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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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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纪吟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一时间竟没想推开他,当然,以男人的力道,想推也推不开。

回忆起刚才那一幕,她竟有些后怕,心脏砰砰直跳,如果她没及时出声,只怕他真要扑进火里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段伏归将脸埋在她脖颈间,不停地说。

纪吟能感受到男人的呼吸是多么急促,肌肉颤栗得不成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刚才确实有点凶险,灯架没扎牢,被风一吹,直直朝她这边倒下来,还好她反应过来了,连忙带着几个丫头避到旁边。

然而她刚平复好惊吓,就见段伏归不顾一切地往火里冲,她才下意识喊了句。

他大概是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了,她懂这种感觉,因为,曾经她也有过。

刚解开锁链那段日子,她时不时会出现幻觉,总感觉脚踝上还套着那只金镯,直到随着时间流逝,她过上正常生活,后遗症才慢慢消失了。

而如今,段伏归的情况比她当初还严重许多。

她并不曾问她假死之后他过得怎样,他也没有主动说起过,因此纪吟一直以为,就算自己“死”了,他当时伤心一段时间,过段日子也就过去了,完全没想到他的情况会这么严重。

她似乎能从中窥见他当初的崩溃。

不知为何,纪吟心底泛出几分涩意,有种落泪的冲动。

“我没事了,你先放开我。”她说。

男人却仿佛没听到,脸上的表情像入了魔,依旧死死搂着她,甚至让她后背都感觉到了疼。

“我真的没事了。”她只好不停重复。

不知说了多少遍,段伏归才终于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面前这张完好无损、眉眼生动的脸庞,抬手轻抚了下,感受到指尖温软的触感,整个人的灵魂才被拉回了现实中。

男人终于放开她,整个人却近乎脱力,眼看着要栽倒到地上,纪吟下意识扶了一把。

这下,段伏归彻底回神,瞳中的迷惘散去,他眼神复又清明锋利起来,但他并没有向她解释自

己刚才的行为,只道:

“灯会上火太多,太危险,以后别来了好不好?”

纪吟知道他是因为刚才那一幕才这么说的,并没有反驳,任由他将自己带出了主街,尤丽他们小心翼翼地缀在后面。

“天色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纪吟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沿着小路走去。

段伏归却依旧跟在她身后,一直将人送到家门口,看着人进去,却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纪吟心事重重,跨进屋里时还被绊了一下。

“夫人小心。”尤丽惊呼着扶住她。

扶着她小心坐到外间榻上,尤丽又连忙找火折子点灯。

一团明黄色的火焰突然跳出来,将这黑色幕布般的夜色戳了个洞,洒下一片微弱柔和的光芒,纪吟盯着被尤丽点亮的油灯,忽然问道:“他是自那以后才对火反应这么大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尤丽却听懂了。

她嘴唇嗫嚅了下,想起陛下曾经颓靡的模样,小声说:“是。那日之后,陛下就见不得火,我们一开始不知道,有次陛下晚上来玉樨宫,我们按照惯例特意多点了几盏灯,结果陛下一见到那些灯,就跟疯了一样……还有一次,我也是听说的,陛下处理奏折时,不小心打翻了灯台,那火燎到了陛下的衣摆,结果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当值的禁军发现不对才及时把活扑灭了。从此以后,冯总管下令,宫里所有油灯都必须上罩子。”

尤丽一边说,一边观察纪吟的表情,在晕黄的烛火中,她眉眼看起来竟有几分怅惘和哀伤。

她想夫人向来心软,未必没有触动,又大着胆子说:“夫人,其实那日,陛下见火燃起来,想也没想就要冲进去救您,是段大人拼了命才拦下,陛下当场吐出血来,从废墟中搜出那具焦尸后,还刺激过度,足足昏迷了三日,我听说,陛下还因此患上了头疾。”

