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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寒当然没有错过他的反应。
他捡到怀表的时候并未上报科考队,因此列维·霍奇森教授觉得他在胡诌,只有路远寒自己知道他真的有一份地图,只不过他不会带这些人离开犬域,而是要深入禁地,挖出那个隐藏在万千黄沙之下的秘密。
很显然,他刚才那番话起了作用,男人终于放下了枪,颇有些难为情道:“……抱歉,是我们精神太紧绷了,险些干出极端的事。”
路远寒没有怎么计较,而是让他们汇报现在还有多少物资,很快就掌握了情况——剩下的食物倒是非常充足,有军工厂直销的午餐肉罐头、压缩饼干等一系列便携食品,还够他们撑上两个月。
而武器弹药的数量就不太理想了。
车队装载的武器台大多数受了雨水侵袭,或者陷在沙地里无法正常运作,基本上等同报废。
那些高精度监测设备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武装小组人手一把的制式枪械,他们还有两支炮筒、数颗地雷以及几箱尚未开封的弹药,再遇上一次兽潮就可以消耗殆尽了。
好在路远寒检查过后,发现这辆装甲车受到的损毁最小,基本功能都很齐全,能够带着一行八人前进。
但是要想驾车离开,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让它从流沙里出来。
外面雨势正浓。
那些倾泻而下的液体不断吹打着充满裂纹的玻璃,渗进来的冷气让人肩膀微微颤抖,车厢内灯光微弱,每个科考队员各自裹着一条毯子,却掩盖不住满面疲惫,路远寒刚脱下的雨衣搭在门把手上,滴答、滴答……汇聚的水正顺着一边袖口流向地面。
即使现在就让他们行动起来,恐怕也很难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路远寒想。
“先休息一晚吧。”他觑着众人的面色说道。
*
奇怪……什么时候睡着的?
詹姆斯·伍德想道。事实上,科考队两边都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他本应和那个能言善辩的学生一起值夜,然而他受伤的那只眼睛疼痛难忍,刚擦干净表面上的血痕,转瞬就又流出了脓水,即使医疗官简单进行过消毒也没法帮他镇痛——在那种蚂蚁啃咬般的瘙痒感下,他打开了一罐啤酒。
酒的味道差强人意,但胜在可以转移注意力,詹姆斯的鼻头都被熏红了小半,这样说来,他靠在门板上睡着倒也不算一件怪异的事。
起初他睡得很沉,毕竟詹姆斯已经戒备了太久,紧绷的那一根弦松下来后,疲惫感就像潮水裹住了他的身体,酒精正在血液中逐渐流淌,让他觉得自己是飘浮在海上的一尾死鱼,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随着浪花不断起伏,
科考队的事?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睡到后半夜时,詹姆斯忽然听到了怪异的声音,窸窸窣窣,不像是狂风吹动沙砾,反而像是无数条缓慢爬行的蛇,阴寒、恐怖而又让人胆颤……那声音离门板很近,瞬间引起了詹姆斯潜意识的警惕反应,他仍紧闭着眼,眉头幅度很轻地抽了一下,随即感到车身似乎正在往上浮。
除了他刚才听到的动静外,还有另一种声音。
那种声音从车厢顶部传来,非常轻微,若不是退伍军人的直觉极为敏锐,他还真难以察觉到头顶上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上面走动,一步、一步,詹姆斯想,竟然还很优雅。
该不会是那些异种生物又来了吧?
想到这里,詹姆斯·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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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撑着困意睁开眼睛,他的手已经悄无声息摸到了枪柄上,却没有看到满身鬃毛的群犬,漏风的钢化玻璃外面挂着一条又一条黑影,就像从装甲车顶部垂下来的吊索,他起初以为那是牧犬人的缰绳,差点就端起了枪。
然而仔细观察之下,詹姆斯才看清楚,那些模糊而又黝黑的影子像是什么东西的触手,密密麻麻覆盖在车厢外面。
它们从詹姆斯面前游过去的时候,他听见黏腻的声响,就像雨刷正在清洗屏幕,隔着那层玻璃看见吸盘上遍布着的一条条血色纹路,不仅如此,肉质缝隙下似乎还有微小的眼睛。
这……难道是新的异种生物?
