,仿佛有事惦念于心,便是梦中亦睡不安稳。卧病数日未经打理,素日极重整洁的他此刻几绺乱发逸出鬓角,颊边浮出不自然的绯色。
李小六伸出手腕,试探着抚上他的额心。
“好烫。”她下意识缩了回来,灼热在掌间蔓延。
门口响起一阵匆忙足步,李小六扭头,是瑗儿入来。
“辅机哥哥发烧了,你为他打盆冷水,再带一方洁净布巾。”
瑗儿应声而去,稍顷端来一木桶凉水。
李小六浸泡布巾,以手拧干,覆于男子额间。
他的目睫掀了掀,浓密阴影投落于眼睑表面,形如蝶翅振动。
李小六以为自己惊动了他,不由放轻动作,然他并未苏醒,须臾又陷入沉睡。
待布巾泛温,她又接着重复之前步骤,隔半刻便需更换一块。
掌事见状,忙道:“不妨让我们来照顾郎君,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速去歇息罢。”
李小六打量着须发花白的老掌事,又瞅了眼两位身材壮实的男仆,晃了晃脑袋:“还是我来照顾你家郎君罢,这里有我便够了。”
老者再欲张口分辩,被李小六摆手堵住:“你们快去罢,偌大一座官邸,没有人看门可不好,你们不放心我,莫非是怕我把你们郎君拐走?”
“不敢不敢。”掌事瞠目结舌。
三人无话,只得躬身退去。
五个时辰过后,赶路的奔波与今日辛劳一并袭来,李小六委实熬不住,指腹几番撑起眼皮,仍是上下打架,她放弃了挣扎,忘记更换下一轮布巾,身子朝前倒去,便趴在榻沿睡着了。
……
长孙无忌识海昏昏沉沉,恍惚听见耳畔女孩忧心忡忡的惊叹,似乎又有只手在额前翻覆触摸,抬起落下间,吹来一股冰凉,若七月炎火间的雨后清风。
此地位于洛阳,亲朋故旧俱远在长安,岂能生出如此幻觉。
他于梦中自嘲,到底是病得糊涂了,竟连做梦也这般荒唐。
手臂似被重物压住,麻木感溢遍四肢全身,他试着抬了抬,那物纹丝不动,却有特属于人的体温,缓慢隔着袍袖贴近。
长孙无忌睁开了眼。
月影入帘,荧荧光晕似水流泻,视线里忽然掠过几盏不知何时点起的烛火,刺眼的光亮突如其来,他不自在地闭了闭双目。
蓦然间,女孩安静的睡颜闯入眸中。
呼吸骤止,他难以置信地再度闭目,片刻睁开。
女孩坐在一张月牙凳上,身子俯趴榻沿,面颊枕卧掌心,结结实实地压住他的手臂,她却浑然不觉,鼻端气息均匀,睡得正酣,指间还攥着一方未干的白巾。
臂间麻感弥重,长孙无忌视她熟睡不醒,终未脱开,任她硌着不动。
约过三刻,李小六悠悠转醒。
她睡眼惺忪,揉了揉目,伸了个懒腰。
她侧过面梢,倏尔,撞上男子澹然清澈的双目。
“你——”
长孙无忌唇梢动了动,如有无尽言语酝酿,半年前缠困脑际的忿怒却不合时宜地涌入。
他以为自己应当失望,至少该不再理会她,可她不远千里而来,此刻正坐于他咫尺之外,对着这张脸庞,长孙无忌发觉自己再无法镇静。
然而,自尊又在此时入侵,钻入他的骨髓,迫得他神色冰冷,除了他自己,任何人皆能窥出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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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疏离。
半晌过后,喉头一滑,终挤出一句淡淡声调。
“为何而来。”
甫出言,他便痛恨那该死的自尊。
果然,李小六亦将他的拧眉视作生气。
“我来看……”忖了忖,她改口,“来洛阳游览。”
“洛阳尚未太平,你不当来此游览。”
瞥他眉目间俱是一副不赞同的神情,李小六生恐长孙无忌无情地驱赶自己,立刻拉开唇角,露出明晃晃的笑容。
“不瞒你了,我是来看你的。”
“胡言乱语。”
他唇角紧绷,李小六竖起两根指头:“我发誓,我真是来瞧你的,要不然望见你生病了,就该撒手放你不管,何必再来过问你,白费我睡觉功夫。”
话至最后,李小六顿感委屈,自己也信了自个儿的说辞,连声音也不觉泛酸。
长孙无忌面容略微松动,然抱有不信任,怀疑视他:“那为何要来过问在下?”
“我看你带来的仆人一个年纪堪忧,两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想着定不会妥善照顾你,还不若让我来。”李小六如实回答。
她又扬了扬手间布巾,鼓起脸:“为了给你冷敷,我连觉也未睡好,天知晓你烧得多厉害。”
“谢谢。”
李小六挑眉:“你说甚么?”