她并未替段伏归说好话,只是陈述事实,听起来却依旧叫人揪心。

纪吟没主动询问段伏归自己离开后的事,他也没说,所以此前她并不知道这些。

“我知道了。”纪吟低低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尤丽纠结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朝外走去,就在要跨出门槛时,她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折返回来,坐在纪吟旁边,“夫人,我分明感觉得出来,您心里并不是无动于衷,你和陛下,当真不能……”

“尤丽。”纪吟不等她说完出声打断,“我相信他此时待我的真心,可是,有时两个人在一起,并非只靠一个‘爱’字就可以摈弃种种。”

“譬如,他曾经对我的伤害。”

“我曾说过,我不恨他了,可这些伤痕只是愈合了,它还在那儿,不疼了而已,并不是消失了,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没法说服自己。”

尤丽听得落下泪来,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尽管纪吟努力平复心绪,第二天,她还是病了,大约是受了寒,脑袋有些昏沉,还有些咳嗽,不算严重。

她这状态,尤丽坚决不让她去守店,“夫人就好好在家里养病吧,我跟夫人学了几个月,书肆里有我看着,不会影响生意,夫人快些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马上就要过年了呢。”

纪吟想着,自己一直咳嗽,也不知有没有传染性,怕客人嫌恶,确实不好再去店里,“那就交给你了。”

段伏归听说她病了,一时着急得不行,冒着风雪骑马过来,却连屋子都没进得去,带来的太医也没派上用场。

段伏归揪来陶儿问情况。

“夫人已经看过郎中,也开过药了,郎中说不是大病症,只是天气寒凉,夫人不慎受了寒气,加上心绪不稳,这才引发了些症候,养上几日就好了。”

段伏归先松了口气,又想起她话里那句“心绪不稳”。

为什么心绪不稳,是因为他吗?

想到这个可能,段伏归本已死寂的心湖竟激荡起波澜。

她对自己,也并不是完全的心如止水。

爱也好,恨也罢,只要她对自己还有感情,那说不定就还有希望。

坚持这么久,哪怕他心智坚定,告诉自己,就算她一辈子不回应自己,他也会继续守着她,可偶尔,他也会忍不住生出绝望,他和她当真没有丝毫可能了吗?

现在,仿佛密实的层云终于漏出一丝天光,他终于窥见了希望。

“你们好生照看她,督促她喝药,早日将病养好。”段伏归命令说,然后便离开了。

陶儿看着他的背影,圆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怎么感觉,陛下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纪吟的病不严重,却一直咳嗽,断断续续养了七八日才彻底痊愈。

病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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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她又忙活了一阵书肆的事,盘货、清点账目,总结今年一年的经营成果,大致做了来年的计划,时间一晃就到年底了。

小年过后,书肆就歇业了。

书肆的生意比纪吟一开始想的还要好些,进项不错,纪吟打算好好犒劳犒劳跟自己辛苦这么久的姑娘和伙计们,不仅发了丰厚的年终奖,还订了两只羊,一头猪,十几只鸡鸭,还有鱼。

纪吟又带着她们灌香肠,熏腊肉、炸酥肉、萝卜丸子、鱼丸,加上自家发的豆芽、豆腐、菘菜、葵菜等,捣鼓出一顿十分丰富的除夕宴。

林雪、成家母女三口都来了,成安没来,听说他要值班。

“快,都坐,准备吃饭了。”金玲和林雪端着菜过来。

足足十几口人,摆了两桌才坐下。

除了菜,纪吟还打了果子酒,“这几日都没事,你们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都是自己人,大家也不拘束,小酌几杯后,就有人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那日一别,我还以为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毕竟你是宫里的贵人,而我只是建德一个小小的商户,没想到,世事无常,我现在居然还能跟你合伙做生意,人生真是奇妙。”林雪拿着酒杯坐到纪吟身旁,不由说起两人的往事。

“是啊,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话说回来,我可很看好你的书肆,我从没在别处见过这种技术,我相信你以后会把书局开遍整个大燕,到时就是燕国第一书商了,我这股,入得不亏。”

这话听得纪吟笑了起来,跟她碰了下杯,“那就借你吉言啦,等我真做成燕国第一书商那天,就让你数钱数到手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无不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聊了会儿,陶儿也黏过来了。

她满脸通红,眼泪汪汪地看着纪吟,拽着她的袖子呜呜了两声,“我先前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女郎了,我那时好难过,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哭,也不知道自己每天该干些什么,还好又女郎回来了。”

“女郎,你以后再也不许丢下我,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我,好不好?”