詹姆斯·伍德浑身一震,彻底清醒了过来。
奇怪的是那些触手并没有攻击意图,而是在搬运着什么东西。为此,他不免感到了疑惑,想要再靠近些观察,然而詹姆斯的视线不经意一扫旁边,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车厢内少人了,那个有着耀眼金发的青年忽然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被怪物吃了?还是自己离开了?这事跟外面那些触手有关系吗?
霎时间,无数疑惑从詹姆斯内心涌现而出,毋庸置疑,他是一个谨慎老成的雇佣兵,对于危险非常敏锐,但即便是他也没有发现,某条触手悄然打开门,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脖颈。
“沙沙……”
詹姆斯·伍德僵住了。
那种湿滑的感觉顺着他的脖颈蹭过,不禁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吸盘底下分泌出的物质既像是涎液,觊觎着詹姆斯身上新鲜的肉,又像是浓厚黏稠的血,以情人般亲密的姿态抚摸着他的后颈——就在他忍不住换气的间隙,触手缠绕而下,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包裹住,无论浸透烟味的拇指,还是背后的伤痕,不放过任何能覆盖到的地方,詹姆斯松开了手,那把枪在落地的前一秒被触手勾起,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门边。
詹姆斯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圈养起来的食物,他能感觉到那种强烈的食欲,如同被猛兽的舌头舔过,然而触手蜿蜒的动作下却又有一丝隐忍、克制的意味。
这种反复拉扯着的矛盾感让他腿下作颤。
触手分泌出的液体像是具有催眠效果,让他撑开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没过多久,詹姆斯·伍德就昏睡了过去,连声多余的喘息都没有。
车厢内一片寂静。
隔天醒来,詹姆斯已经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他隐约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但那种印象太过模糊,同伴们洗漱的声音让他没办法静下心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线索,只觉得浑身酸痛到了极点,被昨晚打开的那罐啤酒害得不轻。
下次不能再喝酒误事了,他想。
詹姆斯打着哈欠拉开窗帘,意外发现他们的车竟然从流沙里出来了。
此刻,外面阳光高照。
詹姆斯倏然意识到,他们已经远离那片雷霆闪动的埋骨之地,干燥的草枝在荒漠上一阵接着一阵滚动。就在他感到震惊之际,那个来自帝国理工学院的年轻人从驾驶室走出来,在置物柜前停下脚步,打开柜门,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取出了一个午餐肉罐头。
——他是加西亚·安东尼奥。
这人身高腿长,各方面比例标准到了极点,即使穿着最基础的科考队制服也难以掩盖一身出众气质,无论放在哪里都会引人注意,更何况他还有着英俊的容貌、显赫的出身……简直就像是成功人士的模板。
昨天在雨幕下对峙的时候,詹姆斯并没有盯着对方的脸一直不挪开视线,后面灯光昏暗,他又喝了点酒,就更不清楚那人到底长什么样了。
直到此时,他才感受到那股冲击力。
“那场雨停后,沙地变得干燥了不少,我就尝试着把车开出来了。”路远寒撬开罐头,擦去小刀表面沾上的油脂痕迹,“好在运气不错,这辆装甲车的引擎还能正常运作,而且牧犬人也没有再来一次……当然,我是有二级驾驶证的。”
他很快就用刀尖挑起一块非常薄的肉,动作慢条斯理,就像在玩弄着食物,直到完全化开才送到嘴边:
“这下,各位总能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第255章 禁地(20)
一切都在按照路远寒的计划进行。
他开着那辆勉强能用的装甲车, 带着那几人不断往荒漠深处前行,敬业得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只有每天中午和晚上分别停下来吃饭休息, 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对于路远寒所说, 科考队剩下的成员不是没有起过疑心,只是他们的出路都掌握在了那人手中,唯有听他的才能顺利离开, 毕竟学识最为渊博的列维·霍奇森教授也没有二级驾驶证, 贸然上手只会一头撞进坑里。