他态度仍是疏淡,声调却抬高了些:“多谢六娘。”
“这还差不多。”李小六咕哝。
深知男子骄傲自矜,面子上必定挂不住,她遂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看着并不诚心的道谢。
倦意袭来,李小六瞅他已能坐能说,料想应无大碍,便扶着榻沿起身。
“我要去睡了,你自休息罢,有不舒服再寻掌事,我明日再来瞧你。”
她转身踱去,却闻背后长孙无忌唤声。
“稍等。”
“甚么事?”李小六疑惑回首。
长孙无忌道:“夜已深,府衙中别有客房数间,你今晚便与你侍女权且歇下,不必再往驿馆住宿。待明晨我遣人为你开启府库,你可前去观赏字画,王世充珍藏浩如烟海,想应能使你饱览眼福。”
“辅机哥哥好贴心!谢谢辅机哥哥!”
李小六闻言,当即喜上眉梢,大度地既往不咎,乐呵呵拍起马屁。
第46章 第四十六话“这小姑娘可是郎君娘子?……
王世充的府库果如长安品类繁多,汗牛充栋。
不消至午时,李小六便已翻出十余幅晋人原贴,三十卷碑拓,甚至还有落款顾恺之的绢本画。
此乃价值连城之国宝,刹那间眼前有如华光熠熠,李小六屏息注视,再三欣赏过目一番后,方小心翼翼地收叠卷轴,藏起归档。
她续往另一旁柜格扒拉,此列悉数为隋以前珍稀孤品画作,本着学习与观摩并具的态度,李小六一幅幅阅览。
倏尔,一张夹在其中的人物画跃入目帘。
线条较其他名画并不流畅,色彩运用亦显稚嫩,可主人将其以银框装裱,纹样精美,打造细致,保存甚比其余古画完善,足见主人对这幅类似习作的肖像之重视。
瞳孔猛一放大,李小六愣在原地,头顶蓦地有如一柄重锤砸落,双足似乎灌了水银动弹不得,两眼怔怔地盯着它。
半晌后意识回笼,扯袖管擦了擦洇湿眼角,她将画拿去示与长孙无忌观览。
“辅机老师,予你瞧一幅画。”
因察觉出他并不喜哥哥这个称呼,思索权衡之下,李小六更换了叫法。
闻言,男子停笔视去,瞥那画绘了一对夫妇,并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似乎一家三口。
三人俱是笑容和善,眉清目秀,少年神情更是粲然,削薄唇锋边洋溢金乌般的热烈。
长孙无忌将目光移至右上画幅落款,辨出“小六”二字。
他缄默,轻侧脸梢,悄然视向红了眼圈的李小六。
女孩小巧的鼻翼翕动着,嗓音里蕴含哭腔,若非竭力压抑,一张口便要放声大泣。
“这是我给裴小郎君一家画的全家福……被我在府库里寻见了。”李小六心尖辗转酸涩,“裴大夫将它保管得这么好,可是画还在,人却都不在了。”
物是人非之悲,从未如此深刻地降临于年少的女孩,因此当她被迫直面之时,愈发猝不及防。
倘若眼前的男人是李世民,李小六即能扑进他怀中大哭,然现下乃长孙无忌,她便只能强忍抽噎,手背拭泪。
待李小六止了眼泪,收拾情绪罢,他抬起眼望她。
“我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助。”
“辅机老师请说。”李小六心情低落,答音也显得怏怏。
长孙无忌道:“外城郭有一面长墙,我观其空白无字未免单调,是故请你于墙上作书,使之为洛阳增色。”
李小六垂下脑袋,扭了扭袖底。
“我很想帮辅机老师。可我怕我写不好,浪费这面墙。”
他笑了,女孩反应恰在意料之中。
“我唤人*备了白漆,假使差强人意,随时抹拭便是。”
不想李小六转了转眼珠,疾速瞅他一眼,嘴里欲言又止。
“你有何需求么?”
“我会饿。”李小六眨眨眼。
“我会派人与你送食。”
“成交!”目的达成,李小六领命而去.
绿柳垂堤,层叠黑瓦掩映碧树丛间,远山炊烟袅袅。
城郭外马车辚辚而过,军卒挨个检视,往来路人肩负行囊,乘着和煦春风闷首赶路。
李小六奋笔疾书了一下午,虽期限为一旬,任务绝不紧迫,然她好容易寻了一桩差事以补偿白吃白喝的愧疚心理,因此不敢懈怠,工作起来格外用功。
期间除却偶尔驻足的行人,一守门老吏亦表现出兴趣,不时将昏沉浊目朝这边瞟来。
待轮班换岗后,老吏直奔此处,拣了块道旁大石坐下,安静观阅她作书。他一言不发,间或展眉颔首,却是位极好的旁观者。
视李小六中途搁笔休息,老吏方缓步踱来,开口与她攀谈。
“小娘子可是多年习书?”
李小六不无自豪:“我从五岁便开始练字了。”
老吏微笑:“无怪乎小娘子年纪虽轻,笔锋却已精到,想应师从名家,兼以自身刻苦,方至此境地。”
嘿嘿,李小六摸摸脑瓜。
经片刻交流,她得知老吏乃世代居于洛阳,王世充时因城门封锁将欲饥亡,所幸——
“秦王兴仁义之师诛讨无道,不费吹灰之力解救我等于水火之中,王世充势如枯木,不到半年便拱手而降。”
见李小六好奇他口中“秦王英姿”,老吏愈发眉飞色舞,语调也平添了欢快:“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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