陶儿显然是喝醉了。

数年过去,曾经的小丫头也成熟了许多,可一喝醉酒,立马就暴露了本性,还是跟从前一样爱哭鼻子。

“好好,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丢下你了。”纪吟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小姑娘听到这句承诺,才安心了,然后“咚”的一声,倒在桌上睡着了。

纪吟愣了一秒,简直哭笑不得。

小花儿趁大家在说话没注意自己,偷偷拿了酒壶,想尝尝酒是什么味道,刚仰起头,对面传来一声惊呼。

“小花儿,你干什么,偷酒喝?”尤丽喊道。

“我就想尝尝酒是什么味道。”

“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快给我。”尤丽朝她伸手。

小花儿才不肯,“我都十二岁了,不小了。”

“哼,十二岁,就是个小屁孩儿。”

尤丽就要来抢,小花儿立马开溜,躲到旁人身后,围着桌子转圈圈。

“嘿

,你个小丫头,无法无天了,涟真,阿依若,你们帮我抓住她。”

阿依若笑得乐不可支,就是不管。

外面风声萧萧,雪落满天,这小小的屋子里,却灯火明亮,烧着暖暖的炭火,酒香、饭香交融在一起,自成一个温暖的小天地。

纪吟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酒杯,笑看这一幕,感到无比松快和自在。

其实,算起来,回到燕国这几个月,竟是她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不用绷着精神担心自己暴露身份,好友都在身边,大家一起为事业而努力。

至于某个男人……

害,想他干什么?

只要他不再强迫自己,随便他晃悠。

一直闹到深夜,这场除夕聚会才散场了。

“碗筷明天再收拾吧,大家都喝醉了,先回去歇息。”

“我没醉,尤丽,不用管我,你去看看陶儿她们几个,别吐了。”

纪吟撑着墙,脚步轻浮地回到自己房间,倒出铜壶里的温水,洗漱了番,此时酒劲儿越发厉害了,她揉着额头,正要躺回床上,许是她喝醉了,加上屋内光线昏暗,她竟没判断好距离,在离床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就要往上一坐。

眼看她就要跌到地上,空中忽生出一条修长的臂膀,揽住她的腰,及时阻止了她下坠的身子。

再一带,女孩儿就完全落入一个高大的怀抱中。

纪吟的额头磕到男人坚硬的肩膀上,闷闷地哼了一声。

她缓缓仰起头,一盏油灯的光亮并不足以驱散整个屋子的黑暗,再加上男人背对着光,她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潜意识里却觉得十分熟悉。

“你喝醉了,怎么不叫丫鬟照看你。”男人皱了皱眉。

听到熟悉的音色,纪吟终于认出来了,但她今晚喝醉了,思绪迷迷糊糊的,一时分不清具体情况,“你怎么在我面前?”

段伏归刚要答,却又听女孩儿似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又梦到你了?”

“梦?”

“我一点都不想梦到你,你滚出我的梦!”纪吟瘪瘪嘴,推了他一把,想把男人推开,可她醉了酒,浑身软得不像话,这一推,柔软地掌心贴上男人胸膛,于他而言反像是种撩拨。

段伏归强忍着身体的反应,趁女孩儿思绪不清明,低声诱哄,“你经常梦到我吗?”