路远寒很清楚, 他们离地图上特意标记出的地点越来越近了, 而他随身携带的追踪仪也在一阵阵发热, 有时候甚至会烫到他的皮肤。
瑞德·维尔尼亚,他品味着任务目标的名字。
事到如今, 他对带回去一个完好无损的皇子殿下彻底不抱希望, 将任务要求降到了最低, 哪怕对方已经是死人了, 路远寒也要将他的尸体碎块搜集齐全, 从野狗口中抢出一块带血的头皮。
路远寒再次打开了那篇失踪案的报道。
特意裁剪下来的纸页在他手中展开,画像中那个人眉眼锋利,就像在隐忍着某种欲望,看起来跟所谓的“性情温和”一点也不沾边。
他已经将报道反复读了数遍, 却没能从中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列维·霍奇森教授对此也束手无策,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追踪仪和那枚停在九点一刻的怀表, 没人知道瑞德殿下接受改造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远寒视线冷峻, 微微放松肩膀往后靠在了驾驶座上, 此时, 他想点上一支烟蒂咬在唇间摩挲,就像西奥多·埃弗罗斯曾经做的那样,靠着尼古丁释放出压力,可惜的是他没有烟——黑撒斯伯爵阁下的十指修长、白皙,仿佛是为了创作艺术而生,没有一点被烟熏过的痕迹,而他当然不能违背原主的习惯。
装甲车已经在岩壁下停靠了片刻,路远寒解开安全带,起身离开了驾驶室。
他面色漠然地扫过眼前的场景,那些科考队员无一例外,全部被绑在了后座上,除了列维·霍奇森教授和医疗官,而且绳结绑得非常有技巧,从根本上遏制了犯人挣脱的可能。
那么是谁做了这种事,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最开始是詹姆斯·伍德,其次是他那些同伴,路远寒下手颇为讲究,从不会让目标提前察觉,直到醒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不仅全身僵直如石头,就连嘴巴里也塞了封口用的布……唯有开饭的时候,路远寒才会将布团取下来,极有耐心地一勺接着一勺轮流投喂每个人,就像是照顾实验用的小鼠。
“你个狗娘养的!”詹姆斯起初骂道,但他很快就知道了这样做的下场。
对方动作一顿,毫不犹豫地将肉汤泼在了他身上,紧接着用还散发着热气的勺子捅进他受伤的那只眼睛,将里面的血肉搅碎成了一滩糊状物。
直到汤痕干涸,詹姆斯的惨叫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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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寒虽然已经离开缉查队,却没有忘记曾经的审讯手段。红恶魔亲自下场,那些性情凶狠的退伍军人被他驯得服服帖帖,犹如一群打断了腿的野狗,沁出的津液浸透了封口布,让他们只能靠着鼻腔艰难地呼吸。
无论是将他们放出去作为诱饵,还是留着以后再吃,这些肌肉健壮的人都能派上一定用场。
只不过路远寒管理他们的手段堪称残忍,以至于旁边的列维·霍奇森教授看得眉头紧皱,望着溅出的血挪远了一步。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要能完成任务,使用任何手段都是被陛下默许的,否则也不会有一个又一个背着无数桩血案的影臣,他们的职责就是以绝对忠诚,替帝国摆平所有不适合放在台面上的事。
让列维·霍奇森教授感到头痛的是,科考队员死亡的数量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若是死伤一个两个也就算了,问题是整支队伍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其中还有韦斯利·汉密尔顿这种财阀出身的硬茬子,那位世袭爵位的上司能高枕无忧,而他就要掂量一下自己能否承受住汉密尔顿集团的怒火了。
对于霍奇森教授的担忧,路远寒懒得过问。
离开塞诺阿的第三十八天,他们终于抵达了骸骨王座,此时装甲车的燃油还剩下一半,那些被绑起来的队员也饿得饥肠辘辘——因为詹姆斯·伍德前天刚顶了嘴,作为惩罚,他们已经有数个小时粒米未进,皲裂的嘴唇下流出了血。
路远寒懒洋洋垂下视线,追踪仪显示,他要找的那个人就在此处。
整辆装甲车跟着他一起伏在断崖边缘,路远寒抿起了嘴,唇瓣下似乎还残留着沙砾的腥涩。隔着充满划痕的玻璃,他看到那具巨兽遗骸矗立在雷暴中央,就像被钉死在了天地之间一样,宏伟得让人不敢侵犯。
很可惜,他今天就是来侵犯的。
所谓王座,实际上是某种远古生物不完整的头骨陷落在了沙地之中。
从高处往下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上千根嶙峋骨刺,它们极为蛮横地交错成了尖锐的拱顶,而每一根骨刺表面都嵌满了雷电纹路,像是树根,又像是花盛开的痕迹,若有液体砸落在表面上,瞬间蒸腾起的不是水雾,而是某种深紫色的电弧,仿佛波光粼粼,将整座建筑都笼罩在了那种微微晃动的光影之下。
但这还不是全部。
数以万计的骸骨堆叠成了金字塔状,那些骨头仍未死去,路远寒亲眼看到一根断裂的胫骨从尸山血海中爬出,转而钻入了王座底部的窟窿,让人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
每当悬在高空的闪电骤然劈下,所有沉睡的骸骨就同时震颤起来,发出一阵阵怪异的、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仅如此,还有数头捍卫着王座的怪物踱步而行,它们高大的身躯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雷光闪动之时,那些猛兽背部的突刺就会向着王座输送电流,刹那间,所有缝隙同时迸发出耀眼的蓝光,就像一颗正在呼吸的巨大心脏。
路远寒知道,这就是那个埋藏着秘密的地方。
要想解救出瑞德·维尔尼亚,他势必得下去一趟。那些看守者的嗅觉非常敏锐,装甲车压根没办法靠近,那意味着他只能带上几个队员,尽可能轻便地潜入其中。
霍奇森教授和医疗官当然是首选,因为他们在路远寒的掌控之下,但他还需要一个力量强悍的人携带武器,权衡片刻后,路远寒解开了其中某个雇佣兵的绳子。
他给对方提供了一整箱午餐肉罐头。
那人属实饿得太久,见到点荤腥就忍不住狼吞虎咽,连跟同伴交流都顾不上了,眼睛全然盯着面前打开的罐头。
队员噎到的时候,路远寒非常善解人意地递过了一瓶水,对方接过就喝,却没想到他在里面下了透明触手,那无色物质顺着微微颤动的喉管爬了进去,没用两秒就夺走了那人身体的支配权,将其奉到了路远寒手中。
这样一来,他就不需要再担心有人背叛了。
“呜……呜呜!”詹姆斯·伍德浑身作颤,他似乎在用眼神传递着愤怒,质问那个同伴为什么要投入施暴者麾下,但从始至终,对方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态度驯服地朝着路远寒走了过去,就仿佛那人牵着他的缰绳一样。
很好,路远寒不禁想道。
他现在有三颗听话的棋子,或许其中代表着列维·霍奇森教授的那一颗不是完全顺从,但至少勉强够用,而接下来的行程,他就要靠手下寥寥无几的棋子打出绝杀了。
从断崖下到底部耗费了他们不小的功夫,起始位置太高,攀援装置的长度不够用,因此每隔一段就要固定落脚点,再重新往下抛绳。
其他人倒还好说,那个背着武器的队员就遭殃了。远高于平均工作水准的负重让他步履维艰,身型在寒风下不断晃动,用于固定的螺丝滑落,他的鞋底陡然摩擦过那处突起的岩壁,队员险些摔了下去……好在他们共用着同一根钢丝绳,路远寒仅是绷紧胳膊,就将对方整个人吊在了半空中。
狂风吹干了他一脸惊魂未定的冷汗。
好在那个队员背着的武器没出什么事,否则不需要底下巡逻的猛兽,路远寒就会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噩梦。
即使已经落到崖底,他们和王座之间仍有一段距离。沙砾正簌簌飞掠,摩擦得人面部生疼,他们越是靠近那具骸骨,就越忍不住为它的恐怖庞大而感到一阵惊悸,即使是整支车队开进来也无法填满头骨下黝黑的眼洞……那座骸骨城深邃、幽晦而又不可名状,看起来就像魔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个人,多少只飞禽走兽死在其中。
但他们别无选择。
行动者此刻面临的恐惧、压力都不及前面那人威慑感的十分之一,汗水刚从额角沁出来就已经落地,风沙滚滚,将他们的身型掩盖在了那阵浓雾下,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影子。
“踏踏……”
那些守望者正在附近逡巡,已经能听到兽蹄奔过沙地的声音,它们粗重的喘息逐渐逼近潜行中的几人,黑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让路远寒停下脚步,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
其余人跟着他一起顿住了动作。
就在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后,那阵低沉的喘息戛然而止,察觉到的那一刻所有人汗毛倒竖,仿佛那些可怕的怪物已经潜伏在了他们背后。
“——砰!”