“我根本不想梦到你,是你非要来扰我清净。”纪吟继续推他,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段伏归勾起唇角,看来她不止一回梦到过自己。

他将她抱到床上,摸到床铺里一阵冰凉,心里对尤丽这些丫鬟十分不满,她体质寒凉,尤其到了冬日,手脚冰凉,靠自己根本捂不热床被。

他把她们送过来,是希望她们好生照料她的,偏纪吟根本没把她们当丫鬟使,她们也越来越大胆,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他帮她脱掉鞋,将她的脚放到自己怀里,又将她冰冷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阿吟,你恨我吗?”

纪吟怀疑这次的梦怎么这么真实,可果酒的后劲儿一阵阵涌上来,她的思绪就像缠成一团的线,根本理不清,只下意识顺着男人的问话回答:“不恨了……我曾经、恨你恨得要死,但我们扯平了。”

“那阿吟,你爱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段伏归又问。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在趁人之危,忐忑地看着她,期望能从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纪吟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忍不住捂住额,“你真讨厌,为什么连在梦里都不肯放过我?”声音中甚至带了几分哭泣。

男人温热的指腹贴上女孩儿肌肤,轻柔地替她按摩缓解难受,嘴上却还在问:“阿吟,你告诉我好不好?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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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要是她平日清醒时,他恐怕只会得到一句冷淡的“不喜欢”,然而她现在醉了,思绪半醒不醒,最容易吐露真心话。

如此良机,段伏归怎会放弃。

纪吟真的讨厌死他了,阴魂不散,握起拳头垂他胸膛,“我才不会喜欢你。”

段伏归的心一沉。

然而下一秒,女孩儿又继续说:“可是,为什么,你总让我心绪不得安宁。”

尤其灯会那日后,养病这段日子,纪吟总会梦到男人,梦到他不顾一切地朝火海奔去。

段伏归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收获不小。

原来,她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激荡不已,看着女孩儿醉酒后绯红的靥颊,颈间散发着女儿家独有的馨香,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含住了日思夜想的唇瓣。

女孩儿的唇齿里残留着淡淡的酒香,混杂着她身上的芬芳,形成一种令人迷醉的气息。

他几乎忘了一切,克制不住地探入、汲取,仿佛独行在沙漠中的人终于寻到了一汪泉水。

“唔……”

纪吟喘不过气,下意识挣扎。

男人紧紧搂住她,将她的声音尽数吞没。

……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浅浅挣扎的力道消失了。

段伏归一惊,猛地回过神,下意识从她颈间抬头,只见女孩儿双眸轻阖,长长的睫羽在眼下落下小片阴影,表情宁静乖巧。

还好,是睡着了。

男人起了欲,盯着她,脑中开始天人交战。

他素了好几年了,没有一日不在想念她,尤其得知她还活着,只恨不得狠狠将人嵌进身体里,尝她的味道,吮她的甜津,彻底占有她。

她现在醉了,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轻点,不留下痕迹,她不一定会发现,可是——

他答应过她,会尊重她,不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她现在还没接受自己。

段伏归一双冲满凶欲的黑眸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将她平放到了床铺里。

“好好睡吧。”他在她脸上轻吻了下。

……

第二天,纪吟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浑身酸软无力,嗓子干哑难受,揉了揉太阳穴。

她平时不喝酒,昨天高兴,一不小心喝多了,没想到醉了这么难受,简直头疼欲裂。

揉着揉着,她忽然想起昨晚一些片段。

她好像又梦到段伏归了,他又来纠缠她。

等等,真的只是梦吗?