第256章 禁地(21)
就在守望者骤然扑来的前一秒, 路远寒侧过了身,因此那道影子和他擦肩而过,猛地撞在了旁边一处突起的骨刺上, 霎时间震出了巨响。
与此同时, 他背后的队员打开了喷射器,高温火焰狂啸着扫过那头猛兽,却没能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因为它体表上有着一层金属覆盖物, 就像披着铠甲的骑士, 只不过这位骑士满眼凶光, 肌肉健壮, 獠牙下已经流出了腐臭的涎水。
更重要的是这些守望者并非单独行动。
但凡有一只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意味着剩下的猛兽也不远了。
路远寒面色骤变, 趁着异种生物还没有从骨刺间拔出脖颈, 他已经带着队员跑出了数十米远, 漫天风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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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灌进了鼻腔, 粗糙的颗粒顺着呼吸道下滑, 呛得他们不断咳嗽。
随着背后的奔袭声越来越大,旁边的人已是满面恐惧,路远寒却不允许他们出现任何纰漏。他严格控制着每一个人的行动,甚至还分出精力, 在内心快速计算着那些守望者的数量,第八只、第九只……就在他数到第十五只的时候,惊雷从天而降, 那道震颤着的电光足以让地面开裂, 霎时间所有人的听觉被调到了静止频道, 他们耳膜下流出了血, 即使是扑来的猛兽也不禁为之一滞。
——跟着我走!
路远寒的声音没有传达出去,但他紧绷的胳膊已经一边一个拉住了队友,就像搬着流水线上的货物,剩下那个受到控制的退伍军人自动跟上,他们在沙坡上不断滑行,犹如贴着海平面疾驰的飞鸥。
为首的“海鸥”眼中泛着刀一样凛冽的寒光。
剧烈的摩擦彻底撕开了科考队下发的裤子,让他们两腿渗血,但这招确实有着奇效,短短几分钟过去,那些守望者就已经被路远寒一行甩得不见踪影,而他们也成功接近了雷区中央的王座。
望着面前还在微微起伏的骨堆,列维·霍奇森教授不禁打了个寒颤。
四人现在位于骸骨侧面,要想爬上去非常困难,稍有不慎,就会被劈下的闪电烧成一具融化的焦尸,恐怕王座底下那些骨头碎屑就是这么来的。但这无法撼动他们指挥者的决心,那人面上总是挂着一种值得玩味的微妙神情,不难看出他的掌控欲,所有隐秘的想法在他面前无处可藏……
骸骨下的密道当然也是一样。
检查过后,路远寒发现那些突起的骨刺具有不同的功能,有些构成了他们面前灰白的墙壁,还有些用于输送王座内部的各种废弃物,死老鼠、黑水以及食物残渣混杂着倾泻而下,很快,他就砸开一条疏松的兽骨,从排污管道潜入了内部。
黑暗浓重得让人睁不开眼,路远寒能够夜视,但他此时并非孤身一人,旁边的同伴需要照明,否则磕破了膝盖都算是轻的。
“啪!”