尽管许多细节已经模糊了,可她隐约记得他问了自己个问题,“阿吟,你爱我吗”,这绝不像她梦里的场景。

紧接着,她脚似乎踢到了什么,摸出来一看,是她的汤婆子,还带着些许温热。

她平日睡前灌上热水,便能好眠一夜,但她记得,昨夜自己喝醉了,根本没工夫灌汤婆子。

不是梦。

男人果然来过了。

忽然,有个模糊的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她下意识来到妆台前,拨开衣领对着镜子检查,脖颈雪白,并无明显的痕迹,但她的唇却轻微肿胀。

纪吟又感受了下身上,并无异样感。

她不是无知的少女,以男人的尺度和力道,如果发生过什么,她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或许他占了些便宜,但最终没进行到底。

纪吟双掌撑在妆台前,有些气恨他趁自己醉酒偷摸进房间,气恨之余,却又想到,他竟真的改了,没有强迫自己,也没趁人之危?

纪吟心头茫然,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将这些复杂的情绪埋在心底,在尤丽等人面前半点没表现出来。

正逢过年,各家各户都在走礼。

纪吟开了书肆,自然少不了跟合作的商家打交道,也送去了年礼。

纸铺的姚娘子跟她关系不错,邀请她去她家庄子上玩儿,纪吟想了想,两家接下来还要长期合作,没有拒绝,收拾一番,带着丰厚的礼物正式赴宴。

纪吟抵达后,双方寒暄了一阵,她被姚娘子带去后院。

纪吟穿过花园,假山后,一个粉面油头的年轻男人向一旁的人道:“余二公子,我没骗你吧,这书肆的老板是不是国色天香?”

被称作余二公子的人,望着纪吟远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道淫-邪的精光。

第92章

余家是燕京有名的大商户,别院占地极广,假山奇石,长廊回抱,现下还在年节中,廊下、树上都挂了彩绸,一眼望去,当真富贵锦绣。

余家除了经营纸张,还兼卖笔墨、古玩、金石等生意,姚娘子是余家大房夫人,按理她该待在后宅替丈夫打理家事,奈何大公子身体不好,姚娘子是个要强的,不愿家业落到其余几房手中,于是便替丈夫在外奔走。她是个有能力的,性格又爽利,几年下来,竟真把纸张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在整个余家很能说得上话。

今日正

是余家借着年节邀请各家合作伙伴赴宴的日子,都是城里大户,小门商户是没资格来的,纪吟通过姚娘子的手订了大批纸张,叫她获利不少,因此姚娘子便把纪吟也邀请过来了。

纪吟去露了个面,由姚娘子介绍认识了这些商户,简单交流了几句。

她到底是女子,混在一堆男人里不合适,尤其时下风气,席间常有舞姬助兴,到时酒兴一上头,只怕当场行事的都有,便是姚娘子自己也鲜少跟男人们同席,便将她引到后院。

“那些大东家的夫人们也来了,就在后院,别看她们只是女人,管着后宅一亩三分地,有些时候,这枕边人不经意的几句话,说不定就能起到大作用……”姚娘子一边领着纪吟往前走,一边说。

纪吟知道她这是在好心提点自己,便笑道:“多谢姚娘子,我知晓了。”

姚娘子见她一点就透,心中也喜欢。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回廊,来到宝才堂的暖阁里。

“这位就是去年风头正盛的大众书屋的东家,纪娘子,她家宝贝藏书多着呢,你们快来央她,好叫她快点把书拿出来,带回去给你们家里的小郎君读书。”

纪吟甫一露面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又听得姚娘子这么一说,话里风趣幽默,众人都笑了。

这个时代,知识书本被上层士族垄断,便是做到富甲一方,没有知识和底蕴,想要更进一步也难,姚娘子说纪吟藏书多,不动声色地捧了她,意识到这点的人,对纪吟明显客气了两分。

接下来的气氛十分和谐,纪吟模样看着似有些清冷孤高,但说话做事却温和妥帖,很快博得在场夫人的好感。

女客这边言笑晏晏,男客们在前头喝酒,谈天论地,席上果有舞姬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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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二公子余承旺自去偷看了眼纪吟,回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心心念念那道曼妙的身影。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鬓发如云,五官精巧,尤其那雪白的皮子,比树上的积雪还晃眼,两瓣朱唇点在上面,犹如梅花落雪,当真无比娇艳。

他久经花丛,自然看得出纪吟已不是处子了,她身上既有成熟女人的妩媚,偏偏又气质高洁,玉树琼花,仿佛不沾半分尘埃。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先前跟余承旺一起的男人笑道。他是余承旺才认识不久的狐朋狗友,因会来事儿,又给余承旺介绍了几个美人儿,最近走得极近。

余承旺没回答,只闷头喝酒。

“二公子还在惦记那纪娘子?”对方凑过来,“那纪娘子生得如此绝色,也无外乎二公子一见就丢了魂儿。”

“如今人就在您家里,难道二公子就这么干看着?”

余承旺看过来,“你什么意思?”

对方凑到余承旺耳根,低语了几句。

余承旺眼睛一亮,但仍有些迟疑,“真能行?”

对方打着包票,“我这药可是西域传来的秘药,花重金买的,任她再三贞九烈,只要喝下一口,保管她到时自己撕开衣裳求着您宠她嘿嘿……除了药,我这儿还有香……”

余承旺越听越心动,他本就是个浪荡子,强抢民女的事也不是没干过,纪娘子是她大嫂请来的客人,他才不敢强行下手,可现在被狐朋狗友一怂恿,对方又有药,就算被发现,只要他咬死是那女人勾引自己,他就不信大嫂真敢对自己怎么样。

毕竟,如此绝色美人儿,不尝一尝,实在可惜。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舔了舔唇。

余承旺下定决心,当即找了个借口离席,招来自己的心腹小厮。

他的小厮也跟着主子干惯了这等欺男霸女的事,听到吩咐,笑嘻嘻地说:“小的保管给公子办得漂漂亮亮的。”

……

用过午膳,纪吟陪着大家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眼见天色不早,陆陆续续有人提出告辞,姚娘子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便放人了。

纪吟也随大流,然而到了大门口,余家的下人却来禀告,“纪娘子,实在对不住,停车的车棚不小心被风刮倒了,正好砸到了您的马车,将车轱辘砸坏了,小的门正在修,就是短时间……”

“你们怎么干事的?客人的车马都看不好?”姚娘子柳眉倒竖。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小厮跪在地上,啪啪抽起自己的脸来。

纪吟看不过去,“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我再等等就是,等他们把马车修好。”

“就知道你心善,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姚娘子叹了口气,却对纪吟不追究的做法感到熨帖,又朝小厮骂道:“还不快去给纪娘子修马车。”

小厮如蒙大赦,连忙朝纪吟磕了个头。

“修马车起码还要一时三刻,外边冷,先去暖阁里歇歇。”姚娘子又说。

纪吟没有拒绝。

这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纪吟因为马车破损被迫留在余家别院。

姚娘子作为主人家,自然要陪着客人,然而她刚走到半路,有个丫鬟急匆匆地追上来,凑到姚娘子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姚娘子脸色大变。

纪吟瞧见,适时体贴地说:“姚娘子若是有急事,直接去就是。”

“唉,真是委屈你了,我确实是有急事。”

纪吟浅浅一笑。

回到暖阁,因丫鬟们以为客人都离开了,正在收拾桌椅。

这时一个丫鬟只好将她请到旁边的厢房,“请纪娘子在此稍事歇息。”

屋里置了张软榻,上面铺着柔软的衾被,还烧了炉子,暖融融的,布置得倒是妥帖。

余家丫鬟奉来热茶,纪吟和陶儿便在屋中等候。

许是等待的时间比较难熬,许久过去,还没消息,尤丽凑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天上飘着乌云,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晚上可能还要下雪,我去看看马车修得怎么样了,实在不行,让姚娘子另派辆马车送我们回去好了。”