探照灯倏然亮起,微弱的光线覆盖了通道,同时也照亮了队员惨白的面庞。
在路远寒的带领下,他们微微俯着身前行,列维·霍奇森教授散乱的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满了泥水,若是还在一个月前的科考队,他绝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半小时后,路远寒一脚踹开了通道口。
外面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他在摸到墙壁的瞬间就缩回了手。
因为那不是岩石或金属,而是无数牙齿的断面,一颗又一颗密密麻麻地镶嵌在胶质肉膜上,犹如魔鬼的刻痕,就在刚才触碰到它们的时候,他感觉到那些犬牙正随着某种脉搏般的节奏一次次收缩,即使隔着手套,也在他指尖上咬出了隐隐作痛的斑点。
“信号源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列维·霍奇森教授说着就从洞口下爬了出来,掸了掸满身灰尘。
事到如今,他不必再隐藏追踪仪的存在,毕竟所有泄密的可能都被那个年轻人掐灭在了掌心之中——相比路远寒的目光,其他队员可能更愿意面对执着枪的刽子手。因为子弹呼啸而过只是一瞬间的事,虽然痛苦,维持的时间却太过短暂,但要是惹了那个人,只会迎来比死更惨烈的下场。
两位影臣手中紧握的追踪仪微微颤动着,最后指向了同一方位,毋庸置疑,那就是他们的目标所在了。
循着指示前进的过程中,他们看到空气里漂浮着无数散发微光的尘埃,那似乎是尸体彻底烧干后的骨灰。路远寒很清楚,异种生物的族群中也存在着阶级划分,但无论它们生前是有着高贵血统的王族,还是不值一提的贱民,死后都像是大雪纷飞,白茫茫归于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了差别。
置身于这种情况下,路远寒不禁产生了一个怪异的想法,他们到底是穿行在骸骨之中,还是在某个庞然大物的脑海深处?
他及时按下了那种躁动的情绪。
作为队伍的带领者,路远寒始终保持着一种非常冷静的态度,就连心跳频率也平滑如线。他们在王座中不断潜行,见到了无数吊在骨缝下的尸首,为此心惊胆颤,同样也斩杀了数头猛兽,溅上了一身湿漉漉的狗血……在穿过数道由巨型骨刺旋转而成的门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中央大厅。
那些守望者的出现既是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它们居于高位,视线悍然如刀锋,以雷鸣般的叫声审判着擅自闯入的人类。
看来这座大厅是由它们执掌的,路远寒想。
不远处传来的狺狺狂吠引起了地面的震颤,但他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极有秩序的兽群,因为就在王座后方的铁笼中,关押着一个半人半犬的生物——它,又或者说他拥有属于人类的眼睛,却长着獒卫的金属獠牙。
路远寒早就熟读过那篇报道,因此对方化成了灰他都认得,笼中之人就是他的任务目标。
瑞德·维尔尼亚。
那位皇子殿下曾经优渥、高贵,过着睁眼就能被伺候着洗漱更衣的生活,现在却被囚禁在了一枚琥珀状的结晶中。不,路远寒想,那根本就不是琥珀,而是凝固的骨屑制成的透明茧壳,里面的物质将笼中的瑞德·维尔尼亚紧裹起来,从头顶到脚趾,就像在孕育一个全新的生命体。
大体上说,那位殿下还保持着人类的身型。
但他的皮肤已经完全剥离,就像路远寒见过的解剖模型一样,裸露的肌肉表面覆盖着深色的兽类毛发,不仅血肉模糊,就连十指也都变成了锋利的金属钩爪,正无意识抓挠着茧壳内壁,刮擦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吱呀!”
最为怪异的是他的脑袋。
瑞德·维尔尼亚的下半张脸能够被辨认出来,然而额际往上,他的头盖骨却被替换成了一层镂空的金属装置,透过那条渗血的缝隙,能看到里面灰白的脑髓正跟机械齿轮一起搏动,像是被改造的科学怪人。
即使他们置身于骸骨王座内部,也无法隔绝外面那种震天动地的雷声,每一次闪电劈下,瑞德·维尔尼亚脑袋上的齿轮就加速旋转,嗡嗡……殿下充血的眼球亦随之暴起,他张开嘴巴,从喉咙里挤出一阵又一阵痛苦至极的哀嚎。
路远寒瞬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瑞德·维尔尼亚被关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全身作颤,那些嚎叫声却被茧壳吸收,很快就转化为了新的雷电能量,正顺着地面上脉络一般的肉管不断输向外部——原来覆盖整个王座的防御网,皆以他的痛苦为燃料。
这就是他自愿接受的改造吗?
发生在皇子身上的事震慑到了所有人,无论是知情的,就比如路远寒、列维·霍奇森教授,又或者那些茫然无知的队员,他们不约而同露出了一种惊诧的神情。
但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因为那些浑身漆黑的猛兽已经从高处跃下,朝着几名入侵者狂奔而来。
路远寒霍然抬起了头,他发现王座顶部没有建筑结构,而是巨兽头骨的上颌骨,数千颗、又或者数万颗利齿倒悬如剑,齿缝间淌着某种黏稠的黑色物质。就在他仰起下巴的刹那,其中一滴落在了他的靴尖,瞬间腐蚀见底,险些将他的脚掌也烧穿。
远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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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守望者的狂嚎,其中是否夹杂着瑞德·维尔尼亚的惨叫,没有人想要知道。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只是眨了一次眼,路远寒就切换到了战斗模式,紧绷的肌肉已经撑开科考队制服。此刻,他既是控制着队员行动的指挥官阁下,也是被释放出来的杀人魔物,绝对的命令权与力量感集于他一双青筋浮起的手上——开火!路远寒的唇型传递出了他的命令,霎时间,枪声倾泻如雨,掩护着那个年轻人掠了出去。
为了最后的鏖战,他们携带的全部是具有强杀伤性的武器,那三人肩膀上扛着连发不断的炮筒,仿佛成了小型移动台,顷刻间爆发出的火花远比一道飞驰的黑影更能引起守望者的注意。
十秒钟过去,路远寒仍在狂奔。
二十秒过去,他已经绕到那些守望者背后,反手一撑就翻身上了高地,随着炮火纷飞,猛兽吠叫,轰然落下的弹幕让地面都为之微微一颤,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路远寒的动作。
他来到那座铁笼前,仅是扫了一眼,路远寒就判断出这种金属非常坚硬,不是他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徒手掰断的。
薄翼般剔透的茧壳下,瑞德·维尔尼亚那张脸已经被某种力量侵蚀,面部遍是裂纹一样的血色痕迹,无法看出他苍白还是黝黑,英俊还是丑陋……这位尊贵的殿下已经没有力气再哀嚎了,他正费劲喘息着,胸膛起伏的幅度像濒死一样小得可怜。
事实显而易见,他的意识正在被犬域同化。
头盖骨下不断旋转、震颤的齿轮似乎正撕扯着瑞德·维尔尼亚所剩无几的理智,让他时而清醒,时而展现出颇为狂暴的一面,茧壳内部血淋淋的,遍是他挣扎时留下的恐怖痕迹。
倏然间,他的视线捕捉到了茧壳前的年轻人,对方满面漠然,看待他就和看任务目标没有差别,不带有任何个人情感。
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激起了他内心一丝残存的希望,以至于瑞德·维尔尼亚竟然压下兽性,压下那些黑暗而深刻的欲望,他张开了嘴,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杀……杀了我……”
路远寒听得非常清楚。
若是换成别人站在这个位置上,恐怕还会因为同情心而犹豫两秒,要不要给瑞德·维尔尼亚个痛快,但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因为带给对方解脱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地面忽然震颤了起来,就连关着瑞德·维尔尼亚的笼子也一并剧烈晃动,茧壳碎屑簌簌而下。
看来那颗棋子还是叛变了,路远寒想。
他早就预想到了列维·霍奇森教授的背叛,他们两人虽然有着共同的目标,但那毕竟是另一个人,对方表现出忠诚、顺从的时候到底想了些什么,他无从得知,直到最后关头才暴露出来,现在瑞德·维尔尼亚的下落已经明了,就到了决裂的那一刻。
从茧壳表面的倒影中,路远寒看到列维·霍奇森教授拿出了某种装置,他们以前从未见过,但那种仪器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竟然召唤出了一群沉睡在王座下的机械獒卫。
它们就像战争兵器,有着能够在一瞬间扭转局势的强大力量,被利爪撕开的不仅是奔袭的黑犬,还有剩下那两人的躯体。
霎时间,飞出的血溅到了霍奇森教授身上。
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吓到了两个科考队员,让人感到陌生,但他们已经没有逃走的机会了。随着尸体轰然倒地,列维·霍奇森教授翻身骑在了一头獒卫背上,向着路远寒所在的位置狂奔而来,视线流露出了一种肃然的决心。
路远寒不禁想道,若霍奇森教授的身份只是影臣,绝没有必要违背上司的命令,毕竟他们要一起护送殿下回到塞诺阿,但对方此时撕破了脸,就证明他还有别的任务。
其他皇子安插的杀手锏,还是陛下的旨意?