纪吟跟姚娘子只是还算合得来的伙伴,真要谈交情也没多深,当然也不想在这里过夜,于是点点头。

尤丽去了,片刻后,又有个丫鬟进来,给纪吟换上新烧的热茶,往火盆和香炉里添了炭火和香丸。

纪吟坐在榻边,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缠枝忍冬纹,不知是不是炭火烧得太热了,纪吟后背竟有些冒汗,喉咙也有些发干,她端起桌上茶盏,小抿一口润润喉。

然而,喝完这茶没多久,她却越发干渴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股热意窜上脸颊,四肢百骸都漫上一种奇异的酸软,沉甸甸地向下坠去。

曾经有过一次经验的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将目光投向自己刚刚喝过的茶水,又嗅到厢房中甜得发闷的熏香——

有问题!

余家不能留了!

念头如冰锥刺入混沌,纪吟猛地起身,当机立断准备离开。

她踉跄一步,指尖刚要触碰到那冰凉的门扉——

“吱呀”一声,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男子突兀地出现在纪吟面前,正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哟,纪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可是我余家招待不周?”余承旺笑着,跨进门槛,一点点逼近,彻底挡住她的去路。

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张脸,依旧跟先前偷看时一样,肌肤胜雪,只是女人原本清冷圣洁的脸庞,此刻却染上了绯色,仿佛月宫仙娥被凡夫俗子拉到了地上。

想到这样的美人儿就要被自己占有,余承旺越发心猿意马起来。

事到如今,纪吟哪儿还不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

“我的马车出问题,也是你动的手脚吧。”纪吟笃定地说,不然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我对娘子一见倾心,只是想留娘子多说会儿话,温存一番罢了。”

余承旺一步步朝纪吟逼近,纪吟不停往后退,直到后腰抵到桌案边缘,退无可退。

余承旺黏腻的眼神扫过她因药力而泛起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和急促起伏的胸膛,“娘子若是识趣

点……”

“砰!”男人话还没说完,纪吟便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朝他面门掷了过来,余承旺躲之不及,茶水混杂着瓷片碎渣,在他脸上迸溅开来,视线被迷了一瞬。

纪吟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飞快朝外面跑去。

然而她中了药,身体实在跟不上,刚跨出门槛,余承旺就追了上来,从后面拽住她胳膊,重重一抻,纪吟就摔到了地上。

余承旺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水血污,脸色铁青,阴沉地看着纪吟,他没想到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人,竟敢反抗自己。

“贱婢!给脸不要脸的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整张脸因剧痛和狂怒彻底扭曲,眼珠暴凸,闪烁着凶戾嗜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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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抓住纪吟的胳膊将人从地上薅起来,将人丢到软榻上。

纪吟被他粗暴地拖得离地,又重重摔在榻上,眼前阵阵发黑,药力的眩晕和摔击的钝痛交织在一起。

余承旺一手掐住她脚踝,“跑?我看你往哪儿跑!”他狞笑着,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襟。

“救命!来人!”纪吟放声高喊。

尽管姚娘子留下的婢女已经被他想办法支走了,但她这么喊下去,难保不会引来旁人,余承旺下意识捂住她的嘴。

纪吟趁此机会,抓着藏在袖子里的剪刀,朝男人捅了过去。

刚才她察觉不对时就在屋里找了一圈,最终在角落的一个针线筐里找到一把剪刀。

“呃啊——”

一声比刚才茶杯砸中时更为凄厉、更为痛苦的惨嚎响起,剪刀锋利的尖端深深没入余承旺肩胛下方,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浸透了纪吟握剪刀的手。

剧痛让余承旺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他捂着肩膀的伤口,鲜血却从指缝间汩汩涌出。

“臭婊子,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不可!”余承旺像一头彻底被激怒、失去理智的野兽,他不再顾忌肩膀的伤口,甚至不再去想什么龌龊的念头,只想把面前伤了自己的女人狠狠弄死。

纪吟知道,惹怒这混蛋,短时间又没有救兵的话,自己或许会在他暴怒之下丢掉性命,但与其被他□□,还不如鱼死网破。

纪吟紧紧握着手里的剪刀,然而男人与女人之间天然的力气差距,加上她因药性失了不少力气,尽管死死扣住剪刀柄,最后还是被余承旺夺了去。

余承旺高举起剪刀,狞笑着看着纪吟,朝她脖子扎去。

纪吟瞳孔骤缩,几乎成了一个点,只看得见那一点雪亮的银光。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余承旺忽然一顿,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下一秒,他的身躯被股巨力踢翻到了地上。

“阿吟!”