事情背后的真相有太多种可能,路远寒没有多想,他猛地砸开了裹着瑞德·维尔尼亚的茧壳,那层物质竟然发出了玻璃碎裂一样尖锐的声音,满身鬃毛的男人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路远寒霍然转身,他避开地面上那些锋利的残片,望着已经杀到近处的猛兽,却只是轻飘飘抬了一下手。
“——嗖!”
黑撒斯伯爵手背上的链条不仅是装饰品那么简单,就像此刻,他手下骤然飞出了一枚银钉。
那颗钉子制造得非常纤细,前端却淬着杀人于无形的剧毒,转瞬间刺入了列维·霍奇森教授的胸膛,让他心脏停跳,紧接着瞳孔扩散,就像毫无生气的尸体一样陡然滑落,被獒卫们张开大嘴吞噬。
路远寒垂下视线,他已经杀了所有敢妨碍自己执行任务的人,但事情还没有解决。
因为瑞德·维尔尼亚正躺在他背后断断续续地喘息着,那种声音干涩、狠厉,如同野狗被卡车碾断腿骨时发出的惨叫,已经蜕变成了兽类,却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随着让人惊惧不已的摩擦声,瑞德·维尔尼亚彻底犬化了,他磨破见血的指节变成了兽类的爪趾,尾椎骨下长出一条畸形的尾巴……那个人、那个怪物重新站了起来,它轻而易举地撕开金属栏杆,从一直囚禁着自己的笼中走了出来。
只是不知为何,野兽的眼睛下流出了血泪。
第257章 禁地(22)
望着面前血肉模糊的怪物, 路远寒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正常人应有的恐惧,无论瑞德·维尔尼亚变成什么模样,活着还是死了, 都不会影响到他将任务目标带回去。
区别只在于帝国是否能证实对方的身份。
瑞德·维尔尼亚引起了这片区域的某种变化, 不仅那些猛兽停了下来,望着从囚笼中一步、一步走出的异种生物,就连外面轰鸣着的雷光也隐隐消退了几分。
透过那些骸骨的间隙, 路远寒看到高空中浮现出了两条交缠的尾巴, 犹如彗星拖行的痕迹, 从天幕下一闪而过。
他不禁想道, 那意味着什么?
“殿下。”穿越万里而来的影臣开口了, 他的声音拦下了瑞德·维尔尼亚的动作,只见那个年轻人微微俯身, 动作优雅而又恭敬, 向着它行了一礼, “无论您遇到了什么事, 现在都应该跟我回到塞诺阿——陛下还在等着您。”
“我……”
瑞德·维尔尼亚下意识张开了嘴, 然而从它口中发出的却是一阵野兽般的嘶吼,那种声音低沉、难听,让它瞬间感到了嫌恶。
假如他还是那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两人想必能够无障碍交流。
但它现在是一个被改造出的怪物, 从头到脚都和人毫无关系,非得打比方的话,瑞德·维尔尼亚站在路远寒面前, 就像年轻俊美的贵族和他豢养的野兽, 因此它手忙脚乱, 颇费一番功夫才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了出去。
“您想要……终结?”
路远寒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
他玩味地嚼着这个词, 很显然,以这种形式活着对一个有着人类意识的生物来说太残忍,也太痛不欲生。瑞德·维尔尼亚虽然获得了那种让群犬停下的力量,却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上,才会不断哀求着,要路远寒给它一个解脱。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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