耳边传来男人急促惊惧的担忧。

纪吟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还没从方才惊险一幕中反应过来。

段伏归一把踹开昏死过去的余承旺,将纪吟抱到怀里,“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今日处理完朝中的事,想着时间还早,又在年节中,想来看看她,却没想抵达清泉镇后,家里的丫鬟告诉他,“夫人去余家别院赴宴去了。”于是他一路追过来。

刚一抵达,暗中跟在纪吟身边的禁军便向他禀告“娘娘的马车坏了,现在还没出府”。

纪吟不喜欢被他监视,更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汇报给他,段伏归决定改正后,就放松了对纪吟的监视,只留下少许人手在她身边照看。

今日纪吟去别家赴宴,禁军们不好进到人家府里,只能等在外面。

马车出问题,也不算奇怪,然而段伏归却莫名生出股不祥的预感,又正好看到尤丽在为马车的事跟人吵架,更是心急如焚,命令她快带路,终于赶在千钧一发之刻,将纪吟从余承旺手里救了下来。

纪吟眼神微微涣散,“没来晚,正好。”

段伏归低头看她被扯得散乱的衣襟,虽露出锁骨和小半胸脯,其余位置还是完好的,可见这渣滓没有得逞。

又见余承旺肩上有伤,纪吟指间沾血,便猜出她先前应该是拼死反抗,才惹怒了对方想不顾一切置她于死地。

即便现在将人抱在怀里,他依旧在后怕,方才那一幕,简直叫他肝胆俱裂,他不敢想,自己要是晚到一刻会怎样。

还好赶上了。

还好赶上了。

段伏归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儿,感受到她在轻轻颤抖着。

他以为她在害怕,轻抚她的脊背,“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段伏归低声安慰片刻,很快,他发现她状态不对,脸颊通红,肌肤滚烫得不像话。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想到这狗东西竟敢对她下药,只恨不能将人活剐了,再将尸体剁成肉酱喂狗。

纪吟看到段伏归的一瞬间,便明白自己获救了,心神一松,先前被暂时压制的药力尽数上涌,思绪很快就模糊起来,下意识拽着男人的衣襟,主动朝他胸前靠了过来,又去扯自己的衣裳。

热。

她感觉好热。

近乎窒息的热。

女孩儿雪白的额渗出了汗,两片殷红的唇一张一合,大口大口吸着空气,眸中一片潋滟水光。

即便是他先前那次,也没见她失智到这般程度。

段伏归担心她被下了什么下三滥的药,不仅是催情,更怕对她身体有什么损伤,连忙扯下披风将人一裹,跨出房间。

“马上回城!”

他是骑马来的,但外面下起了雪,段伏归怕纪吟受寒,只好叫人备马车。

段英知道出问题了,直接亮出禁军身份,从余家强征了一辆。

段伏归抱着纪吟上了马车,二十来个禁军骑马护卫在前后。

余家的别院在城外,平日坐马车进城要将近两个时辰,如今黑夜行路,加上在下雪,道路泥泞,花费的时间只多不少。

纵然段伏归心急如焚,也没办法插翅飞回宫里去。

上了马车,纪吟的状况似乎比刚才更严重了,嘴里开始痛苦地低呜。

她脸上、身上,甚至手上的温度高得不正常,因为被段伏归的披风裹着,她不停挣扎,腰臀扭来扭去。

而且,她此刻正被她抱在腿上。

段伏归浑身一绷,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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